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人
八班號稱養老班，一直是五樓最吵的班，即使上課鈴響了，喧鬧聲也沒停下來。
李滿糖坐最後排靠右位置，這是她選的，外邊有銀杏，這時只有嫩綠稀拉的葉子，等秋天綠色退卻，變作一葉葉黃，風刮過，地上就落下許多葉子。
那種景色是很美的，也是李滿糖喜歡的。
喬莉莉與楊子豪坐她前邊，兩人對鏡子研究化妝的風格。
李滿糖托腮，嫌惡撇撇嘴，楊子豪個大男生，比起她女的還活得精細。
「小李子，你昨晚上幹嘛了？眼圈發黑，皺紋也有了，真可怕。」楊子豪轉過頭去，朝自己臉上抹了點面霜。
李滿糖嘴角一揚，搶去他拿的鏡子照照自己，覺著還是很美的，「當然是學習了，還能幹嘛？」
楊子豪長得清清秀秀，又圓又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笑的時候還有尖細的虎牙，只是他一向說話尖酸刻薄，「呵呵，你會學習，一看書就犯磕睡的人會學習，別笑死人償命啊！」
李滿糖朝他白了一眼，將他腦袋扭轉回去，「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第一堂課班會，班主任曾老師踩着高腳鞋衝進來，把書朝桌上狠狠一甩，「都安靜了。」
曾老師三十來歲，很有威嚴，兩眼朝下面一瞪，大夥兒便不敢吱聲了。
「今天，我們八班轉來一名新同學。」
咦，大夥兒很是稀奇，八班一向光出不進，念了兩年書，還沒見新同學肯轉來這個班。
八班在A市第一高中簡直是個傳奇！
反面傳奇！
聽說有對面三中的大咖讓他媽送來八班，頭天送來，第二天一早就對他媽下跪，懇請她帶他離開，發誓要洗新革面重新做人。
門前站着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俊秀的面龐透著幾分冷酷蕭索，那對眼眸抬着，很是薄涼。
「宋金鈺，進來。」
宋金鈺手中拿了只筆，書與課桌沒有帶來。
李滿糖這才看清宋金鈺的臉龐，大大的……酷。
下面響起陣噓聲，都沒料到宋金鈺真會被分來這裏，真是出人意料。
這是幾家中學都出名的天才，考試總考第一的宋金鈺。
曾老師環顧四周，終於找著個空位子，她指了下李滿糖身邊空出來的座位，微笑着對宋金鈺說：「你先坐在那兒，等過幾天，我再幫你調到前邊來。」
宋金鈺抿抿嘴，抬了下鼻子上的眼鏡，眼光深沉，笑得妥當，「謝曾老師。」
曾老師愈看愈高興，終於來個好學生了。
宋金鈺坐着時，身上似乎有種格外的清新氣兒，修長的手指隨便地放在課桌上，陽光從他頭上瀉下，漆黑的頭髮灑落在前額，埋頭時，細細的頭髮遮擋了他的眼睛。
李滿糖瞟了眼，不得不承認，認真一看，倒真是很好看的男生，只是，一想起他考試存心讓自己抄錯答案一事，這一點好感就消失不見了。
宋金鈺手指夾着筆，來回地轉，突然，他停下，把筆放桌上，對李滿糖笑道，「我叫宋金鈺，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李滿糖愣了下，吱應一聲，就沒理他了。
宋金鈺唇邊的笑意沉了一下。
曾老師還在台上嘮嘮叨叨，宋金鈺趴着，兩手放桌上，歪過臉上，閉眼睛睡著了，胳膊還有意佔了她小半的空間。
李滿糖坐得端端正正，裝模作樣地看着台上，實際餘光朝他瞟了幾眼。
她放鬆了，圓圓的眼睛轉了下，發覺他眼睫毛長長的，白凈的臉，冷酷又傲慢。
直到下課鈴響了，宋金鈺都沒有醒過來。
喬莉莉與楊子豪都護短，兩人也明白宋金鈺存心讓人抄錯誤答案一事，瞬間氣不住，一扭頭，說話就大起了嗓門。
「小糖，要上語文了，我教你要背誦的詩詞，老師會抽查。」
「我是山，塑造了千年錦繡
我是水，流出了千年聲威
在節日的焰火中
我是燃燒爆響的花蕾……」
李滿糖被他倆讀得耳根疼，也學着他們喊，「我……」
才發聲，旁邊的人就慢吞吞醒來，清亮的眼中透著深沉的微笑，凝視三人。
淡然問了句：「我什麼？」
李滿糖怵了下，他這樣子有點陰森森。
一時沒人答話。
倒而是坐在一隅的秦生帶着猙獰的笑容走來，隨意拉了把椅子坐在一邊，「宋哥問你們話，我什麼？」
