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年級下

開春第二個學期，我就穩穩是前幾名的小紅花了。有一回，縣裡來了老師來檢測，我，昇華，陸平等幾個被委任去回答問題。我是第一個進去的，考官讓我「春字組片語5個」「我回答春節，春天，春風，春雨，春。。」我一時緊張說不上來第五個。後面的題目回答得好我如今反而記不起來他問什麼了。等我出來之後，老師們從我這裡了解他們問問題的水平之後，還補了一個春季給我。宅中的總成績是A。

春天是忙插秧的時節。早先撒了谷，等苗子長高。接著就是預備各樣插秧要做的事宜。準備農具，聯繫耕牛，安排灌溉的水路等。

我們那裡的所有農具廚具，早先幾乎都是竹子做的。竹子福建到處都是，而且柔韌性高。請一位篾匠到家裡，他會把所有能做的給你做齊了。家裡用的掃把，畚斗，椅子，大小竹床，搖搖椅，，廚房刷鍋的，熱菜飯的，撈米的，筷子等。農具就更多了，除了密竹筐，疏竹筐，採茶框，採茶籃，可以一頭架在杠子上歇著晒乾貨的單層竹架，曬稻穀可以卷的曬墊，扁擔，還有很多都是插秧時用的。

耕牛沒輪到之前，各家就用鋤頭擺弄一些小面積的田，以及去掉所有田埂田壁的雜草。否則到時候插了秧就不好再整了。鄉里只有2頭牛，他們的嘴裡總是不停的嚼著，眼睛特別黑，特別大。小孩子要是在鄉間小路上和它狹路相逢，能倒退就倒退，否者肯定被踩扁。有一回我提著午飯去山上，就遇到一頭牛，往邊上躲的時候，拐了一下，飯菜歪到一邊，麻煩的不得了。等耕牛要來的前一天，灌了田，叫上自家兄弟第二天來幫忙，畢竟插秧需要很多步驟。

到了這一天，若是晴天最好，若是雨天，日子已經定了，不能更改，冒雨也要去，否則陰天耕牛就輾轉到其他地方了。清早拔夠秧苗備用，連根拔了放在秧擔子里。秧膽子像個瘦高瘦高的梯形，前後通的，倒放秧苗，從下往上堆放，不會破壞根部和頭部，用扁擔一挑就輕鬆上路。犁田時，要兩個人幫忙，一個扶著犁頭，一個吆喝牛。在水裡來來回回要三四趟，水很混，一定要穿水鞋，漏的也要穿，否者水蛭等危險不說，由於看不清，不小心犁到了腳就麻煩了，很多天不能碰水，還怎麼幹活。

犁好了之後，就取一副竹排，竹排像個拱門，有提手。兩腳踩著，兩手提著，一步一步來回推平土。接著就抓一把秧苗捆好，掐了頭，坐在盆里。那些年，都是用黑盆，質感厚重，頂部和底部一樣大，大約15公分。這種盆比起如今的臉盆，能放很多秧苗，而且吃水不多，即使承載秧苗多也能漂在水上，即便秧苗傾斜放在一側，盆也不會倒了。

大人們戴著斗笠，赤腳踩進水裡。春雨綿綿時，還要加上蓑衣。後來就有了塑料雨衣。太陽出來的話，戴個斗笠遮陽就好。從盆里取出一把放在左手，右手每次插3-4根為一株，間距一掌左右。齊刷刷的摁到水裡，一次成型。等插到腳前，就補充一些秧苗，然後將秧盆往後推一把，並向後退一大步，如此能少踩幾次田。踩過的地方要插秧時，要用手重新撥弄鬆。

