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答對
「嘿嘿……嘿嘿嘿……」
周復坐在樹下看書,不遠處聽着就很傻的動靜,不停往耳朵里鑽,實在煩人,忍不住轉頭,就見趙瓜坐在台階上,瞅着他傻樂呵,「你吃錯藥了?」
趙瓜一邊搖頭,一邊使勁摁著肚子,讓自己不至於笑的太囂張,「哈哈……你竟然讀書……嘿嘿嘿……笑死人了……」
兩者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么?
周復嘆口氣,搖了搖頭,舉起手裏的書,封皮上的美女飽滿妖嬈,引人入勝,「唉,你這種人哪裏懂得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道理。」
「……」像被迎面錘了一拳,笑聲戛然而止,趙瓜兩隻眼睛瞪大,實在是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種書籍……貴不貴呢?
「讀書可以明禮義,知廉恥,所謂開卷有益,便是如此了。」周復悠然自得地翻過一頁,「你這瓜蛋以後得多讀書。」
趙瓜心裏有氣,也就沒聽出這稱呼有什麼問題,「這種書有什麼好看的,看多了只會讓人腐化墮落,人見人嫌,甚至連個差事都沒有。」
有些事傳的一向很快,幾乎沒多大會兒工夫,禮賓館已經人盡皆知,趙瓜聽了只覺理當如此大快人心,所以某人裝模作樣看書時候,他才覺得分外好笑……沒事可干想起讀書來了,早幹嘛去了,臨時抱佛腳有用,世間哪來那麼多虔誠信徒。
原以為是某人痛定思痛,奮發圖強了,可結果是人家壓根沒往心裏去,還在看……咳,看那種書。這就有點讓人難受了,不但白開心了,還有點像傻子。
臉上掛不住,自然是要懟回去的,但人家是官,他只能把話說的隱晦,不指名道姓,但說的是誰,某人肯定清楚。
「你這憨貨。」周復把書往石桌上一拍,「本官寵辱不驚的大定力,豈是你可以揣測的。」
趙瓜噁心的直翻白眼,忍不住就要回嗆,卻聽有人哈哈一笑,「那讓本王揣測一下可好?」
說話間,譽王一臉和善地走進院子,身後沒跟着幾個人,就像是在閑逛,路過附近,聽着有趣進來看看,隨意地很。
周復趕忙起身見禮,不管人家多隨意,該有的禮數不能少,畢竟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趙瓜則連見禮的資格都沒有,趁著沒人注意他,悄不溜兒回到一個侍衛應該待的位置上,垂首而立。
譽王倒是瞥了這小侍衛一眼,但也就一晃而過,以他身份,真的多看兩眼,估計小侍衛該坐立難安了,完全沒必要,又不是來抖威風的。
於是表現的親切,與周復一通閑扯,什麼館中閑得無聊,路過此地聽着有趣便進來了,瞅著面生不知是誰之類,等周復再次報上姓名官職,又十分訝異地表示,好像沒聽過這名字,大婚名單上都沒呈現出來。
嗯,說到這裏,算是與進門時扣合了。
周復笑笑回,「大婚流程便是那樣,需要多少人是固定的,不能我們來多少人,就派多少人上去,亂了禮制不說天下也沒那樣的道理。」
「的確如此。」譽王點頭,像是認可他的說法,不過跟着又問,「怎麼就周大人落選了?」
周大人微笑,虛懷若谷,「下官年紀輕輕,以後機會還多,於公於私,都該排在末位。」
譽王覺得有趣,「於公怎麼講?於私又如何?」
周復肅穆道,「公主大婚,何等大事,自然得由經驗足、能力強的大人主理,方才不出任何紕漏,這便是公了。私嘛,一路過來,諸位大人頗多照顧,下官銘感於心,理當回報。」
譽王瞧瞧他,「周大人是自承不及他人了?」
周復執禮甚恭,「後學末輩,不敢張狂。」
「那何來寵辱不驚之說?」譽王追問。
周復笑笑,「下官說的不是此事。」
言下之意:王爺聽岔了。
若王爺說沒錯,那就一定是在外面聽了很久,為什麼會聽兩個小人物對話且不提,起碼「路過」二字是站不住腳了。
譽王十分詫異地看他,「剛剛說的不是此事嘛?」
周復搖頭,「說的是太后召見的事情。」
譽王忍不住又看他一眼,此次過來就是這事,一直在想辦法往上繞,沒想到人家自己提出來了,怎麼看都是為他着想,難免沉吟。
「哦?太后召見?」
周復回,「太后召見公主,下官陪同而已,不過已是受寵若驚。」
譽王想了想,嘆口氣,「如此大事公主都能帶你前往,倘若知道送親隊伍中沒你,多半會很難過。」
「那多半是不會的。」周復苦笑搖頭,「下官無禮頂撞太後娘娘,公主只會責怪,認為是下官罪有應得。」
到底誰在配合誰?
