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78 生命重塑

冰冷的牆壁上映射著藍色綠色的熒光，昏暗的實驗室里突然亮起了燈光。

艾朗一如既往平靜地走進來，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開始檢查所有的數據一一記錄，再進行統計分析。

袁君瀾靜靜地漂浮在淺藍色的營養皿中，腦袋上連着接駁器。

艾朗看了看數據，竟然已經6年了！

「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可就把你扔了！」艾朗重複著這句已經說了不下百遍的話，他嘆了口氣，轉身繼續工作。

滴——一聲蜂鳴，不響，艾朗卻被驚得跳起來，踢翻了椅子。他趕忙撲過去戴上神經接駁器，進入袁君瀾的大腦潛意識，與他進行六年來第一次交流。

艾朗低頭，腳下是一片虛空的黑暗，稍微適應了后，他試探地問道：

「你感覺怎麼樣？」

「這裏是哪裏，你是誰？我又是誰？」袁君瀾的腦海里一個虛弱無力的聲音回答。

「你已經睡了6年，我想你還需要一點時間，以後會慢慢記起來的。」

六年？

我是……葉銘……不，我是袁君瀾……那，葉銘是誰？

艾朗摘下接駁器，鬆了口氣，總算挺過第一關了，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幾天過去了，艾朗再次看到袁君瀾的腦部意識波動，他立刻接駁了大腦接駁器。

這次腳下有許多扭曲的字元圖形出現，他們井噴式地衝出來，很快，各種記憶隨之而出，艾朗像走馬觀花地看了整整七天七夜的記憶劇，裏面最多的，除了小時候的銀瞳瞳銀髮的葉銘，就是反覆地回放了關於現在葉銘的記憶。

這小子還算有點情義！

腦海中的亮光突然消失，一個聲音說，「我要見葉銘！」聲音之大，艾朗被震得頭疼。

「我要見他，我一定要看見他！這裏是哪裏？我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

「袁君瀾，冷靜點！」

「朴兒？葉銘！你不是，你是誰？」

艾朗大感意外，竟然立刻分辨出來，還以為可以用外皮稍微欺騙他一下。竟然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我的影響力如此之小，結果還是讓人有點生氣啊！

艾朗覺得身體劇痛，似乎被拉扯，是袁君瀾的潛意識在驅趕入侵者。

「我是葉銘他爸！」艾朗急切地大叫。

袁君瀾似乎卸下一點防備，沒有急着趕他出去，精神狀態漸漸地平穩下來，艾朗也鬆了一口氣。

「袁君瀾，現在聽我說。」

「我要見葉銘！」袁君瀾大聲的打斷。

「你當然可以見他，但是不是現在。」艾朗安撫道，「好好回想一下，最後關於葉銘的一段記憶，你就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現在的狀態。」

沉默了很久之後，「我……死了嗎？」

「當然沒有，你在重生！」

「重生？」袁君瀾的聲音里透出了不一樣的希冀。

「是的，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將是一場，痛苦而漫長的生命洗禮，如果你一旦生出放棄的念頭，那將會永遠失去性命。」艾朗頓了頓，「如果你成功重生，將會與葉銘同享生命！」

「同享生命？」

「沒錯，他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你們兩個，將會成為生命共同體！」

如果可以，袁君瀾真的想歡呼雀躍！

「我可以的，但是我要見到他，不然我會瘋掉的！」

「不行！」艾朗拒絕。「你就想以現在這副樣子見他嗎？手不能舉肩不能抬，躺在營養皿裏面，像個無用的人偶。」

我現在的樣子！當然不行，我要梳洗的帥氣又閃亮，再去見他！

「你要知道，對於他來說，你已經死了，他花了三年時間才讓自己的狀態慢慢調整過來。如果你這次沒有成功，就會再死一次，你忍心看葉銘為了你再傷一次心嗎？」

對！不能讓他知道！

「他......哭了嗎？」

「......你說呢？」艾朗反問。

「我的臉沒事吧！」這可是很重要的，萬一臉受傷了變醜了，葉銘嫌棄怎麼辦。

「放心，臉沒事，與其擔心自己的臉，還不如好好給自己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你很快就會迎來，第一波新生能量源波動潮。」

