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年一夢
冷風中，楚彎彎覺得有點迷糊就要暈過去。
突然想起了什麼，掙扎著湊近他耳邊。
「你是……青城哥哥，對不對？」楚彎彎說的斷斷續續，卻很肯定。
因為這世上決計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會對她這樣的郡主如此寵愛了，就只有月青城，但是……是因為她是他的妹妹么，所以他才會不計較她的刁蠻任性、昏庸無能，十年如一日地對她這麼寵愛。
可楚彎彎根本怎麼都不配得到這樣的寵愛，她只是一縷來自異世的幽魂。
唔，忽然心裡就有點堵，楚彎彎揪著心口，忽然明白第一次見到月青城時的心痛是為何，因為有人對你那般好，你卻不知道能否接受他的好，不知道他對你是親情還是別的什麼，心裡充滿了各種感情，欣喜與憂愁並存，歡愉與悲傷同在，糾結之間，亂了心弦。
「我帶你回去。」他只有這句話便要抱起她。
「不……不要。」楚彎彎搖頭，倔強地不肯，哀求地看著他的臉，「我就想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他沒了動作，也只是望著她，目光有一絲愛憐。
靜靜地望著，他的眼神似乎給了楚彎彎一點勇氣，她慢慢抬起手，輕輕地拿下了他的面具，當他的臉就這樣明明白白地出現在眼前時，楚彎彎笑了，眼淚也隨之流下。
雖然月光微弱，但是楚彎彎還是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他……
是月青城，真的是他，也只有他才會不管世人如何議論她、憎惡她，依然會抱她入懷。
莫名地……
有一絲欣喜……
她拿著面具笑地像個傻子，眼角那熱熱濕濕的感覺陌生的很，感謝這場雨，雨水打在她的臉上，沖刷掉了泥土和淚水，讓他看不到她此時的樣子。
「我就知道你是青城哥哥……我就知道……」她呢喃著摸著冰涼的面具，手緩緩落下……
頭一歪，暈了過去。
只是嘴裡還嘀嘀咕咕地說太好了，我就知道是你來救我的這樣的話。
誰都不知道她多高興，她不是沒人疼，不是每個人見到她都是厭惡，她其實、很討厭被人嫌棄，很傷心每個人對她的惡言惡語。
這個傻瓜，月青城也疼惜地打橫抱起她，一個縱身打算離開。
卻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傳來個女聲：「你準備帶這隻刺蝟去哪？」
月青城看了過去，兩個男人，只不過其中一個貌似有點半男不女的。
月青城不買賬，看也不看那人，還是義無返顧地就走。
「喂！你再動她她就死啦！」
聽得那人又說，月青城步子一停，默然地望著明顯女扮男裝的那位，意思是你過來看著辦。
那貨拉著旁邊的人走了過來，為什麼？為了壯膽……這個男人看起來很不善！
月青城低頭看著重傷在懷裡的女人，有點遲疑。
「喂，不開玩笑啦，過來我看看。」見那貨跑了過來，示意月青城把人放地上。
月青城將自己的外衣脫下鋪在地上，將楚彎彎背朝上放下，盡量避免碰觸到傷口。
伊雪兒想，唔，真是個體貼的男人，不過，他竟然相信自己？要不要感動一下……
其實她不知道，皇上大人是對自己太自信了，覺著沒人能當著他的面傷人……捂臉……（某夏有點不答應了，那咱家的郡主咋傷的？）
伊雪兒從包袱中拿出一些草藥和布條，還好隨身有帶葯……自己制的，純天然無公害，咳、打個廣告……
「針上有毒，會讓人產生幻覺，多的會致命，這是我們嵐楓國獨有的毒花提煉而成的，所以也只有我嵐楓國人能解。」伊雪兒在傷口上灑上一點點粉末，楚彎彎美麗的臉龐出現了痛楚，然後她一根根地拔著，手法非常專業，拔了再塗藥，這種毒還是比較適合以毒攻毒的。
幻覺……月青城想，那麼，她剛剛那些奇怪的依戀的反應，是受這毒的影響？幻覺讓她覺得沒有安全感，急著想抓住什麼，以前那些偽裝在藥力下崩潰瓦解了。
