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無孔屍

02 無孔屍

我收起思緒,從身上掏出了那張小卡片,丟在桌上。當看清卡片上的小字時,邢井神情複雜,彷彿他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張卡片,可偏偏又表現得無比震驚。

卡片上寥寥幾筆,寫着吊燈藏毒的線索。進入酒店后,我時不時地偷瞄吊燈,發現吊燈是新的,像是剛被更換過。

「卡片是誰給你的?」

「我不知道,它在我兜里,無意間掉下來才被我發現。」

「老闆,會不會是L?」小汪問。

「L是誰?」

沒人回答我的問題,都忙工作去了。

出了警局,已是凌晨,突如其來的暴雨伴着電閃雷鳴,從天穹降下,我被大雨攔住了去路,而衣服的內兜里,又出現一張卡片:到北西小區來。

我滿心疑惑,決定前去查探小卡片的來歷。剛上車,小汪飛快地鑽了進來。

「下這麼大的雨,去哪兒?」她問。

我不解釋,也沒趕她下車,帶個警察,我心裏踏實多了。

北西小區地處島區西岸和北岸的交界處,是一處破舊的住宅區,樓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看上去有幾十年的歷史了,小區很大,有十幾棟住宅樓。

「鹿遠,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小汪四處張望着。

我翻了一個白眼:「不是你非要跟着我的嗎?」

小汪不情願地回答:「要不是老闆派我來保護你,我才不想跟着你呢!」

「把監視說成保護,你們這些臭警察講話都這麼冠冕堂皇嗎?」

與小汪爭辯的時候,我發現遠處有人!那人一身黑衣,撐著黑傘,離得太遠,我沒看清他的臉。他遠遠地沖我勾了勾手指,而後轉身進了小區最裏面那棟孤樓。不顧小汪茫然的叫聲,我立刻追了上去。

大雨頃刻間將我澆透,天色已晚,樓道里漆黑一片。也不知多久沒有清理過,樓道里充斥着灰塵和垃圾混雜的難聞氣味,我屏住呼吸,緊跟那道倉促的腳步聲,爬上了頂樓。雨停了,有月光照在狹長的走廊上,我總算能看清腳下的路了。

那人卻不見了,我小心翼翼地尋找着他的蹤影。頂樓這層有八間出租屋。在走廊的另一端,是第二條樓道。我快速走過去,緊挨着樓道的房屋引起了我的注意。

房門半掩著,地上有幾個近乎橢圓形的血印,長二十多厘米,寬約十厘米。血跡已干,從房門外延伸到樓道,顏色逐漸變淺,最後消失。

「這……這是血!」小汪捂著嘴驚呼。

「你不是警察嗎?怕什麼血?」我嘴上雖然這樣說,卻隱隱不安。

深吸一口氣,我故作鎮定地推開嘎吱作響的房門,隨手開了燈,看見地上有一串血印。

屋裏飄着一股怪異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又像是顏料味。我順着地上的血跡,緩緩朝前走去。出租屋的牆很臟,傢具老舊,我跟着血跡,一直走到了廚房裏。

見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廚房裏,小汪湊了過來。「啊」的一聲,小汪癱在了地上,嚇得臉色發白。

廚房的地上,趴着一具屍體,屍體下洇出一片快要乾涸的血泊。

身上雨水一滴滴墜地的聲音和我驟然加速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我的頭皮發麻,輕輕踢了踢驚魂未定的小汪,哆嗦道:「你還是警察嗎,這就被嚇傻了?」

「我不辦殺人案。」小汪戰戰兢兢地掏出了手機,打電話通知西岸分局。

我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大約半個小時,我都無法挪動腳步,始終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戳在屍體旁。

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我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小汪身邊挪。

「你怎麼知道這裏有屍體?」小汪刻意側着臉,不讓屍體進入她的視線。

「我不知道啊!」我立刻撇清了關係,否則,以邢井食古不化的個性,非得把我帶回分局裏重新立個案,從問名字起做筆錄。

「那你這麼晚來這兒幹什麼?」

我把卡片遞給了小汪:「我又發現了一張卡片。」

「為什麼要瞞着我們?你早該把卡片給我們!」

「我也是剛發現。再說,給了你們老闆又怎麼樣,他會在意我的死活嗎?」

小汪替邢井辯解:「如果老闆不在意,就不會派我跟着你了。」

警笛聲打破了小區的寧靜,邢井來了,他的身邊還跟着出現場的法醫師。邢井的手下辦事效率很高,現場立刻拉起了隔離帶。警察一到,小汪便逃也似的溜下了樓,邢井默許了,沒有阻攔她。

他卻不讓我離開:「鹿遠,你和我們分局杠上了是嗎,哪裏都有你?」

顧不上聽我解釋,邢井見我之後扔下這句話,進了廚房。

我又想到小汪,覺得她今晚的舉動有點奇怪,就去問大汪。大汪解釋道,小汪看到屍體就頭暈,所以就算她比很多男警察都能幹,卻唯獨辦不了命案,至少不能直接接觸屍體。至於原因,大汪沒有多說。