袁君瀾鬆了一口氣，臉沒事就好，不過，「新生能量源？」

「是的，能量源新生的過程，我們叫它生命重塑，你將會從一個蓋亞人類，變為半鯊鮫族，肉體會得到大幅提升，變得強大有力，骨骼就像經過淬鍊一般，變得堅不可摧。」

「記住一句話，一旦放棄就會死，一直堅持就會成功！拼的就是意志力和精神力！」

我會成功的！

袁君瀾很快迎來了新生的第一次能量潮波動。

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血液在沸騰，心臟在灼燒！啊——袁君瀾在營養皿中無聲地痛喊。

「告訴你袁君瀾，葉銘在沒有能量源調節果殼討歡的時候，跟你承受了一模一樣的痛苦，甚至比你更痛！」

是這樣嗎？是這種痛！如果是這樣的話，再痛我也不怕！

所幸的是，第一波很快就過去，袁君瀾很快就平靜下來。

適應了第一次后，接下來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袁君瀾完全蛻變完成。

幾個月後，袁君瀾的精神狀況越來越穩定，身體素質也在不斷提升。交流的時間慢慢地延長，能交流的內容也漸漸變多。

艾朗開始跟他講解一些關於鯊鮫的隱秘，「鯊鮫族與人□□，會毒死人的傳聞，不是說說的而已，是真的會要人命的！只是事實與傳聞有一點點出入。」

袁君瀾靜靜地聽着。

「當然這種情況只限於兩種情況，一是被強迫被動發生關係，當然這很少，畢竟一般人按不住鯊鮫。另一種，就是跟命定伴侶交換能量源的時候出現，一隻鯊鮫一生只會跟一個對象交換能量源，交換過能量源後任何一方終生不可背叛，否則兩個人都會死在鯊鮫的自泌毒液之下！這是對愛情忠貞的代價！」

「你會後悔嗎？」艾朗問，「以後可沒有回頭路。」

「當然不！」袁君瀾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會愛他一生一世！直到世界的盡頭！

艾朗滿意地笑了笑。

「你也經受過嗎？」袁君瀾問，「你跟凱斯。」

「對，我也跟你一樣經受過這種痛苦。」艾朗微微仰面，似乎在回憶，他接着說，「不過方式跟你的不一樣，準確的說你們是唯一一對，通過這種方式來交換能量源的先例，不過原理都差不多。」

