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不巧不成幸情書(2)

第兩百章 不巧不成幸情書(2)

今日董棾去拜祖墳,項葉便進宮,找溫清磑玩。

項葉看藏書閣外的傻大個兒不在,以為大家都伙在裏頭玩東西,歡跳着進去,卻沒看見人。

她邊走邊找,喊道:「溫清磑……」

等她從這邊的書架出來,便聽見有人過來的聲音,跳出去一看。有些尷尬,沒想到是當今聖上。

項葉忙行禮,等被叫起來后,才看見溫清磑跟在皇帝後頭,卻再無旁人。她下意識有些疑,便忘了掩住面色。只因這皇帝身後無人跟着,本就可疑,門外又無傻大個兒,這是為何?她又想到溫清磑在寄給她的信里說,自己找到了真愛的人。不免一時吃驚:「不會吧。」脫口而出。

皇帝看她,笑了:「不會什麼?」

項葉回過神來,忙又行禮道歉。皇帝本想示意溫清磑將她扶起來,想到溫清磑的性子,便自己上前,將人扶了起來:「何需如此,站着好好說話便是。總歸,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你什麼性子,我多少還是了解些的。」

項葉想到了上回二人初見時,他正好撞到自己與別人爭論,最後那人要動手,被他救了一回。

她有些尷尬,但總歸,因着亦是舊相識,當時聊得亦算愉快,心裏也是認下這個朋友的。如今兩友在前,也無旁人,她還是比平常放鬆了好些。

雖有些尷尬,但她笑笑,說:「需要我先行退下嗎?」

皇帝沒說話,卻是溫清磑先開了口:「陛下,你吩咐的東西,他們還沒拿來,許是路上出了什麼事,這才耽擱,臣去看看。陛下想找的書,不妨由相女來陪着找,她對這兒的熟悉,不比臣少。」

皇帝說:「好,你去吧。」

項葉心下莫名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只點頭笑笑。

等溫清磑走了,項葉便問:「陛下想找什麼書?」

皇帝帶頭往裏走,項葉有些奇怪,卻跟上。

皇帝說:「我知道大致在哪兒,只煩請你待會兒幫我一同找。」

項葉答:「好。」

皇帝問她:「一路回來,可有奔波受累?」

她說:「能算奔波,但不疲累。」

「為何?」

「心不累,自然在哪兒都不累。」

皇帝停在了面前的兩排書架前,吩咐她,一人往一邊找,就找一本金謝的詩集。

兩人分開找,不知為何,卻始終隔着個架子,走得面對面。

皇帝問:「你如何看,自由二字?」

項葉歪頭躲過書,看他一眼,只見他低頭找得認真。這話雖起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依舊回得真心:「自然為重中之重。」

皇帝又問:「那你可信,世間處處皆有自由。」

項葉想了想,又回答:「自是如此。可,又不是如此。」

「何意?」

「處處皆可自由,但人人不同,又有人人各自想要的自由。」

「所以,你想要的,必定是在宮外?」

項葉找書的動作停下,隔著書堆,他們都看不見彼此的臉。項葉皺起眉來,心中在想:「難道皇帝是不想放簡雲楟走?」

而皇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他將剛抽出來的書放回去。輕柔了很多,說:「我不在意臣子想去哪兒,臣子有臣子的自由。但我在意皇后想去哪兒,皇后的自由,才是我要顧慮的自由。」

項葉聽完大為吃驚,忙一聲跪下,手上動作太急,帶翻了幾本書。

只聽見皇帝在那頭嘆息一聲,項葉就這麼跪着,低頭沉默。

皇帝繞着走過來,叫她起來,她卻不動。

皇帝想親自來扶她,她卻跪着往後縮了一步:「陛下!」

皇帝明白何意,說:「你起來回話,有什麼想法,說便是了。」

項葉仍然跪着不抬頭,她正打算說,卻又被皇帝打斷:「只是我想先告訴你,我起此意絕非是因為岩相,更不是因為岩頂,和你的門楣家世沒有關係,與你家人的忠心與否亦無關係。我並非那樣的君王,在你開口前,我要先告訴你。我也希望你相信……只是城下驚鴻瞥,自此茶棚夢中客。」

