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繭成蝶（2）

書生摸著腿，「哎呀，受報應了！真是好漢不吃眼前報，將來也必受遭殃……哎喲！我前日追逐一隻瘸腿的兔子，想捉住了烤著吃，解饞而已，結果兔子沒追到，給它逃了，今日好像又見到那跛兔子，我就一路追過來，被石頭壓住了腿，想必是它的報復呢。」

「哼，知道就好，一切生靈，都是有性情的，不容欺負……」花妖妍妍臉色一變，衣裳褪落，露出妖身，無數花瓣層出不窮地開合，噴吐著煙霧般令人暈眩的花粉氣息，又把書生勾摟進花苞，發出嬌魅的柔聲細語，嘲弄他：「我這剛剛邂逅的妖女，你也敢相信……你這愚痴無知的人，枉把我當成懷春之女，真是可笑。」

蝶蛹正想要滾上前去救人，卻聽見書生垂死掙扎時哀喚，「那丑妖怪要給我採摘果實，我都嫌惡捨棄，只願服侍仙子姐姐，想這人煙稀少之地，仙子姐姐也必定是渴慕男子已久，卻為何比那丑妖怪還要殘忍？救命啊……」

「呸，我有天然的**風露可以餐食，為何偏要和你們這些濁世男子，行那污雲垢雨之事……今日天高氣爽，不是該本妖走運逢元陽，又增加道行！」

瘦書生正求饒時，忽然又闖來一個胖大的人，用長樹棍揮打花妖身上不時張開閉合，吞吐著怪氣的柔瓣。花妖妍妍將身上的葉莖抖弄起來，如同帶刺的荊棘，狠狠甩向胖子的臉，怒道：「你們這兩個人，到此山來，隨意折損山路上的花枝，若非樹精桐兒告訴我，這滿山滿野的鮮花不知要被人踐踏多少……」

蝶蛹聽她罵得解氣，不提防被花妖張狂飛舞的葉蔓打中，圓骨碌的身軀向深山谷底滑去，昏昏沉沉的，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眼前是一汪狹小如溝的碧玉潭，碧波柔和盈盈，星光灑滿波面，像地上噙了一塊美玉，她就沉醉此境，望著波心月影，蛹身在潭邊徘徊。

忽然渾身的繭殼受著月光和潭氣的滋養，變得透明，黑乎乎、髒兮兮的毛皮褪卻，殼的上邊也開始破裂，好不容易，繭蛹的腦袋掙扎著從殼的洞孔里鑽出來，努力涌動著身軀，把頭躬向潭水中啜飲，吸取日月之光華，幽谷之精氣。

她如狼狂飲了很久，幾乎要把潭中的水飲盡，慢慢她的上半身蛻變成蝶，下半截卻仍是圓滑的蛹身，蝶翼似乎被粘在身體兩側，始終無法打開。

她就猛烈抖弄身體，妄想把殼全然抖落，重新展翅，新生為蝶。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深山谷底毫無人煙的地方，忽然天降衣紗，雲霞似的輕柔曼妙，如雨霧飄飄墜墜，漸次低飛，直到旋落至她的身上。

天女們的衣裳，能飛的羽衣，就這樣沒有一絲不合體地披落在她的上半身，美輪美奐，如披上鳳凰清淡的羽翼，讓她著雲霞之體，雨霧之輕盈，顧盼生輝，清光流轉，頓時化身為畫軸里的美娘子，*有西子的美態，王嬙的嬌羞，吐氣如姑娘般吟哦，皺眉無效顰的懨懨，俯身時恍若雪梅壓枝，不盡情愁。

穿著天女羽裳的小蝶，在潭邊，像盛裝的娘子接受巫醫的浴禮，美目如玉石在波面搖晃。若說還有遺憾，便是下身仍為蛹軀，遲遲不褪去，但凡行走，還得拖動腰下水桶般的軀體。如何是好呢？舊的生命那般濁態，新的生命又未凈化完全，這半人半蛹的，怎麼能到市井上去走動呢。她想笑又想哭，累了，就把上半身縮回到蛹身中，在夜色中安眠。

不久，聽見撲通之聲，那兩人被花妖扔在這深谷底，摔得鼻青臉腫，怨聲不斷：「路上遇災星了，我們好端端的，幹嘛要碰上那仙城書生，三人結伴趕考，到寺廟去抽籤，明明是他抽的劉晨遇仙之簽，卻捨不得給我們看，害的我們以為是上上籤，爭搶過來……後來遇到算命的，在我們手心寫了一個『妍』字，說什麼由女引開之禍患，果然是……」

花妖妍妍在山谷上罵道：「哼，掉在深谷里沒摔死，算你們命大。我要是真想吃你們，還有你們活命的嘛……」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死到臨頭恨已晚！我怎知那妖女長得美貌如花，卻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把你我活生生拋下來，哎喲，痛死我了，這幽谷深淵，石頭掉下來也會粉身碎骨……」瘦子小聲嘀咕道。

「都怪你好色……這女開，不就是淫嗎？呸，看不開，就是美女，也總要變成老黃瓜！」胖子怨怪他道，「幸好掉在水潭邊的稀泥地里，要是摔在石頭上，骨頭早碎成了泥。」

小蝶滾著蛹身，過去勸慰，「能活下來，就謝天謝地了，不要抱怨呢，她若聽見，你們真要死在山底了。你們毀棄花枝，她怎能不生氣……」

「又是你！嘿，我倒霉就碰上你，你是跟著我嗎？」瘦子驚問。

胖子看到她更驚詫，退縮道，「喂，好可怕，是蛇還是蟲，會動，幸好這裡有點星光，要不然早以為你是個黑乎乎的石頭，一腳踢到潭底了。」

蝶蛹就伸出上半身，朝他們微笑，目光如月，在潭氣的籠罩下似夢似煙，兩臂柔婉，似碧玉流光，香雲純凈，恍若神女下凡。

兩個男人驚呆了，一齊嘆道：「真是個神仙妃子，傾國傾城！畫工難描的美人！我們不會在巫山夢裡吧，遇到了神女……」

「呵呵，是嗎？我不是醜陋不堪嗎？可惜我下身還有殼，並非是什麼美人。」當她立起蛹身，衣裳隨風飄飛起來，帶她到空中，似潭裡的星辰升騰起，如螢火蟲一樣緩緩飛動。

那兩個人急忙跳起來雙手抱住她的蛹身，跟著她從谷底飛到山上，絕處逢生，喜出望外，又說：「你要是能飛得像雲那麼高，邁過絕壁，就帶我們二人離開這個荒山野嶺吧……」

小蝶飄飛在空中，帶著他們一行三人邁過絕壁，告誡，「你們要抱緊我啊，飛得太高，掉下去會粉身碎骨……」在半途聽見他們竊竊私語，又問：「你們剛才說要抓住什麼……」

「是說，抓緊你，免得掉下去就沒命了……」二人急忙辯解，他們心懷鬼胎，想著離開深山回到俗世后，就將她捆縛，抓住她到集市上遊街賣藝。他們落魄深山，身上早已無一銀錢，就思謀著發財之道。路人看見半人半蛹，好奇圍觀，到時就可收取錢財，如遇到大主顧，就將蛹女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