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隱情

灰暗的牢獄世界，一位略有些縹緲虛幻的少年站在懸崖邊上，靜靜地看著安迷修，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回來，就會找我。」

「提爾米斯，既然你在這裡等我，那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路西菲爾的事情了吧？」

安迷修來到他的面前，說道，「那詭異的能量究竟是什麼？難道就真的沒有絲毫辦法解決嗎？」

「至少我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提爾米斯說道，「那是來自時間之外的，甚至稱不上生命的舊日支配者，是過去已經毀滅的世界的亡靈執念，比起深淵還要邪惡無數倍，你不是看過大地之書了嗎？」

「嗯，就是因為看過大地之書了，我才來找你。」

安迷修眼眸微微暗淡，道，「除了這個，我還需要了解一下過去的路西菲爾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接觸到那些存在？」

「關於這個，你要問的應該不是我。」

提爾米斯微微一笑，而後轉身，隨手一揮，那懸崖下瀰漫的無盡雲霧霎時分散開來，一道長長的階梯，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神戰之後，我們在黃昏廢墟中捕捉了兩位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跌落的神明，經過了漫長歲月的煎熬，一位神明死去了，而另一位，就是你要尋找的答案。」

提爾米斯讓開了身，說道，「下去尋找你要的答案吧。」

安迷修皺了皺眉，道，「你不和我一起下去？」

提爾米斯面色平淡地問道，「安迷修，此時的我已經是一個死去多年的老人了，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和你說話，是因為這具養魂體的緣故，如果我再插手你們更多的事情，你覺得命運，會對我做什麼？」

安迷修沉默地看了提爾米斯好一會兒，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邁步向著懸崖下走去。

提爾米斯微微一笑，再次揮了揮手，懸崖又被蒙上了濃霧。

漫長到不知通往何處的階梯，降低到接近零度的氣溫，兩側傳來的一陣陣歇斯底里的鬼哭狼嚎，這裡的種種，都讓人感到了極端的不適。

但現在的安迷修，卻沒有心情去管這些，不，即使是平日里，他也不會去在意這些，或許這些慘叫，反而會讓他心情愉悅也說不定。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瀰漫在階梯兩側的濃霧逐漸變得單薄了起來，那隱藏在霧氣後面的人間慘劇，也進入了他的視線內。

一間間被開鑿出來的牢獄中，那一雙雙充滿絕望的眼睛，他們不知道活了多久，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但是監獄的法則不願意讓他們死去，他們就無法死去，除非靈魂強度超過靈魂魔王，才有可能會脫離法則，自行毀滅肉體與靈魂，才能算得上解脫。

不論是天使還是惡魔，被囚禁在這裡的那一刻，他們就註定會被這裡的殘酷折磨逼得發狂，監獄的法則會讀取生命記憶的最深層次，了解到他們的恐懼，並釋放他們的恐懼來折磨他們，無數次的輪迴，這就是地獄的牢獄世界，是真正的地獄所在。

又走了許久，安迷修越往下走，兩側的監獄就越少，而相應的，關押的生命等階也就越高，到了現在，這裡的囚犯等階，已經沒有一個是低於無冕之王了。

安迷修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下，他的目標不在這裡，而是在更深處，那裡有著他想要的答案。

當一切光線都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后，安迷修停下了腳步，他看向了崖壁的左側，那裡有著兩個沒有任何遮掩阻攔的山洞，看起來不像牢獄，其中一個空空如也，而另一個，則是坐著一位渾身骯髒惡臭的人影。

「德萊姆……」

即使臉上被亂糟糟的頭髮遮掩，安迷修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被困在黑暗中兩千年之久的人，正是當初被他親手捕捉到的神明，狩獵之神德萊姆。

「嗯……」

德萊姆像是睡著了一般，聽到了安迷修的呼喚后，才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看到安迷修的瞬間，像是突然發狂一樣站起身來，張牙舞爪地撲了出來，卻在踏出山洞的瞬間，如同看到了什麼怪物一般大喊大叫地跑了回去，在牆上撞了個頭破血流，卻又再次起身，像是絲毫不記得自己的傷，也忘記了面前的牆一樣，周而復始地撞擊著牆壁，發出「咚，咚，咚」的聲音，讓人心生惡寒。

安迷修微微皺眉，揮了揮手，將洞穴周圍的詭異魔力散去，那位早已血肉模糊的神明才緩緩平靜了下來，卻再也不敢踏出洞穴半步，如同一頭困獸一般蜷縮在角落裡。

「誰能想到，當年與精靈王的箭術不相上下的狩獵之神，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安迷修並未進入洞穴，而是隨意地坐在地面上，說道，「德萊姆，到現在，你還不願意說出你們為什麼會跌落黃昏廢墟，又為什麼不願意回到天堂么？」