我在廚房外觀察邢井和法醫師們的動作。一名戴着口罩的女法醫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有一頭烏黑順直的頭髮,兩隻眸子清澈得彷彿在發光。她戴上手套,掀起了死者的衣服,屍體的后腰處,密密麻麻地分佈着四五道傷口,屍身下的血跡,全是從這些傷口裏滲出來的。更怪異的是,這些傷口,每一道又都被普通的針線縫合了起來。

女法醫輕輕地將屍體翻了過來。

不少警察驚呼出聲,我則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見慣了屍體的女法醫也忍不住蹙眉。

這具屍體的臉一片灰濛濛的,我掃了一眼屍體旁封閉的顏料罐,看來有人用顏料給屍體的臉上了色。灰色的顏料下還摻雜着幾點猩紅,屍體的上下眼皮、上下嘴唇,甚至兩個鼻孔也被人用針織線縫合成了一條線!

除此之外,屍體的兩隻耳朵的耳孔,也被縫合住了。

針線穿肉而過,線條整齊有序。這具屍體的五官處,所有帶孔的器官,全被人用針線縫上了。

多麼古怪的一具屍體!

死者身上圍着一件圍裙,身旁掉了一把鍋鏟,可以推測,他是在做飯時遭到偷襲,被刺中后腰而死。女法醫站起來,在灶台上觀察了一番,鍋蓋的手柄上,有灰色的顏料。女法醫拿起鍋蓋,鍋里是還沒有炒熟的肉。

現場騷動了起來,女法醫留下了幾名現場勘查人員,就將包括我在內的人都趕了出去。在門外,大汪得知我被卡片信息引到這兒之後,立刻帶着數名警察離開了。很快,大汪又火急火燎地回來,還帶來了壞消息:幾分鐘前,L打傷了幾名警察,離開了這片小區,目前不知所終。

「又是L?他到底是誰?」我忍不住問。

邢井沒回答,帶着兩名警察走了,看樣子是去調查死者的身份。大汪憂心忡忡,一直催促着女法醫:「結束了嗎?我們得儘快帶屍體回西岸分局。」

現場勘查耗費的時間不短,天快亮了。邢井帶人回來了,大汪很焦急:「老闆,怎麼樣了?」

邢井身旁的一名警察回話:「這個小區名為北西小區,是樓齡四十多年的舊小區。小區的基礎設施很差,沒有監控探頭。我們挨家挨戶詢問了小區居民,沒有人發現這兩天有什麼異常。案發的這棟住宅樓是危樓,除了死者,其他人都已經搬離了。」

死者名叫錢濤,不到三十歲,非島區本地人,在附近打工,幾個月前租下這間出租屋。為了配合住宅樓改建,這棟住宅樓的其他租戶早在一個月前都已搬離,只有錢濤以租期未滿為由,死賴著不走。無論是小區的物業員工,還是出租房的主人,都勸不動錢濤。

女法醫終於從出租屋裏出來了,她為屍體測了屍溫,並根據屍僵程度和屍斑狀態推測:「死亡時間在一兩個小時前。除了后腰處,屍體上沒有發現其他明顯的致命性傷口,推測死者是被人從身後捅了數刀而死的。現場沒有發現兇器,傷口被縫合了,要等檢驗過傷口之後,才能確定兇器類型。」

「痕迹都提取了嗎?」大汪問。

「肯定沒提取到有價值的痕迹。」我指着地上一團團近橢圓形的血跡說,「這是戴了腳套之後留下的血足跡。兇手是有備而來的,怎麼可能會留下太多痕迹?」

女法醫點頭道:「我們只在屋裏提取到了一些指紋,沒有其他發現。」

「來不及了,先把屍體帶回分局吧。」大汪又一次催促道。

警方將案發現場封鎖了起來,把屍體抬下樓。

正要離開之際,又有警笛聲傳來,四五輛警車攔在前面。警車的車燈,把黑漆漆的小區照得通亮如晝。

從車上下來了不少身着警服的警察。

「那是誰,還敢攔邢井?」我問在樓下久候的小汪。

小汪的神色凝重:「是北岸分局的人。」

為首的是一個看上去三十齣頭的男人,和邢井一般高,臉上有不少刀疤,看上去成熟老練。男人把邢井攔下,正說着什麼,邢井雙手插兜,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那是北岸分局綜合重案第一小組的組長,雷厲。」小汪對我說。

「綜合重案小組?」

綜合重案小組是混合職能的警察小組,是島區警方設置的功能性試驗小組。綜合重案組,顧名思義,無論是刑事案件、治安案件抑或是交通案件,只要是重案,在綜合重案組的轄區內,小組都有立案管轄權。

