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1、河道總督府院里、夜、外
河道總督府紅燭高照,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花廳里桌椅陳列,杯觥交錯。
高士奇紅光滿面、得意洋洋地坐在正中央的席上,陳潢和靳輔陪坐一旁。大家頗有死裡逃生的慶幸之感。
郭河叔等河道府官員陪坐在旁邊的桌上,紛紛給高士奇敬酒。高士奇樂不可支,一張白臉喝成醬紫色。
屋外,幾個家人扶著病體支離的靳夫人進來。屋裡的人全都站起來。
靳夫人:(走到高士奇跟前)取紅氈條來,我給高相爺磕個頭。
高士奇搶先一步扶上。
高士奇:這個禮我可受不得,要磕頭,您留著給皇上磕吧。
靳夫人:小兒這次能得活路,全拜高相爺和陳二叔之賜,我們全家供您高相爺的長生祿位!高士奇:夫人言重了。
2、清江浦鎮的街道上、夜、外
白河溝的石匠們衣衫襤褸,鎖鏈叮噹,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差衙推過街頭。
新族長走在最前頭,他們的嘴裡都塞著麻胡桃,一份份的不情願也被壓下去。伊桑阿都穿著黃馬褂,穿官衣,騎著高頭大馬,在後面耀武揚威地壓陣。
圍觀的百姓指指戳戳。
有一個差官到處張貼告示。告示下面站滿了百姓。有一個識字的百姓大聲地念。
百姓:(大聲地)查有白河溝村,勾結不法匪人,肆意毀石鬧事,破壞河務,罪該當斬!百姓們表情麻木地聽著。
3、高士奇的房間里、夜、內
高士奇半倚在床上看書。
陳潢推開門怒沖沖地闖進來。
陳潢:(憤怒地)白河溝的村民罪不當斬!伊桑阿不問首從,濫殺無辜,不怕人蔘嗎?高士奇:(輕描淡寫地)他們勾結匪人,破壞河務,還不該殺嗎?
陳潢:(吃驚地瞪著他)你——連審都不審就——七十條人命啊,這裡面有多少冤魂!
高士奇這才微笑著放下書,站起來舒活筋骨。
高士奇:如今事已查清,靳鵬大難不死,你該謝恩才是,皇上把刀賜下來,不沾點血,帶得
回去嗎?
陳潢:到底是誰陷害靳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查清楚!
高士奇臉色慢慢慎重下來。
高士奇:要是這件事情能查清楚,幹嘛要殺人呢?要是查不清楚,就更不敢殺人了。
陳潢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高士奇:有些話,咱們做兄弟的才能說,漢官不好當,天一,你要仔細堤防著,你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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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還沒完呢,皇上不提,不表示沒有。作兄弟的,我都替你捏一把汗,我奉勸你,還是少管閑事為好。
陳潢看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4、河道總督府另外一間屋裡、夜、內
伊桑阿一個人面對一桌豐盛的宴席,大快朵頤。
隨從躡手躡腳地站在一邊,見伊桑阿喝完一杯酒,又趕緊滿上。高士奇推開門進來。
高士奇:我不請自來,討一杯伊大人的慶功酒,不是伊大人明辨是非,險些錯殺無辜。
伊桑阿:(冷冷地)消受不起,為皇上辦事,不算功勞!倒是高相終於費盡心思,把靳輔的兒子救下來,以後可是財源滾滾啊。
伊桑阿不理他,高士奇笑吟吟地坐下來,也不覺得尷尬,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高士奇:(一字一頓地)朱三太子的事情,伊大人也不感興趣?
伊桑阿一聽此話,僵住了。
伊桑阿:(回頭盯了他半天,忽然笑起來)你又想什麼鬼花樣?
高士奇:大人您想想,白石溝的村民,既能想出毀石為泥的辦法,又能組織這麼多人來做這件事情,中間又有天地會,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這份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伊大人是老刑部,個中真情,還要討教。
伊桑阿:你們漢人的花花腸子實在太多,我聽不懂。
高士奇:實話告訴你,處斬之前,我已經悄悄提審了那個族長。伊桑阿:(嚇一跳)你說什麼?
高士奇:(玩弄手上的扇子)朱三太子。伊桑阿:(重複他的話)朱三太子?
高士奇:一個族長竟敢如此膽大妄為,不光是為了錢,看來村裡還有不少思念前明的人,在
石頭上搞古怪,這是要發月餅啊!伊桑阿:(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什麼發月餅?
高士奇:前明的時候,洪武皇帝朱元璋起兵殺韃子,他有個軍師叫劉伯溫——伊桑阿:早說劉伯溫不就完了嘛,在前門外茶館里,老說這個人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還真有其人。
高士奇:真有其人,這個人協助朱元璋,秘密起事殺韃子,做了月餅,月餅的刻模上刻著幾個字——伊桑阿看看他。
高士奇:(悄悄在他耳邊說)八月十五殺韃子,他們是想讓秋汛崩堤啊!
