第十九章 獨角鬼王

正在歡飲之間，美猴王忽然停杯，環視了一下眾人，撓撓手背，笑著問眾人：「諸位，老孫我這『弼馬溫』，倒底是個什麼官銜？」眾人停下手中的筷子和酒杯，回答道：「官名就是了。」猴王長長「哦」了一聲，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嘴裡，嚼了幾下，吞下肚子里去，又喝了口酒，接著問道：「此官是個幾品的官？」眾人又接著回答道：「沒有品從。」猴王聽后，不理解是什麼意思，連忙問道：「哦？！沒品，想是大之極也。」這時，眾人都不說話了。猴王見大家不說了，連忙放下筷子，舉杯與大家喝酒。三杯酒下肚，辣得這猴子吐了吐舌頭，又問道：「諸位怎麼不說話了，想必這官是很多人眼饞？」這時典簿用手肘碰了一下監副，給監副使了一下眼色。監副看了一眼典簿，搖了搖頭，然後用腳踢了一下監丞，給監丞使了一下眼色。監丞給監副踢得一個哆嗦，瞪了監副一眼。美猴王見監丞突然抖了一下，問了一句：「嗯？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監丞咧咧嘴笑著說道：「沒什麼，多謝大人關心。」接著，監丞又回踩了一腳監副，疼得監副呲牙咧嘴。

猴王又重複問道：「我這官職到底是大不大？」監丞這時吞吞吐吐地說道：「不大，不大，只喚做『未入流』。」猴王這下連放到嘴邊的菜又立馬放下，又連忙接著問道：「怎麼叫做『未入流』？」這時輪到監丞用手肘輕輕碰了碰監副，給監副使了個眼色。監副見此，只好十分小聲地說道：「末等。這樣官兒，最低最小，只可與他看馬。似堂尊到任之後，這等殷勤，喂得馬肥，只落得道聲『好』字；如稍有些瘦弱，還要見責；再十分傷損，還要罰贖問罪。」

猴王聞此，不覺心頭火起，手中的酒杯一把摔在地上，咬牙大怒道：「什麼，這般藐視老孫！老孫在那花果山，稱王稱祖，怎麼哄我來替他養馬？養馬者，乃後生小輩，下賤之役，豈是待我的？不做他！不做他！我將去也！」忽喇的一聲，把公案推倒，耳中取出如意金箍棒，幌一幌，變得碗來粗細，一人來高，一路解數，直打出御馬監，徑至南天門。眾天丁知他受了仙籙，乃是個弼馬溫，不敢阻擋，讓他打出天門去了。那增長天王在門樓上靜靜地看得怒氣沖沖的美猴王和我手中的如意金箍棒，眼睛眯了眯，似乎發現了些什麼秘密似的，但他眼裡又似乎覺得十分疑惑，似乎那東西不應該出現在一隻猴子身上。

須臾片刻，美猴王按落雲頭，回至花果山上。只見那四健將與各洞妖王，在那裡操演兵卒。這猴王厲聲高叫道：「小的們！俺老孫回來了！」一群猴都來叩頭，迎接進洞天深處，請猴王高登寶位，一壁廂辦酒接風。都道：「恭喜大王，上界去十數年，想必得意榮歸也？」猴王道：「我才半月有餘，那裡有十數年？」眾猴道：「大王，你在天上，不覺時辰。天上一日，就是下界一年哩。」聽了這個，美猴王自言自語地小聲說道：「難怪每次的白天和黑夜都是那麼長。原來是半年是白天，半年是黑夜。」

這時，那四健將問美猴王：「請問大王，在天庭上，您官居何職？」美猴王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擺擺手，嘆了一口氣，說道：「不好說！不好說！活活的羞殺人！那玉帝不會用人，他見俺老孫這般模樣，封我做個甚麼『弼馬溫』，原來是與他養馬，未人流品之類。我初到任時不知，只在御馬監中頑耍。及今日問我同寮，始知是這等卑賤。老孫心中大惱，推倒席面，不受官銜，因此走下來了。」聽了這話，那眾猴叫道：「來得好！來得好！大王在這福地洞天之處為王，多少尊重快樂，怎麼肯去與他做馬夫？」隨後，那四健將大喊道：「小的們！快辦酒來，與大王釋悶。」

