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聖旨下
「李娘子，此時去涯底只怕不妥吧？」周夫子勸慰道。
張二寶看了下天色，也道：「李娘子，現已近日央，且山路難行，不如改做明早再去吧。」
與此同時，劉張氏小碎步的從茅草屋跑了過來，「董姨娘，時候不早了，該回府了。」
如此紅菊便只得消了今日去涯底的想法，改做明日再探。
青禾山上采來的植物已整合完畢，除了能吃的少數山野菜並沒有什麼大的收穫，不過即便如此，紅菊也已滿足，並在臨走的時候私吞了兩把山野菜。
對此李孝言很是鄙視，「這些草能吃？人與畜生豈能苟同。」
五人共乘一車本是擁擠，車內落座格局更是讓紅菊心顫，左側是不時給她甩臉的劉張氏，右側則是受了腳傷的李孝竹，對面更是拿着曖昧溫情視線做擋劍牌實則冷眼探查她的四老爺李智謙。
紅菊撂眼，完全至他們的各種眼神為不顧，小心翼翼的處理從周夫子那裏私吞來的山野菜，聽到李孝言這話，也就抬起頭來，「言哥兒這話就不對了，子思有曰『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天地萬物皆有命，而人也為其物。」
看李孝言哼鼻，紅菊又道：「佛道有曰眾生平等，人食獸，獸食草，說其根源也不過同食罷了，即便獸都可以食，那人又為何不可以食？更何況，這乃是菜，並非草。」
「謬論，『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其意乃是萬物同時生長而不相妨害，日月運行四時更替彼此不相違背，豈能用其解說人獸相等！」李孝言一臉嗤鼻，同時又撇嘴哼，「以小人之見謬君子之論，乃小人所為，賤民就是賤民。」
「孝言！不可無禮。」李孝竹訓斥，同時看着紅菊並未如以往般代李孝言賠禮，反而問道：「董姨娘，這物確實可食？」
許久不曾聽李孝言提及賤民二字，紅菊還當他已把自己做了自己人，今日再聽，紅菊心中略寒，或許啊，有些人的心永遠是暖不熱的。
再次撂眼，紅菊面上已波瀾無驚，淡然笑道：「這野菜確實可食，竹哥兒若想食，待姨娘做了便可食，若竹哥兒不想食，也莫要提了。」
熱臉貼上冷屁股，李孝竹落的個難堪，不禁辯解道：「董姨娘誤會了，孝竹並無此意，只是覺得……」
紅菊撂眼，把野菜放在一旁，閉眼假寐。
李孝竹見紅菊無意旁聽，只得又悻悻道：「孝竹是願意食的。」
劉張氏見此暗自哼鼻，一個粗賤下人、上不了枱面的賤妾而已，真當給了你幾天臉色就把自己當主子了，以後有得你受！
……
李府院前，門庭若市，車車相擁，劉良安駕着馬車走到一半便是停了，「四老爺，兩位哥兒，前面車馬擁擠，只能在這裏下來走過去了。」
李智謙撂開車簾，自問自答道：「府上可是又出了何事？孝竹孝言快下車吧，只怕是聖旨來過了。」
李孝竹聞言動作不敢有一絲怠慢的躥下了車，完全致腳傷而不顧。
紅菊聽到聖旨二字也是心中一驚，原想聖旨下來也要兩三日，不想今日就來了，雖然再加上周夫子先前說過已事先同太子打過交道，但天子之心不可揣測，具體這聖旨是怎麼定的，紅菊心裏還真是一點譜都沒有。
此時李孝言和劉張氏都已下了車，紅菊皺眉平穩情緒也就跟着下了。
李府宅院內早已收拾平妥，僕役丫鬟們面目呆然或有凄苦，李智謙見狀心中一漢，腳下不敢有絲毫停頓的帶着二房幾人進了東廂。
進了廳堂見到李老夫人，來不及行禮，李智謙便道：「母親，眼下可是要出府南下？」
李老夫人穿裝戴畢早已等侯他們多時，眼下見到李智謙，竟是突的老眼酸澀，道：「智謙啊，聖旨下了。」
李老夫人一向以嚴母示人，所以李智謙自小便從未見過母親軟慈的一面，此時見母親如此，心中起伏就紅了眼，上前攬住了李老夫人一隻臂腕道：「母親，這是……」
李老夫人自覺失態，瞬間就又擦乾眼睛，道：「無礙，今日正午聖旨下達，母親與你大哥是要先下去江南了，茜眉有孕在身，天子憐惜讓你先陪茜眉在京中待產。」
李智謙面色無驚，似對此早已有所定論，道：「兒子不能侍奉在前，着實不孝，待茜眉產後定立馬南下侍奉母親。」
李老夫人擺手，正色道：「母親四個兒子，就數你最知輕重，母親最放心的也是你，江南並非我族家之地，京里，還要你好好謀划。」
