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虐向番外1-2

生日的那晚,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那晚的花火大會，母親牽着他的手去看煙花。

這是他的異能。

異能者生出的孩子在很大概率上也會是異能者，他便在那大概率中。

可他的異能前幾年才剛剛被激發,他還不能很好的控制住。

但拓也曾經仔細的研究過，他的異能可以根據照片創造出有關照片內容的幻境。

那晚他便陷入了自己所創造的幻境之中。

拓也覺得，他該用這異能做些什麼。

「社長先生！請讓我加入偵探社。」

銀髮的高大男人面容已經蒼老,卻依舊有着年輕時的威嚴與氣場，拓也對上社長的眼睛，毫不畏懼。

他需要【不造人上人】。

「……為什麼？」

「我想……在父親生日前為他準備一份禮物。不過……如果我真的能夠加入偵探社,我也會努力工作的！」

「我知道。」

社長摸了摸他的頭，「你是她的孩子,你一定不會輕易放棄屬於自己的責任的。」

拓也知道，社長口中的她，說的是母親。

正如偵探社眾人所期盼的，他通過了考核。

偵探社的事務很繁忙，社員們將以前母親做過的工作交給了他。

拓也在許多陳舊的文件上看見了屬於母親的痕迹，清秀的字體一筆一劃的將所有事情都交代的巨細無比。

一開始是『春日櫻子』,沒過幾年,便成了『江戶川櫻子』。

無論是父親所需要完成的報告、太宰叔叔需要完成的報告、賢治叔叔和鏡花阿姨需要完成的報告上,都簽着母親的名字。

母親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他的手指從『春日櫻子』幾個字上輕輕拂過，微微凹陷的紙張給皮膚帶來了不一樣的觸感，他笑了。

回家的時候，父親坐在沙發上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爸爸？」

「哎？哦,拓也回來了啊！今天本偵探才從與謝野那裏知道，要給孩子講睡前故事啊……」

他一楞。

「本偵探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太晚了？」

父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沮喪。

他失笑,「不會,現在……剛剛好。」

於是，這遲了十五年的睡前故事終於到來了。

他不需要聽那些孩童才喜歡的故事，父親顯然也對這些並不了解。

「唔……童話故事？這個你媽媽比較擅長……她能完整的講完迪士尼每一個公主的生平……本偵探……嗯……你想聽什麼？」

拓也眨了眨眼。

「我想聽您和媽媽的故事。」

父親的表情似乎空白了幾秒。

「……啊，我們的故事啊……」

「爸爸，您是怎麼喜歡上媽媽的。」

亂步用手撐著下巴，微微歪了歪頭。

「唔……不知道。」

「嗯？」

「本偵探也不知道啊，到現在也是，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她，也不知道喜歡她哪裏，更不知道她有哪裏值得我喜歡，明明就是個膽小懦弱的笨蛋。」

「可是……我就是喜歡她嘛，非常喜歡，超級超級喜歡。」

而且在她不在的千百個日日夜夜裏，一直一直喜歡著。

「其實本偵探根本就不知道喜歡是什麼嘛，這種東西太奇怪了。」

「有人說喜歡魚，卻把魚從水裏撈出來、殺掉、煮熟、吃進肚子裏。有人說喜歡動物，卻坐在馬戲團的座位上看着它們被鞭子抽，自己哈哈大笑。」

「有人說喜歡雨，可是下雨的時候卻撐起了傘。有人說喜歡風，可是風來的時候卻關上了窗戶。」

「本偵探不明白喜歡是什麼，這種東西怎麼也沒辦法推理出來。」

「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陪伴她、保護她、關心她，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都沒關係，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她。」

他躺在床上，看着父親認真的臉，有些楞楞的。

「……爸爸，你恨我嗎？」

父親微怔。

「其實在你剛出生的時候，我是恨你的。」

「明明是一個從未謀面、與我毫不相干的人，為什麼在奪走我最愛的人的生命之後，還要我來照顧你。」

「可是，你長得太像你媽媽了，對着這張臉，名偵探根本沒辦法產生任何的負面情緒，哪怕我知道，她是因你而死。」

「你剛出生的時候，本偵探什麼都不會做，因為一直以來都是你媽媽在照顧我，我根本沒有想過，沒有她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的。」

「我找不到路，不會坐公交車，不會洗衣服，不知道雞蛋該煎幾分鐘，也不知道不同季節的衣服該如何整理。」

「可是沒辦法啊，照顧本偵探的那個人不在了，我只能學着該如何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

