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怒懟二伯父

第七章 怒懟二伯父

紅豆不禁牽牽嘴角:「我爹這會不在家,有啥話二伯和我說就行了。」

她二伯安廣道頓時立起三角眼,喝道:「怪不得張屠夫說你個死妮子會作怪了,你還敢和長輩頂嘴了?」

紅豆忍耐道:「我只是實話實說,並沒有和你頂嘴。」

安廣道終於暴跳起來,伸出一隻手點着紅豆罵道:「啊?死妮子你現在會作怪是吧?啊?」

「你把你二姐拽進玲瓏潭裏差點淹死,磕斷你二嬸的兩顆門牙也就算了。」

「你還敢多管閑事,得罪鄰家,打罵張屠夫,多護着他家小婆子?叫人家都不願意到我鋪子上去了?」

「你爹那個沒用的東西,不知道管教管教你,說不得我今天要連他一起管教管教了!」

安廣道叫嚷間,皮貨鋪子門口已經聞聲圍過來幾個看熱鬧的村民。

還有幾個山上下來賣皮子的獵戶,見一個老漢和一個妮子吵嚷,也一起走出來看。

紅豆見來的人多了,便突然臉色一冷,雙手叉腰。

厲聲說道:「安廣道,我叫你一聲二伯,不過因為你是我奶的兒子,給你臉了是吧?」

「你從來都不管我和爹死活,如今有什麼資格和我提管教?」

紅豆這一吆喝,別說看熱鬧的村民們都滿臉錯愕,安廣道也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硬是愣在那裏,半晌都沒有醒過神來。

「你……死妮子,你反了天了?」

「作怪了,作怪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個沒老沒少的!」

安廣道氣得渾身發抖,一跳起來,伸手就要揪住紅豆扑打。

「敢在這裏撒野?」

見安廣道惱羞成怒,想要動手。

早就站在邊上觀看的彌厚君上前一步,大喝一聲。

一抬手,毫不客氣的把安廣道搡出老遠。

安廣道踉踉蹌蹌,差點摔倒。

好容易站住腳跟,轉臉看見對自己動手的人竟是皮貨鋪子少東,直氣得發瘋。

也不顧紅豆是自家親侄女兒,跳腳破口大罵道:「死妮子,不要臉,敢是沒人要了,就尋思著找了個野男人替你撐腰啊?」

彌厚君惱怒的喝道:「你這熊人誰啊?少在這裏胡說八道!」

捏緊拳頭,一副就要打人的架勢。

彌厚君人高馬大,安廣道自知不是他對手。

況且也不敢真的去得罪他,氣得嘴唇都哆嗦了。

紅豆存心要做出滿地打滾的潑辣無賴樣子,索性抓破臉皮。

高聲回叫道:「咋地?你不服氣?那就叫你家紅米也找個野男人撐腰啊!」

籠着衣袖的王木匠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對紅豆喝道:「紅豆,你小孩子家,不要胡說!」

又對安廣道鄙薄道:「安廣道,你也是一個呱呱叫的人,怎麼能對自家妮子講這樣的話?」

一瞬間,安廣道突然醒悟過來。

氣得白著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子,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明白,自己的臉,今天在龍山坳算是丟盡了。

自己怎麼能一時糊塗,對着紅豆嚷嚷什麼有沒有人要,找不找野男人的話呢?