伊桑阿嚇得頭髮都直了。
伊桑阿:(恢復冷靜)朝廷歷年從白河溝訂石料,從無短缺銀兩,他們蓄藏禍心,就這一條,
滅滿門都夠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高士奇:將來萬一出現崩堤的情況,天下大亂,朱三太子藉機起事,追根溯源,伊大人可是
逃不了干係!這是失察呀!伊桑阿:(完全慌了)那怎麼辦?高士奇:我的意思是——
高士奇做了一個蓋住的手勢。
高士奇:朱三太子是朝廷的大忌諱,皇上看他可比河務還重。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就報一個饑民鬧事——伊桑阿的神情放鬆下來,滿臉是笑,親自給高士奇倒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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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桑阿:這好比是我上一把左青龍右白虎,殺個人頭滾滾,這一把卻摸了一手臭牌,只要捂
著不說,別人就當成至尊寶了,大家不下注,自然就和了。高士奇:彼此彼此。
兩個人相視而笑,舉杯共飲。
5、上書房、夜、內
康熙看完摺子,合起來沉思。龍案邊擺了一大摞奏摺。
李德立躡手躡腳地端著參湯進來,放在康熙面前。李德立:皇上爺都看完了吧?
康熙拿起摺子想放到一大摞摺子里,想了想又放下。康熙:這份留中吧。
李德立抱著一大摞奏摺走了。
康熙拿起筆,蘸了蘸硃砂墨,打開摺子,在摺子末尾寫了三個字:知道了。字跡血紅。
6、寶日龍梅的房間、日、內
寶日龍梅坐在梳妝鏡前梳頭。
小福從外面興沖沖地進來,手裡捧了一個黃色的盒子。寶日龍梅:(從鏡中看見她,笑道)你得了什麼寶貝,興頭頭的。
小福把黃色的盒子放在梳妝台上。小福:這是高相爺讓我交給您的。
寶日龍梅:高相爺?
小福:他今日回京,臨走之前,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您。
寶日龍梅打開盒子,裡邊一塊黃玉的龍紋佩,上面還綴著黃色的穗子,穗子顏色陳舊,好像已經用過了很長時間。
寶日龍梅提起這塊佩,臉色忽然沉重下來。寶日龍梅:(扭頭看著小福)他說什麼了嗎?
小福:(一字一頓地)他說,您看了就明白了。
寶日龍梅翻過盒子,下面蓋著一個康熙斗大的玉璽,佔滿了整個盒底,硃紅色的印紋彎彎曲曲。
7、上書房、日、內
伊桑阿和高士奇跪在地上回話。康熙陰沉著臉,來回在屋裡踱步。
康熙:朝廷從未短缺他們銀兩,費人費錢這樣毀石,是要幹什麼?
伊桑阿:皇上有所不知,王光裕做總督的時候,歷年都拖欠白河溝村銀兩,積怨不平,這才
鬧事。
康熙:(冷笑道)王光裕死了六年了,現在還為禍世間,真是有本事!
伊桑阿直冒汗,偷偷地拽了一下高士奇的袖子。
高士奇:皇上,秋汛在即,還指著白河溝出石頭,案件要一拖再拖,朝廷上下都沒有好處,伊大人親自到白河溝查明真相,又果斷地赦免靳鵬,這識大替顧大局的,臣在旁邊看了,都暗自佩服,想不出一條更好的法子。
康熙:(看一眼高士奇,有點笑容)是嗎?還看不出伊桑阿有這麼大能耐,將來有機會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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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到外面去,歷煉歷煉。
伊桑阿:(鬆了口氣,磕頭)皇上對奴才的恩德,天高海深,奴才不敢居功。
康熙:(溫言笑道)好好好,明發一道上諭,嘉獎伊桑阿,辦事幹練,行法有度,這次替靳鵬雪冤,深得民心,賞珊瑚朝珠一串!
伊桑阿還猶豫,高士奇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高士奇:皇上的旨意要刊令天下,才能顯伊尚書之功。
伊桑阿又不情願又垂頭喪氣地磕頭。伊桑阿:奴才領旨謝恩!
康熙:退下吧。
伊桑阿耷拉著腦袋退出去。
等他走遠了,康熙到門口看看,和高士奇相視大笑。
康熙:咱們君臣倆合夥給他弄個蒼蠅吃,省得他老在朝上堵朕的話。
高士奇:皇上,讓伊桑阿背黑鍋到底吧,一併把靳鵬的事情處理個著落出來,他在大牢里候
審呢。
康熙:(忍著笑)讓刑部下個文,流放靳鵬到烏里雅蘇台效力,讓伊桑阿領銜。等過兩年,
這件事平息以後,再放他回來吧。
高士奇:(正色,跪地磕頭)臣替靳輔叩謝聖恩!康熙:靳輔感恩嗎?
高士奇:靳輔全家感激涕零。
康熙習慣性的摸摸腰上,發現沒佩了。康熙:我那塊佩呢?
高士奇:送到了。康熙:怎麼講?
