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努力吧！騷年

有的人出生買不起的東西，到老后還是買不起。人生沒有綵排，該有的精彩一刻也不能妄想。踏實努力，總有機會。是人，都會死，只是選擇的方式不一樣。即使是飛蛾撲火，焉知不是死的燦爛，好過平庸落幕。英雄即使是最後時光的一個背影也比普通人高大。數年前，一個農家子弟經過18年的奮鬥，才取得和大都會裏的同齡人平起平坐的權利，麥子的一篇《我奮鬥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引起多少共鳴，一代人的真實寫照。然而，現在我恍然發覺，他言之過早。18年又如何?再豐盛的年華積累，我仍不能和你在一起喝咖啡。

相信那些個肯努力的人，有人無數個夙興夜寐，換來一個碩士學位，額上的抬頭紋分外明顯，腳下卻半步也不敢停歇。如果不想平平庸庸，子子孫孫窮逼一生，得趕緊地在大城市站住腳，不敢吃好的喝好的苦熬幾年，結果是比普通人優秀，卻依然離高檔人群有巨大鴻溝。不過沒關係，差距就是用來彌補的呀。那些80后的滿滿回憶，你不着急，單機經典的魔獸和紅警?早玩膩了!或許有人野心勃勃地籌劃着「創業——努力——創業」。當時李彥宏、陳天橋、周雲帆，牛人們還沒有橫空出世，百度、Google、完美時空更是遙遠的名詞，可青春所向披靡不可一世，有人在校園裏建起配送網站，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大小媒體的記者蜂擁而至。有你的地方很快在全樓名噪一時，大姑涼小妹紙從全國寄來粉粉的郵件，仰慕地寫道:「從頭條上推送看到你的精彩事迹崇拜不已……」抽空，爬上樓頂吹吹風，眉飛色舞地轉向路人，以照顧自己人的口氣說，兄弟，一起發財如何?

好呀，可惜，我不能。創業於那些富貴子弟，是可進可退可攻可守的佈局，啟動資金有個有錢爸爸幫忙籌集，就算鎩羽而歸，父母那三室二廳兩衛、溫暖的床鋪也永不落空。失敗於我，意味着一敗塗地覆水難收。還有人，每年夏天，為了節省幾百塊錢的機器錢，老農要扛着大日頭忍受腰肌勞損收割數畝農田。窮人的孩子穿着借來的西服完成了第一次面試，戴着借來的手錶與心愛的女孩進行了第一次約會。當富家子弟拿到了第一筆投資興奮地報告全班時，窮人孩子冷靜地穿越大半個都市，去做好畢業季最後一份家教。是這個理沒錯，「這活兒技術含量忒低」，但在第一個月工資下發前，我租來的立錐之地與口糧全靠它維持。

不多久，網絡商機就遭遇了寒流，富二代的你也對創業意興闌珊，進了家國有性質的大型公司，同班的學霸找了家民營企業就職。坐井觀天的我，竟傻傻地以為窮人扳回了一局。明面上的工資，學霸比富二代的你超出一截，稅後15000，出差住五星級賓館，一年帶薪休假10天。玩命一樣地投入工作，堅信幾年後一切都能趕上高質生活，和白富美過上幸福的生活。

好景不長，很快，我明白了為什麼大家說白領是句罵人的話。寫字樓的套餐，標價30，幾乎沒人搭理它。午餐時間，最搶手的是各層拐角處的微波爐，「白領」們端著帶來的便當，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後來，物業允許快餐公司入住，又出現了「千人排隊等快餐」的盛況。這些月入近萬的人士節約到摳門的程度。一位同事，10塊錢的感冒藥都找保險公司理賠;另一位，在髒亂差的火車站耗上3個小時，為的是傍晚提前返程能多得一百多塊的晚餐補助。

這幕幕看似搞笑實則心酸未能令我發笑，我讀得懂，每個數字后都凝結著上班族加班加點與忍氣吞聲;俯首帖耳被老闆大罵一頓忍受工作方案改了又改，熬夜趕工，為的是一平米一平米買的起自己的狗窩。白手起家的過程艱辛而漫長，整整五年，這些窮人的孩子沒休過一次長假沒吃過一回麥當勞;聽到「華為25歲員工胡新宇過勞死」的新聞，也半點兒不覺得驚訝，以血汗、青春換錢的現象在互聯網這個行業太普遍了。下次，當富貴的你開車在馬路公交站點旁看見一群人穿着西裝革履拎着蘋果筆記本奮力擠上刷卡打折幾毛錢的公交車，千萬別奇怪，這就是一群碼農。

惟一讓人欣慰的是，這些肯努力肯拼搏的窮人離理想中的目標一步步靠近。

突如其來地，大學富家子弟的你，喜訊從天而降:邀請大家周末去新居暖暖房。怎麼可能?你竟這麼快?可豁亮的129平方米、紅木傢具、52寸液晶大彩電無可質疑地擺在眼前。你輕描淡寫地說，老頭子給了200萬，她家裏也給了100萬，老催着我們結婚……回家的路上，女朋友鬱郁不說話，她和這些窮人一樣，來自無名的山城。攬過她的肩膀，這樣落魄的你鼓勵她也是鼓勵自己，沒關係，我們拿時間換空間，該有的總會有。