「等你能睜開眼睛以後，我可以幫你錄一些葉銘的生活視頻給你看，福利不錯吧！」為了讓袁君瀾更有動力堅持下去，艾朗提議。

「可以錄洗澡的嗎？」袁君瀾高興地脫口而出。

艾朗當下被氣得不輕，在父親面前提這種要求，一般人都會生氣吧。「你怎麼不問可不可以錄葉銘打□□的視頻？」

「有嗎？」袁君瀾恬不知恥地問。

艾朗一陣頭痛，扔下兩個字，「你猜！」

什麼嘛，吊人胃口！袁君瀾不滿，又問：「他最近在幹嘛？」

「我怎麼知道，我是他的保姆嗎？」艾朗沒好氣地回答，「不過我知道他前天去看歌劇了。歐普拉皇家歌劇院，就是那個相當有名的《一步之遙》，每次演這個，葉銘都會去看。」

袁君瀾突然不出聲了，能力源的波動並未發作，心臟卻開始隱隱作痛，他能想像葉銘隻身一人坐在包間里默默看歌劇的情形。「我要休息了！」

情緒反覆無常，什麼熊孩子！艾朗摘下接駁器揉揉眉心，最近跟袁君瀾交流越來越費神了，他的精神力越穩固，就越難侵入溝通。

有時候凱斯也會過來看一下，不過每次都沒有給袁君瀾好眼色！因為照顧袁君瀾佔據了艾朗幾乎全部的時間，凱斯為此很不爽。

「兒子的醋你也吃，害不害臊！」

「就不害臊！」凱斯大帝一臉理所當然，抱着艾朗親親我我。

袁君瀾強烈抗議，你們這對恩愛夫夫，不要在我面前秀恩愛！對我現在狀態的傷害值高達一萬萬點！

凱斯大手一揮，抗議無效，明目張膽地擄走艾朗，該幹啥幹啥去了。

一年後，袁君瀾無比認真地觀看葉銘牽着果殼逛商場，喂小果殼吃午飯的視頻。啊，我的兒子啊！真乖巧，好可愛！白白嫩嫩的小包子一樣，小小的，軟軟的。看起來和蓋亞三歲的寶寶差不多了！長得跟我們兩個都有些像，五官像葉銘，輪廓像我。長大了，一定是個迷倒萬千星球的美少年！

袁君瀾突然不滿地敲打着營養皿，引起艾朗的注意。

「怎麼了？」艾朗站在外面用口型說。

袁君瀾在培養皿上寫着星際通用文：這個培養皿的液體，趕緊給換個顏色，當然最好是透明的，這麼藍窪窪的，妨礙我看葉銘的臉，太缺失美感了！括弧，強烈抗議！

艾朗扶額，真是麻煩。袁君瀾厚顏無恥得寸進尺的各種要求數不勝數，為了自己兒子的一輩子幸福，我忍！以後讓葉銘好好修理你！艾朗忿忿然地想。

兩周后，袁君瀾如願以償地換了透明的營養液，喜滋滋地貼在鋼化玻璃壁上繼續觀看這段他已經反覆看了無數次的視頻。

拉近點！

某人抗議。

艾朗無力地撐腰翻白眼，依言實現袁君瀾的要求，把全息屏投射得更近。

再拉近點！

再近點，快點！

都貼到眼前了，再近你還看不看了！艾朗繼續調距離。

袁君瀾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葉銘，熟悉的眉目里對果殼偶爾流露的寵愛。袁君瀾緊緊貼上去，好像這樣就能靠在葉銘身上，他的嘴巴開闔著，喊著那個名字。

艾朗嘆了口氣，心裏的不快全部散去。

時間流逝而去，袁君瀾一次次艱險地挺過鬼門關，然而最後一次，也將會是持續最久最猛烈的一次，同時也將會是最驚險的一次！

艾朗通過接駁袁君瀾的潛意識一直在穩他的情緒。

痛，好痛！

全身都好像在被無數利器不停地刺穿，心臟在被焚燒，挫骨斷筋的痛苦就像現實在上演，血液熱得像要燒穿皮膚。誰來救我，幫我解放！

痛的不能呼吸了！

葉銘！葉銘！

葉銘的臉變得那麼遙遠虛幻。不要走！葉銘，求你不要離開我！

「聽我的聲音袁君瀾，你堅持了那麼久，一旦失敗，你甘心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能思考了！

「袁君瀾，我說過，身體的痛是暫時的，只要你的精神力夠堅韌，挺過去你就贏了！」

太痛了，我要死了！

我會死掉的！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你放棄，那麼以前受的苦全部功虧一簣，你再也見不到葉銘，見不到果殼！」