高士奇:情意兩心知。
康熙微笑著點點頭,擺擺手,高士奇悄然退下。
等他退下去,康熙從書桌上取下一軸畫,掛在牆上。
康熙將畫軸緩緩拉開,就是康熙第一次見寶日龍梅,寶日龍梅穿男裝的畫像。康熙背著手,看著這副畫。
8、索額圖府的書房、日、內
伊桑阿氣鼓鼓地坐在太師椅上。
索額圖:(微笑著)你在漢人官里很有人緣啊,大家都說,伊桑阿下去,放了靳總督一馬。伊桑阿:他們合夥給我弄個蒼蠅吃,結果成了我把靳輔的兒子放了,裡外不是人!
索額圖:(伸手制止他)你也讀兩本書長長學問,這事咱們算打個平手,好事還在後面呢。伊桑阿:(抬頭看著索額圖)什麼好事?
索額圖站起來在屋裡蹓躂兩圈。
索額圖:陳潢跟朱三太子的事,還懸而未決。
伊桑阿:(眼睛一亮)對,我回去就寫摺子,狠狠地彈劾陳潢,提到北京來好好審問。
索額圖:(不耐煩地擺擺手)你這個爆竹脾氣又來了,皇上到時候說,好,把他提到北京來,你下去管秋汛的事情,你去還是不去?
伊桑阿愣了片刻。
索額圖:(開導他)秋汛馬上就到,陳潢跟朱三太子黨的事情,朝里沒人敢提,為什麼?現在撤了他,沒有換上去,,誰敢擔這份責任?從康熙十五年到現在,他們治河整整六年了,黃河沒出什麼事!就這份功勞,你伊桑阿靠一份摺子,能推倒嗎?動動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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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伊桑阿:(不滿地)那就坐視不管?看著他們踩在咱們頭上?
索額圖:河務上的事情,我們都少說為妙!皇上現在借重他們,要打台灣,要打蒙古,沒有河務的支持,送軍糧,運軍械,能那麼便利嗎?這是朝廷定下來的國策,別說是你,就是我也不肯觸這個霉頭!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總有他出事的一天,老伊啊,漢人講,火到豬頭爛,你要有點耐心才是啊。
伊桑阿想想,點點頭。
9、蕭家渡減水壩邊、日、外
靳輔、陳潢、郭河叔、封學仁、彭志仁等河道官員站在大壩之上向遠處看。十二座減水壩,峰巒相連,像一座起伏不定的小山一般,煞是壯觀。
陳潢:(興奮地)這十二座減水壩,能按時完工,真是奇功一件!
靳輔:(感慨萬分)這堤修成得不易啊,這是拿銀子砌起來的堤啊!(對封學仁)你可得
替
河督府,把這十二座大壩看好!封學仁:大人放心。
一行人下了壩,壩下香燭齊備,三牲皆全。萬頭的鞭炮已經挑在杆子上。
所有蕭家渡的河道官員們,還有不少河工都是一臉喜色。封學仁:靳大人,你帶頭拜一拜,放放鞭,算是個小小的慶祝吧。
靳輔過去捏香拜了三拜。鞭炮齊鳴,紙屑飛舞。
鞭炮聲中,陳潢一摸臉,臉色大變。他仰頭向天上看去。
從天空的視角,萬點雨滴已經簇簇而下,不留情面。
10、上書房、日、內
高士奇被李德立引進來。康熙正在看河道圖。
康熙:(頭都不抬地)秋汛要來了,依你看,擋的住,擋不住?
高士奇:(謹慎地想了半天)臣這次下去,駱馬湖至清江浦,黃河、運河,堤高水深,暢通
無阻,比起康熙十五年以來,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此話都是實情。康熙:(話題一轉)你說能頂得住?
高士奇:(汗下如漿)皇上問我頂得住頂不住的話,臣實在是不敢說,但臣這一路下去,漕運上船帆如林,足見靳輔、陳潢實心任事,黃河安瀾,運河安瀾,淮河安瀾,這是時時謹記聖心的大事,臣子不敢說謊。
康熙:滑頭!蕭家渡的十二座大壩已經完工,看起來把握還是有的。高士奇:皇上一心為民,上天一定眷顧。
康熙:(笑笑)你我君臣說話都言不由衷,到最後熬不過去的,是朕哪!
高士奇不明所以。
康熙:朕提拔了你,提拔了靳輔、陳潢,提拔了不少有能力的漢官,希望滿漢一家,共享天下。你也知道,滿蒙世傳嫡系的官員,勢力有多強大,今天喊八旗議政,明天喊八旗議政,議來議去,不過是想議成入關之前的樣子。這次秋汛,是對朕的考驗,靳輔能熬過去,你們就熬過去了,朕也熬過去了。靳輔熬不過去,嘿嘿,高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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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朕都不能自保,你可要早想退身之策呀!高士奇嚇得臉色煞白。
11、河道總督府的花廳、日、內
靳輔、陳潢、郭河叔、封學仁、彭志仁等河道官員們圍著一張大桌子開會。桌上鋪著一張大河道圖。
封學仁:這個月一共從黃河取了五袋水,比上個月平均重了二兩七錢,前一個月重一兩三錢,
這個月就是四錢。
郭河叔:康熙十五年那次水災記錄,頭一個月的水重是三兩七錢。
封學仁:老天爺慈悲,再給咱們半年。蕭家渡的十二道減水壩沒經晒乾就遭暴雨,經不得大
水。要是明年來水災就好了。
陳潢:(笑了一聲)除非派你去當龍王爺。
靳輔:(皺著眉頭)你倒真能笑出來,這些年朝廷沒短過咱們一兩銀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次秋汛頂不過去,大家一塊跳河吧。
陳潢忽然站起來。
陳潢:淹!王登選的堤不要了!
