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病弱書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病弱書生

當下推開李成姝往她家裏走去。李成姝更為急躁,偏她爹爹又是個暴躁脾氣。

由是趕上呂子昂,也不敢伸手再攔。須知他力氣大,定是拉攘不過,只得口裏忙道:「好叔叔,好叔叔,姝兒知錯了,你就饒了我這一回罷,我再不敢的了。」

呂子昂並未止步,心裏更為惱了。心想自己是有多年長,竟惹得這丫頭喚自己叔叔,當真沒了理面,口裡冷笑道:「你可真會討,上次就是這般被你好說歹說地矇騙過去了。今日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你就等着你爹爹拿雞毛撣子,掃帚尖兒,仔細地照顧你著罷。」

李成姝聽到這裏,眼裏擠出些淚,索性蹲在地上哇哇大哭。一面哭,一面大喊著:「壞叔叔欺負姝兒,殊兒好可憐,從小沒娘,還被爹爹暴打出氣。每日戰戰兢兢,如今又來命苦,不如死了算了!」

說着便要往田埂子泥地里跳,幸好呂妻趕過來及時拉住了她。呂子昂走到遠處,見她大哭,本以為她又使甚麼奸計,不受她的當。

卻見她真往臭水裏跳,這會子驚得奔來,朝那李成姝大喊道:「你這死丫頭,偏是這樣沒腦子的。回頭叫你爹爹再打你幾頓,看你這般任意妄為!」

李成姝聽到這裏,又哇哇大哭起來,還要往裏跳,惠氏忙拿俏手頂了頂呂子昂的腦殼道:「你好歹別說這樣的話,看這孩子可憐見的,何必呢?」

呂子昂道:「你別信她的,你看她真敢跳,方才還不是看你來了,才撒這嬌的?」

李成姝登時氣哭道:「你這人如何心狠去,人家一姑娘,這樣沒臉同你撒嬌,還要不要體面了?」

呂子昂道:「你還有甚麼體面?整個一瘋丫頭,看我拿你見你爹爹去,好生管着你!」

李成姝忙說:「我不去我不去,除非我死了,你別拿我!」

惠氏見她哭得厲害,又恐這周遭的鄰居見笑話。

雖說都知道她是個瘋言瘋語的蠢姑娘,但也不好丟面兒的,鬧來鬧去總要有個頭,便說道:「殊兒乖,別聽他胡扯,再不去你家的,來我家吃飯罷。」

呂子昂道:「娘子,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惠氏急道:「她是小孩,你也是小孩嗎?成天和她鬧,羞不羞?」

呂子昂被她說得沒臉,李成姝倒噗呲笑道:「你看一山總有一山壓罷。」

呂子昂怒道:「你看看,剛剛還哭成了淚人,這下還學會打趣人了,哪像甚麼姑娘家?你也不小了,日後嫁給郎君,你也今日這般撒嬌沒理?」

李成姝耳根顯紅,並不回說,惠氏趣道:「看看咱們的大姑娘,竟也羞成這般了?」

李成姝急道:「我哪有羞,話說我幹嘛要羞,要羞的應是.....」

突見那惠氏白雪脖子裏,有幾處紅印。李成姝伸手摸了去,覺其熱乎。

惠氏忙縮了脖子惱道:「你這孩子幹甚麼呢!」

李成姝疑道:「姐姐,你這脖子上的紅印哪裏來的?」

惠氏一看,忙羞得說不出話。呂子昂亦覺尷尬,卻覺不該失了臉面,怎麼着也得混過去,登時怒道:「橫豎**何事?不過是甚麼東西撓了幾下,又當如何?」

李成姝笑道:「叔叔又不是姐姐,怎地知道這些的?」

呂子昂怒極了,當場重重地拍了他幾下,罵道:「你這不經事的小蹄子!一口一個叔叔姐姐的,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李成姝被他打了幾下,又說了狠話,又禁不住眼淚滾落。惠氏將她抱在懷裏,忙說:「好了好了,殊兒乖。咱們不理他,去我屋裏吃飯罷。」

