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慘遭軍訓

聽起來就可怕，讓我小小弱女子當巾幗英雄，要我不讓鬚眉，要沒有問我同不同意啊，真是。不過，巾幗英雄帥不帥，夠不夠酷啊，有沒有槍打啊。但是會不會疼啊，要萬一是疼了怎麼辦，會不會光榮啊，我家就我一個女兒，要是我光榮了他們該多傷心啊，我還是奶奶的貼心小棉襖了，好可怕啊。額，不對，好像有點過分了，不可能，不可能的，再說了我是堂堂高中生，我不怕，我不怕，嗯，來吧，讓我見識一下什麼時是魔鬼教官，什麼是地獄軍訓啊啊啊啊。我的內心翻江倒海，我的表面平靜似水，只是不知覺多拿了些防晒霜和濕巾以及一些高熱量的士力架，人家廣告都說了橫掃飢餓得啦，寧可信其有，多拿點，回去給舍友一些。

我的高中生涯在第二天的鬧鐘聲中正式開始了。死皮要臉的又睡了個回籠覺，然後就被第二陣刺耳的鬧鐘給驚醒。哎，讀書不易啊，早起更難，但是我輩就要有知難而上的精神，要不然會遲到的。然後連滾帶爬的收拾床鋪，洗漱，吃早飯。唉，我剛剛經歷來了什麼，怎麼就到教室了。哦，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軍訓第一天，除了忐忑，更多的還是好奇心的躍躍欲試，女子的好奇心一點不比男的少，只是不那麼急於表達。我發現有一個同學穿上迷彩服的樣子好像不那麼協調，咋們說那，穿上龍袍不像太子是不是形容那位同學的。但是更多的都還是看起來挺帥氣的，女生則是英姿颯爽更合適，果然還是人靠衣裝，迷彩服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他給我們蒙上一股神聖的氣息，怪不得好些人都為他着迷。

竊竊的私語聲戛然而止，從教室門口走進一名身着迷綵衣，頭戴軍帽，大約二十來歲的一個年輕人，他比我們大，而且領口有兩槍一拐的特殊標誌，雖然都是迷彩裝，但他和我們不一樣。出現在貓舍里的老虎總會顯得很突兀，我當時突然想到了這句話。

他看了我們一圈，然後清了清嗓子便開始白明來意。他說他是我們的教官，會在接下里的半個月里對我們進行軍訓，軍訓期間的一切事情都要聽他的安排，否則後果很嚴重，至於什麼後果，他沒說，想像力豐富一點的人能想出十幾種讓人難受，賊難受的懲罰，沒辦法，被掌控的人是很身不由己的和心不由己的。然後我們的軍訓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將近八百多號人集中在學校的操場上，前方高高的發言台上，校長，總教官，和學生代表都各自做了發言，大概的意思就是要好好訓，不怕訓，真是用心良苦。然後就是把我們拉到各自的區域，開始站軍姿。教官把軍姿的要領告訴我們，邊說邊做：挺胸抬頭，頭要正，頸要直，兩眼平視前方，下頜微收，兩肩后張，兩臂自然下垂，拇指貼於食指第二關節，中指貼於褲縫線。兩膝蓋加緊，自然內扣，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分開約六十度，身體稍向前傾。示範了兩遍之後就開始讓我們站軍姿了，他在隊伍中間觀察糾正。隔三差五的再把這些念一遍，讓自己覺得不對的人及時改正，以達到教官所說的目的，讓自己有那麼一點軍人的站相。常言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外如是。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我是三分鐘打魚就想曬網了。人只有失去才知道什麼是最可貴的，就像我現在失去了可以隨意支配的身體自由，才知道原來可以自由的活動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五分鐘過去了，為什麼感覺像過了半個小時了，我的肩膀在發酸，我的手指不聽使喚，我的腳有點麻。十五分鐘過去了，我已經放棄估計時間過了多久這樣的念頭，我怕我自己會處於以為已經站了一個上午實際上才可能半小時不到的尷尬地步，現在我的額頭，背部和手心全是汗珠，我從未想過站着原來是一件這麼可怕的事，我發誓以後能坐着就絕不站着。

好想聽到教官的說休息的聲音啊，那真是天籟，教官說開始的時候就像個魔鬼，我開始讓自己的思緒神遊萬里，要不然我怕我會崩潰在自己想像的恐懼中，要認輸也得是身體先認輸才能原諒自己啊。我這樣想着，二十分鐘過去了，終於教官說我們可以休息一下了，謝天謝地，我還活着，老天保佑。然而，他卻不允許我們坐下或者其他，只是讓原地活動一下，我本來都想一屁股坐下然後躺展來着，搞事情啊。

好在我又是我這具身體的主導者了，慢慢把快要站得僵硬的腳提起，然後再放下，反覆幾次，轉動我僵硬的脖頸，擺動我的胳膊，能想到的，感到不舒服的都動一遍，誰知道這樣的苦日子還得多久了。要是這個時候有一場雨就好啦，然而看着一望無際的藍天，我就知道除非是奇迹才能滿足我，而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在於它幾乎是不會發生。