屋裡人嚇一跳,一塊抬頭看他。
陳潢:(用手指著圖)今年秋汛,水位最高的時候,炸掉王登選的堤,最多把山陽縣淹了,十二道減水壩就不用承受太大壓力。
屋裡人面面相覷,表情各異。
陳潢:這十二道壩毀了,要禍害三個省!
郭河叔: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請靳大人拿主意。
靳輔:(點點頭)你去跟于成龍協商一下,山陽縣要早早遷出,如果他不同意,我寫摺子彈劾他!秋汛在即,皇上一定不會難為我。
陳潢點點頭。
12、山陽縣縣衙、日、內
陳潢坐在山陽縣的縣衙里等。
外面雨大風大。進來一個衙役,端來粗茶壺、粗茶碗,給陳潢倒了一碗白開水。衙役:大人您稍候,我們家老爺修房子去了。
陳潢:修房子?
衙役:許多老百姓家裡漏雨,老爺帶著兄弟們修房頂去了。陳潢:(失笑)你們家老爺還管這事。
13、山陽縣院里、日、外
院子里進來一群穿蓑衣的人,像一群工匠,有拿鋸的,有扛木板的,有提著桶的。于成龍走在最前面。
于成龍:看看庫里還有多少瓦,不行的話,(看看房頂)我看上面有兩層,先揭一層。
陳潢站在滴水檐下笑出聲來。
陳潢:老百姓家漏你擔心,官衙漏水,你就不擔心了?
于成龍:(看見陳潢笑起來)你們河道上富的流油,想辦法給我搞點瓦過來。陳潢:(笑道)給了你兩萬兩銀子,還嫌不夠?
于成龍:請請請,裡面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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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山陽縣縣衙客廳、日、內
陳潢和于成龍落座。
于成龍:(臉色沉重)今年秋汛,來勢不善,你們河道上沒有問題吧?
陳潢:蕭家渡的十二道減水壩已經完工了,白河溝村青石條的事,延誤了工期,還未乾透,
就經了水。現在,只能承受七尺的流量。漲到九尺,就要放羊報了。于成龍:(冷嘲熱諷地)九尺的流量就撐不住,你們這是什麼堤啊?
陳潢:(不理他)這十二道大壩,是積蓄了我和靳大人六年的心血所建,如果今年能撐過
去,明年就能起大作用,要是出問題,安徽、江蘇、山東三省,恐怕就要被淹了。于成龍:(笑笑)這麼大的事情,跟我一個山陽縣的縣令講什麼?
陳潢:三省百姓的安危全系在山陽縣一身。于成龍:此話怎講?
陳潢:我和靳大人上上下下走了一遍,只有王登選的堤不堪一擊,于成龍:(嘿嘿冷笑)陳天一莫非欺我不懂河務,我山陽縣地處黃河上游,九曲十八彎,是
在中下遊說話,我就不信盯不過去。
陳潢:山陽縣是黃河的上河,水壓不大,今年秋汛不會崩,但是,黃河帶動泥沙,流速越來越快,河道越來越窄,到了蕭家渡入海口的時候,日夜流量超過十五那是經常的事情。
于成龍冷冷地看著陳潢不說話。
陳潢:(站起來走了兩圈)王登選的堤反正也不合格,要推倒重建。于成龍:(騰地站起來,狠狠地看著陳潢)你說什麼?
陳潢:我要瀉洪!于成龍:在山陽縣?
陳潢點點頭。
于成龍:(氣憤地大喊)陳天一,你打得什麼鬼主意,要瀉洪,你找別的縣,山陽縣,一滴
洪水也不許進來!
陳潢:山陽縣不配合的話,蕭家渡就保不住了!我是奉靳大人之命,通知你一聲。于成龍:他要借勢壓我嗎?
陳潢:不錯,他是一品總督,現在又是秋汛緊急時刻,要壓你,你又怎麼樣?于成龍:你讓他來!
陳潢:(忍著氣,笑笑)於兄,何必如此呢?難道靳大人和山陽縣有仇不成?難道靳大人願意置山陽縣的百姓於不顧嗎?靳大人駐守河道櫛風沐雨,我們足足幹了六年啊,山陽縣遷出來,所有損失由我們河督府承擔。如何?
于成龍:(梗著脖子)百姓流離失所——陳潢:(憤怒地打斷他)難道你為了一個山陽縣的百姓不流離失所,要害三省的百姓嗎?
于成龍:(氣的說不出話來)這六年來,我沒看見河務上有什麼起色,一到秋汛來了,動輒就往我縣裡瀉洪,你算什麼東西!
