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可悲的是我
我記起來了……從車禍發生到現在，我的記憶一直非常的混亂，但是從第一次蘇醒到現在，這三天裏，從最初的一片空白，到如今，我已經清楚的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無論是我跟陸斯年這個男人的一點一滴，還是車禍之後，我被扭曲的擠壓-在狹小的空間里，只能透過微弱的視線看向外面。
那時，發生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
【汽油的氣味越來越重了，我們可不想死，最多幫你救一個人，你快點決定救哪個？不然就等著警察過來。】
【我看你還是能救一個先救一個，別落得兩頭空。救前面的還是救後面的，趕快決定。】
面對那些人的追問，我從始至終都沒聽到陸斯年的回答，卻在不久之後，看到在我身邊的陸靈芝被一點一點的拉了出去，她的身體離開了車輛，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在那一刻，疼痛和流血過量已經讓我體力不支，可是看着陸靈芝遠去，就好像壓垮我的最後一更稻草，讓我徹底的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淚水氤氳着眼睛，在合上眼的瞬間緩緩的留下，酸澀而很冷，比滿地的雪花更冰冷。
我認為陸斯年是愛我的；我知道陸靈芝在我前面，按照營救順序應該先救她……所有的理智在濃烈的感情面前，全部都化作了檣櫓之沫，灰飛煙滅。
因為在生死面前，陸斯年的反應是最直接的答案。
在車禍的碰撞之前，陸斯年轉着方向盤想要保護副駕駛座上的陸靈芝；車禍之後，在僅有的營救時間裏，他還是帶走了陸靈芝。
那一刻，隨着陸靈芝的離開，我的心徹底的空了。
想到在那一個小時前，我竟然覺得陸靈芝可悲，覺得她不懂陸斯年。
其實真正可悲的人是我，我以為自己懂陸斯年，懂他想要什麼，懂他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可是我卻絲毫不懂他的心。
他的心裏，哪怕陸靈芝做了再多的錯事，他還是一樣的愛着……唯一深愛的……
歲月荏苒，時光飛逝，這些成了陸斯年一層一層的保護色，好似記憶也變得淡薄，或許連他自己也將那份感情遺忘了。
但是在那一刻，什麼都回來了。
他還是曾經那個為了陸靈芝可以不顧一切的青春少年，埋藏在心底的最深處的感情，也是那樣的顯而易見。
對於這個真相，我疼痛不堪，哪怕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無心之人，卻還是在每每想到之時，呼吸發緊，渾身有種針扎一般的疼痛，好像是老天爺在嘲笑我的愚昧無知、不自量力。
是我錯了……還將這份錯誤延續在了孩子身上。
我全身僵硬的沒辦法動，可是自己的身體還是有清楚的感覺，腹部之上的重量沒有了，圓滾滾的凸起也沒有了。
我肚子裏的孩子，如今還生死未卜著。
陸斯年一直用他沉黑的眸子默默注視着我，我的一個眼神往下，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月，你放心，我們的孩子還活着。」他勾了勾唇，一直緊張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你把孩子保護的很好，就算在車禍的時候，還是用全身的力氣把他護住了。當你被救出來后，孩子毫髮未損，只是因為你收到過度驚嚇，所以早產了，需要在保溫箱裏住一個月。」
八個月的孩子，哪怕是早產，孩子也肚子完全成型了。
「一月，謝謝你，你真的是一個偉大的媽媽。」陸斯年想到了生產時的情景，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睛。
我聽着陸斯年慢慢講完，在聽到孩子健康的活着時，眼神里閃過一絲亮光，卻也是短暫的，隨後依舊是無盡的黑暗，平靜又冷漠，一點也不像是剛得知自己生了孩子的新手媽媽。
因為唯有這樣，我才能掩飾自己的心痛和悲傷。
對於這個孩子，我註定是一個失敗的母親，也註定了緣分淺薄，只能分離……
我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還是忍不住的紅了眼眶，不想讓陸斯年注意到，微微垂下了眼睛，視線卻又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陸斯年卻以為我是累了，他拉了拉我的被子說，「一月，要是累了就睡吧，不過這次別睡太久了，偶爾醒過來也看看我。」
他的聲音十分溫柔，隱約間還藏着哀求的意味。
我的雙耳外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屏障，自動屏蔽了陸斯年的話，無聲的合上眼，在心裏默念著，對不起……對不求……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
***
在這一次清醒之後，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在一天一天的恢復，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無論我在什麼時候醒過來，陸斯年一直在我身邊，或趴在床邊睡著了，或坐在椅子上凝視我，好像我才是他生命中的全部。
我醒了，他幫我按摩身體，喂我吃飯，跟我講今天發生的事情，一向沉默寡言的陸斯年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的健談；我睡著了，他就靜靜地等著，等着我醒過來。
好像我這一輩子都不醒過來，他就會等我一輩子一樣。
這期間，我沒有問他車禍后又發生了什麼，沒有問他我是怎麼被救出來的，也沒有問他陸靈芝現在怎麼樣了，只是平靜的過着一天又一天。
某天我裝睡的時候，碰到醫生來巡房，還偷聽到陸斯年跟醫生的對話。
陸斯年問醫生，「我太太她會不會是失憶了？」
「陸先生怎麼會有這樣的猜測？」醫生不解的反問。
「一月她……從第一次醒過來后，一直表現很平靜。」這樣的平靜，在陸斯年的心口上埋下了不安的種子。
醫生看着陸斯年緊張的神情正色道，「失憶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陸太太的情緒不太起伏，一方面是身體還未恢復，另一方面可能是車禍引起的創傷症候群，或許可以看一下心理醫生。」
在聽了醫生的建議后，陸斯年才覺得安心了些。
而我也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在引起陸斯年更多的疑問前，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再一次清醒，我艱難的開口，對陸斯年說道，「我……要……見……陸……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