美猴王剛回到花果山，那諦聽就跑到那正在閉目誦經的地藏王菩薩處，回稟道：「菩薩，你叮囑我聽察的那隻石猴棄了天庭官職，私自回了花果山。」

「哦？」地藏王菩薩停下了手中的念珠，睜開眼，看了一下諦聽，問道：「那隻猴子為了棄了天官？」

諦聽回答道：「是那猴子嫌棄『弼馬溫』這養馬的官職太小。」

聽了這個理由，地藏王菩薩不自覺地大笑了起來。好一會兒，地藏王菩薩才緩過氣來，說道：「這隻猴王真有意思，別人修鍊千萬年都不一定能上天庭當官。而他一個畜生，僅僅修鍊了幾百年，就能上天當官，還不知足。真是笑死我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說完，諦聽緩緩退出了地藏王菩薩的禪室。

地藏王菩薩一個人在這禪室中靜思：「這隻金蟬子弄出來的猴子，到底該怎麼利用，才能使得我佛門向東擴張的計劃可以加快呢？」想了良久，他突然笑了起來，自然自語地說道：「金蟬子，我就借你的這隻猴子來用一下了。」說完，就起身下了地府最下層的無間地獄。

這無間地獄，是一個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黑暗空間，裡面被分隔成了大大小小的各種牢房，方便關押那些窮凶極惡的鬼物。其中關押的，大部分都是人類的鬼魂，畢竟這世界上最會整事的，就是人。

這些被關在這裡的鬼魂都是被地藏王菩薩用降魔杵刺穿身體釘在銅柱上，每天都要受到那降魔杵上澎湃佛力的炙烤。而每過一段時間，地藏王菩薩都會來到這裡，問那些鬼魂是否願意皈依佛門。如果那些鬼魂願意皈依佛門，則地藏王菩薩就會取走降魔杵，給他們帶上可以控制他們的頭箍，再根據需要，安排他們去做事。

這次，地藏王菩薩在無間地獄中晃了半天，終於在一對孿生獨角鬼王的牢房前站住了。地藏王菩薩看著那兩個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獨角鬼王，低聲念了一句佛號，問道：「你們是否醒悟，可願皈依我佛？」大一點的獨角鬼王無力地睜眼看了一下地藏王菩薩，又把眼睛閉上了；而小一點的獨角鬼王則是「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地藏王菩薩又念了一聲佛號，說道：「你們如此執迷不悟，自沉苦海，如何能解脫？如果你們肯放下心中的執著，皈依我佛，便可脫離苦海，解救自己。」

大的獨角鬼王「呸」了一聲，說道：「我們才不屑與你們這群假仁假義的傢伙同流合污。」

地藏王菩薩聽了這謝也不生氣，說道：「我佛教以慈悲為懷，渡人於水火之中。我們有什麼是假仁假義的？」

小的獨角鬼王再也不想聽地藏王菩薩說一大堆廢話，「哼」了一聲，直接說道：「你們如若真的想救渡世人，卻為何老是等到那些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再出手？為何老是要別人許諾給你們蓋廟、塑金身之後再出手？為何那些好人大多都不救，而那些罪犯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收歸你們佛門？而且你們說理說不過別人，就說別人強詞奪理、妖言惑眾，之後就對別人動拳頭。當單挑不過別人時，就一起上。你們這些所謂的慈悲為懷佛徒，簡直就連那些地痞流氓差不多，只不過是你們披了一張好皮。」

地藏王菩薩聽了這話也不惱，說道：「我等諸佛、菩薩、羅漢、金剛、比丘尼等等，在根本上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什麼都能做到，所以我們只能盡量救更多的人。而且人們從不會珍惜那些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東西，我們不向他們要點什麼，他們就會認為別人對他們好，是理所應當的。」

「呸，狗屁！強詞奪理！」大的獨角鬼王又忍不住了，說道：「即然你們是人，那你們還有人性嗎？我看你們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你們在那裡養的畜生都比人多了。」

「那你認為人是怎麼樣的？」地藏王菩薩反問道。

大的獨角鬼王又說道：「是個人都知道，人命比畜生的命更重要，而現在你們卻棄人不顧，在你們那個什麼鳥的大雷音寺量養了一大堆畜生，還有一個什麼掌權者認一隻雌性畜生為母，認一隻雄性畜生為舅舅，真是可笑。而且還說什麼眾生平等，現在是畜生比人都還高輩分了，還平等個屁。」

地藏王菩薩笑著，過了一會兒，說道：「那你們認為什麼是尊卑、什麼是貴賤？人天生就比飛禽走獸高貴？」

小的獨角鬼王說道：「人乃萬物之靈，先天的根基就比畜生好。人怎麼就不比畜生高貴？」

地藏王菩薩念了一聲佛號，說道：「如你所說，人類比飛禽走獸都有靈性，卻是為何做去那些連飛禽走獸都不會去做的失道之事？羊羔跪乳，烏鴉反哺，而人類呢？有些人卻是只知向長輩索要，如果沒有，則是與家裡反目成仇；正所謂虎毒不食子，而有些人則為了解決自己活下去，將自己的妻女買入青樓，將兒子買給別人當奴才；而且現在的人，貪財趨勢，什麼手段、詭計無不用其極……這，也是人比飛禽走獸高貴的地方？」

