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音

陳東摸了摸有些乾癟的肚子，腹中一陣飢腸轆轆。記得晚上吃了兩大碗米飯，比往常足足多吃了一倍的飯量，怎麼這麼快就餓了？

囊中羞澀的陳東只好強忍著飢餓，心裡盤算著等回到了廠子里，看看廚房還有沒有什麼吃食。

陳東腳下步伐明顯加快了幾分，可是當他路過鎮上最大的商業廣場時，不由停下了身形。

嘈雜喧鬧的廣場中央，聚集著四五十號人，男女老少皆有，這裡正在舉行著一場所謂的『大胃王』挑戰賽。

一名類似cosplay裝扮的青春靚麗女子手中拿著話筒，跟著音樂節奏，嗓音甜美的賣力說唱道：「免費參加大胃王，三千獎金等你拿，比賽規則很簡單，十個饅頭在面前，五分鐘內能吃完，你就晉級大胃王，走過路過別錯過，等你上前秀一場。」

這段有些撇腳的說唱本身不足以吸引別人的耳目，可是一旦與美女和金錢掛上鉤，自然另當別論。

cosplay女子身前一字擺放著五張摺疊桌，每張桌子上都擺放著一個不鏽鋼菜盤子，裡面壘放著十個還有餘溫的白饅頭。

在長腿女子身後，擺放著十幾箱飲料，飲料一旁還站立著一男一女，男的衣著光鮮亮麗，女的頭戴鴨舌帽，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看著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陽光帥氣的青年扭頭望向身側女子，得意道：「阿音，看見沒，我早就說了，這辦法一定能成。」

被喚作阿音的女子搓了搓有些冰冷的雙手，意興闌珊的淡淡開口：「你別高興的太早，結果究竟如何還不好說，況且，萬一有人能夠在五分鐘之內吃下十個饅頭，我們可就真的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女子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當初青年提出『掛羊頭賣狗肉模式』的推銷方案時，她並沒有反對。

所謂的掛羊頭賣狗肉模式，其實就是藉助著所謂大胃王挑戰賽的噱頭，來推銷那些飲料罷了。

挑戰的規則看似簡單，可是實際上難度極大。

在困難的面前，總有人會去想辦法嘗試著解決問題，就比如現在，很多人都在腦海中盤算著，似乎饅頭搭配上飲料，贏的機率就會增加不少。

挑戰是免費參加的，但是飲料自己買單。

其實大家都不傻，不用仔細推敲琢磨就能想通裡面的彎彎繞繞，可終究抵不住那三千塊金錢的誘惑。

以小博大，似乎永遠都有人願意嘗試，就像買彩票，萬一中了呢？

青年自信滿滿，說道：「放心吧，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青年其實根本不在乎那個萬一，更不在乎那區區幾千塊錢的得失。他在乎的是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搏得美人芳心，哪怕只是留給她一個不錯的印象，那麼做的這一切都值得。

人群之中，有人蠢蠢欲動。

終於，有人排眾而出。

「我來！」

那人吼了一嗓子，頗有幾分壯士斷腕奔赴戰場雄赳赳氣昂昂的勢頭。

原本熱鬧的場面一下子沸騰起來，有人甚至吹響了口哨為他喝彩助威。

頭上戴著兔子耳朵的長腿女子一下子心花怒放起來，臉上卻故作幽怨，說道：「這位壯士，你讓奴家等的好辛苦啊。」

圍觀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大叫一句：「親一個！」

既然有人帶頭起鬨，自然就有人迎合，於是乎，幾乎在場的所有男性都在異口同聲地喊著，親一個！

本來好端端的挑戰賽，莫名其妙的變的像是求婚現場。

那個剛要坐下來準備挑戰的一臉絡腮鬍子的粗曠男子傻眼了，原本只是想要活絡一下氣氛卻不料弄巧成絀的長腿女子也是神情一愣，內心更是咒罵不已，

「這幫jing蟲上腦的臭男人！」

站在長腿女人身後充當幕後員工的青年臉上雲淡風輕，內心卻早已火冒三丈，「自作聰明的臭婊子，要是把事情搞砸了，老子要你好看！」

長腿女人是青年開的一家酒吧里的駐唱歌手，因為長相甜美外加常年混跡於各種娛樂場所，也算見過大世面，青年這才臨時將她叫了過來鎮場子，卻萬萬沒想到這個sao貨沒長腦子，把在娛樂場所討好男人的那些伎倆全部生搬硬套過來。