項葉聽過,更是驚訝。他確實打斷了她原本想說的話,只是她萬沒想過,皇帝居然有這般心思。

項葉緩緩站了起來,她心中明白,簡雲楟的婚旨已批,天下人如今都知道,她是簡雲楟的妻。而他居然還敢開口,甚至以後位相許,這已是瘋魔前兆。雖不知為何,但很有可能是當日之見,確實留了別樣的印象,又因他心性夠狠,明知他二人情深,竟敢不管不顧地來問她。家國之安穩,此時怕也被放在了腦後。

項葉清楚,如今若說什麼婚盟已許的話,是斷不可能絕了他心思的。他懂得她,初見便有體會,這很難得沒錯。可正因他懂得,便讓她除了實話,無話可出。

「我是不會留在宮廷里做柳樹的,縱然萬年常青,縱然只此一株,別無他心,我也不會留。從前是為了我厭煩這京中事,現在,還有了別的更重的原因,我有了要在天下間,好好完成的事。」

「何事?」

「我要去重新看一回這人間,重看眾生百態,然後,我要變。變了從前厭煩的諸多,盡我之力。此次我在回途上遇見了一個人,是她告訴我了,只要想助人,便能助人。也是她讓我明白,也許,我擁有比自己原本想像的,更大的能力,能助好人,不止一個人。所以我要去。」

「在宮中做你想做的,不好嗎?以後,你說的話便是旨意,無人敢不從。你想如何變,便能如何變。」

項葉笑了:「何必說這些謊來騙我,你真的信嗎?」

皇帝回:「此時你倒不管,是否大逆不道了。」

「我當你是友,此刻不是皇帝。對朋友,我有對朋友的說辭,譬如,我很愛他,超乎你想像的那般愛,我不可能與他分開,更不可能嫁給別人,我們雖未正式成婚,但在我心裏,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再譬如,哪怕不談他,你我也不合適。」

皇帝正色,說:「若是對皇帝,又是什麼說法?」

項葉答:「若是皇帝,那就要再大逆不道一回。世間人,無論是誰,誰想拆散我們,我便反誰。傾盡所有也反,翻天覆地亦然。」

「剛剛你還想助的萬人,此刻便拋之腦後了?」

「不,是替他們,點醒一位,有情義的君主。」

皇帝聽完,笑了。

他說:「此番話,自當我從未說過,你也從未聽過。以後出去了,萬般小心照料自己,也照顧好雲楟。」

項葉此回,重新跪下,行一大禮:「陛下英明。」

皇帝叫她起來,自己又繞回剛剛那邊,好似早已找到了那本詩集,他抽下便往外走,與她說:「你便在此處等她回來,我先走了。」

項葉答:「陛下,今後還是改口吧,尊稱需用,禮制需守。」

「朕走了。」

項葉叫住他,說:「深宮清寒,萬望珍重。世間好女諸多,將來你便有體會,莫為萍水相逢,錯過實在良緣。」

「我記住了。」

等皇帝走後,項葉聽見了他推門的消息。

此時,才靠在書架上,重重地喘氣,對她來說,方才種種,直像闖了一回虎豹森林。

沒過一會兒,又聽見推門聲,項葉忙走出去,心裏打算著,不然自己還是快些出宮為妙。

一出去,就碰上了笑着的溫清磑。

她心下一松,小步跑過去,就撲進溫清磑懷裏。

溫清磑笑得更大聲,但又抱着哄,拍拍她背。

溫清磑問:「怎麼,他問你要不要進宮做妃子了?」

項葉推開她:「你如何得知?」

溫清磑滿眼笑意:「猜的嘍。回來碰見他,一臉肅沉。進來又瞧見你,虎口逃生。不然還能如何?」

項葉皺着眉想了一會兒,忽地氣沖沖問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溫清磑偏頭一笑:「是啊。而且我敢保證,這皇宮裏除了我,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項葉打她一下:「好啊你,一年多不見,你竟變得如此愛作弄人。我說呢,剛剛你莫名其妙地去看什麼,這何時成了你會做的事。好啊,你!」