于成龍站起來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了。
15、河道總督府的花廳、日、內
靳輔穿著便裝,挽著袖子寫摺子,陳潢匆匆走進來。
陳潢看著靳輔一臉憤慨,走到他身後,一看,大吃一驚。陳潢:(拉住他的胳膊)靳大人,使不得。
靳輔氣的嘴唇發青,哆嗦著把筆一摔,淋淋瀝瀝的墨汁甩了陳潢一身。靳輔:什麼靳大人,這個大人,真不是人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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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志仁進來稟事,臉上也被濺上一滴。彭志仁:(詫異地)大人,怎麼了?
陳潢:(進靳輔不回答,對彭志仁)大人跟于成龍慪氣,要寫摺子參他。彭志仁:(嘆口氣)大人,依我說,這件事罷了吧,參不得!
陳潢:于成龍雖然傲慢無禮,到底是個清官,咱們河道總督府跟沿岸的官員沒少打交道,
糊塗官有,昏官也有,像于成龍這種骨氣凜然、又有名聲的官太少了——靳輔:(大聲吼道)他于成龍是清官,難道我是贓官嗎?
靳輔臉漲的通紅,陳潢和彭志仁相互看看。陳潢給靳輔端了一杯茶過來。
陳潢:您先喝杯茶消消氣,我剛跟于成龍說,他心裡一定別不過來。他是全國出名的清官,
我們河道總督府參他,不落好名聲是不是?
靳輔:大水當前,是百姓的命重要還是河道總督府的名聲重要?
彭志仁:(笑笑)于成龍正等著您參他呢,您可不要上當啊,靳大人。靳輔:(一愣)什麼?
彭志仁:大人現在參他,當然一參就倒,大水當前,皇上決不肯薄您的面子,您說您清官,我們都信,但如今您管著河道,花錢如流水,是沒人信的。于成龍得了這個便宜,仗著他名聲大,他的娘在縣裡三年,自種自吃,吃的是菜根,戴的是木釵,于成龍的兒子過節的時候,買了一隻雞,差點被于成龍當場打死。您這回參倒了他,老百姓給他遞萬民傘,說不定還有人到北京被他磕頭告御狀,上面要是昏君,也許會不管,當今的皇上聖明,哪能真讓您參倒了他呀。不到半年又官復原職,這種人是越參名聲越大,越參陞官越快。咱們河道總督府何必與這麼難惹的硬骨頭做仇人呢?
陳潢:(笑道)彭兄深諳陞官妙道,怎麼不學一學呢?彭志仁:沒法學呀,家裡有二百頃地,裝不了清官哪。
靳輔:(又氣又笑,嘆息道)正人君子辦起壞事來,可比小人還難斗。
陳潢:于成龍這人,我雖沒和他打過太深的交道,我看他心性高傲,孤芳自賞,但是愛民
如子,在愛民這個話題上,跟他繞繞圈子,最好化干戈為玉帛。
靳輔:(搖搖頭)難啊,今年這次秋汛非同小可,今年的水量比康熙十五年都要凶,我是親眼見過的,兩個人抱不過來的樹,大水一卷,像小孩玩具一樣就沖走了。為了保住這一個縣,我怎麼能讓蕭家渡十二座壩全完蛋呢?
一個河兵忽然從外面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河兵:大人,大人!
靳輔、陳潢、彭志仁都是一驚。河兵:山陽縣的百姓請命來了!
16、河道總督府門外、日、外
外面下著小雨,上千人,男女老幼,有打著傘的,有穿著蓑衣的。有雙手合十念佛的,有坐著啃乾糧的,還有一家人抱成一團取暖的。
亂鬨哄地站在河道總督府門外。密密麻麻的,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領頭的是于成龍。于成龍和十幾個衙役在前面維護秩序。
17、河道總督府院里、日、外
靳輔穿上簇新的黃馬褂,戴起花珊瑚頂子的官帽,展現出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威勢。。靳輔大步往外走。
靳輔:(大喝)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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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守大門的河兵把大們緩緩打開。于成龍和靳輔的目光撞擊在一塊。
18、河道總督府院外、日、外
外面的百姓一開始還很嘈雜,慢慢安靜下來。
大家都看著靳輔,慢慢地有百姓下跪,越來越多的百姓跪下。
靳輔冷冷地盯著于成龍,于成龍看看靳輔的官衣無奈地跪下,高聲報名。于成龍:進士出身,欽命山陽縣令于成龍躬見大人。
于成龍磕了個頭,長跪聽命。靳輔冷笑一聲,目中寒光閃爍。
靳輔:(厲聲問道)于成龍,你要聚眾抗拒本督嗎?于成龍梗直著脖子,半天沒說話。
人群中衝出一個老人,滿身泥水地跪在於成龍旁邊磕頭。
老人:(泣道)靳大老爺,千萬別冤了於大人,聽說靳大老爺要決堤放水,於大人帶領大傢伙請命啊!