八班的扛把子秦生髮了話，將李滿糖吼得發愣。
宋金鈺竟認識秦生？
根本不相干的兩人，會是兄弟？
不但八班的人怵秦生，別的班也不去招他，全樣有名的小霸王，逃課干架樣樣在行，兄弟到處是。
李滿糖一直將秦生歸入神經那一類，整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她向喬莉莉投了個求助眼光，請求她幫忙解圍。
喬莉莉想了下，趕緊回到自己位置上，順便將楊子豪拉回去。
再三權衡，秦生也是惹不起的，原本想欺負新人，誰知底層一直在底層。
宋金鈺向椅背上靠去，狹窄的眼睛中帶了笑，像是看戲，他沒作聲。
「問你呢。」秦生拍了拍李滿糖的腦袋。
李滿糖一下站起身，看着秦生結實的身板，又看了下自己的細手細腳的，又坐下來，憋悶地說：「在背詩呢。」
秦生還想發話，卻被宋金鈺抬手打住，眼光暗淡，低聲說：「秦生你嚇着她了。」
秦生愣了，還當自己聽岔了，冷淡的表哥也會說這話？
宋金鈺是秦生表哥，比秦生還大一歲，當初也是個霸道男生，什麼他都挑頭，之後留一級，如今還讀著高二。
秦生很怕這表哥。
之前見那仨魯莽地像挑釁，他就覺著好笑，宋金鈺雖然成績好，可秉性是不變的。
真怕這表哥撕下面具，把這仨扔出去，他才會過來。
秦生才走，李滿糖看宋金鈺的眼光也不同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宋金鈺挑了挑眉，說：「你有吵到我睡覺。」
李滿糖讓他說得面色緋紅，「我不是……」
宋金鈺笑了，堅定的目光對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你就是！」
李滿糖噎了下，喃喃自語：「是又怎樣？還不讓我報復？」
宋金鈺聽覺機靈，手指規律地敲擊桌面，「你這是變相承認欺負我。」
李滿糖不想理他，也沒話可說，心中暗暗搖頭，真是惹不起。
等上了課，宋金鈺的桌面還是一乾二淨的，課本還沒拿來。
李滿糖翻到要學的那章，腦袋似鴕鳥一樣縮著，就怕被點名起來背詩。
待正式上了課，李滿糖才吁了口氣。
宋金鈺一隻手撐頭，斜眼瞟了瞟她，看她那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就覺著可笑，他坐直身子，用手在她的課本上按了下，眼鏡閃著光，「我沒帶書，可不可以一起用？」
李滿糖被他認真的視線看得出了神，悻悻然：「可……可以。」
他便將椅子向著她移了移，都快肩碰肩了，李滿糖還能覺察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好半天，她埋着頭，面色羞紅，不禁暗自腹誹，有什麼好看的？看得她難為情了。
宋金鈺卻得寸入尺，指着她勾了線的句子，聲音很是動聽：「勾錯了，這裏。」
他的指尖蹭到她手背，李滿糖僵硬著不動彈，又聽他說：「認真點，別開小差。」
李滿糖臉都發燒了。
「聽說，八班來了個新人，就請新人來朗誦一遍鄭老師的《錯誤》好了。」老師在台上說。
宋金鈺緘默著站起來，寬鬆的校服下是他瘦削的身板，他想抽出李滿糖手裏的書，但她無動於衷。
李滿糖還陶醉在剛才他的聲音里，那聲音怎會如此撩人？
她突然發覺，是否能諒解先前他有意給她錯答案抄的事呢？
宋金鈺抿嘴笑了笑，索性彎下腰，一手從她背後繞過，看樣子似乎在攬着她，下巴快貼到她的頭髮，似叮咚泉水般的聲音落到李滿糖的耳中，扣人心弦。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讀得好，那麼再請新同學說說，這首詩好在哪裏？」語文老師高興地問。
「我覺得……只要人好，哪兒都好。」宋金鈺盯着李滿糖說。
「這位同學眼光果然慧眼獨具。」語文老師讚許地點頭，「所以老羅講過，世上不缺乏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所以我們要深入到生活中，發現生活中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