青年看了一眼身側面無表情的鴨舌帽，用輕鬆的口吻半開玩笑道：「看來下一次，咱們可以策劃辦一個相親的活動。」

雙手插進口袋裡的女子閉口不言。

長腿女人畢竟經驗豐富，短暫的錯愕之後，她甜甜一笑，「既然大家這麼熱情，那麼小女子就做一回捨命陪君子，不管誰在接下來的挑戰中晉級大胃王，我就親他一口。」

不得不說，長腿女人說的這句話恰到好處，不僅將場子給鎮住，而且還進一步刺激到了這幫蠢蠢欲動的牲口。

絡腮鬍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在長腿女人按下掛在脖子上的秒錶的瞬間，拿起饅頭迅速開吃起來，結果在他吃下第三個饅頭的時候，就選擇了放棄。

還沒等絡腮鬍子離場，人群中不約而同的走出四人，各自坐在了另外四張桌子上，這四人中有兩人掏錢買了飲料。

就這樣，大胃王挑戰賽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長腿女人負責比賽事項，青年負責給人遞飲料和及時補充桌子上面的饅頭，帶著鴨舌帽的女子則負責收錢找錢。

挑戰賽持續了將近一個半小時，期間有的人走開，又總會有更多的人被吸引過來。前前後後，有將近三百人參與了進來，卻沒有一個人成功，大家的熱情也隨之逐漸冷卻。

青年看了看身後所剩無幾的飲料，對今晚的結果頗為滿意。他在腦海中盤算著下一步動作，應該怎麼安排，才能合乎情理的和鴨舌帽女子單獨相處而不被她拒絕。

當青年準備示意長腿女子宣布結束活動的時候，一個清瘦而窮酸的身影硬生生的擠入了他的視野中。

陳東有些緊張的找了一個位子坐下，等待了幾分鐘，其他四張位子依舊空蕩蕩。

長腿女子看了幾眼今晚註定是最後一位挑戰者，她依舊滿臉笑意，甜甜的說道：「希望你的出現能給今晚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準備好了嗎，開始咯。」

在被所有人不看好的情況之下，陳東兩口就吞下了第一個饅頭，眾人無不瞪大了眼睛，

乖乖隆地咚，這麼猛！

其實陳東已經混在人群中觀望猶豫了將近一個小時，實在是忍受不住腹內的飢餓，這才硬著頭皮排眾而出。

陳東心中原本想著吃完三個饅頭就閃人，可是當他咬下第一口之後，根本就停不下來。

那瞬間的感覺，就像是三年久旱逢甘露，萬里他鄉遇故知。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陳東以風捲殘雲暮雪晴，紅煙洗凈柳條輕的誇張姿態消滅了第七個饅頭，說的好聽的，這叫飯量驚人傳說中的大胃王，可說的不好聽的，這怕是頭牲口吧！

以駐唱為主謀生偶爾出賣一下rou體的長腿女子獃獃的望著那道狼吞虎咽的落魄身影，內心除了驚訝於他的胃口之大聞所不聞見所未見，更多的卻是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涼。

曾經何時，在命運的不公面前，她掙扎過，在金錢的誘惑面前，她拒絕過。可是堅守的不忘初心，沒能讓她看見希望和轉機。她的尊嚴任人踐踏，她的存在卑微到塵埃里。最後，在誘惑面前她不再拒絕，在不公面前她不再掙扎，她有了車買了房，過上衣食無憂精緻舒坦的日子，卻成了女人眼中的小三騷貨臭不要臉，成了男人kua下的玩物婊子破爛玩意。