自己是紅豆的親伯父,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要被人指著後背嘲笑的。

龍山坳有句俗語,叫做豬蹄爪煮一百滾,還往裏面彎。

意思就是,不管自家人裏面有多大的恩怨,自揚家醜卻是萬萬做不得的。

自己這樣胡亂叫罵,等於成了一個抓起屎往自己臉上糊的傻子。

果然,看熱鬧的人群里,立刻響起鄙夷的幸災樂禍的嘀咕。

「哼,一個親二伯,這樣的話也說的出口?也不知道誰家妮子急着要找野男人……」

「現世報啊……沒想到安廣道和他老婆也有今天。」

「秀才娘子當年懷着身孕被張氏搡倒在地上,不也磕斷了一顆門牙?」

「噓,別說了,你們瞧紅豆那樣子,怪駭人的……」

聽眾人議論的怪難聽,王木匠便做好做歹,一把抓住安廣道,拖起就走。

「算了算了,和她一個小孩子計較個啥?」

「廣道老哥,做你自己的營生緊要……」

當着一眾看熱鬧還沒有散開的人,紅豆已經冷著臉,看定彌厚君。

語氣重重的說道:「我再說一遍,請你以後不要管我的閑事!」

一邊說,一邊還威脅似的握了握兩隻小拳頭。

彌厚君看着紅豆小野獸一般對自己呲著牙齒,心中直樂。

人卻聳聳肩,裝作沒所謂的攤攤手,嘻嘻笑道:「誰要管姑娘的閑事來?」

「以後請你的家裏人只不要在我門口鬧,在我這鬧,我就要管!」

紅豆氣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知道跟這人說不贏。

一甩手,悻悻而去。

大家大眼瞪小眼,暗暗遞遞眼色,伸伸舌頭。

我的親娘噯,紅豆這妮子,敢還是中邪了。

這根本就不是往常的安秀才妮子了啊!

雖然狠狠的懟了二伯,紅豆還是憋著一肚子的氣。

看見張屠夫家的大黑子正搖著尾巴,迎在路口,紅豆趕緊加快了腳步。

到家一看,人瘦的只剩下凸出孕肚的王氏果然在屋頭前。

「王姐姐。」

看着王氏寡瘦的小臉上,一雙充滿了悲憫的溫柔眼睛,紅豆的心不覺就軟和些了。

王氏被家裏賣給張屠夫的時候,才十七歲,今年也不過才十九歲。

可憐日子過的太艱辛,又懷着身孕,神態疲憊不堪,說她已經三十歲了也不為過。

一把拉住王氏的手,覺得她手冰冷冰冷的。

「大婆子又罵你了?」

王氏搖搖頭,軟軟說道:「哪天不罵呢?我的命……」

紅豆拉了王氏進屋。

忍不住,又用手摸摸她的大肚子。

突然,她感覺王氏單薄的夾襖下,肚子裏的小東西可愛的滾動了一下。

並且,好像還是躺在媽媽肚子裏,頭和腳一起動,分別往左右滾動的。

「王姐姐,他知道我摸他了。」

看着紅豆驚喜的樣子,王氏卻把眉毛皺的更緊了。

「這幾天他都在我肚子裏動彈的厲害。」

紅豆道:「王姐姐,你是不是快要生了?」

王氏搖頭:「仔細算,要到明年正月才算足月呢。」

紅豆看着她挺大的肚子:「王姐姐,你是不是算錯了?」

王氏苦笑了一下:「姐姐認識幾個字,不會連這個都算不好的。」

紅豆知道王氏的針線活做的非常好,卻不曉得她竟還識字。

想想,可能是從前的紅豆並不認識字兒。

所以,就算是王氏在繡花樣子上寫了字,她也分不清的。

便道:「姐姐一定是動了胎氣了,要躺在床上好好養養就好了。」

王氏嘆氣道:「我哪有那個命……」

「今天好容易才出來的,就是和你說一聲,我明天就不得閑出來了。」

紅豆擔心急問道:「為啥?」

「冬月了,我要紡線了。」

原來,家裏有田地的人家,火麻皮基本上都已經漚搓曬乾。

有紡車的人家,婦女們要開始一年一度的連天熬夜紡線活計了。

紅豆跺腳恨道:「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張屠夫的骨肉,他怎麼就一點也不心疼呢?」

王氏好像要落下淚來:「買來的小婆子咋能算人呢?」

不由得用手撫著自己肚子,「只可憐這孩子……投胎到我肚子裏。」

紅豆一把握著王氏的手:「王姐姐,你放心,有我在,你們母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王氏看着紅豆孩子氣的臉,單薄的小身板,心裏既悲傷又感動。

慈母長姐一般摸摸紅豆臉,勉強笑道:「我不要緊,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唇角笑着,叮囑的語氣,卻和生離死別差不多了。

