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屍首 劍腿 不眠的夜
孟大山今年四十有七,執掌鹽幫以來,在江湖上素以行俠仗義為人熟知。是個甘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江湖豪俠。
可現在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已經變成了一具不堪入目的屍體。
死狀極慘!
半個頭顱被齊刷刷地削去,僅剩的一隻眼睛暴凸在滿是鮮血的臉上,左手左腳被人斷去,散在他的床榻之上,肚子也被開了個大洞,紅白黃的內臟灑了一地,有些還和肚子纏在一起,著實是不堪入目。
錦王爺壓住自己的翻江倒海的胃,俯下身去摸了一把地上的鮮血。
「血尚溫,第一個發現的人是誰?」
龐清抱著他的刀,沖著門口狂嘔的劉喜努了努嘴。
「聽到劉老闆的一聲慘叫,我們才過來的。」
劉喜,經營這萬壽閣十餘載。
這天下數得上號的酒樓里,有幾家沒發生過三五起命案,劉喜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可今天這麼殘忍可怖的死法兒,讓他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真不該去給他送醒酒湯!
以後這件屋子必須拆掉,可噁心死老子了!
劉喜的感覺自己把胃都要吐出來了,連續的乾嘔嘔出的只有口水而已。
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
「劉掌柜。你可曾見到其他人?」
「咳!咳咳!」
劉喜直起了腰,滿嘴流涎,眼神也有些渙散。
「回錦王爺,我,我剛和李公公聊完,打算給各位貴客送碗醒酒湯。孟幫主的房門虛掩著,我就直接走了進來。就,就看到了屍體!沒有人在!只有滿地的血!」
黃天霖也靠在了一邊,不再多問,不確定此事和殺破狼三人有關。他不想惹事上身。
「在我的宴席上殺人,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我賈雲騰了!」
賈雲騰身上忽然湧起了強大的殺意,但馬上又被他壓了回去。
把這瞬間的改變收在眼底的,只有神丐一人。
「我先走了。孟幫主已逝,我也等不到他的消息了,諸位保重。」
鐵杖神丐多年的直覺告訴他,此地不宜久留。
賈雲騰沒有過多表示,對著離去的神丐點了點頭,就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房間之內。
一間和天字三號一樣的富麗堂皇的房間。床榻上散著斷去的手腳,門口地上是一個落在地上的銀碗和一地的醒酒湯。唯獨有跡可循之處,就是被風雨呼嘯著來來回回開關的窗子!
來人跳窗而逃?還是破窗而入?
這場宴席從酉時喝到了亥時,剛剛散席就出了這等事。大雨也一直下到了現在,絲毫沒有減弱的勢頭,反而雨借風威下的越來越大。
殷靈默默走回了房間,紅袖山莊向來不問外事,何況和孟大山也沒什麼交情,此刻更應該注意自己的安危。
劉喜被下人扶走後,只剩下賈雲騰,錦王爺和殺破狼三人。
「錦王爺。」
賈雲騰面沉如水,坐在一旁的方椅上對黃天霖拱了拱手。
「賈老闆請講。」
「據您所知,孟大山武功如何?」
「不比剛剛武當少林的泰山北斗,但在江湖中也是一把好手,即便碰到羅啟這等大俠,就算不敵,也不至於送命。」
羅啟面上雖有些不屑,但是死者為大,他還是點了點頭。
黃天霖說完再度看向了已經不會說話的孟大山。
他連拳頭都沒攥著,身體也並沒有很僵硬....
也就是說他是在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況下,被人正面殺死!
那麼...
「熟人所為!」
賈雲騰和黃天霖同時抬頭看向了彼此!
「李秦呢!」
「劉掌柜!」
劉喜顛顛兒的跑了過來,精神頭稍微好了一些,一過來看見孟大山的屍體還是臉色一變,眼看又要去乾嘔。
賈雲騰站起身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剛剛和李秦聊完就上來送湯?」
「對啊,我還按各人口味吩咐的廚房分別熬煮。」
「李公公可回了客房?!」
「這...我自己上來的還真不知道。」
賈雲騰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把劉喜嚇了一跳!
「賈老闆,這...這...」
「劉掌柜回去休息吧,這兒沒你的事了。」
劉喜雖說在宴席上有個位子,也僅僅因為用了他的酒樓而已。他的地位和這一桌人比起來,什麼也不是。
「孟大山的手難道伸到了劉公公那裡?所以吩咐李秦過來公幹?」
白如風看著孟大山的屍體。
莽夫就是莽夫!
賈雲騰和錦王爺是何等人物?白如風敢在這兩人面前直言劉公公派人滅口。這個腦子可真是個只能練武的腦子!