「剛成立不久,算是特別小組,整個島區,只有北岸這麼一個綜合重案小組。」小汪擔憂道,「怕是雷厲要找老闆麻煩了。」

西岸分局的警察們面面相覷,神色中帶着彷徨。雷厲的警銜和行政級別都和邢井一樣,西岸分局的人應該很有底氣才對。

思考片刻,我明白了,這裏是西岸和北岸的交界處,嚴格來說,北西小區是北岸分局的管轄區域。大汪早就猜到雷厲會找他們麻煩,才再三催促收隊。

人都圍了上去,界限分明地對峙著。果然,雷厲要求邢井把屍體交給北岸分局。邢井自然不會同意,雷厲說了一大堆,邢井愣是一句話都沒有。

「邢井!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雷厲大怒道,「你深夜帶人到我的地盤上辦案,事先也不通知一聲,如果不是附近的區警彙報,今天屍體還真讓你帶走了!」

「雷厲,你知道我辦的什麼案子嗎?」邢井面無表情地回答。

雷厲想了想,底氣十足道:「和L有關?看來,我也能分一杯羹了。」

邢井說道:「L的案子,一開始便是西岸分局負責的。」

「但這裏是北岸!」雷厲的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

大汪站了出來:「雷組長,立案管轄權本來就存在爭議,各個轄區在實踐中,跨區管轄權出現爭議時,一般默認先立案者管轄。」

雷厲皮笑肉不笑:「如果我今天非要奪呢?」

邢井跨區域查案,帶了這麼多人來,卻沒有事先通知北岸分局,難怪雷厲會生氣。

「案發現場已經由西岸分局全權勘查結束,我局已經立案,命案又與L有關係,雷組長,這人,你不能帶走。」大汪強硬道。

「那今天,你們也別走了。」雷厲的暴脾氣被大汪點燃。

我壓低聲音,問小汪:「我怎麼感覺,雷厲是有意刁難邢井?」

我從雷厲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對邢井的厭惡。小汪的回答又佐證了我的推測。雷厲和邢井之間的確有過節,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小矛盾。

一年前,邢井奉命調查一起綁架案,最後查到了雷厲親弟弟的身上。雷厲在島區警察系統內,向來以鐵面無私著稱,名聲也不小,自己的弟弟涉案,為了避嫌,沒有參與和過問那起案子。

直到最後實施抓捕前,雷厲才拜託邢井,要把他的弟弟平安帶回。

他弟弟,最後邢井是帶回來了,不過已經是一具屍體。

人是邢井親手擊斃的,當時,邢井追着雷厲的弟弟進了一條空巷。當其他警察趕到的時候,雷厲的弟弟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事後,邢井對警方解釋,當時雷厲的弟弟已經失控暴走,手裏又持槍,巷子後面就是擁擠的人群,一旦雷厲的弟弟進入人群中,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邢井在鳴槍示警無效的情況下,擊斃了雷厲的弟弟。

雷厲則控訴,邢井不應該如此輕易地擊斃犯罪嫌疑人。

兩個人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邢井和雷厲還在僵持,這時,雷厲的手機響起,接過電話之後,雷厲才冷哼道:「邢井,這次算你運氣好。上頭說人你可以帶走,再有下次,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邢井下了命令:「把屍體帶回去,留人在現場取證。鹿遠,你也得跟我回分局,做筆錄。」

女法醫見我一臉無語,笑出了聲。

「好吧,還好有美女跟我一起走。」我對着女法醫眨眼睛。

剛要跟着她上車,大汪把我拉了下來:「鹿遠,你開自己的車;小汪,你跟着他。」

邢井一言不發,轉身上了車。

雷厲突然叫住了我,我愣道:「你認識我?」

「鹿唯天和袁珊的兒子嘛,怎麼會不認識?」雷厲陰陽怪氣地笑着,「交個朋友?」

「邢井的對頭,本會是我的朋友,可惜,你是警察。」我淡漠回應着。

雷厲朝着我走了過來,對我伸出了手:「鹿遠先生,警察怎麼了?話別說得那麼早,誰說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我沒有和雷厲握手,他也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看來你不是很想認識我,不過有一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你,不久后,你可能會成為北岸分局的常客。」

雷厲彷彿話裏有話,我沒理會,帶着小汪上了車。雷厲沒有讓開。按了幾聲車笛無果后,我開着車子朝雷厲撞了過去。雷厲本以為我是想嚇嚇他,非但沒有讓開,還對我揮手,見我沒有減速停下來的意思,他才猛地跳開。擦車而過後,雷厲在車后大吼道:「你瘋了嗎?」

車子開出很遠,小汪才驚魂未定:「你剛剛真想撞死他?」

「你以為他坐到這個位置身手能差?」我反問,「哪那麼容易就被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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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冷街:無面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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