看着羸弱不堪的王氏匆匆離去,紅豆心裏和油煎一樣。

這種面對自己和別人的困苦,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

她默默的坐在破茅屋裏,心裏開始了反覆的盤算。

她得自救。

一個自顧不暇的人,是沒辦子去保護別人的。

「紅豆,你不要忙着走,我有話對你說。」

彌厚君剛打發走幾個山上獵戶,正在記賬。

見紅豆從廚屋走出來,趕忙叫道。

紅豆站住,卻冷著臉,一副老大不想搭理人的樣子。

彌厚君笑道:「你幫我拾掇拾掇這些皮子,我再加你一貫錢如何?」

紅豆沉聲道:「這些皮子少東自己拾掇就行了,不必多花冤枉錢。」

說完就要走。

彌厚君早就丟了手中的筆,上前一步,去拽住了紅豆的手。

紅豆略一後退,瞬間便躲開彌厚君的手。

彌厚君沒有防備,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傾了一下。

紅豆順勢抬高手肘,往他肩膀上重重一壓。

彌厚君不由得「哎喲」一聲,頓時單膝跪下。

略一沉吟,索性把另外一條腿也跪下。

紅豆被他這沒臉沒皮的舉動逗得實在是忍不住,抿嘴後退幾步。

「俺可擔不起少東這樣的大禮……」

彌厚君挺挺的跪在地上,語氣鏗鏘:「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和雙親。」

「我可不管,紅豆,今兒你受了我這一跪,非得給我當家主婆不可。」

紅豆原想上前一腳把他踹飛的,看他臉上,卻又無調笑意思。

只得忍住性子,丟下這個無賴就往鋪子外走。

彌厚君終於憋不住,笑着一骨碌站起來。

幾步跑到前頭,伸開手臂攔住紅豆。

「別生氣別生氣,紅豆,我逗你玩的呢。」

紅豆惱火道:「讓開!」

彌厚君好言好語道:「你咋這樣犟性子?你看你……」

「紅豆,並不是我非要多管你閑事。」

「這眼瞅著就要天寒地凍的了,你能熬得住,你爹呢?」

「你就不想給他老人家置辦件厚點的衣服?算了,算了……當我啥也沒說吧。」

看着紅豆越來越冷淡的臉色,彌厚君終於有些泄氣。

紅豆沉聲道:「你已經說了。」

彌厚君喜出望外:「紅豆,你同意給我拾掇皮子了?我這就給你拿錢去。」

紅豆冷笑一聲:「彌少東,你鋪子裏有多少錢?」

彌厚君站住腳,看着紅豆:「你想要多少?」

紅豆道:「這龍山坳大大小小三十多戶人家,入冬之後,眼瞅著缺衣少食的並不止只是我和爹。」

「村北頭的方寡婦,一人拉扯著三個孩子,如今小的妮子又病了。」

「王木匠被斧頭砍斷手指,昨天他老婆還和他打了一架……」

「我家隔壁陳大娘一家,每天都只能吃兩頓稀麵糊了。」

「岳大爺帶着瘸腿兒子,已經出門討飯去了。」

「……」

紅豆如數家珍,彌厚君早已經聽得呆住了。

半晌,他才緩緩說道:「紅豆,我暫時真沒有那麼多錢管別人。」

「我只想叫你和你爹能吃飽穿暖,每天看着你身上這樣單薄,我心疼……」

正說着話,就聽外面傳來一個女人哭喊。

「我不能活啦,我的小草啊……小草啊,我的心肝啊……」

紅豆慌得丟下彌厚君就往鋪子門口跑。

原來寡.婦方嬸家的小妮小草高燒不退,這會突然背過氣去了。

方嬸丈夫得病,去年死了,家裏本來就欠了一籮筐的債。

兩個兒子大虎子小虎子才八九歲,小妮子小草剛兩歲多,都是不中用的。

方嬸守着丈夫留下的三四畝寡薄山田,苦苦勞作。

一年忙下來,掙的錢早就被債主索逼去了。

這會連喝稀麵糊的錢都沒有了,哪有錢去給小草看郎中?

娘兒仨守着渾身火炭一樣的小妮,正凄惶著,卻見小妮腿腳亂抽,突然就不動了。

方嬸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抱着小妮,哭喊著就往村外葉郎中家跑。

紅豆攔住方寡.婦:「嬸,小草妹咋了?」

一邊說,一邊打腳步踉蹌的方寡婦懷裏抱過已經軟搭搭的小草。

大虎子只顧哭,小虎子機靈些。

「俺小妹死掉了……」

紅豆喝止道:「別瞎說。」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小草的心跳。

方嬸哭得更斷腸了。

緊跟着紅豆出來的彌厚君對大虎子說道:「你和你弟不要跟着了,給我看會鋪子。」

對紅豆說道:「孩子給我來抱。」

「嬸子不要光顧著哭了,快去找郎中,看看還有沒有救?」

在方嬸心急慌慌的帶路下,三個人連奔帶跑,好容易才跑到十多裏外的葉郎中家。

一路上,彌厚君幾次拒絕了紅豆要替抱小草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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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山下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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