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上神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狼寶,你去哪兒了？鳳舞姐姐，你在嗎？你別躲了,快出來。」

神識海中毫無反應。

狼寶沒有跟過來，還能說得過去，可一直住在神識海里的鳳舞為什麼也不在了？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難道跟上次一樣,是一個幻境？

蓁蓁孤零零地站著，看著身邊無邊無際的黑暗，使勁兒跺了跺腳。唯一感到心安的是,打神鞭還安安靜靜的掛在腰間。

半個時辰前,她將天靈珠修補完整,天靈珠突然發出了一陣炫目的光亮,蓁蓁急忙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站在了這個黑漆漆的地方。

黑暗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蓁蓁什麼也看不見。不過，靜下來時，聽得見四周有潺潺的流水聲，時而急，時而緩，彷彿奏著一曲清樂。

蓁蓁可沒心情聆聽什麼天籟，她想循著流水的聲音找尋出口，可不管她往哪個方向走，聽到的聲音都一樣。只聽聲音，好像被水包圍著，但蓁蓁在黑暗中摸索了許久，也沒有找到水源。

這麼長時間了，要是小墨找不到她可怎麼辦？

都怪這破珠子，沒事發什麼光！

蓁蓁怨怒地看向手裡的天靈珠，嘴裡重重哼了一聲，一發火將扔了出去。

咚！

天靈珠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一路車軲轆似的向前滾去。球體上原本微弱的白光漸漸變藍，在黑暗中格外醒目，球中的風景似乎也不同了。

蓁蓁的目光望過去，終是有些不忍，賭氣般的跺跺腳，嘟嘟囔囔地跑過去撿。

手快要碰到天靈珠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蒼老的聲音，「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嗬！」

蓁蓁本能地張望著尋找聲音的來源，手卻沒有閑著，穩穩抓住天靈珠。

四周還是方才一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唯有天靈珠散發著淡淡的藍光。

「你在哪兒？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蓁蓁悄悄騰出一隻手，握住打神鞭，另一隻手舉著天靈珠，借著微弱的光亮慢慢往前走。

「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很有幾分自嘲的味道。

這時候蓁蓁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沒什麼惡意，便道：「老爺爺，我叫蓁蓁。」

「蓁蓁？」

「嗯，」初步溝通成功，蓁蓁便趁熱打鐵，「老爺爺，你知不知道怎麼離開這兒？」

「你想離開這兒？」

「我的朋友在外面等我，要是他們看不到我，會著急的。」

那蒼老的聲音停頓了許久，才又緩緩道：「他們的確在找你。」

蓁蓁聽聞此言，語氣中更帶著一番懇求的意味：「老爺爺，那你能不能幫我離開這兒？」

那聲音輕笑一聲，「小姑娘，既然來了，就陪我呆一會兒再走吧。」聲音說到最後，漸漸降低，彷彿走遠了。

「老爺爺，你別走，你別走！」

蓁蓁急忙朝著聲音的方向追過去，然而她跑得太急，步子邁得太大，竟然跌倒了。

咚！

天靈珠從她手中滑到地上。

蓁蓁的膝蓋和胸腔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忍不住痛叫了一聲。

她抬起眼睛，正好對上了悄然變色的天靈珠。

「咦？」蓁蓁發現，天靈珠中那片碧藍的水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嫻靜的少女，雖是布衣素麵，依舊容光瀲灧。她坐在窗邊，一手慵懶地搭在桌上，一手虛托著下巴。桌子上擺著一個還沒做完的布偶，剛縫上了衣衫。那穿了黑線的銀針扎在布偶的臉上，可少女的雙眸飄向窗外，想是再無心思給布偶綉上五官。

蓁蓁伸出手，想把天靈珠拿回來，可手指一碰觸到球面，五彩光暈閃現，少女頭戴紗帽，笑意盈盈騎馬走在花間，在她的身後，還有一騎輕騎。因為身影模糊，只看得清是個穿著玄色衣袍的男子，雖然看不清相貌，單單看他在馬上的風姿儀態，便知是世間少見的風流人物。

「這珠子，你若是不要，還是還我吧！」

那道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這一次，蓁蓁沒再去追尋聲音的來源。

因為這片漆黑的地方，正在一點一點亮起來，在離蓁蓁兩丈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玄衣男子。