「安迷修，我會這樣，不都是拜你所賜么？」

極端的恨意在他滿是鮮血的臉上浮現，他的聲音如同刮在鐵鏽上一樣沙啞難聽，「你將我和克勞德抓來受盡折磨，我又憑什麼要告訴你真相？」

「就是因為你沒有說出真相，我才不願意釋放你們。」

安迷修說道，「而且成王敗寇，你只是個被俘虜的失敗者，要怪，也只怪你們自己太弱小了。」

「哼！」

面色怨毒地冷哼一聲，德萊姆說道，「終有一天，我的箭將會洞穿你的心臟！」

「行啊，我等著你。」

安迷修微笑點頭，隨即略帶嘲諷地說道，「不過就憑你這種被困在牢獄世界的蟲子，是永遠都無法得償所願的。」

德萊姆臉上的猙獰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寂寞與絕望，安迷修說的他都知道，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囚牢中，他的神力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甚至連靈魂都已經瀕臨破碎，如果不是因為對安迷修的恨意，他早已像自己的同伴那樣破開牢獄世界的法則，自殺身亡了。

看著沉默不語的德萊姆，安迷修再次開口說道，「如果我說，我可以將你釋放，並且幫助你恢復你的魔力，你會相信嗎？」

那充滿誘惑的聲音，讓德萊姆原本暗淡下來的眼神微微亮起，他看向安迷修，說道，「你應該是有什麼條件吧？」

「嗯……」

安迷修眼眸低垂，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告訴我我想知道的答案，我不但會放了你，還會安全地將你送出地獄，怎麼樣？」

不得不說，安迷修很懂得看穿別人的內心，對於德萊姆這種階下囚來說，他所追求的，就只是重見天日的自由，但是別說以他現在的狀態，就是處於巔峰，他都未必能夠活著走出地獄，畢竟這是惡魔的大本營，有著五十二魔王的存在，光靠他，根本沒有絲毫活著的希望。

而安迷修開出的條件，確實是讓他心動不已，至於信不信？他的境況還能比現在更糟么？

德萊姆抬起頭，說道，「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希望得到答案以後你能信守承諾。」

「當然，絕望從不撒謊。」

安迷修微微一笑，而後問道，「能告訴我，回歸天堂之後，前秩序天使路西菲爾都經歷了些什麼嗎？」

當他問出問題之後，德萊姆臉色明顯有些不正常了起來，他沉默了片刻，眼眸中有著一絲掙扎，但最終對自由的渴望，還是讓他開了口。

「算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了。」

沉重地嘆了口氣，德萊姆開口說道，「還記得神戰時期，我們神明所使用的秩序之息嗎？」

「當然，這東西可是破壞了我地獄的底蘊，我怎麼可能忘記？」

安迷修點了點頭，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驚訝地說道，「路西菲爾和秩序的沉眠有關？」

「不愧是和米迦勒勢均力敵的存在，這麼快就能聯想到這一點。」

德萊姆讚歎一句，再次說道，「你說的沒錯，路西菲爾的確和秩序沉眠有關，而且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米迦勒也不可能成功竊取秩序之息。」

他微微沉默，像是在回憶，過了一會兒，開口說道，「當年，神戰剛剛拉開序幕，因為前幾次的失敗，那時候的天堂已經完全不再會是地獄的對手了而為了取得勝利，希望之神米迦勒，做出了一個讓所有神明都為之顫慄的決定，那就是竊取秩序之息。」

「但是竊取秩序之息何其艱難，即使是天堂所有的神明聯手，都無法與秩序抗衡，於是狡詐智慧的米迦勒，開始有了想法，那就是設法讓秩序沉睡，再進行抽取秩序之息，而當時，他就盯上了秩序天使長路西菲爾。」

「能夠成為秩序的大天使長，其實力本就不弱與排名前十的神明，有著秩序的祝福，路西菲爾可以在特殊情況下，甚至擊敗主神，這樣強大的實力，是秩序賦予他的，但也正因為這麼強大，他的心才會更加澄澈，因為秩序，最喜歡的就是內心如同白紙一樣。」

「但米迦勒找到他並不是為了擊敗他，而是利用自己的花言巧語去欺騙路西菲爾，讓他為神戰出點力。」

「秩序是一種絕對公正的生命意識，他的熾天使也是一樣，因此路西菲爾從未上過戰場，而作為一名合格的戰鬥天使，他的夢想從來就是戰場殺敵，這份秩序天使的工作並不適合他。」

「當年的路西菲爾本就心思單純，再加上米迦勒的三三寸不爛之舌，他成功說服了路西菲爾為自己賣命。」

「想要讓秩序沉睡，普通的方法必定是行不通的，只有路西菲爾才能誘導秩序，進入到深度的沉眠，而很快，秩序在路西菲爾的催眠下，進入了沉睡，而米迦勒，也順利地來到了秩序身邊，抽取秩序之息。」

