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侍女的狡黠（下）
「上官殿主吩咐，讓我和紫靨都不要回宮去了。」緋妝小心翼翼的說。
大概也知道自己惹了禍，歷來大大咧咧的緋妝這回非常老實，搬了個小板凳，可憐兮兮地坐在屋子中央，模樣就跟受了氣的小媳婦一模一樣。我就坐在窗邊的妝鏡台前，和紫靨一起挑選帶入宮的金器玉飾，手裡拈著一根紫玉梅花簪的紫靨指尖抖了抖，眼底多了一絲波瀾。
我不怎麼在意地將她手裡的簪子丟進首飾盒裡，問道：「這是怎麼個說法？」又看了紫靨一眼，得了得了，想偷著樂就偷著樂吧，我還不知道你們都想留下來？
緋妝小聲說道：「千亭姑娘也來上京了。上官殿主說，讓我和紫靨都扮成千亭姑娘的丫鬟。假說姑娘在鄉下時，曾救過千亭姑娘一命，遂與千亭姑娘義結金蘭。聽說姑娘入宮選妃，千亭姑娘就命我和紫靨帶著銀兩來上下打點……」
千亭是上官叔叔的女兒，年紀很小就跟著她娘親魚夫人在江湖上跑了。這個所謂的江湖，也不是武人意義上的江湖，魚夫人最擅長的是經商，她經營的生意佔了南七省的三成，名副其實的南疆首富。最重要的是，魚夫人和千亭的身份都很乾凈，沒人能將她們和江湖扯上半點干係。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緋妝一眼，說道：「你是早就知道千亭要來上京吧？」
緋妝嘿嘿乾笑幾聲，虛弱地辯解道：「哪兒能呢，這哪兒能呢。嘿嘿，我哪裡能知道？」
在紫靨面前的檀木匣子里翻了翻，我順手將一隻蝶翼銜珠點翠雙股釵撿了出來，冷淡地說道：「既然這樣，你還賴在家裡做什麼？不去車馬司趕緊打點打點，對得起南疆首富家千亭小姐的託付么？－－嘖，紫靨，你說，弄出來這麼一個身份，我入宮帶多少銀票好啊？」
大概聽出來我不高興，紫靨悄悄揮了揮手，蹲在小板凳上的緋妝一溜煙跑了出去。
「這樣也未必不好。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這麼一層身份，您在宮中差遣些僕役也方便。何況，您和商家扯上了關係，原本就看不上您的門閥世家小姐，不是更加不屑與您計較了么？歷朝歷代，也沒見過哪個和富商巨賈關係親密的女子登上后位的，不上檯面不是？」紫靨冷冷靜靜地說著寬慰的話，眼角泄露了一絲緊張。
很好，感情這二千兩銀票的事，壓根兒就不是緋妝一個人的傑作，保不齊紫靨還是幕後黑手呢。我抿嘴笑了笑，沒有打算揭穿這件事。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計較也無濟於事了。再者，知道近在咫尺的上京城中就有自己人在，這感覺並不壞。
紫靨才鬆了口氣，轉身繼續和我挑揀首飾匣子里的東西，我認真說道：「和你說正經話呢。那宣旨的內侍帶著兩千兩銀票回去，明天整個未央宮估計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大的小的能不想著來揩油？我到底是帶著多少銀票進去比較好？」
難得紫靨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姑奶奶，您就擔心這個？不是和您說了么，有錢能使鬼推磨。您還怕我和緋妝在宮外送不了東西進去？送不了東西，送錢還是可以的吧？再者說了，既然我和緋妝都在上京，能讓您費心巴結那些奴才的腌臢事兒么？您就帶幾個小錢兒，平時打賞用用就好。聯絡關係的大錢吶，我和緋妝在宮外給您辦。」
話里調侃的滋味不少，我聽著卻很窩心。雖說很多時候，緋妝和紫靨都不怎麼把我當主人尊崇著，照顧衣食住行時，態度是一貫的霸道。不過，她們都是真的待我很好很好的。我自幼只知習武，起居細節都是她和緋妝點點滴滴的精心照料，絲毫不肯讓我委屈。
我不是個特別會說漂亮話的人，這時候也只是微微一笑，握住了紫靨的手。
紫靨待別人都很冷，單獨與我相處時，卻總是溫柔無比。她笑著與我對視片刻，將已經揀出來的首飾盒扣上，說道：「這樣安排我與緋妝也放心了。進了宮，對身邊人別吝嗇言笑，要什麼不要什麼，您得說。咱們使了銀子，就得吃好喝好讓人伺候好。－－我知道您不在意，除了練劍，您什麼也不在意。可是，您得想想，我和緋妝都在意著呢。這麼多年了，我和緋妝這麼盡心儘力伺候了您這麼多年，不是讓您入宮教人糟蹋的……」
再說下去就真的不得了了。我慌忙打斷道：「我知道我知道，吃好喝好伺候好，對吧？別的我不會，撒銀子還是會的。保管活得跟在大光明宮一樣悠閑滋潤。好，你把那個盒子給我拿過來，我看看裡邊有什麼東西要帶的……」
終於轉移了紫靨的注意力，她放棄了繼續絮叨的想法，轉身去拿我指示的東西。
想想紫靨話里的意思，我才意識到也許對緋妝的放縱，給我惹下了大麻煩……
……
要說打點門路，春山軒的莫掌柜顯然是箇中高手。在他的指點下，傻兮兮的緋妝居然異常順利地完成了對車馬司的賄賂。還不到傍晚呢，緋妝就哼著小曲兒回來了，手裡拿著後天入宮時乘車的排序號牌，喜滋滋地告訴我，車馬司的李太監好講義氣，她才說了想給我弄個好位置，那李太監立即就拍胸脯保證了，第一輛車！
「第一輛車不是董麗君的么？」不會讓我還沒進宮就把董麗君得罪了吧？
緋妝樂滋滋地說道：「一輛車裡就得坐六個人啦！又不是只許董麗君一個人坐。姑娘，你看你看，咱們這個號牌，第一輛車的丁號座，那就是第四個在未央宮下車的呀。我都打聽了，甲座是董麗君，乙座是兵部尚書家的裴二小姐，丙座是撫遠侯家的慕容小姐。您雖然是丁號座，可是位置和董麗君是並排的，咱總不能比個董麗君都矮一步吧……哈哈哈哈……」
聞著她那滿身的酒味，我皺了皺鼻子，望向紫靨：「她喝酒了？」
紫靨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號牌，順手扣住她的腰帶，一路往院子里的水井拖去。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見嘩啦一聲，緋妝已經被扔在井裡了。短暫的沉默之後，水井裡傳來緋妝激烈地尖叫聲：「救命啊！我掉進河裡啦！紫靨，紫靨快來救我啊……少主救命……好深的河呀，好多的石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