能忙完了這些，都四五月了，我們家沒有茶葉。不用像人家一樣忙著採茶。所以我們放學或者周末就去別人家剝茶芯。幾個經常去剝茶芯的小朋友也都互相認識。一兩茶芯從年幼時5毛錢慢慢漲價，如今也要三四塊了吧。傍晚開始一直坐著剝三個小時左右。撥完就稱重算錢走人，全部撥完是我們的「行規」，比如雖然只剩一把，剝了也不見得重起來，我們還是搶著全部剝好。好像一粒都不能浪費。不過這個確實和米飯一樣珍貴。周末的時候，主人通常一整天都在山上，但中午回來一趟，吆喝大家剝茶芯，就又去山上採茶了。如果一個小朋友剝了一半，就走人，他要等晚上人家回來才能拿到錢。剝茶芯不僅坐著屁股疼，如果遇上雨天，釆回來的茶葉都是濕的，我們剝完手指頭都發白了。而且重量要按雨天的算，和晴天的價格不同。

有一回周六，我二姐姐到艷華姐姐家剝了一整天，傍晚回來給了媽媽10塊錢。那時候10塊錢可以買一天的菜了。我心裡都佩服她，蹭了一頓飯，坐了一整天，賺了好多錢。我們家小孩，無論剝多少茶芯，拿了多少錢，都是父母的。都是主動上繳。

這段時間，媽媽空閑，就籌劃買了一頭黑黑的老母豬回來。看上去感覺它是連自己生了多少胎都記不清的豬媽媽，受了大半生的苦。不過它來到我們這裡，再生兩胎寶寶的同時，可以安度晚年也是不錯的。我媽媽總是給豬們備好吃的飯，讓它們睡軟軟的草窩。平常我們菜炒好，開始吃飯的時候，就把水加在鍋里，繼續燒著，吃了飯就洗碗收拾。完了就開始煮豬食。在和那些吃飼料長大的豬不同，媽媽煮的豬食含米糠，剩菜剩飯，草和彩葉，飼料，和太子參毛。放在我們蒸飯炒菜的鍋里熬著，動不動攪拌著，發出陣陣米糠的香味。傳說它們臟，其實它們也懂得窩裡要乾淨，這樣我們清理打掃也方便，它也睡得暖和。我們幾乎每天都要給他們洗豬欄。我們幫忙提水，爸爸或者媽媽穿著水鞋在裡面搗騰。

夏天剛剛來的時候，竹枝也長的茂盛了。爸爸媽媽還會弄一些竹枝回來，我們吃了飯就摘竹葉，一片一片。爸爸媽媽收拾摘好的竹枝，十來根一小捆，七八捆做一把掃把。我們一個晚上也能做個三把左右，用一整年。從來沒打算要賣，一則村上的人都會自己做，而來我們家歷來不講買賣，三來，辛辛苦苦做的掃把，自己用著也好。若是到了夏天，一邊摘，一邊蚊子來侵襲，它們是最愛竹林的。受了這番苦痛，豈是十五塊就值得的。

暑假期間，母豬生了二十多隻寶寶，可惜她年邁，不會照顧寶寶，一倘身就會壓到幾個，媽媽總是很操心。豬寶寶很可愛，抱在懷裡就是個娃娃。當然我們家的其他動物也很乖，母雞，公雞，鴨子，加上新來的小狗，貓咪，真的是一個大家庭。

今年暑假不用去別人家看電視了。爸爸買了TCL，而且是彩電，放在媽媽房間。動畫城和大風車的猴哥是我的動力，五點半一般都趕不上，六點的猴哥是可以趕的。童年那些時光認識了小鹿姐姐，「哆來咪，金龜子，陪著大臉貓，小糊塗神，小神仙和小仙子一起長大，喜歡一休哥，猴哥和大頭兒子喜歡得不得了。

要說，今天是挖太子參的第一年，應該忙得不得了。但是管理有誤，野草瘋長，蓋過太子參。太子參營養被偷，太陽被擋，稀稀疏疏長了幾株。我們對著一堆草，耙耙還揮不動。倒是被田裡四處飛的五彩小蜻蜓「豆娘」吸引，到處抓它們。它們不像蜻蜓靈敏，很容易抓。抓累了，去溪里玩，留老媽一個人在荒草從里，「舉步維艱」，一整天還挖不了一簸箕。第一年，收成太慘了。不挖不甘心，挖了更費勁。看見媽媽這樣孤單落寞地挖太子參，心裡真不好受。但是我也無能為力呀，草比我還高。