這時，那兩個獨角鬼王都不說話了，因為地藏王菩薩說的都是實話。

地藏王菩薩見他們不說話了，又接著說：「人有喜怒哀樂，難道飛禽走獸就沒有？而且……」

「夠了！」大的獨角鬼王怕自己被地藏王菩薩的話給忽悠了，立馬打斷地藏王菩薩的話，說道：「你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想我們投靠你們那些假仁假義的偽善之徒是不可能的……」

地藏王菩薩對於他們把自己的話打斷也不惱，說道：「本來我是來勸你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我佛的。但是你們既然不願意，那麼我們做個交易也行。只要你們答應，我就放你們出去。」

「什麼交易？」小的獨角鬼王問道，「你們又打什麼鬼主意？」

大的獨角鬼王也是十分警惕地看著地藏王菩薩。這些佛門中人的嘴上功夫可是十分了得，什麼話題都能繞來繞去，帶人轉圈。

地藏王菩薩看著他們兩個獨角鬼王的表情，露出十分無奈的表情，說道：「我是認為你們有做交易的價值，才會和你們這麼說的，既然你們不想聽，那就算了……」說完，地藏王菩薩就轉頭往外走。

「慢著！」這時，大的獨角鬼王叫住了地藏王菩薩，說道：「你想和我們做什麼交易？」大的獨角鬼王心想：反正囚禁在這裡已經很慘了，難道與地藏王菩薩做交易會更慘？

地藏王菩薩轉過身來，睜大眼睛與大的獨角鬼王對視了一會兒，笑了笑，說道：「你還不傻，知道問一下，問清楚才肯作出判斷。我的事情很簡單：只需要你們去找一隻妖怪，去給他一個提意。」

「妖怪？什麼樣的妖怪？哪裡的妖怪？給什麼提意？」小的獨角鬼王問道。

「他是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洞主，是一隻由女媧補天遺石孕育而成的石猴，不知道從哪學得一身上天入地、長生不老的本事，還搶了龍宮的定海神珍鐵，強銷了地府中的生死簿，之後還受天庭封授為弼馬溫，但卻又因官太小，反下了天庭，現在正在花果山水簾洞之中。」

「你要我們做什麼？」大的獨角鬼王問道。

「你們只要想辦法讓那裡猴子與天庭反目成仇，我就放了你們。」地藏王菩薩說道。

聽了地藏王菩薩這話，大的獨角鬼王露出了其怪的笑容。

一旁的小的獨角鬼王說道：「要我們這麼做，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你讓我們兩個去挑唆那猴子去反抗天庭，這不就是想讓我們去送死嗎？！」

地藏王菩薩聽了這話，輕笑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就繼續呆在這裡吧。我去找別的人合作了。」

「慢著！」大的獨角鬼王喊道，「我們可以同意你的意思。你要我們怎麼去做？」

「大哥？……」一旁小的獨角鬼王聽了大的獨角鬼王的話，心中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大的獨角鬼王。

地藏王菩薩聽到大的獨角鬼王說的話，並不吃驚，因為他知道這兩個獨角鬼王如今落到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完全是天庭害的，心裡十分恨天庭，但是又因為自己的實力不行，無法報復天庭，就只能忍氣吞聲。但是如果給他們個機會找人去與天庭叫板，他們是十分樂意的。地藏王菩薩問道：「你們真的想好了？」

大的獨角鬼王說道：「我騙你有什麼意思？反正你們對我們來說，不都是一路貨色嗎？」

地藏王菩薩聽了這話也不惱，念了一句佛號，然後一邊誦經，一邊打出一連串的手印，收入了那幾根降魔杵，又去取來兩套鬼卒的衣服，隨後說道：「把這些衣服換上。等下我帶你們出去，之後，你們最好是按我們約定好的去做。」

大的獨角鬼王說道：「放心，我們出按照約定來的。我想：只要我們走錯一步路，你就會殺了我們吧？畢竟你那隻叫諦聽的畜生可是很厲害……」

地藏王菩薩聽了，只是笑了笑，並不否定，說道：「走，我帶你們出去。」然後就自顧自地向外走。而那兩隻獨角鬼王換好衣服后，也只好在後面跟著，不然他們還真沒辦法離開那該死的無間地獄。

這一路上，地藏王菩薩與他們大概合計好了幾套可以用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