不！

「袁君瀾撐下去，你要是敢放棄，我現在立刻就安排葉銘去相親，讓他找一個全星際最帥最有錢的男人，然後把你的屍體扔在星際垃圾站，永不回收！」

「葉銘會跟別的男人睡覺，果殼會叫別的男人爸爸！」

艾朗頭痛欲裂，他被強制地驅逐出去。

嘟——

腦部波動率完全停止。

艾朗粗喘著恨恨地捶了一下營養皿咒罵，他花了九年的時間，全心全意的投入，全部都打水漂了！

艾朗脫力地靠在椅背上，呲啦一聲，一陣刺痛，他跳起來捂著腦袋！

「……不可能，全星際沒有比我更帥更有錢的男人！」他要是真跟別人好了，老子死了做鬼都要纏着他！

「葉銘只能跟我睡！果殼只能管我叫爸爸！」

看到腦波峰值起伏，艾朗忡愣了一下，「臭小子，別嚇人好嗎！」大悲大喜，可是要生病的，他鬆了一口氣嗤笑道，「這世界上沒有鬼！」

「別隨便偷聽別人心裏的話好嗎？」

「我可沒偷聽，我是被動接受的，你自己的想法太強烈影響了我。」艾朗鼓掌，「恭喜你熬過了全部考驗，等身體的各項數據都全部正常了以後，你就可以去見心心念念的葉銘了！」

袁君瀾簡直想要仰天大笑，再等等，我就可以去見葉銘！去見葉銘！還有我兒砸！

整整十年又三個月一十四天，袁君瀾終於從營養皿里被解放出來，儘管四肢無力，他還是硬撐著從裏面爬出來。

身體在慢慢恢復知覺，適應了重力之後，他試圖自己站起來，艾朗雙手交疊在胸前，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

袁君瀾以最快的速度，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攏了攏頭髮，擺了個pose，看着鏡中依舊帥得天妒人怨的俊臉，感嘆自己魅力不減。

「我跟你說過吧，你做的決定，絕對值得！」凱斯大帝依然氣宇軒昂地出現。

袁君瀾想起凱斯十年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原來是這個意思！他們早就知道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馬上就要見到他了！

「葉銘他……」在那裏？

「聽說白水星漫長嚴寒的冬季已經過去了，春天正是開花的好時光啊！」

「？」袁君瀾不知道凱斯突然提到白水星是什麼意思？但是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葉銘，我來了！袁君瀾飛跑出去，此刻他幸福得想立刻飛到他身邊去！

離袁君瀾離開后一個十年了，白水星的春季，勿忘我的花蕾正是剛要綻放的時候，經過整個冬季寒冷的引導，再過幾天，這片花海將要迎來最熱烈的綻放花期，並且一直持續到冬季。

從敗到盛，綻放得轟轟烈烈！

葉銘躺在山丘小木屋的外廊上，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這種感覺並不太討厭。輕柔的微風拂過花海，花浪起伏。葉銘輕輕晃着院子裏的吊床，手裏捏著兩張卡片，一張新，一張舊，他盯着一陣猛瞧，似乎想看出個花來，儘管上面已經各有一朵小藍花了。

還是完全想不起來，那些記憶。

這張卡片竟然是袁君瀾送給我的，難道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應該是吧，不然能量源怎麼會跑到他身上去！

葉銘突然若有所感地放下卡片，遠處的花海里有人正朝着這邊走來。

「喂，外人禁入……」別踩壞我的花！葉銘不悅地想。

他突然站起身，手中一直珍藏的卡片落在地上也沒空去理會。鯊鮫生活在漆黑的深海，他們的視力絕對不太好，但是從未如此確定的感覺，讓他真實地感受到，是他！

葉銘朝着那個人的方向步入花海，就在那個瞬間，無數思緒猶如萬千星輝閃過腦海，此情此景，一如初見。

越來越近了，葉銘停下腳步，他在想，應該不會是幻覺吧！對吧！

「現在，如果你想，你可以盡情地在這裏翻滾。」他笑着說，「而且，我也很願意陪你一起滾一滾！」

沒有高興的歡天喜地，也沒有感動的投懷送抱，袁君瀾很是失落，然而迎接他的是……

葉銘上前一步，狠狠地甩了袁君瀾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你他媽這幾年死哪去了！」葉銘氣憤難當地質問后，才迎來了袁君瀾期待已久的擁抱和相當暴力霸道的親吻，「你個混蛋！」

「我很想你！」

袁君瀾大感意外，這是他這輩子聽到過的，最甜的情話！

「對不起！」對不起離開了那麼久，讓你等了那麼久，他緊緊抱着葉銘，但是無論如何，「我愛你！」

「要不要野戰，在這裏！」某人抱着抱着起了壞心思，捏了捏掌中彈手的觸感。

葉銘一頓，赤果果地鄙視了他一眼，然後直接去扯袁君瀾的皮帶。

袁君瀾大呼，葉銘手勁大，皮帶一扯，差點勒死他？「別急！別急！」

「廢話少說，快幫我脫！」葉銘瞪眼。

袁君瀾簡直哭笑不得！真要命，但是他就是偏偏喜歡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