呂子昂跟在後頭,隨着說道:「她定是吃過了,我看不需要吃了罷。」

李成姝拉着鬼臉道:「我沒吃,真要吃呢,氣死你氣死你。」

呂子昂見她這般,越發嘆了氣。只見惠氏突地大喊了一聲,李成姝唬得一跳,呂子昂驚道:「怎麼了?」

惠氏道:「我葯還沒送去呢!」

呂子昂道:「我當是甚麼事呢,讓這鬼丫頭送去不得了。」

李成姝亦道:「姐姐莫急,殊兒幫你送去。」

惠氏進屋,將藥罐端出,放在托盤內,朝李成姝道:「殊兒,你送去罷。記得讓江小弟喝完送回來哦。」

李成姝答應着,將藥罐送了去,出院走了會子路,來至江雨生家中。

只見他素衣枯面,弱敗氣象,手捧古書,眼中無神,儼然一副病態。

李成姝看着他,眼裏有些異樣,忍不住心酸起來,一滴淚險而落下。其母齊氏走過來,忙道:「多謝姑娘送葯來了,趕快屋裏坐罷。」

江雨生挪開書本,放在木杌子上。蒼白俊臉上,似笑非笑,卻也點頭致意。

李成姝道:「雨哥哥今日可好些了?」

齊氏拿來木碗,倒了葯湯至里,回李成姝道:「自是好些了,只是這些日子總下着雨。雨生不時咳嗽,也沒見多少起色。」

李成姝道:「先生可怎麼說?」

齊氏將木碗遞給江雨生,江雨生接過,拾湯勺舀一匙放進嘴裏,忍着苦味飲下。

齊氏道:「先生前日過來看了,說他病體有愈。只要不再動肝火,好生養著,自然便會好了的。」

李成姝道:「那要熬到甚麼時候?三年前先生就是這麼說的,如今還這樣說?到底給個期限,這麼等著,要候到幾時方罷?」

江雨生見李成姝這般關心自己,深為觸動,朝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這身子已然這般了。這三年來也熬了過來,縱然再熬三年,又如何熬不得?又有甚麼打緊?」

李成姝淚道:「可是雨哥哥這些年來吃了多少苦,殊兒最為清楚了。每逢三六九月,便是吐血大咳,先生也不知來了多少回。

每次行針服藥,這鎮子裏的藥材都快被你吃完了。

冬時驟冷,你便形如枯槁。夏時濕熱,你又燥氣動肝。

每日說話提不起氣,骨子裏的血便似比常人少了大半,殊兒心疼哥哥,實在是......」

說着潸然涌淚,齊氏亦是滴淚不止。江雨生眼裏依舊無神,臉上依舊無色,更不知他是喜是愁,是傷是樂。

只端起葯來飲下,朝齊氏道:「娘,給我再盛些。」

齊氏忙答應着接過碗來,江雨生又笑道:「這些話你們不知說了幾百回了,還讓不讓我吃藥了?等會子還有吃飯呢。」

齊氏盛完葯湯,遞給江雨生,口裏笑着道:「是了是了,吃點飯,倒是增點精氣神兒。」

李成姝道:「那我要在這裏吃,可以不可以?」

齊氏道:「這有甚麼不可以的?你將呂家夫婦也一併叫過來罷。」

李成姝笑道:「好嘞,正巧我要將藥罐送回去。」

待江雨生飲完,李成姝匆忙接過,端著盤子奔出去了。

江雨生望着屋外,朝齊氏道:「娘,這幾日,生兒時常多夢,總是會夢到很多古怪的事,也不知是為何。」

齊氏道:「你夢見甚麼了?」

江雨生道:「孩兒也說不出來,好似總有一個人同我說話,也不知那人是誰?」

喬氏笑道:「莫不是夢見姑娘了?我兒尚未婚娶,日後為娘可要替你張羅些。咱們村子裏頭,可不少閨女呢。」

江雨生趣道:「娘,你覺著孩兒還能娶妻么?」

齊氏暗知傷了生兒的心,自己不免心酸,朝他淚道:「生兒,凡事要看開些,講不定來年春暖花開時,你的病就好了。到時候娘親自為你張羅,將這村子裏的姑娘都帶過來給你好生瞧瞧。

