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冷,無比的冷!

彷彿一道道鋒利的刀刃劃在她的身上,她渾身顫抖,眼前一片模糊。

白雪覆蓋了整片天地,只她倒下的地方一片鮮紅,無比刺目。

「公子,公子你為何要殺我?」蘇素兒眼角的淚水凝結成冰,張開的裙擺上覆滿了白雪。她的眼神已經渙散,隻眼神深處還殘留着一抹孩童般的固執,久久不散。

她最敬愛的公子,她如同天神般的公子,為何,為何要殺了她啊?!

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蘇素兒眼珠無力的轉了轉,白色長袍的一角映入她的視線中。

「救,救救我……求你!」蘇素兒伸出滿是鮮血的雙手,死死攥住白色的錦袍,如同攥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般。

她還不想死,不,她不能死!

白謹年看着他白袍上的血跡,眼睛危險的眯了眯。

他歪著頭打量蘇素兒半晌,忽而勾唇一笑,那笑顏如百花綻放,又如惡魔再世,光明與邪惡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卻顯得異常的和諧。

他伸手一揮,蘇素兒抓着他衣袍的手遽然一痛,她痛呼一聲,手卻不由自主的鬆了開來。

白謹年仿若沒有聽到蘇素兒的慘叫,他只皺着眉頭盯着身上臟污的那一塊,臉上的表情隱隱不好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蘇素兒漸漸不再動彈。白謹年終於想起了地上半死不活的人,他紆尊降貴的伸出一根手指,嫌棄的勾着她衣裳的一角,拖着她便走了。

那模樣仿若拖的是一條死狗……

雪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

八年後

在一片廣袤無垠、卻鳥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中,一個瘦弱的女孩抱着一個比她還重的木桶步伐穩重的朝崎嶇的山路上走去,嘴裏還念念有詞:

「氣無理不運,理無氣莫著,交並為一致,分之莫可離……」

一路念叨著,是這個寂靜的山林中唯一的生氣。

山頂上有一汪池水,清澈見底,是八年後蘇素兒最愛的地方。

天剛蒙蒙亮,蘇素兒到達山頂,看着第一縷陽光從山腳下升起。

池水在陽光下閃爍著粼粼波光,水面上一片蒸騰的霧氣。

蘇素兒站在岸邊,足尖輕點,身姿輕盈躍起。掠過水麵,速度之快,只餘一道殘影。

下一刻,她頭輕抬,如一隻展翅飛翔的青鳥般,猛地沖向天空。

她烏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逐漸升起的太陽,眼中空洞一片,無喜也無悲。只有淡淡的光華圍繞在她身旁流轉,轉瞬即逝。

升到半空中,她忽然閉起雙眼,手掌攤開,任憑身體從高處落下。

半晌,身體在清澈的池水中砸起一陣浪花。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山林間回蕩,回聲陣陣。

水面漸漸平靜,波紋一點點被撫平,蘇素兒如同消失在水裏一般,沒有了半點聲息。

不知過了多久,一白衣勝雪的男子閑庭踱步般來到山頂。他面容如仙,又似妖,美得不似凡人。他看着被放在岸邊的木桶,又看了看如死水一般的水面,甚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徒兒,天涼,少玩水。」他的語氣就像是對待一個頑劣不堪的孩子,彷彿讓他有多麼頭疼樣的。

明明他的聲音不大,閉着眼睛沉在水底的蘇素兒卻在他開口的瞬間睜開了眼,她手掌微動,身體便如魚兒一般向上疾速而去。

她從水中一躍而起,無數水珠隨着她的動作紛紛落下,澆了白謹年一頭一臉。

看着師父抬手抹水的動作都帶着一股天然的尊貴范,蘇素兒面無表情的端起木桶便向白謹年走去。

眼看着蘇素兒越走越近,白謹年抬起一根手指萬般嫌棄的抵住她額頭,那不似凡間的面容瞬間扭曲。他大聲嚷嚷道:「不要靠近我,渾身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有多臟!」

如是一般的女子聽到這種話早就羞愧得面紅耳赤了,可蘇素兒是誰,是被白謹年慘無人道的潔癖對待了八年的人。聞言眼珠都沒轉一下,面無表情的將手中的木桶往師父懷中一塞,乾脆利落的轉身離去。

白謹年看着剛換完的白衣被木桶上的泥土蹭的黑一道黃一道,面色黑得如同鍋底。他對着蘇素兒的背影一頓大叫:

「真真是欺師滅祖,不孝徒兒。你說說,我將你養這麼大容易么,整天面癱著一張臉就算了,居然,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蘇素兒走得老遠還能聽見自家師父的叫嚷聲,不由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配上面癱的臉龐,只讓人想得到殭屍這一物種……

她在這裏已經生活了八年了,除了有一個剛開始以為是神仙,最後以為是瘋子的師父,她的生活如一灘死水般波瀾不驚。

走在半路上,遠處一片煙霧朦朧。蘇素兒思考半晌,極少有表情的面上露出極為震驚的神色。腳下如踩風火輪般向著濃煙冒出的方向趕去。

她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山林中,不一會兒便到了目的地。看着眼前被大火燒了一半的她的房子,她終是控制不住朝山頂大聲喊道:「師父!」

