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離世

白素貞是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以後,才知道劉家退婚的事情。

許宣如往常一樣過幾天就來看她，神色如常，也從來不提起這件事。

白蛇直到傷好以後,終於被姜林允許下山,才知道了這件事情。

這可把她給氣壞了！

*

劉家這段時間裏莫名其妙遭了鼠患。

家中多了好多耗子。

那些耗子除了人什麼都咬,家中被褥傢具,甚至連房柱都能啃下幾個洞來。

劉家人苦不堪言，請了人來打老鼠，又抱來好幾隻狸奴都不管用。

神奇的是，左右鄰居家裏都一切正常,只有劉家一家子苦不堪言。

許母有天吃飯的時候提起這件事,直呼痛快。許宣聽出不尋常，去問白素貞。

白蛇頭點的特別爽快，即便不能說話，那姿態看起來真是要多理直氣壯就有多理直氣壯。

她現在早已經還清楚許宣的救命之恩了，不過她很喜歡許家，也喜歡許宣,就照樣時常來逛逛。

許宣心道果然。

劉家人的遭遇一聽就不尋常,再加上聽說這些老鼠並不傷人，劉家也沒人生病,只是被折騰的苦不堪言。

這有些稚嫩可愛的手段,總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

一問之下,果然是白蛇乾的。

許宣心中有些暖，他心裏清楚,白蛇想必是知曉了劉家小姐的事情,在給自己出氣呢。

他說道：「小白,謝謝你。不過沒必要這樣。我和劉家小姐有緣無分,他們家能夠在大婚之前坦白，我心中亦是慶幸的。」

「將那些老鼠驅走吧。」

白蛇扭過身子，背對着他，顯然一副十分不樂意的樣子。

許宣失笑，他哄道：「你看，你兄長姜公子說，你欠我一個救命之恩，所以先前時常來我家報恩。那顆靈藥已經還清所有恩情了。你現在若是因為我的事情去懲罰劉小姐一家，豈不是又讓我欠了你的恩情？」

「我可不知道要怎麼報恩。」

白蛇腦袋動了動，悄悄回頭打量許宣一眼。

就見許宣皺着眉頭，似乎真的在因為這件事情苦惱。

她想了想，游過來，十分勉強的用尾巴尖尖在地上寫了一個「好」字。

劉家的鼠患消失了。

來得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

劉家一家去寺廟燒了香，拜了菩薩。

劉老爺又上過兩次門，不過許家沒要他的補償，只是世交也做不成了，就當再沒有這門朋友。

不過半載時間，劉小姐又說了一門親事，歡歡喜喜的嫁了過去。

許母也替許宣張羅著，不過他不知道是不是劉家的事情受了點打擊，對此事總是不太熱衷。

許宣慎重考慮了一段時間，年後，同家裏說想出去遊歷。

許母覺得兒子是被傷了心，出去走走也好，替他收拾好行李，帶着擔憂送他出了門。

.

「你怎麼跟過來了？姜公子不擔心？」這天晚上，宿在客棧的許宣，一回頭看到盤在窗戶上的白蛇，嚇了一跳。

白蛇沖他得意的晃了晃尾巴。

她好歹也是幾百歲的蛇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可、以、保、護、你。尾巴尖在桌子上一筆一筆的劃出來。

許宣想了想，覺得旅途有個伴也好。

他就說道：「那好，你就跟着我吧。不過平時有人的時候你別露面。你的模樣太招眼了些。」

免得招惹一些麻煩。

白蛇點頭表示你放心，我絕對不給你添麻煩。

許宣背起行囊就出發了。

他帶着白蛇，走過許多名山大川，有時候到了十分漂亮的地方，他會忍不住寫下一篇遊記。

這些遊記晚年的時候被他整理出來，匯成了一本書。

他生性爽朗豁達，眼中所見的一切，自然也是明麗的，輕快的。

這個時代，絕大部分人都是一輩子待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即便是家中條件不錯的，也不過多轉幾座城市。

如許宣這樣用雙腳走過許多地方，尤其很多地方還是偏僻山川的，極少極少。

他的遊記許多人都很愛看。

他有時候半年回一次家，長的時候可能要兩三年。

許母一開始還給他張羅親事，可許宣喜歡外出遊歷的名聲也傳出來了，那些人家一聽是許宣，就忙不迭拒絕。

後來，許母整日憂心忡忡。

許宣反而看開的許多，他對母親說道：「我這幾年，走遍了許多地方，在高山看過壯麗的日出，跟着打漁的小船在浩渺煙波里經歷風浪，覺得這是過往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快樂。娘，就算你給我娶一位妻子，我也很難收下心來了，何苦去禍害人家？」

許母眼淚就下來了：「我的兒，我和你父親都老了。現在，你出門在外，好歹還有個根，有個家中念想。等我與你父親故去，你還剩下什麼牽掛呢？」

許宣眼眶也紅了：「是兒子不孝，讓年邁雙親擔憂，更沒有子女替我承歡膝下。」

許母嘆氣：「這些我都不在意，我與你父親相依為伴，家中又有僕從照顧，鄰里和睦，並不覺得孤單。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往後我們不在了，你也老了。誰能照顧你呢？」