蜜月富貴的你在威尼斯過的，輕而易舉地花掉了一年的工資，回來說，沒啥好玩的，不像港台電視里拍的那樣美輪美奐;而同樣窮人的你在婚禮上，在家鄉的土路、鄉親的圍觀中巡遊，在低矮昏暗的老房子裏結了婚，在寒冷的土炕上與愛人相擁入眠。幸運的是，多年後黯淡的圖景化作妻子博客里光芒四射的圖畫，她回味:「有愛的地方，就有天堂。」

我們都想給深愛的女孩以幸福，幸福的含義卻迥然不同。你的老婆當上了全職太太，每天用迅雷下載《青春筆記》和《鬼魅傳說》;你也想這麼來着，老婆不同意，你養我，誰養我爸媽?不忍心讓你一個人養7個人。當你的女孩敷著倩碧面膜舒服地翹起腳，你的女人卻在人海中頑強地搏殺。

兩個人賺錢的速度快得多。當你信心滿滿攢夠了第一套房的首付，誰知中國的樓市在此時被魔鬼喚醒，海嘯般狂飆突進，摧毀一切渺小虛弱的個體。2015年3月，首付還夠買南三環的，到5月，只能去西城掃街了。你們的積蓄本來能買80平方米的兩居來着，7月中旬，僅僅過去2個月，只夠買70多平。

沒學過經濟學原理?沒關係。生活生動地闡釋了什麼叫資產泡沫與流動性泛濫。這時專家跳出來發言了，「北京房價應該降30%，上海房價應該降40%。」要不，再等等?平窮的人險些棲身於溫吞的空方陣營，是你站出來指點迷津:趕快買，房價還會漲。買房的消息傳回老家，爹娘一個勁兒地唏噓:抵得上俺們忙活半年。在他們看來，7500元一平方米是不可思議的天價。2年後，師弟們紛紛感嘆，你賺大發了，四環內均價2萬，已無樓可買。在網頁新聞上看見了一句留言，頗為感慨:「工作5年還沒買房真活該，五年前年正是樓市低迷與蕭條之時。等到今天，踏空的不僅是黃金樓市，更是整個人生。」真要感謝富貴的你，在窮人不知理財為何物之時，你早早地告訴我什麼叫消費什麼叫投資。

並非所有人都擁有前瞻的眼光和投資的觀念。許多和我一樣來自小地方、只知埋頭苦幹的兄弟們，太過關註腳下的麥田，以至於錯過一片璀璨的星空。你的理論是，賺錢是為了花，只有在流通中才能增值，買到喜愛的商品，讓生活心曠神怡。而我的農民兄弟--這裏特指是出身農家畢業后留在大城市的兄弟，習慣於把人民幣緊緊地捏在手中。存摺數字的增長讓他們痴迷。該買房時，他們在租房;該還貸時，他們寧可忍受7%的貸款利率，也要存上三年的定期。辛苦賺來的錢在等待中縮水貶值。他們往往在房價的巔峰迴轉處，無可奈何地接下最後一棒;也曾天真地許願，賺夠100萬就回家買房。可等到那一天真的到來，老家的房價，二線、三線城市甚至鄉鎮的都已瘋長。

這便是窮人和富人的最大差別，窮人和富人思維格局觀的不同，根深蒂固的分歧、不可逾越的鴻溝也在於此。我曾經以為，學位、薪水、公司名氣一樣了，我們的人生便一樣了。事實上，差別不體現在顯而易見的符號上，而是體現在世世代代的傳承里，體現在血液里，體現在頭腦中。18年的積累，家庭出身、生活方式、財務觀念，造就了那樣一個你，也造就了這樣一個我，造就了你的疏狂佻達與我的保守持重。當貧窮的我還清貸款時，富貴人家的你買了第二套住房;上證指數6000點，當我好容易試水成為股民，你清倉離場，轉投金市;窮人家的孩子每月寄800元回去，承擔起贍養父母的責任，你笑嘻嘻地說，養老，我不啃老就不錯了;當這些上班族思考着要不要生孩子、養孩子的成本會在多大程度上折損生活品質時，4個老人已出錢出力幫你撫養起獨二代;黃金周去一趟麗江挺好的了，你不滿足，你說德國太拘謹美國太隨意法國才是你嚮往的浪漫時尚之都……

這裏的故事，是一代「移民」的真實寫照--迫不得已離鄉背井，祖國幅員遼闊，我卻像候鳥一樣輾轉遷徙，擇木而棲。現行的社會體制，註定了大城市擁有更豐富的教育資源、醫療資源、生活便利。即便取得了一紙戶口，躋身融入的過程依然是充滿煎熬，5年、10年乃至更長時間的奮鬥才獲得土著們唾手可得的一切。曾經憤慨過，追尋過，如今，卻學會了不再抱怨，在一個又一個縫隙間心平氣和。差距固然存在，但並不令人遺憾，正是差距和為彌補差距所付出的努力，加強了生命的張力，使其更有層次更加多元。

可以預測見的未來是，有一天我們的後代會相聚於迪士尼樂園，這點自信必須有啊，講起父親的故事，貧長大的那一個，雖然不一定更精緻更多彩，無疑曲折有趣得多。那個故事，關於獨立、勇氣、絕地反彈、起死回生，我給不起兒子名車豪宅，卻能給他一個不斷成長的心靈。我要跟他說，無論貧窮富貴，百萬家資或顛沛流離，都要一樣地從容豁達。

至此，喝不喝咖啡又有什麼打緊呢?生活姿態的優雅與否，不取決於你所坐的位置、所穿的衣服、所持的器皿、所付的茶資。它取決於你品茶的態度。

像我這樣的窮人，奮鬥了十八年，不是為了和富二代的你坐在一起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