溫清磑忙鬆開她,到處躲。二人追鬧一陣,溫清磑抬手求饒:「我向你道歉。不過是看他可憐,給個機會罷了。」

項葉停下:「有何可憐的,我才可憐好嗎。剛剛我在裏頭,差點沒遭嚇死。」

「你雖受了驚,他卻也真可憐。沒人敢說,也不敢派人出去打聽,只好趁著這找書的空當,來閑聊問我。須不知,這書啊,次次送回來都是大新,怕是連翻也沒翻過。」

「不過遇見一次罷了,現下他未動過情,自然以為那是好的。等再過兩年,一切都會變的。」

溫清磑「嘖嘖」兩聲:「我說你這女的倒是心狠。你與那小將軍不過也是初見就定緣,怎的這同樣的事情,換了個人,到你嘴裏,就全變了個味。」

項葉臉被氣得一紅:「溫清磑,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我就把你喜歡的書都燒了。」

溫清磑逗她好玩:「好啊,你倒是去燒。總歸這些書也不是我的,而且,馬上我就要走了,以後再不相干。」

項葉皺眉:「你要去哪?他不是剛給你升了官么。」

「那難道是我想要的?」

「縱不想要,你如今孤身一人,更沒什麼親友可投奔,外頭的日子也難過,你一個人出去又不安全……」

溫清磑打斷她:「你忘了。我同你說過,我有心上人了。」

項葉把她拉到小榻上坐下,那小榻還是陸探微給置的:「你好好說說,怎麼回事。」

「無甚好說的,他不遠千里而來,我亦歡喜得很,便打算隨他就此浪跡天涯去。總歸除了爺爺留給我的那棵樹,我沒什麼好挂念的。」

「那你走了,樹怎麼辦?」

「我交給陸探微了,他答應會替我照顧好的。本想交給你,但聽說你回來也要走了,便去找了他。」

「那……他知道嗎?」

「早知道了。在沒遇見他之前,我就和陸探微說了分開,他也同意了。」

項葉嘆口氣,整臉都飛滿愁雲。

溫清磑此時也有些難過,和她說:「葉葉,我沒辦法。」

「我知道,試過便好,總有個念想。」

兩人坐在榻上,又聊了些別的,直到天色轉紅,橘海吐雲,再不出宮,就有些遲了,二人才打算分手。

忽地,項葉想起來,又說:「我怎麼一直忘了問,你的心上人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溫清磑說:「白玗。自小也是孤兒,四海為家。」

項葉吃驚:「怎麼會是他?」

「你們認識?」

「不認識,可是……」

「如何?」

項葉想了想,說:「他對你,可有二心?」

「愛便信,有便離。此時我信。」

「倘若有呢?那日我碰見一個姑娘,她也與我說,她的心上人叫白玗,是個俠客,曾救過她一命。如今他往京城來了,那姑娘便追着跟來。」

溫清磑笑,說:「那你可知道,他為何要來京城?」

「為何?」

「為我。」

項葉不明白:「你們從前認識?」

溫清磑一直都在笑:「不認識。但他見過我的畫像。」

項葉扶頭皺臉,說:「你可別告訴我,是我想的那樣。」

溫清磑說:「嗯,就是陸探微畫的。」

名滿天下佳人作,愛筆揮得仙色成。可憐緣為他生緣,只教一切做嫁衣。

天上今時全是銀色的月光。

流月看完,說:「這女子心性倒實不一般。」

司命回:「本就是仙胎凡生,又何會受限制幾輪。」

流月問:「那人對她可是真心。」

司命回:「你沒聽上回那女子說嗎,我可從來不寫結局。此時必定是真心,他日誰又說得定。」

流月又說:「不是這個意思,我問的是最後,她結局如何?」

「敢賭者,勝命。」

流月想了想,不再說話。司命瞧瞧他,偷笑。又打算逗他。

「我說月神大人,追女孩兒怎得能如你這般笨。瞧瞧,被嚇得差點丟了魂。」

流月生氣,卻不能沖她發火。後頭的事情,他自己也知道了,已不必再看。

他施法丟朝往複鏡,其力完全可以毀滅它,直至原體重修。

司命看見了,法術太快已攔不下,她忙閃身過去,擋在前頭。

流月見此,立馬收手,法波在她眼前消散。

散完時,二人眼裏都是月光。

司命沖他大聲,疾嚴令色的模樣莫名顯得嬌俏:「你若不開心,自己重去找個仙好好相愛便是,何必拿我的鏡子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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