許宣灑脫一笑：「誰說老了就該待在家裏等人伺候的？我早就想好了，若我還走得動，就繼續走。等到老了走不動了，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買個小院子，將這些年走過的地方寫下來，畫出來。」

「如此一生，也不枉走一遭。」

他能說出這番話，顯然是早已經做下決定。

許母心知勸不住兒子，不再多說。

許宣果真如他所言，一輩子都在遊歷的路途上。

後來，許父許母過世，他在家中守了一年，托家中老僕年節替他續點香火，再次踏旅程。

五十歲那年，許宣甚至跟着船隊，穿越了茫茫大海，到了截然不同的國度。

他也因此大病了一場，此後身子就大不如前。

又過了十年，他實踐了年輕時候說過的話，選了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請人建造了一座宅院，雇了廚娘書童，開始一心一意整理自己的筆記。

三年之後，《許宣遊記》面世。

遊記裏面記錄了他去過的每一處地方，和旅途中的新鮮有趣經歷，每個地方甚至都有附上他親自繪的一幅景象。

這本遊記，在後世被史學家當做是了解當時社會環境和人民生活的極重要資料。

而作者許宣，也莫名圈了很大一波粉絲，他筆下言辭之間的豁達幽默，讓人很難想像，這是一個活在十分封建閉塞背景下的人。

且他文採過人，書畫雙絕，又通醫術，據說還生的還十分清俊，簡直是極完美的男神！

唯一令人迷惑的是，這位文學大家，不論是在給自己寫的自傳裏面，還是在遊記之中，都十分頻繁的提到自己的好友——白蛇。

一開始還有人以為白蛇是人名，後來考古發現的許宣墓葬里，有一幅《白蛇醉酒圖》和一首詩，畫上是一條在酒杯邊上喝醉的白蛇，詩的內容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許宣提到自己蹭因緣巧合救過白蛇一命，後來，這條十分通人性的白蛇就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哪怕出海都不曾離開過，曾數次救自己於危難。

這種事情十分匪夷所思，又帶着了浪漫幻想的色彩。後世還有不少人寫許宣和白蛇的同人，儼然是歷史知名CP。

*

許宣死了。

這是白素貞第一次這樣清晰深刻的感受到離別的滋味。

許宣直到去世前一刻意識都很清醒，他早早就安排好了後世，將自己的家產分給了一直照顧自己的書童兼弟子和廚娘。

又將白蛇喊到身邊，微笑道：「老朋友，難為你陪了我一輩子。現在我要走了，你也不必難過，好好的回東華山，好好修鍊。既然這世上真有鬼怪輪迴，說不準哪一天，咱們還能再見面呢。」

白蛇蹭了蹭他的手掌，只覺得對方手心好涼，連她這冷血的蛇都感覺到了冷。

然後就再也沒聽見許宣說話。

他沒有什麼遺言，早前就說自己這輩子過的很輕鬆快樂，從來沒有什麼遺憾。

弟子替他辦了喪事，將老師的收稿都珍惜保存下來。

白素貞在許宣墳前睡了兩個月，終於醒悟過來這個人是徹底死了，再也不會醒過來喊自己小白。

她難過的看了墓碑很久，才慢慢離開，回到了東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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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她回來，姜林就知道了什麼，問道：「許宣走了？」

白素貞懨懨點頭，說道：「我要更努力的修鍊。」

以她現在的修為，就算許宣轉世了，她也找不到人。

化形以後就能有神通，就能去找他了。

青蛇也游過來，她現在已經不叫小青了。

她跟着姜林學了很多東西，讀了很多書。有一次，她指著一本書說：「這上面說天上神仙住的地方就叫碧落。我想成仙，那我就叫碧落吧。」

碧落游到白素貞身邊，安慰的蹭了蹭她，說道：「姐姐，咱們一起努力修鍊，以後一起成仙！」

.

五百年後。

東華山雷霆滾滾。

姜林和宗遇站在遠處雲端之上，望着被雷劈得凄慘的山峰。

是白素貞和碧落在一起渡劫。

按照這個世界的劇情設定，她們本該千年才修得人身，不過兩妖得了宗遇饋贈，又有姜林教導，修為進境極快，這才得以早提前數百年化形。

數個時辰之後，雷霆止歇。

一青一白兩道光在峰頂閃爍，化作兩位年輕美貌的姑娘。

白衣的明媚端雅，青衣的清麗嬌俏，看模樣，都比姜林當年用術法給她們短暫化形的時候要大了些。

白素貞和碧落互相打量著彼此，各自都是驚喜不已。又相攜來到姜林和宗遇面前，感謝他們這些年的教導。

她們兩個這些年，心裏已經自然的把姜林，從「小夥伴」的身份轉變成「什麼都懂的厲害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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