「你是……老爺爺？」蓁蓁抓起天靈珠，緊緊護在懷中，難以置信地看著男子。

她自是覺得小墨長得最俊的，然而眼前的「老爺爺」卻叫她不得不服。

他只一笑，便叫蓁蓁覺得雲破日出，雨過虹來。

「蓁蓁，你一點法力都沒有，怎麼闖到雲中城來了？」男子沒有答話，反而用那歷經滄桑的聲音問了一句。

「沒法力有什麼奇怪，這世上沒法力的人多著呢，我們村的人都沒法力也活得好好的。」蓁蓁不服氣地小聲嘟囔著，「再說了，要論奇怪，我哪有你奇怪？明明看起來那麼年輕，說話聲音卻那麼老，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作弄人！」

玄衣男子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姑娘，真是愛計較。你放心，叫我老爺爺，你不吃虧！」

蓁蓁將信將疑地仰起頭，歪著腦袋看著他，腦中忽然靈光閃現，想起了天靈珠中與戎裝少女策馬踏花的那道身影。

雖然看不清臉，但眼前男子的舉手投足，分明與天靈珠中的那人無異。

「你是跟那個女孩子一起騎馬的人嗎？」蓁蓁緩緩開口。

那人收斂了笑容，神色中閃過一絲詫異：「你這小朋友，倒是聰明得緊！」

蓁蓁自豪地點了點頭：「那當然，林師伯說我是宗門裡最有前途的外門弟子，所以才派我代表天璣一脈來雲中城試煉。」

「如此。」玄衣男子目光微微閃動，彎了彎嘴角。

「你叫什麼名字？我不要叫你老爺爺。」

「我？我沒有名字，只是上神留在凡間的一縷神識而已。」玄衣男子緩緩開口道，「上神尊名為欒安，或者我該叫欒安的影子。」

神？

神有多厲害，蓁蓁不知道。但她認識的人中，最厲害的鳳舞連仙都不是。

「那我不叫名字，直接叫你上神吧。」蓁蓁一時想不到怎麼稱呼好，索性把他捧得高高的，這樣總不會錯，「上神，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欒安沒有說話，目光漸漸上移，穩穩朝上定住目光，在他目光所及之處，生出了一小團光亮。欒安口中輕輕吐出兩個字：「你看。」

那一小團光亮漸漸擴大，光線也更加有力，像一盞明燈。

蓁蓁的頭頂上是望之不盡的深藍色，在這片深邃的水中遊動著蓁蓁從未見過的奇異生物。有的魚在頭頂上懸著大大的紅燈籠，有的魚拖著長長的蛇尾巴，有的魚嘴上有一根蜜蜂一樣的長刺。還有的並不像魚，蓁蓁甚至看到一個嬰兒模樣的怪物，後背上長滿了魚鱗，一口吞掉了一條燈籠魚。

「上神，這裡是海底？」

欒安似笑非笑，「哪裡是什麼海？只不過我一時興起在家門口挖一個池子罷了。」他神色一黯，「一個人在這裡住久了，總要想辦法尋點樂子的。」

蓁蓁想，原來神也是怕寂寞的。

「那雲中城呢？也是你一時興起弄出來的嗎？既然怕寂寞，為什麼幾百年才開一次，天天都開著，每天都會有人進來陪你。」

「那倒不是，先做出了雲中城，這才留下神識在此。」欒安目光炯炯，盯著蓁蓁，半響，才揚起唇角，「真沒想到第三個碰見的人是你這樣的小丫頭。」

蓁蓁眨了眨眼睛：「那你碰見的前兩人是什麼樣的？」

「在雲中城出現的九百年後，也就是第二次開啟時，有一個少女拼好天靈珠來到這裡。她天賦異稟，進城時年僅十八歲，我見她是火木雙靈脈，我贈給她通玄仙鼎，她出城后，將煉丹術提高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雖然沒有成仙，卻被世人尊為丹皇！」

「我才十六歲呢！」蓁蓁不滿地抗議到。

欒安輕笑著搖搖頭：「第二個闖進來是個少年，同樣資質非凡，年紀輕輕便結成元嬰，我為他洗髓練體，令他成就無塵金身，在他離開三千年後，終於飛升成仙。」

丹皇、金仙，這些對修仙者乃至凡人充滿致命you惑的東西卻沒有激起蓁蓁的興趣。

「小姑娘，你想讓我送你什麼東西？」欒安問道。

「上神，你建了這雲中城，就是為了搞慈善，送人東西嗎？」蓁蓁望著他，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自然不是！」欒安被她嗆了一句，無奈地搖搖頭，沉下聲音，徐徐道來，「既然你能進來這裡，自然有資格知道雲中城的來歷。七萬年前，我歷劫下凡，結了一段姻緣，後來順利飛升，自然不可能留戀凡塵風景。只是那女子在劫難中為我出過力，我有心借這雲中城送她一樁機緣。至於碰到其他的有緣人，也會給一些相應的好處。」