在無數個輾轉難眠孤獨的深夜，她扣心自問，可曾後悔？如果當初哪怕只有一個人，哪怕只有一句安慰，一個微笑，一個擁抱，自己的心是否就不會死。

長腿女人拿起一瓶飲料，輕輕的放在陳東的面前，嫣然一笑，柔聲道：「喝口水再慢慢吃，別噎著。」

陳東抬頭望向那張笑臉，宛如迎面春暖花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像一束燦爛的狗尾巴草。

自以為無論心機還是沉府都遠在同齡人之上的青年此時臉上失去了往日里的雲淡風輕，本來一切都按照計劃順利的進行著，眼看著就要圓滿結束大功告成，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一隻臭老鼠來攪局，這如何不讓他動怒。更讓青年火冒三丈的是自己的手下，那個沒少被他睡的臭biao子，不知道抽哪門子瘋，竟敢胳膊肘往外拐！

看著場上眉來眼去令人作嘔的狗男女，青年心中怒極而笑，「很好，很好！」

總喜歡帶著個鴨舌帽的女子在認出陳東的那一刻，她柳葉眉頭微微一皺，臉上變的有些不自然，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她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幕，一股不祥的預感毫無徵兆的從心底竄出。

她一直都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一見鍾情，同時也存在冤家路窄。可是不管如何推演，她都想不明白，在當下的場合，那個好像自帶招黑體質的窮酸小子還能折騰出什麼幺蛾子來。

陳東接下來的舉止讓眾人再次跌破眼鏡。

當他手中第十個饅頭吃到一半時，他停了下來，喝了幾口飲料，仰頭打了個飽嗝。他滿足的摸了摸肚子，然後有些靦腆的開口道：「我吃不動了，我選擇放棄挑戰。」

陳東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已經白吃了人家的饅頭，怎麼好意思再白拿人家的錢。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用之有度。」

就在陳東還在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之際，人群中，有人站了出來質問道：

「五分鐘挑戰時間，這才剛剛過去兩分鐘，還剩下最後半個饅頭你說吃不動了？你騙誰呢？你傻還是我傻？」

被人指著腦袋質問，陳東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吱吱喔喔說不出一句話。

「大家看見沒，臉都紅了，他心虛了，他在說謊！」

「你這人怎麼回事啊，怎麼能這樣。」

「我懷疑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他們這分明是在演戲！我們都被騙啦！」

什麼叫人言可畏？這就叫人言可畏！

眾人你一句他一句，本來子虛烏有的事情被說成了鐵證如山。

「天啊，他們賣的飲料會不會是過期的呀，我喝了之後怎麼感覺肚子不舒服。」

「是嘛？你還別說，我肚子也有點不舒服。」

「他們賣的飲料一定有問題！」

「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騙子，竟然賣假飲料！」

「這飲料是假的嗎？會不會有毒啊？」

「快報警吧，趕緊報警！」

「你們今天一個都別想走！」

「把騙我的錢還給我！」

「騙子，還錢！！！」

場面徹底失控。

此時的任何解釋都會被看成欲蓋彌彰的掩飾，這就是眾口鑠金，積毀鎖骨。

已經被人群包圍的陳東徹底傻眼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面對眼前被眾人口誅筆伐的混亂一幕，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陳東不知所措，內心軟弱的他急的差點直掉眼淚。

一隻手突然搭在了陳東的肩膀上，

本就心驚膽戰的的陳東嚇了一大跳，回身望去，他的身後，一名頭戴鴨舌帽的女子亭亭玉立。

女子將帽沿往上抬了抬，用一雙乾淨漂亮的眼睛凝視著他。

「是你呀！」

陳東努力擠出一張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他自然認出了女子，正是前幾天開著哈弗H6去他們廠里做汽車保養的那一位。

女子咬牙切齒的開口道：

「你叫陳東是吧，我已經記住了。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