周復每一句話出來,都留了極好的引子,譽王隨便墊一句,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按說沒有比這更爽的了,但卻怎麼想怎麼彆扭……他是來打聽消息的,不是看人送消息的。
有心不接茬,或者接到別的地方去,可又怕轉不回來,鬱悶片刻,還是認了,「頂撞太后?誰給你膽子!」
聲色俱厲!
好歹是南越王爺,怎麼也得裝裝樣子。
周復昂首挺胸,「大原朝廷!」
譽王沉下臉來,「胡說八道,兩國素來交好,又是聯姻之際,豈能容你放肆!」
周復坦坦蕩蕩,「維護大原朝廷體面,何來放肆一說。」
「放肆!」譽王大喝一聲,「如此忤逆之言,豈不是在說太后不給大原朝廷臉面!別人尚有一說,太后可是你大原皇帝的至親之人,曾經的長公主!」
「現在她是南越太后!」周復着重點名。
譽王厲喝,「那又如何!」
周復道,「南越太后憑什麼斥責我大原公主。」
譽王冷哼,「大原公主馬上就是南越王妃了。」
周復也回,「王爺也說了是『馬上』,只要一日未曾大婚,那就還是大原公主,身為大原之臣,豈能不加回護。」
譽王不滿,「強詞奪理,長輩斥責晚輩幾句又能如何。」
周復一笑,「嘿,當着一國使臣斥責他們的公主,那就不是私事,何來長輩晚輩一說。」
譽王也笑了,「你算哪門子使臣。」
周復朗聲問,「送親副使便不是使臣了么?」
的確有個「使」字,但重要程度不可同日而語,顯然是在混淆概念了。
譽王哈哈一笑,「本王就當你是,但你頂撞太后也是事實,本王若要殺你,你當如何?」
周復一昂頭,「慷慨赴死而已。」
身後趙瓜差點一頭栽地上,一個不正經的傢伙突然變得大義凜然,他實在是……接受不能。
「呵,呵呵。」譽王怒極反笑,「周大人,你所言所行,不覺滑稽?你可想過,本王若殺了你,可能大原朝廷連句話都不會說,當真值得?」
周復拍著胸脯,「下官盡職守責,那是為臣之忠,義所當為,縱刀斧加身,絕無二話!倘若朝廷不能守臣之名,那是朝廷不義,早晚必崩,與臣無關!」
我只作我應該做的,至於能不能得到我應該得的,那就不歸我管了,反正你不給是你不義,但我不能因為你可能不義,就不去做事了。
譽王聽了也不禁動容,「為什麼你不是我大越之臣?」
周復道,「下官生在大原。」
有時候答案就是如此簡單。
「單憑這幾句話,就可以免一死了。」
「謝王爺。」
譽王哈哈一笑,「怎麼,還是怕死了?」
周復搖頭,「此一謝只為王爺認可,無關生死,而且……」
他不說了,譽王心痒痒,「而且什麼?」
周復先行禮,再言道,「下面還是大逆之言,請王爺恕罪。」
說着也不等「恕罪」,就接茬說下去了,「大越還有王爺這般明事理的人,總還不至於太糟糕。」
這話對南越確實不太友好,但譽王聽了卻十分受用,不過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嘿,你這人着實姦猾,若本王怪罪於你,是不是就是不明事理?」
周復趕緊道,「下官不敢。」
「話都說了,有什麼不敢的。」譽王一甩袖子,轉身走了,「但太后都未怪你,本王又豈會與你計較,以後好自為之,休得再胡言亂語,須知世上還有王法!」
周復在後面恭送。
譽王走出一段距離,腳步突然一頓,剛剛說的激情澎湃,一時沒收住勢,好像偏離了主題,他可不關心周復為什麼頂撞太后,他只想問周復為什麼會提到動武,但怎麼說着說着就成了這樣子?
回望一眼,心裏蒙上一層陰霾……以後奉承話得少聽啊!
而在後面的小院裏,趙瓜是完全聽懵了,那些話倒是都聽得清楚,但組合在一起是個啥意思,要說明什麼,那是完全琢磨不明白,這也沒事,反正也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但還有一事讓他過不去……他看不懂這位周大人了。
「你到底什麼人啊!」
「周復,字豐年,鴻臚寺禮賓院副主事,從七品,先兼著送親副次使,家有悍夫一名……還有什麼想問的?」
趙瓜愣了許久,使勁拍拍額頭,「家有悍夫什麼鬼?」
「唉。」周復一聲長嘆,「就是家有悍夫唄。」
「……」趙瓜心說這不廢話么,也能算解釋?「我想不通,你這麼個芝麻粒大小的官,怎麼敢頂撞太后,還和王爺抬杠,是真不怕死,還是傻的不輕?」
周復搖搖頭,表示都不是,然後很認真地告訴他,「我膽子大是因為我家有悍夫啊。」
「……」
到底多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