要人命的魔鬼聲音又開始發號施令了，我們屈服於管理者對被管理者的壓倒性優勢下，服從着他所安排的規矩。做一個框架內的自由人，這是我們無力反抗的另一種聊以藉慰，因為我們的抗爭總是會以視而不見和適得其反而不了了之。除了極個別人的飛蛾撲火或陽奉陰違之外，剩下的人都選擇服從，因為我們曾經習慣服從，只是沒有這麼明顯的看得見聽得着疼的很。

這會的我還不知道，當服從成為一種潛意識的時候，很多時候就很難再說不，也意味着「去幹活」這件事可以變得很順理成章，這是無心之舉但卻殊途同歸。我們服從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他可以讓不喜歡和喜歡只差一點時間。在我們找到這個人和這件事的興趣之前，我們都會對此心有芥蒂，但是在我們慢慢的發現這個人閃光點或這件事重大意義之後，我們又會開始接納融入甚至瘋狂的熱愛，人總是可以為自己的妥協找到借口。就這樣，同樣的事，同樣的人，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感覺，就是不同的性質。強迫和熱愛，都披着同樣的外衣。

一天漫長的煎熬結束了，我感覺從沒有這麼糟糕。現在的我只想躺在床上美美的睡到第二天。可是我的肚子在抗議，我的身體在抗議，太餓了，太疼了，哎還是先安頓好再夢周公吧。用自己的意念拖着自己的身子，去了食堂，濃郁的飯菜香味讓我的精神頭好了一大截，選了自己愛吃的飯菜，便開始自顧自的狼吞虎咽，絲毫沒有估計周圍人的目光和自己的形象。我要做的就是，吃飯，洗漱，睡覺。別的，抱歉，一時都靠邊站吧。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做完這一切，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感覺有點不真實。原來高中是這個感覺啊，忙碌，曬，餓和疼......想着想着我就漸漸地意識模糊去夢周公了。不過我好像夢到了母親，我給她講我的遭遇，講的講的就流下了委屈的淚水，母親則是安慰我，別怕。夢就那麼有一搭沒一搭的做着。

第二天的早上和第一天沒什麼區別，照樣是同一個時間的鬧鐘，照樣是眼前熟悉的人，照樣是和前一天一樣的瑣事，要是不隱隱作痛的身體的枕頭上流過眼淚的痕迹，我都會以為昨天什麼的自己的幻覺了。只有眼淚和痛才能證明自己的成長，才能證明今天是今天，和昨天一樣。我們和教官又見面了，這意味着我們和疼痛，難受又見面了。教官等於難受，真是個奇怪的等式。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會有新的科目，他說是轉法，后左右轉的轉法。目的是為了在我們處在原地的時候可以訓練一下其他。他在為了不讓我們好過和在這個基礎上教我們一些隊列技能上下了一番功夫。我們沒有感恩戴德或抱怨其他，因為我們看到別人受到和我們一樣的痛苦或幸福，我們就會將這種得到無限度的縮小，因為我們可以說，看，他們和我一樣理，這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八百個人和我一樣哩，道是平常，就似平常。

在有了第一次的撕心裂肺之後，剩下的苦難就是更撕心裂肺和不那麼撕心裂肺的來形容了。於是我們在苦難過後的休息時間裏有了別的興趣，認識周圍的人和和周圍的人混熟。我們詢問對方的名字並試圖記住，試圖將這個名字和對方的五官，髮型，身材匹配起來。我們撿地上的柳枝，把它編成各種喜歡的幾何圖形，我們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這上面，生怕意識到現在還是在軍訓，我們讓自己的意識很短暫的逃離這片操場，我們就覺的這是我們的成功。

當訓練的聲音再次傳入耳膜，我們又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趕緊起來，緊接着就是投入到熱火朝天的訓練中，果真像熱火，我都能看見地表的氣浪一波又一波了，訓練訓練，百鍊成鋼，我們現在距離修成正果還差十萬八千里了了，用教官的話說就是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批學員，額，剛剛還覺得有點小帥的教官瞬間變醜了，給你變醜光波，用眼神把你變醜。至於變醜這樣的事情，也許是因為女生覺得變醜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懲罰的緣故了吧。

吃飯洗漱睡覺訓練，訓練吃飯睡覺洗漱。我的生活方式重複著，我的生活進步著。我一次次在瀕臨崩潰的邊緣徘徊又一次次戰勝自己堅持下來，世間難熬之事，堅持會讓他打折許多。當中最大的進步就是我發現了教官閃光觀點和軍訓的意義。不苟言笑的教官刻板，但也能稱之為認真，看似鐵石心腸但也會在訓練結束后告訴我們拿熱水泡腳和多吃多休息。在和別的班拉歌的時候會教我們一些出其不意的招數，和我們一起形成一個強力的集體，碾壓對方，我們自得其樂，當被對方碾壓之後，也會有許些失落，然後又整頓再戰。