賈雲騰露出了一瞬間的鄙夷。
被黃天霖收在了眼裡。
今晚恐怕三人不會動手了,想到這裡黃天霖叫來了自己帶來的一個小廝。
「把馬牽到馬廄里,這麼大的雨,我都給忘了。」
小廝低著頭退了下去。
「錦王爺,今晚恐怕這事兒查不出個結果,您看如何是好。」
賈雲騰雖說情緒不好,但還是要顧及黃天霖的身份。
「我相信沒有人敢在今天和賈老闆作對。安排下人把孟幫主安置了吧。明日起早在做打算。」
賈雲騰點了點頭。
「來人!」
趙總管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馬上去準備一副金絲楠木的棺材,把孟幫主安置了。快馬加急趕去洛陽城外鹽幫分舵,通報孟幫主的死訊,細節不用講,讓分舵主直接來萬壽閣找我!」
「還有,通知鹽幫先封鎖消息!此時有些蹊蹺,先會面商議在做決定!」
「去城門看看李秦李公公的馬車出城了沒有,即刻回來通知於我!」
不愧是賈雲騰,片刻之間所有事宜安排完畢,滴水不漏!
「是!」
兩個人帶著孟大山的屍體和殘肢,跟著趙總管退下了。
白如風三人也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這裡只剩下了一灘血跡和賈雲騰,還有一邊的黃天霖。
「錦王爺留我,想必有話要說。」
賈雲騰也站了起來,走過去關上了門。
「的確,有個問題想請教賈老闆。」
錦王爺摸著自己拇指的翡翠扳指,微笑著看向賈雲騰。
已經入了子時,孟大山橫死在萬壽閣之後,今夜能否相安無事。
可憐了一世英雄的孟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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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夜並不安靜,暴雨傾盆,電閃雷鳴。油傘店房頂的瓦片都被掀下來了好多,摔砸在地上噼啪作響。
司徒煥正微笑著看著行大禮的閻嘯。
他喜歡有規矩的後生晚輩。
「別行此大禮,我雖說比你師父大上十幾歲,但也是過命的交情,你不必如此。」
司徒煥已經古稀之年,他口中閻嘯的師父正是二十五年前威震武林的狂刀無敵,楚萬里!
初入江湖便是巔峰!
楚萬里三個月內連戰十八派掌門!
五嶽劍派被他打的丟盔棄甲!
峨眉師太被他險些一刀兩段!
就連當時的少林方丈含清大師,百回合內也只是堪堪和楚萬里打了個平手!
強如武當的秋風老道也沒能從他身上佔到什麼便宜!
一戰成名!
十八戰中除去武當少林戰個平手,皆大勝!
楚萬里這三月未殺一人,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之後的二十年裡,他才被各路追殺!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大度,即使是名門正派的掌門,也不容許一個戰勝過自己的人還活在世上!
五年後,再也受不了日日夜夜的提心弔膽,
楚萬里被逼無奈,封刀退隱。
這才成就了現在福祿宴上各路豪強的威名!若是楚萬里沒有封刀,哪還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家師這幾年也常念叨司徒先生!說很懷念當初與您把酒言歡,博弈論武的日子!」
閻嘯終於在江湖上遇見了第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你叫什麼?」
「我叫閻嘯,閻王的閻,虎嘯山林的嘯。」
閻嘯收起了刀,稚嫩的臉上露出了開朗的笑。
「哈哈,好小子,好名字。去打把傘!後面就是我家,陪我小酌幾杯!」
司徒煥今天高興得很!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打開了油傘店的後門,撐開了傘,一片破落的院子,中央一個石桌,兩方石凳,滿院的雜草肆意生長,現在在大雨的洗禮下都垂下了頭。
院子對面就是一幢房子。
收起了傘,閻嘯替司徒煥掌上了燈。
房子很小,但是很整齊,一場床榻,一面方桌,幾張木椅,一面牆上都是書,一面牆上,都是酒。
「閻嘯,快坐下!這裡可沒什麼好菜,只有些花生米和冬天剩下的腌肉。」
司徒煥拿了兩個盤子放在了桌上,紅彤彤的花生米還沾著沒炒碎的鹽粒。黑黢黢的腌肉被切成了小小的窄條兒。
轉過身,司徒煥從牆上的架子拿下了一壇女兒紅。
右腿一揮!
閻嘯只看到了一道殘影。
女兒紅的泥封就被司徒煥削了下來!
兩隻黑陶大碗斟滿了熱辣的女兒紅。
「小子,跟老朽說說,來開封是為了什麼?想對福祿宴的人出手,好一朝揚名立萬?」
司徒煥和閻嘯坐在了桌前,兩人碰了一下碗。
閻嘯雙手捧碗一飲而盡!
「嘶~」
「本是想以開封為起點闖蕩下江湖,沒想到遇上了這福祿宴。受人之託,保郎峰郎大俠一命。因為這大雨,才前來避雨,沒想到歪打正著碰見了前輩您!」
「呵呵,小子,幸虧你遇見我!不然這一趟,你有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