「由於這並不是秩序自己賦予的，抽取的難度極其之大也極為浪費時間，所以脫不開身的米迦勒任命了路西菲爾作為戰場上的總指揮，等米迦勒得手之後才能換回來。」

「而就在這段時間，時之神殿的出現，在雙方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出現在戰場上，路西菲爾又再次被推向了風口浪尖，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而時之神殿後，路西菲爾已經失蹤了，所有人都以為他被你打成重傷乃至死去。」

「沒有了路西菲爾抵擋你的攻擊，底蘊本就薄弱的天堂節節敗退，險些就此結束了神戰，而就在這時，成功獲取了秩序之息的米迦勒回歸，將局勢再次逆轉了過來。」

「有了秩序之息的協助，天堂與地獄之間的差距逐漸縮小，但最終還是地獄取得了神戰的勝利，而直到神戰結束之後，那疑似死亡的路西菲爾又再次出現在了天堂的隊伍當中，只是那時候，他的半張臉已經毀了。」

「吃了敗仗的神明們憤怒地將一切失敗的原因歸咎於路西菲爾，但因為當初的他還是秩序天使，也沒有什麼人敢去找他麻煩。」

「就這樣，時間過去了十年，天堂從失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而秩序，也蘇醒了過來。」

「秩序的蘇醒，再次開啟了天堂的審判神殿，觸犯秩序威嚴者，將會被剝奪天使的資格，即使是神明也是如此，但當時的米迦勒已經是眾神之首，沒有人敢去將米迦勒送上邢台，於是，催眠秩序，盜取秩序之息的罪責，就全部落在了路西菲爾的身上，他被剝奪了秩序天使長的資格，被各大神殿拒之門外。」

「而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也為了避免秩序察覺到其中的貓膩，那些追隨希望的神明，開始以秩序的名義去追殺路西菲爾，可實際上，他們的目的並不止於此。」

說到這裡，德萊姆看了一眼安迷修，說道，「你應該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吧？」

「世界上最神秘的時之神殿，傳說那裡寶藏無數，路西菲爾從那裡出來，身上也許會帶著時之神殿的秘密。」

安迷修眼眸淡漠地說道，「貪婪並非惡魔獨有，神明，也是被慾望驅使的生命。」

「你說的沒錯，神明，的確是被慾望驅使的生命。」

德萊姆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追殺他的神明一共有五個，其中之一，就是我。」

「當年我與另外四個神明用謊言欺騙了路西菲爾，告訴他，秩序傳下法旨，要將他的靈魂丟到冥河中洗凈，多麼粗鄙的謊言，但當初早已心灰意冷的路西菲爾卻無法拆穿，他一邊憎惡著天堂，墮落成黑暗的天使，一邊四處躲避著我們的圍剿。」

「拋開秩序天使的身份不提，路西菲爾的天賦甚至讓神明都為之嫉妒，而墮落後的他，則變得更加地狡猾與邪惡，不惜一切的躲避，同時，他的實力也瘋狂增長。」

「可即使是這樣，他依舊不是五大神明的對手，我們最終將他逼到了世界樹的邊緣，可就在他窮途末路的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世界樹的樹榦上，竟然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蟲洞，爆發出可怕的吸力，將我們六人一起扯入了樹榦中心。」

「等我們回過神來，已經在一個陌生的虛空之中了，據我們猜測，那裡就是世界樹的內部，只是讓我們不知所措的是，那世界樹的中心，竟然充滿了腐朽，糜爛與邪惡的氣息，還有著一些極其詭異而又強大的某種東西存在，那時的我們已經顧不上再去尋找路西菲爾了，我們當時只想著如何逃離出去。」

「而在逃離的途中，我們和生活在那裡的存在遭遇了，甚至發生了戰鬥，可讓我們絕望的是，不論我們怎麼攻擊，那詭異的存在似乎都不會受傷，而且連魔法，魔力都被它們輕易地抹去，無奈之下，我們只能落荒而逃，可最終逃出去的，就只有我和克勞德。」

「經過漫長的異空間穿越，我們最終活了下來，卻在黃昏廢墟，被你捕捉。」

說到最後，德萊姆臉上露出了慘淡的笑容，「這或許就是我們的報應，是貪婪讓我們陷入了這樣的折磨之中。」

安迷修默然，德萊姆的遭遇他並不同情，這個傢伙被慾望驅使去追殺路西菲爾，導致了如今的亂局叢生。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這片黑暗冰冷的地方，而德萊姆也沒有提剛才和前者的約定，說出了自己隱瞞了許久的秘密，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伴隨著安迷修的離開，德萊姆的身體逐漸化作了灰白之色，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將他吹散成一堆灰燼。

回到了懸崖之上，安迷修看到了還在等待的提爾米斯，後者也看到了他，走了過來，問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嗯。」

安迷修點了點頭，他看著提爾米斯的臉龐，開口說道，「你明明早已知道了答案，為什麼還要我下去詢問？」

「不知道。」

提爾米斯搖了搖頭，微笑道，「也許，是為了救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