于成龍還是低著頭不說話。百姓們都跟著紛紛跪下。
靳輔輕輕嘆口氣,把老人扶起來。
靳輔:(對周圍的百姓)大家請起,決堤放水的事情,是要看今年的秋汛如何,不是馬上就定下來的,你們何必跑到河督府里來鬧事呢!有什麼事情,我和於大人單談。(對於成龍,口氣緩和下來)於大人,請進河督府一談。
靳輔扭頭往回走,于成龍還是跪地不起。
于成龍:(抬頭,梗著脖子,忽然喊出來)山陽縣的堤,不能決啊!剛才已經站起來的百姓又紛紛跪下。
幾千人雜七雜八地同時喊。
眾百姓:靳大人,山陽縣的堤不能決呀!靳大人——靳輔看著這個場面,氣的說不出話來。
陳潢過去拉于成龍。
陳潢:於兄,進來講話好不好?不要在這裡攪事,河督府已經被這次秋汛搞的一頭包了!
于成龍死跪著不起來。
于成龍:靳大人要是不說保全山陽縣的話,我于成龍就跪死在這兒!靳輔:那你就跪死吧!
靳輔氣得大步走進河督府,陳潢很是尷尬,百姓也都眼巴巴地看著。僵在這兒,雨不停地下著。
19、河道總督府的花廳、黃昏、內
靳輔一身濕透,想翻翻各地送來的河道文書,也沒有心情,剛翻兩下,就扔在地上。陳潢悄悄走進來。
陳潢:(走到他身邊)靳大人,您別生氣了,讓他進來談一談吧。靳輔:(疲憊之極地倚在椅背上)讓他進來吧。
20、河道總督府門外、黃昏、外
天色已近黃昏,雨越下越大,有些百姓紛紛躲起來避雨。只有少數人陪著于成龍還跪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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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成龍倔強地跪著,一臉的執拗。陳潢走出來,看了于成龍半天。
陳潢:(走到他跟前)靳大人想請你進去談談。于成龍:(固執地)靳大人答應不決山陽縣的堤嗎?
陳潢:(蹲在他面前,盯著于成龍)靳大人要和你談談,還是想保全山陽縣,否則,他就一封摺子,你就老老實實回家吃小米飯去了,何必跟你慪氣,於縣令,做人總要你讓一步,我讓一步才好,大家都是為了朝廷辦事,為了老百姓著想,誰也沒懷私心。請進來吧。
于成龍已經跪得麻木了,幾乎是被陳潢拖進去了。
21、河道總督府的花廳、黃昏、內
陳潢領著與成龍進來,靳輔把頭低下去,不願看他。兩個人都渾身濕透,
陳潢:(對河兵)熱一壺酒,再找兩身乾衣服來,給兩位大人換上。有話慢慢談。于成龍:(冷冷地)沒什麼好談的,我外面幾千百姓還在雨中餓著肚子。
陳潢:要決堤也不是今天!讓他們先散了吧。
于成龍固執地搖搖頭,將河兵遞過來的酒推開,坐都不坐。
靳輔:(盡量用平和的語氣)於大人,我敬你是一個清官,一個好官,可是你也要為我河督府想一想,蕭家渡十二座減水壩剛剛建成,還沒有堅固好,秋汛就提前來了,蕭家渡是黃河入海口的重要關隘,如果蕭家渡撐不住,江蘇全境就完了。山東、安徽也要受災。三個省的水災,和你一個山陽縣被淹,到底孰大孰小,你也是讀書人,希望能從大局著眼。
于成龍:(冷笑著)靳大人不是吹噓這新築工程可以防禦百年的洪水,怎麼了?才幾天,就
要自己扒開,這是什麼道理?
陳潢:是要降低蕭家渡的水位,靳大人不是說了嗎,蕭家渡的減水壩剛剛竣工,怕頂不住,
行不行咱們商議,你不要意氣用事,於兄!
于成龍:(轉臉一笑)修了幾十處減水壩,卻要衝田害民,陳天一,你倒玩得開心,老百姓的田地呢?房屋呢?牛羊呢?山陽縣窮啊,老百姓好不容易種點水稻,還來不及收割,就要餓肚子,為河督府考慮,我看你們只要是頂子保住了,其餘的都不要了。陳潢被他說得目瞪口呆。
靳輔:(嘆了口氣)現在搬遷還來得及,山陽縣的窪地多,只二十幾個村子受損,把人轉
移到堤上,河工上可以賠償。
于成龍:(哼了一聲,從口中蹦出兩個字)不行!陳潢:(急躁起來)於兄,你怎麼這麼固執?于成龍:(也沖著他嚷)是你們河道修的太窄!陳潢臉色十分難看,忍著氣解釋。
靳輔:不要爭了,趕緊通知百姓搬遷吧。
于成龍仰天大笑,臉色鐵青。
于成龍:就算是你們的腦袋加上靳大人的腦袋,此事也是決不可行!
靳輔猶豫半天,終於下定決心。靳輔:請天子劍!