不知覺就多了些人情味，這樣的感覺很好。經過將近一個星期的軍訓后，我們被晒黑了不少，但卻覺得這樣的皮膚似乎更健康和有活力，我們的站立坐行都透著一股英氣，我們會疊豆腐一樣的被子，我們也會雷厲風行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我們是甚至會踢正步，快如射箭般的出腿，響如炸彈般的落地，腳尖崩的筆直，身體板的筆直，一步一步，不慌不忙，擲地有聲，徐徐前進，就像一首動人的歌，置身其中，倍感美妙。我想這就是軍訓給我們的改變，給我們一個看到期望，原來還有這樣的人，原來還有這樣的人生。哪怕當以後教官們都走了，我們只留下那麼一丁點習慣，但是我們見過真正的軍人，體驗過軍人的生活，心裏就會有一桿可以用來衡量的稱，不自覺的當做標桿。知道了高處的風景，就不會沉湎於眼前的苟且，知道了大善則便可以更看清惡，故可以全力以避之。我這樣想着。

時間真是不值錢，歲月是把殺豬刀。一晃半個月過去了，當我還沉寂在難受和明天如何更強來避免這種難受的時候，發現好像沒有明天了，不對，是不用考慮明天如何避免難受了。因為今天的分列式一結束，教官們和與教官有關係的一切都會隨之不見，就像泡泡一樣，屬於短暫的絢麗和消失的找不到一絲痕迹的兩種極端，除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記憶證明他們曾今存在過。

沒有可以操心的明天是一件很尷尬的事，不用擔心什麼和沒什麼來擔心。就好像在地鐵站本來是一號線然後換乘了二號線，本來能知道下一站換乘后卻是未知的站。面對失去的東西總想去挽留，不管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只是希望留下一些好的記憶或者壞的特殊記憶，來紀念曾經，讓自己緬懷。

於是對於今天的分列式我們皆極為重視，像這們眾志成城的局面以後也不多了，盡我微薄之力，壯我必勝之師。每一個人都摩拳擦掌，教官反而是最表現淡定的一個，或許是覺得最後一次了，沒必要再將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半個月之久的孩子要求更多，他們已經做得足夠好，是啊，他們還是孩子。或許是教官對我們的表現很失望，以至於根本不去抱希望，所以才會表現的如此淡然。但是我想，更多的還是前一種吧，這樣至少我們還會好受一點，畢竟我們現在的拼搏可是很大程度上為了不讓教官你失望啊，也為了不讓我們自己對自己失望。人活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我們不能讓未來的自己小看了今天的我們。

分列式上一切都按照事先綵排的順序有條不紊的一一進行，接下來就是我們上場的時候了，到時候萬眾矚目，幾千雙眼睛盯着看，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但是我們一定會儘力好好發揮甚至超常。不去想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不去看那些令人恐慌的眼神，只是堅定地邁好每一步，只是把每一個動作都做到標標準准，只是把每一個間距都把握的分毫不差，只是眼神都一直堅毅且從容，剩下的交給老天。

過了許久，才發現分列式已經結束了，我們取得了第四名的成績，與前三失之交臂，我們不敢相信，為什麼，為什麼就差一點我們就可以證明給自己和教官看的，為什麼，我們這麼努力了，卻與我們期待的結果差那麼遠，沒人記住我們。所有人會記住第一，一半人會記住第二，一半的一半人會記住第三，而第四卻會無人問津，除了我們自己，除了我們自己會記住這樣的名次，不能原諒，不能原諒啊，我們離前三是那麼的近，卻又那麼的遠，我們該如何面對別人的遺忘，我們該如何面對曾被寄予殷切希望的教官。

我們迷茫，我們心痛，我們失落，我們有的人背過身子抹眼淚，我們好像成了一個笑話，一個不那麼好笑的笑話。我們甚至不理解教官為啥還能笑得出來，教官好像也不打算和我們打啞謎了，他坐過來告訴我們。他說我們其實已近做得很好了，從一無所知的懵懂學生到現在的有那麼一絲兵味，我們的進步是明顯的，我們的努力是看的見的，只是我們的名次沒有那麼高罷了。但是名次只是給別人看的一個佐證，我們的成功不在於別人的肯定或者否定，我們成功是在於對昨日我們的提升，我們克服了昨日我們的懶惰，恐懼，和焦躁不安，讓今天和明天的我們不一樣，只才是我們最大的收穫所以我們不應該氣餒，要繼續努力才是。

最後，教官他說他很高興能和我們在一起走過這半個月，這也是他很開心的半個月。聽教官說完，我們依然悲傷，但這次的悲傷名次只佔很小的比例，我們是對教官的善解人意和即將別離悲傷，是對軍訓生活一去不復返的悲傷，是對昨日我們付出的疼痛和汗水悲傷，我們一旦悲傷起來，就會有好多的理由值得悲傷。不過吶，軍訓結束了，苦難也結束了，應該高興才對，嗯該高興才對啊，我們不可同日而語了啊。兩種複雜的情緒說不上誰多誰少，時好時壞，悲喜交加，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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