幾乎在原地忙活了半個時辰，伊雪兒才站了起來，蹲太久血液不通啊！
「好了。」她一拍手。
「要多少報酬。」月青城慣例地問。
「要多少都可以嗎？」伊雪兒點點手指。
「錢財，我還不在意。」廢話，堂堂一國皇上還能窮了？
伊雪兒卻擦擦手，將手巾扔掉，淡淡地說：「你不在意的我也並不稀罕。」
這人真奇怪。
月青城開始懷疑……是不是葯有毒……
「我只是看她有些熟悉，嗯……投緣吧，別多想。」她微笑著拉著旁邊一直沒說話的人走了。
「對了，不要亂動她，傷口太多，大出血就麻煩了。」說完她一邊走一邊揮揮胳膊，消失在夜色中。
楚彎彎完全不知道，救她的正是她想尋找的小雪……
清冷的雨，溫潤的風，在下著，在吹著。微雨飄灑，籠罩在雨中的房屋意境橫生；好風吹來，襟袖都生溫馨之意。
月青城本想帶著楚彎彎飛走的，然而她中毒不能移動，只好找一處廢棄的廟宇，小小生了火便找一角落蜷縮著等雨停。
楚彎彎靜靜地睡在旁邊，眉間緊縮，看上去睡得並不安穩。
月青城默默地看著，將外面的袍子脫下來給她蓋上，然後坐在一旁拿著笛子無聊地吹著。
風清月朗，廟宇外的楊柳葉子蕭蕭瑟瑟地往下飄落，不知哪裡來的愁緒在曲子中悠然而生。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故園情……昔日情……
那邊的月青城專註地吹笛子，這邊的楚彎彎卻睡的很痛苦。
蒼茫的雪……
為什麼、都是白色的……
這十年我都做著同樣的夢，夢裡繁花飄落，樹影斑駁，風帶寒意，四野靜謐，月光觸及迷惘中的記憶，雖看得見面容，卻看不見憂傷。
而面前的白雪還在飄著，亂了枝椏，擾了心弦。
雪上染著的血，像盛開的曇花，妖艷綻放。
雪白的蒼茫上，一個小小的身影，跪坐著，那麼小的一團，彷彿和天地融合在一起了。
她為什麼不覺得冷，為什麼雪是紅色的……
雪白的上面，染上的紅色是什麼。
忽而一聲馬嘶，雪色少年於馬上跳下，慢慢走來，似乎怕驚擾了這誤入人間的小仙子。長發淹沒了單薄的小肩膀，她抬起頭，懵懂地望著他，清透天真地似乎能看進人心裡。
他伸手，逆著光。
彎彎……
她像是受了驚嚇，小腿蹬著往後縮，像一隻被嚇到的小獸，驚恐的眼神有淚光閃爍，卻咬著唇沒落下來，滿眼防備。
少年愣了一下，撐起柔和的笑，別怕，是青城哥哥，跟我走，好嗎？
女孩有些動容，望著他伸過來的手，伸出小手猶豫地放進他的手心，感覺到溫暖，對著他笑了一下，天真脆弱。
她是手很冷，但是他握住了，忽然就安心了，終於找到她了……
皇上，楚將軍的盔甲。
他只看了一眼，眼眶便紅了，少年只覺得心中一痛，更抓緊了手心中的小手，彎腰抱起楚彎彎，走向雪深處。
楚彎彎濕漉漉的眼神看著月青城。
哥哥，我們去哪？
回家。
她默了一會，小小的聲音囁嚅道。
彎彎要爹爹。
說完又膽怯地看著少年，好像自己提了很過分的要求一般。
少年沒說話，只是腳步沉重了……
斷斷續續的夢，模糊的背影……楚彎彎在睡夢中哭了，忽然伸出手在空氣里亂抓，哭喊。
爹爹……娘親……
月青城放下笛子，走過去將她胡亂揮舞的手握住，抱緊了楚彎彎，用袖子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
又做噩夢了么……她不是已經能夠放下十年前的那些了么。
沒想到她還在過去中走不出來，在夢裡接受著折磨。
感受到溫暖，楚彎彎不鬧的厲害了，抽抽搭搭地睡過去。
他看著她淚水洗滌過的臉頰，真傻，自己也不曾從過去中走出來，她又怎麼能夠走的出來。
他裹緊了大衣抱住兩人。彎彎，你想要什麼，青城哥哥都給，只要你還願意笑。
火堆里不知燒著了什麼，時不時發出噼啪之聲，在小雨落地的夜晚，顯得異常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