陳潢和面面相覷。
外面,兩個河兵大喝一聲,抬著黃羅傘架進來。上面供著天子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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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于成龍看著用黃綢黃穗包著的天子劍,頹然跪倒。
22、河道總督府門外、傍晚、外
外面天色已晚。
于成龍走出來,他看起來又冷又累,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于成龍:(對百姓們團團作揖,十分艱難地)山陽縣的父老鄉親們!我于成龍沒本事——于成龍說不下去了,臉上淚水橫流。
上千百姓見他如此,也發出一片嚎啕之聲。
23、河道總督府院里、夜、外
陳潢像石頭人一樣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怔住。風雨越來越大,天黑的如同鍋蓋一樣。
河督府的防風燈籠在風雨中狂舞,微弱的燭火很快就熄滅了。
24、堤外、日、外字幕:康熙二十一年九月
一望無際的秋稻在雨霧中搖蕩著。
堤外,河水興浪衝天,白沫翻卷,粗壯的大樹被捲起來又沉下去。
25、蕭家渡大壩下、日、外
大壩下搭了一個巨大的帳篷,河兵一層一層地在帳外接信。信使來往穿梭。
風雨聲、馬蹄聲、嘈雜聲混成一片。
26、大帳內、日、內
帳篷內搭了十幾張簡易的小桌。
每個小桌上都支著一盞小油燈,十幾個寫手快速地記下靳輔的命令。
靳輔在每張桌前只停留片刻,快速地做出指示,馬上就有得令之人離開帳篷。帳篷里的圖冊、沙盤和大量的測量儀器,擺的到處都是。
一個河兵拿著竹筒匆匆進來。
河兵:(跪地呈上竹筒)報——上游皋蘭鐵柱水位升三寸!
靳輔從他手裡接過竹筒,旋開,倒出一張羊皮卷,迅速看完。靳輔:(對一個桌上的寫手)迅速調撥灰泥做防滲!
靳輔的話還沒說完,又一個河兵呈著竹筒快速跑進。河兵:報!江蘇境內的河面水位已達四尺有餘!
靳輔接過竹筒,取出羊皮卷迅速地看。
靳輔:通知彭志仁,所有新修的堰、壩、堤、閘、分水渠,每天分兩次給我快報。河兵得令而去。
又進來一個河兵。河兵:報!靳大人——
靳輔:(回頭看著他)怎麼了?河兵:上游漂來四個筏子,都——
靳輔沒等他說完,大步走出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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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27、大帳外、日、外
四個塗成紅色的羊皮筏子被河兵們擺成一排,上面綁著四個送信的人,人已經死了。河兵們從四個死去的人身上摸出竹筒遞給靳輔。
靳輔:給他們找個好地方埋了吧。河兵們:是!
28、大帳內、日、內
靳輔看完竹筒里的信,遞給一個河兵。
靳輔:(扭頭對旁邊的人)快馬送給陳大人,讓他——準備瀉洪吧。
29、山陽縣的街道上、日、外
山陽縣的百姓們趕牛的、牽羊的,扶老攜幼地,在雨中緩慢地前進。于成龍帶著幾個衙役,幫著老百姓扛東西,逐家逐戶地檢查。
幾個衙役邊走邊喊。衙役們:各家都走,不要留人!
于成龍心情沉重,步履也沉重,站在雨中看著逐漸搬空了的山陽縣的街道。一個衙役想過來給他撐傘,被他推開。
30、山陽縣縣衙、日、外
于成龍進了空無一人的縣衙,空蕩蕩的縣衙在雨中顯得格外冷清。于成龍徑直來到後院,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下來,輕輕叩門。
屋裡沒人應,于成龍推開門進去。
31、於母屋裡、日、內
於母正坐在書案后看書。
于成龍一身泥水地站在門口。於母:(頭也不抬地)幹什麼去了?
于成龍:(恭恭敬敬地)回母親的話,孩兒把山陽縣的百姓遷到高處了。
於母沒理他,接著翻書。于成龍:孩兒請母親的駕。
於母這才扭頭看他。
于成龍:孩兒已經搭好窩棚,請母親暫居一下。
於母把書扣下,長嘆一口氣,掉下淚來。於母:可憐我守寡至今,原來撫養了一個畜牲!
于成龍:(嚇了一跳,趕緊跪在地上)母親,這是什麼話?
於母:皇上把一個縣的百姓交給你,他們眼巴巴指著你,能替他們保住糧食、房屋、牛羊,你呢?你幹什麼了?把他們遷到大壩上,風吹雨淋,那日子是好過的?你現在又讓我遷,連縣衙都不要了,後人會怎麼說你這個官,你讓你娘拿哪隻眼睛看你?你要怕死你遷吧,我哪兒也不去!
于成龍驚慌失措地跪爬到於母跟前,抱住她的腿。于成龍:娘啊,山陽縣的堤是一定要倒的,孩兒管不了!
於母:(哼了一聲)我沒看山陽縣的堤倒,看見山陽縣的縣令跑了!
于成龍:(焦急地辯解)那——那靳輔把天子劍搬出來,孩兒實在是官卑職微,不敢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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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於母:怨自己的官小了?于成龍,給你一個縣令,你都不能保住百姓,給你一個更大的官,
你豈不是要禍國殃民!
于成龍:(聲淚俱下)娘,不是孩兒膽小怕事,靳大人說——如果不在山陽縣瀉洪的話,江
蘇、安徽、山東都要受水災,三省的水災,比起一個山陽縣來——於母:(惡狠狠地打斷他)山陽縣微不足道,山陽縣老百姓的死活更微不足道!于成龍:(拚命搖頭)不是,山陽縣可以把百姓遷出,可以——
於母:(笑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要討好靳輔他們這種小人,你不是一直說,你是一個
愛民如子的好官嗎?