「既然要送，為什麼不直接給她，反而要弄這許多的名堂。」蓁蓁疑惑，「你都在這裡等了幾萬年了，還沒等到她，就不著急嗎？」

欒安沒料到蓁蓁會問得這般直接，聲音低沉了些許：「不直接給自然有不直接給的道理，縱是位列神位，我也有不能為之事。」

「是不是你送了，她不要？」

「你怎知道？」欒安在這兒守了千萬年，蓁蓁並不是第一個見到他的人，卻是第一個如此說話的人，「也罷，既然你已經猜出來了，我也不妨講出來。那日我順利飛升，天帝為我擺了洗塵宴，我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同她告別，等我帶著飛升丹趕到凡間時，她已經兩鬢斑白，行將就木。在我飛升后，她便一直住在我們相識的那座山谷，等著我回來。我非常感動，便賜她飛升丹，讓她可以行走太虛，無憂無慮。」

蓁蓁目光流動，若有所思。

欒安見她沉默，苦笑一聲后，又道：「你們這些凡間女子的心思真是古怪，唾手可得的成仙機會，卻這麼白白浪費掉！我見她死得可憐，於心不忍，想再給她一次機會，便用天靈珠從她意識里記錄了那些回憶，依著這些布下雲中城的重重機關，她若是來，自然能從我手中拿到飛升丹。」

「古怪？上神真的覺得古怪嗎？」蓁蓁猶豫片刻，終究是舉起了手中的天靈珠，昂著頭朗聲道。

「那你說說，哪個凡人不想成仙？」

「我身邊的人都想成仙，可我知道，那個女孩一定不想成仙。」堅守一生的愛情，卻只是他人眼中的插曲。她不會要飛升丹，她的愛情，不是籌碼，非要計較，區區一粒飛升丹，如何抵得上她用命守護的愛情。

但這樣的道理，上神欒安是不明白的。

蓁蓁忽然覺得，她應該為那個少女說點什麼。

她咬咬牙，做出了一個不怕死的決定。

「倘若上神真覺得古怪，又為何留下這雲中城？上神洞悉一切，定然她為什麼會拒絕。什麼法寶，什麼試煉，難道上神真的覺得，她會在乎這些東西？說不知道，我看，是假裝不知道罷。」

「你說什麼？！」一直仙風道骨的欒安聽聞此言，突然臉色大變，原本滄桑的聲音一下變得陰狠起來。

蓁蓁深深吸了一口氣，脖子一橫，視死如歸，道，「我說，欒安上神你，明明是個負心漢，卻非要別人說你痴情。她愛你，她想當你的妻子，她等了你一輩子，是想守護你們的愛，不是為了什麼飛升丹！你明知道她不在乎飛升丹，這雲中城，只是為了讓你的良心好過而已！」

轟！

一股白色的仙氣從欒安的身上噴薄而出，蓁蓁驟然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悚然，她的牙齒、她的肩膀、她的雙手、她的膝蓋……全都劇烈地顫慄著。

「小丫頭，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神！」即使只是神殘留的意識，那也是翻江倒海的存在，豈容蓁蓁這般凡人肆意踐踏神的光輝。

砰！

強大的神壓將蓁蓁甩了出去，她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嘴角滲出了血絲，心中止不住的冷笑，等出去之後真得好好勸一下鳳舞，沒升仙真沒什麼大不了的，神仙聽起來酷炫，實則薄情寡義，都是些欺負小姑娘的貨色。

蓁蓁的心中，再次不怕死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要是認錯，我還可念年幼無知，饒你一命。」欒安一拂袖，蓁蓁的身體再次遭到重壓，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上神，我知錯了。」蓁蓁伸手抹了抹嘴邊的血跡，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握在一起，可憐兮兮地望著欒安。

「哼」，欒安居高臨下地看向她，臉上儘是嘲弄，「小姑娘，我看你挺聰明，早如此也就不用吃這麼多苦，得了好處出去了。罷了罷了，本上神向來慈悲為懷，就不與你計較，你這就走罷！」

蓁蓁聞言，頓時驚慌失措，連忙懇求道：「上神，我不走，我還有話跟你說。」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欒安想起方才的情景，臉上烏雲密布，一字一頓道，「我警告你，好好說話，護住你的小命。」

「是是是。」蓁蓁謙卑地點頭，腳下邁著小碎步走向欒安，「我犯了滔天大罪，不能得到上神的賞賜，是罪有應得，我只是想誠心誠意對上神說一句話。」

「什麼話？」

「我有一件寶物，叫打神鞭。」

作者有話要說：怒見不平一聲吼呀！該出手時就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