李智謙垂目，「智謙知道輕重，定不負母親期望。」
李老夫人聞言欣慰，而後看着李孝竹及李孝言道：「竹哥兒你且在京中好好輔助你四叔，萬事且擔一二，至於言哥兒，便隨祖母南下吧。」
「祖母。」李孝言不滿，「孝言想同哥哥一同留在京中。」
李老夫人語氣不容質疑，「京中多事，不易久留，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李孝言委屈還欲爭辯，卻被李孝竹拽着衣袖示意不得無禮與輕舉妄動。
李老夫人見狀撂了撂眼，而後重重的看了眼一直躲在後面不曾做出任何錶情和異狀的紅菊，道：「董氏也暫且留在京中，大將軍吩咐下來的事可不能糊了。」
紅菊垂目，能遠離李家她自在安得，便福了福身子道：「妾身謹尊老夫人教誨。」
見紅菊不卑不亢無喜無怒，再看李孝竹舉止略為柔頓，李老夫人一陣嘆氣，卻又撂了撂眼，沉聲道：「你身我李家妾室，這些年卻未能指於你一奴一婢，着實是委屈了你，這回李府舉家南下，就讓陳嬤嬤留下來服侍你吧。」
眾人聞言皆驚，陳嬤嬤是何等身份府上無人不曉，而留陳嬤嬤去服侍一個上不了枱面的妾室，這是何等的不合規矩！而一向以明規有矩持家的李老夫人又怎麼會犯如此常識性的錯誤！
然而，眾人雖心中起疑，卻不曾開口詢問，只是各自思量忍不住的瞧向紅菊。
而此時的紅菊卻是嘴角一抿，朝李老夫人輕輕的福了一禮，輕笑道：「妾身謝老夫人厚愛，定會盡心儘力照顧竹哥兒，不做那辱沒李家名聲之事。」
說罷，又向站在李老夫人身側的陳嬤嬤輕彎了彎身子，「以後就有勞陳嬤嬤多多費心了。」
對於紅菊如此知趣和識禮，李老夫人卻並未稱心滿意，只覺得留她在京又把服侍自己多年的陳嬤嬤留下，心中甚是膈應。
但這一禮，卻是讓陳嬤嬤對紅菊高看了一眼，輕笑着拉着她的手道：「董姨娘這是哪裏話，我一做奴婢的服侍主子都是應該的，這費心不費心的話可就是折煞奴婢了。」
開玩笑，作為一個身兼各種身份和人情從宮裏走出來的王牌老嬤嬤，我哪敢真讓你服侍，自打李老夫人開口，紅菊就料定這是為她鋪下的一部局，陳嬤嬤本身並非李老夫人的人，聯想到她背後的身份，也知這個局她躲不開、也逃不開，既然推不掉，那還不如爽快的應下來。
而此時的李老夫人也轉過彎來，雖然有些不舍陳嬤嬤，但陳嬤嬤的留下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去了一層枷鎖，便是略帶了笑容對陳嬤嬤道：「陳媽媽，這一禮你還真該受，你這些年來跟在老身身邊服侍老身，老身一直都把你當成了半個妹妹，這呀，一離開你還真是捨不得。」
陳嬤嬤聞言不禁稍怔，自上面下了這個命令后，李老夫人就一直黑著臉默不作聲，此時在這個她將服侍的董氏面前說出這話，她就不得不多繞幾個彎，只是這般便見她對李老夫人深福了一禮，「奴婢服侍人這般多年，對人也已非只是主子之情，這血啊早已融在了奴婢的骨子裏，奴婢也甚是不舍夫人，只是奴婢的家父，實在是……。」
說到這裏，陳嬤嬤重重的嘆了口氣，摸了一把老淚，又重重的福了一禮，「奴婢不在夫人身前服侍，夫人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再憂心不食誤了自己的身子。」
「欸。」情到動處，李老夫人也失了眼眶，身側的紫煙遞了袖帕過去，輕拍李老夫人的背，眼睛卻是不由自主的瞄向了李孝竹。
對於眼前這一主一仆的深情戲碼，紅菊面上無驚無波，心中多少卻也有些凄涼，只是瞬間便又被她壓制下去，面前人再有情對她也絕非有情。
而對她有情的，紅菊失笑，除了那被世人稱為傻子的朱大能還能有誰呢，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戰爭的苦。
此時，李老夫人已收了袖帕，瞥見紫煙的視線，不禁眉目一禁，再看李孝竹並未曾將視線投注於紫煙身上，才稍緩了臉色，道：「竹哥兒身為二房長子，這些年也只有青梅一個丫鬟，說到底也是我這做祖母的不好、不夠貼心，綠衣，從今兒個開始，你就去二房服侍竹哥兒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