「然後後來我才明白，你對於我來說並不是毫不相干的人，你也是本偵探的孩子嘛。」

「你看，你的發色，瞳色，都和我一模一樣，你不是你母親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

「你是我們兩個的孩子，沒了其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你。」

「所以，本偵探想着，要不要把給你媽媽的愛，分給你一點點呢？」

「既然沒有母親愛你，那本偵探就替她來愛你。」

「既然沒有她愛我，那就換你愛我好啦。」

「爸爸……」

「睡前故事聽完了，該睡覺了哦？」

「……好。」

「晚安~」

「……晚安。」

拓也慢慢的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關於母親的更多事。

她的笑、她的眼淚、她的喜怒哀樂。

母親的形象也逐漸在他心中鮮活了起來。

父親的生日快要到了。

父親生在秋末初寒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外套，晚上的時候也要蓋上薄被才行。

他的異能也在社長的幫助下控制的越來越好，甚至已經可以不依靠照片，創造出他想要的幻境了。

生日那天，父親回來的很晚，似乎是被某個麻煩的委託絆住了腳。

偵探社大家的禮物堆積成了小山，還有許多其他人送來的，擺滿了整個桌子。

「……爸爸。」

「嗯？怎麼了？」

拓也張了張嘴，「你想再見媽媽一面嗎？」

「什麼？」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變換，昏暗的客廳逐漸變成了那一晚人潮湧動的花火大會。

來來往往的人群擁擠著從他們身邊經過，卻碰不到他們半分。

「……拓也？」

「亂步先生——」

那個消失了十五年，卻無時無刻不在父親腦海中出現的聲音如今在耳旁響起，父親震驚的抬起頭，猛地對上了少女那雙焦急的眼睛。

「亂步先生！你怎麼走到這裏了！」

「我……」

父親紅着眼哽咽，說不出一個字。

「不要剛剛變回來就到處亂跑啊！這裏人太多了，要是你走丟了，我可找不到你哦？」

穿着和服的少女氣喘吁吁的在父親面前彎下腰，嬌俏的小臉上染了一絲緋紅，此時正表情嗔怪的看着父親。

「亂步先生？你怎麼不理我？我……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氣嘛……」

慌張逐漸蔓延到眉眼間，少女蹲下身子仰臉看着坐在沙發上的父親。

「我只是怕你走丟了找不到我……」

父親不知所措的抬起手，似乎是想撫摸母親的長發，可手顫抖著抬起久久都沒有落下。

「亂步先生，你和我說句話嘛……」

「我……本偵探沒有生氣。」

欣喜的笑容霎時鋪散陰霾，少女笑起來，像朵盛開的花。

「真的嗎？」

「真的。」

「那我們趕快去找空地吧！花火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得抓緊找個視角好的地方呢！」

少女動作利落的站起來轉過身，站在原地的拓也卻猛地映入她的眼帘。

「哎？」

少女驚奇的湊近幾步，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議。

「你長得和我好像！……你是誰？」

「我……」

拓也輕笑，開口卻落下了最殘忍的字眼，「我是害死你的殺人兇手。」

少女一愣。

責怪他吧，辱罵他吧，質問他吧。

問他為什麼要殺死自己，問他為什麼要剝奪她年輕的生命，問他為什麼要讓她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問他為什麼害得她與愛人陰陽兩相隔。

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吧，用仇恨的目光凌遲他吧。

讓他痛不欲生，讓他生不如死，讓他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愧疚與自責之中。

「沒關係的哦。」

少女什麼也沒做，只是笑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這樣做的。」

！！！

「你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呢。」

「是因為我們長得很像的原因嗎？」

「很想……摸摸你的臉。」

「這樣就太失禮了……」

「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但你總給我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我……」

『砰——』

「哎呀！花火大會開始了！」

「我該離開了！再見啦！」

「亂步先生——又跑去哪裏了？」

「亂步先生——！」

少女燦爛的笑顏和璀璨的煙花一同消散在黑夜裏。

拓也摸了摸臉頰，有些濕潤。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父親失控的樣子。

父親坐在沙發上，掩面哭的像個孩子。

他這才發現，父親漂亮的墨發已經染上了幾絲灰白，眼角也有了細紋，挺拔的後背也有些佝僂。

可母親卻還是十八歲時的少女模樣。

正如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江戶川同學？」

女老師的聲音將少年的思緒猛地從回憶中抽出，拓也一愣。

「抱歉！」

「沒關係，繼續把詩念完吧。」

「好的。」

「《夢微之》，白居易，唐。」

「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陽草樹八回秋。」

乾澀的喉嚨緊繃的吐不出半個音節，少年張了張嘴。

「君、君……」

「江戶川同學？」

他再也念不下去半個字，溫熱的淚水從眼眶中滾落，他瞪大了眼盯着那句古詩，而後崩潰的將臉埋進書里，失聲痛哭。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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