等我上了二年級終於可以換個同桌了。我特別期待老師給我安排一個優秀的女孩子。但是，又是安排了男生。我當了文藝委員，每天上課前都要起歌，大家一起唱歌就不顯得話多聒噪。

可惜可惜，有一回大家很吵，我們我們幾個管事的又定不好唱哪首歌。我都站起來準備隨便起一個了，后桌一激動，站起來，拍了我的肩膀，說我有好辦法。我一轉頭，你猜怎麼著。。我哭了一節課，實在是太倒霉了。

我們的數學老師叫黃娟，人長的很美。她給我們講灰姑娘的故事，我們不知道灰姑娘有多美，她說比她自己還美，我們就恍然大悟。她和體育老師「半男女」是好朋友。我們自習的時候，他們就坐在門口聊聊。

我上下學就和小林芳一起，陳斌留級，繼續讀一年級，拼音太差了他。昇華去城裡讀書了。

中秋前後，地瓜豐收，大家排隊打地瓜粉。打地瓜粉的地瓜叫太松薯，外面是粉的，裡面白色的汁很多，吃起來特別難吃。我們平常吃的番薯外面黃的，吃起來甜脆。那個大木桶，可以裝下10個大人我看，拿個管子，裝滿水，洗乾淨之後，就用籮筐盛著倒在一個機器里，分離出薯渣，可以給豬吃，但是要曬好，否者很容易發霉。榨出的白色的汁，就是澱粉汁，倒在大木桶里沉澱。我們總是去惹它，錘它它就硬硬的，輕輕碰它，手就會陷進去。真是吃軟不吃硬。等它乾的差不多了，大人們拿把刀切出像豆腐大小的，用左手當案板，切掉發黃的部分，留最白的進行徹底的晾曬。等幹了，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到了寒假，昇華回來的時候，我們就會一起玩幾天，過年前互送賀卡。她的賀卡上面有拉花，星星等等特別好看。我的嘛，都是從書本插畫剪來的圖片，費很大的勁，經常還不好意思送出去，藏在身後半天不亮相。相比之下，不夠上檔次呀。不過我大部分時間在種太子參。

每回我們上山，回來都拖拾幾根枯樹枝回家，在水庫種太子參的話，回途會去跑到水庫上面看看水，或者調到一個大水庫的陽台上跑兩步。水聲特別大，天黑的時候聽起來很恐怖，在寂靜的世界里，只有轟隆轟隆的水，好像要把你也帶下去。

晚上在家裡，我就寫寫寒假作業。有一回，大家都窩在爸爸媽媽的床上看電視。我們四個小孩，兩人一邊，爸爸媽媽靠在床頭。看的我脖子都歪了，我就走神，開始想一道題目。我想來想去，只能是一半，沒有整的。我只好問大姐姐「姐姐，數學題裡面的答案有沒有可能只有一半？「」當然有啊，0.5「我學到了新知識，哈哈哈，馬上下床翻開縫紉機上的作業本，寫下答案。姐姐說，看電視這麼不認真。

年前的幾天，我們都自由活動。媽媽最重要的活動就是叫人家來殺豬。約好了之後，我們家要款待一下殺豬的人。次日很早，媽媽就起來燒水，燒慢慢一大木桶，這木桶，真是用途廣泛。擺上兩條木凳，殺豬的人來了，抓了豬就能聽到豬慘烈的叫聲了。我沒看過他們怎麼抓的，爸爸媽媽說不能起來看。不過有一回我起來偷看了，清冷的風吹著，院子里一口大木桶冒著熱氣。從走廊看下去，豬被綁在木凳上，白白胖胖。拿一把白刀子，插到脖子，放血到盆里，豬嗷嗷大叫，撕心裂肺，劇烈扭動著。等他呻吟漸弱，也不動彈了，他們就把它扔到開水裡，反正它已經死了。燙了一會兒拔上來剃毛，剖腹。我們留下需要的，其餘的賣給他們，耳朵，舌頭我們小孩子都喜歡。肥肉媽媽用來榨油，腸子要馬上清洗，我們也留著。若要送壽，就留下豬蹄一個。

自打我我看到這幕屠殺，就產生這個想法：長的太好，死得快。就好像紅顏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