于成龍:娘,您就聽孩兒一次,搬吧。
於母狠狠地拍他的手,于成龍像觸電一樣閃開。於母重新打開書看。
於母:(平靜地)于成龍,你生下來我就守寡,一直教你到今天,教你讀書寫字,教你聖人之言,沒想到你——可恨我瞎了眼,我這半輩子——
於母的淚水流下來。
于成龍長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32、驛道上、日、外
陳潢騎著快馬跑在前面,小毛子和幾個河兵緊跟其後。一騎馬在大雨之中飛馳而來。
彭志仁帶著十幾個河兵也迎面飛馳而來。兩隊人馬跑近,拉住韁繩。
陳潢:(大聲地)你們怎麼往回跑?不是要決堤嗎?彭志仁:(氣急敗壞地)那個于成龍,他帶著百姓護堤!陳潢:(大吃一驚)他不是已經遷走了嗎?
彭志仁:于成龍的娘不走,百姓們又回來了!說要跟大堤同生共死!陳潢氣得直咬牙根,一提韁繩,一馬當先。
彭志仁緊緊跟上來。
彭志仁:(大喊)大人,大人!暴民可懼呀!
陳潢:(頭也不回地)現在不決堤,蕭家渡就完了!一隊人馬朝著大堤疾馳而去。
33、山陽縣駱馬湖大堤上、日、外
等到陳潢騎馬趕到的時候,大吃一驚。
堤上堤下密密麻麻站滿了百姓,都眼睜睜地巴望著他。于成龍站在堤的最高處,與留守的幾十個河兵僵持對峙。
陳潢跳下馬來,徑直上堤,彭志仁、小毛子等人跟在他身後。陳潢一直走到大堤的頂端,于成龍像雕塑一樣站在那兒盯著他。
陳潢:(憤怒地)於大人,立刻把百姓帶走,我要決堤!
于成龍看著他不為所動。
陳潢:(哀求地)我們之前說好的!
于成龍還是冷冷地看著他,不說話。
陳潢:(看看堤上堤下的百姓,斬釘截鐵地)決堤!百姓們騷動起來。
已經有百姓按捺不住,悄悄地離開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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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成龍忽然放聲大哭,瘋了一樣地面向黃河跪下。
于成龍:(雙手張開,放聲大喊)上天啊上天,你不要百姓了,誰來祭祀你?你使勁下吧!黃河,你使勁漲吧!淹死我于成龍,淹死我吧!
于成龍情之所至,聲淚俱下。準備決堤的河兵們也都愣住了。
陳潢強忍著心裡的憤怒,惡狠狠地發布命令。陳潢:把他拖下去!
幾個河兵上前要拖于成龍。
于成龍忽然從懷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頂住自己的喉嚨。于成龍:士可殺不可辱!不隨堤亡,我就不是于成龍!
百姓們被他激得熱血沸騰,人群密密麻麻地擠過來。
百姓們說什麼的都有,黃河的咆哮聲、風雨聲夾雜在一起。河兵們決堤的工具都被百姓搶下,扭打成一片。
陳潢和小毛子、彭志仁等都被人群擠散,場面混亂不堪。
陳潢聲嘶力竭地吶喊,被黃河的怒吼聲、風雨聲、人群的嘈雜聲完全壓倒。陳潢眼看著水位越升越高,水位慢慢漲到了紅色警示線上。
陳潢死盯著那條警示線,卻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喊出聲來。
34、大帳內、日、內
靳輔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河兵們川流不息地進來報告。
河兵甲:報——水高九尺!
河兵乙:報——水高九尺一寸!河兵丙:報——水高九尺二寸!河兵丁:報——
靳輔:(嘶啞著嗓子,不停地問)天一呢?天一呢?天一呢?
35、山陽縣駱馬湖大堤上、日、外
陳潢盯著那條警示線,好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耳邊所有的聲音忽然之間都消失了。
他看見水位慢慢地過了警示線,又慢慢地向上漲。
忽然之間,水位急劇下滑,陳潢癱倒在地上,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霎時間,好像風也停了,雨也住了,河也不咆哮了。
陳潢:(跪下,失聲痛哭)蕭家渡,我的蕭家渡啊!
水位的急劇下降,讓整個躁亂的場面忽然安靜下來。河督府的所有官員和兵丁都是一片哭泣之聲。
于成龍也從瘋狂狀態里清醒過來,看著陳潢有些不忍,但是也沒說什麼。水位還在急劇下降。百姓們因為保住大堤而歡呼起來。
陳潢的血在地上殷紅一大攤。
36、河面/船上、日、外
靳輔一個人站在船頭,看著眼前的眩暈的水面。
靳輔晃了一下,眼前一黑,暈過去。彭志仁和郭河叔趕緊抱住他。郭河叔: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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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彭志仁:靳大人!
整個蕭家渡四處瀰漫著銀灰色的光芒,在大水的盡頭,看不見一個房頂和樹木。水天相連,一片汪洋。
字幕:康熙二十一年九月,黃河大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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