聲音凄厲,繞樑不絕。

一個眨眼之間,白謹年便出現在蘇素兒的面前,仿若憑空出現的一般。只有蘇素兒知道,她師父的功力已經到了何等讓人震驚的地步。

「乖徒兒,你找我?!」白謹年氣都不帶喘一下,眼睛亮閃閃的看着蘇素兒。

不要問他為什麼這麼興奮,原以為拖回來的是個愛哭鬧蠻不講理的小屁孩,沒想到卻是一個連表情都少的呆木頭,由此可見他心裏落差有多大。

於是,每日逗他家徒兒就成了他最大的樂趣……

蘇素兒閉了閉眼睛,手指顫抖的指向大火燒得正旺的地方,努力心平氣和道:「這次又是為什麼?!」

「唔——應該…可能…是我不小心在你屋裏玩火吧。」白謹年一臉無辜的表情。

蘇素兒默默咽下喉嚨里一口即將噴涌而出的老血,咬牙切齒道:「你這麼愛玩火,怎麼不燒你的屋啊!」這八年來,年年都要發大火,次次燒的都是她的屋!

「我覺得你的屋中光線較好,比較容易著。」白謹年笑眯眯。

比較……容易……著!!

蘇素兒抬手,一股大風平地而起。她看着白謹年完好無損的大木屋,冷聲喝道:「去!」

大風席捲着火勢便向白謹年的木屋而去,火舌飛舞,映紅了半邊天。

白謹年不急不忙勾了勾修長的食指,饒有興緻在空中一點,道:「我擋。」

一道透明的屏障瞬間立在他的木屋前,蘇素兒的火苗再也不能前進半分。

蘇素兒咬牙,晶瑩的汗水從額間滑落,她用儘力氣大聲道:「破!」

空氣中傳來幾道清脆的破碎聲,被擋住的地方出現幾道裂痕。白謹年面露訝異,驚訝道:「你的功力又有長進了!」

他笑了笑,又搖搖頭道:「但是這點功力可還是不夠啊。」

他輕聲道:「修」。

蘇素兒辛辛苦苦打出的裂痕就這麼消失了。

蘇素兒:……

「我再……」破字還沒出口,她的小茅草屋終於再也經受不住烈火的煎熬,轟的一聲——倒塌了。

蘇素兒呆住了,看着一片還冒着熱氣的廢墟,欲哭無淚。

白謹年滿臉同情的走到蘇素兒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無比唏噓道:「乖徒兒,你今晚得去和大樹作伴了。」說罷指了指他門前的那顆參天大樹。

蘇素兒猛地轉頭,漆黑的眼珠瞪得圓圓的,生氣的看着白謹年。每年,每年她都要睡大樹!

白謹年看着她一副炸毛的模樣,轉身,偷笑。果然嘛,還是生氣的時候比較可愛,比面癱著一張臉、死氣沉沉的模樣可愛多了。

腳下一溜煙,進了自己寬敞的大木屋,死死的關緊門。

在遇到她師父之前,蘇素兒的目標是找出殺害她父母的兇手。在遇到她師父之後,她的目標是打敗她的師父,狠狠地,碾壓!

可是,這個目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實現。她頹然的垂下肩膀,認命的嘆了口氣。

半夜,突如其來一陣雷聲響起,嚇得蘇素兒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不一會兒,雨點噼里啪啦的落下來。蘇素兒愣了一秒,從樹上一躍而下,直衝進白謹年的大木屋。

白謹年被房中的聲音驚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看見床邊立着一個披頭散髮,渾身濕漉漉的……女鬼。

那女鬼見他醒來,幽幽喚了句:「師父……」

白謹年被那一聲師父驚得睡意全無,他睜大眼睛,左看右看,才認出這是他的面癱徒兒。

「乖徒兒,你這是,又去玩水了啊!」白謹年怎麼也想不通,他家徒兒怎的就那麼喜歡玩水呢?簡直比喜歡他這個師父還喜歡!

蘇素兒一臉的殭屍表情,半晌才道:「外面在下雨。」

白謹年瞟了一眼電閃雷鳴的窗外,默默的抓緊被子,神色警惕的問:「所以呢,我告訴你,不要想搶我的床,沒門!」

蘇素兒眼睛微眯,迅雷不及掩耳般翻進白謹年床的內側,看着她家師父如被燙著般從床上一躍而起,嘴角不著痕迹的勾了勾。

「你你你……」白謹年衣裳不整的站在床邊,氣急敗壞的指著正安穩躺在他床上的女孩,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這個厚……臉皮的……人,怎能隨便就躺在……別人的床上!」

蘇素兒閉上眼睛,轉身背對白謹年,將他的話置之不理。

白謹年自言自語半晌,見蘇素兒不搭理他,自討沒趣般摸了摸鼻子,轉身出去了。

邊走邊搖頭,他家徒兒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娃娃咯,再過幾年,他都要給她準備嫁妝了。這樣想想,又覺得無比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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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癱徒弟逗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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