記得你剛來村裏時,咱家的門檻不是都被踢爛了,都因你模樣生得好看,各家的都來這裏說親呢。」

言罷又道:「後來你喉嚨發啞,吐出血來。大家都關心你的身體,各個拿葯為你補身子,可見大家都希望你早些好。

就拿殊兒來說,不也是日日來這裏瞧你?要不是她年紀過小,我早有意願將你二人促成一對兒呢。」

江雨生忽地眸色一冷,道:「娘,日後莫要提這事了。你孩兒自身難保,還要糟蹋人家姑娘,是何道理?」

齊氏見他不快,亦閉了口,這時李成姝闖了進來,唬得齊氏一遭。

後頭跟着呂家夫婦,他二人倒拎了食屜過來,足足兩個,每個五屜,裏頭儘是新鮮的菜肴。

齊氏笑道:「你兩個也真是的,是我做主,怎叫着你二人拎着菜來這裏了呢?」

惠氏笑道:「我們今兒個也做了菜,正想着要不要喚你們前來,思慮到江小弟不能走,便猶豫着。

但見這丫頭跑過來說嬸嬸來請,便厚著臉皮過來了,這剛煮好的菜也不能不管,索性裝在屜子裏一併拿過來,大家一起吃算了。」

齊氏笑着將食屜打開,呂子昂亦幫襯著,朝江雨生道:「雨兄這幾日身子可好些了?」

江雨生道:「難為呂兄牽掛,好了不少。」

李成姝愁道:「哪裏有見好?得先生親口允了,才算好呢。」

惠氏道:「先生向來不願多說,若實實好了,必然不瞞你們。若實實不好,亦不會瞞你,這會子沒說太多,也不必心急,且放寬心便好。」

齊氏道:「真是承大妹子的情了,我這孩兒必好的。」

話不多說,五人坐下用飯,見江雨生手弱,個個給他夾菜。

他心裏感激,自也習慣,只顧自己用膳,想着夢裏的怪事。仿是一個女孩兒,在自己的耳畔說悄悄話兒,卻不知說得是甚麼。

當時聽得真真的,轉眼一覺醒來,竟一點也記不得了。適才喬氏問他,他也不敢據實而說,總怕說錯,也不知該怎麼說。

倘若一回,三日後自也忘了,可一連着好幾日都是這般,江雨生有些摸不著頭腦。

飯罷,五人各自說笑,然後收拾著回屋了。李成姝卻不願走,嚷着要在這裏陪江雨生說話。呂子昂讓她不可多待,李成姝應了。

臨走時擺了鬼臉,呂子昂嘆著氣走開。

齊氏去后廚幹活,李成姝便坐在江雨生身旁,忽地要摸他的手,頗覺冷寒,不禁又滯了淚。

江雨生縮回手,道:「你這麼大的姑娘,也不臊的慌,可顧男女授受不親了?」

李成姝笑道:「哥哥,倒像個女孩兒,殊兒都不羞,你還羞成這樣?傳出去可不叫人笑死。」

江雨生道:「我正說你呢,你反倒打趣起我來了?」

李成姝道:「哥哥,時至今日,你心裏可有甚麼落失?我曾問你自何而來,你卻說你自外頭的東臨城而來。

我又問你怎麼落的這一身病,你說是從小時落下的病根,那你幼時又是怎地患了病,身子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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