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番外二 雲祈裕謙最終處
再來說說我的父母
這些年來我見過很多夫妻恩愛的樣子，也見到過很多夫妻攜手老年，可卻沒有人像爸媽這般親密無間，毫無爭吵；
我有時會和弟弟們一起納悶，怎麼爸媽真不吵一點架，於是就製造過「事故」把媽媽口紅抹了一些到爸爸的衣服上面想看看媽媽是什麼反應……
但是，剛好那天
爸爸就給媽媽買了口紅，媽媽看到了他袖口上的口紅，以為爸爸真是為她挑口紅的時候沾染上的。
「……」
媽媽就拿着爸爸的手，替自己塗口紅一點一點的。
媽媽生病的時候，爸爸可是恨不能把家都搬來醫院裏，媽媽老了也有孩子脾氣，吃藥總嫌葯苦，爸爸就哄她，給媽媽買各式各樣的蜜餞……
聽華華說過，有一次媽媽在一個很高的階梯上，腳抬不上去。媽媽心裏不太好過，臉上沒什麼表情，或許在責怪自己終究到了這個腿腳不便的年紀。
一旁的爸爸深感於心
於是，七十多歲的人了，用手托著媽媽上去了那個很高的階梯。華華和涵纓遠遠地看着哭了，他們感動於父母的愛情超過了這世間的很多東西。
最後，媽媽在走的時候是躺在爸爸懷裏的，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下午她說了什麼；
她說:裕謙，我要先走了，你一個人別着急來找我，好好看看孩子們，他們都成家了，雖然不得已得先拋下你了，可你說了的下輩子還來找我，我記得了。所以啊，我下輩子盡量站在杏樹下等你來找我……記得啊，你說過的來找我！
媽媽說完，在爸爸懷裏輕輕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太多的話對我們說，最後只是看着爸爸，眼裏比不舍更多一點的是釋然。
最後她是在爸爸耳邊說了句悄悄話走的，走的時候，病房的窗戶忽然颳起一陣風，爸爸買來的風鈴，掛在玻璃上被風吹得很響很響。
媽媽走後第一年，爸爸時常去陵園看她，生日，忌日，相識日，結婚日，……總是去；
每次去都變着法的帶着不同的花，不同的點心去，甚至有一次還買了螺螄粉，還記得爸爸拿着螺螄粉站在媽媽墓前的神情:雲祈，你愛吃這口，如今，又出了很多口味我怕你不知道饞了沒得吃所以買了很多來……記得很多年前了，你腸胃炎住院想吃這個我騎單車跑了十幾公里為你尋，你雖然最後沒吃成，可你嘴饞的那模樣我記得了很多年……
媽媽走後第二年，爸爸就搬去了洋樓里，如今洋樓經過我們加固，雖然把過去那些零部件都拆卸得差不多了。
可到底裏面的裝修風格和擺設還是未變，從前是花太婆婆住着，爸爸搬去了以後，我們商量了下還改裝了暖氣怕爸爸冬天不適應。
可爸爸卻說，你們媽媽小時候常住這裏，這裏有她的味道。
我不解，反問他:那家裏呢媽媽和你住了幾十年了，難道不是家裏媽媽的氣息更多一些嗎？
爸爸不言語了，只是看着院子裏龍眼樹道，這棵樹還是我和你媽媽親手種下的。
媽媽走後的第三年，父親在市內一家很好的療養院裏進行調養。醫生說，爸爸得了阿爾茲海默症，俗稱的——老年痴獃。
我們三兄弟都緊張，小韻此時正在國外讀博，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和瑞晚夫妻分居兩地。
我沒讓家裏其他人和她說，妹妹儘管知道也徒增傷心。
爸爸的癥狀很奇怪，從不莽撞行事，做事依然調理分明，只是喜歡一個人靜靜獃著，有時候在凳子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嘴裏常碎碎念:雲祈，你看；
我們都知道父親是太過思念母親以致。
在他的潛意識裏，母親還是生前那個樣子。甚至，他有時候分不清現實和幻想，與我們吃着飯還時常說:雲祈最愛吃的，多吃點！
妹妹讀完書回來，看到了爸爸這樣心疼不已，大聲哭鬧，我們三個哥哥任憑她責問，的確，我們沒有照顧好父親……
後來，小韻改變了方向，潛心研究起這個老年痴呆症，因為這是個沒有特效藥無能為力的病，她為此一直在努力中……
爸爸在媽媽走後一個人是孤獨的，我們兄妹幾人也不會起什麼再為他尋伴的念頭。
因為，無論在爸爸心中還是在我們幾兄妹心中，媽媽永遠是無可替代的，誰也不能再成為爸爸的妻子，媽媽的位置也永遠不會變。
媽媽走後第四年，有幾次爸爸很清醒的對我說，小博，你媽媽這輩子是一定會比我先走的，因為，上輩子是我先撇下她的手，導致她最後鬱結離世的，所以這輩子該輪到我一個人慢慢思念她了。
在爸爸時日不多的日子裏，他一個人還走丟了一回，那時我都怕極了，害怕媽媽如果知道，會不會怪我們沒有把爸爸照顧好。
最後，被人發現是走到了當初領養我們的孤兒院的後山裏，他只是一個人靜靜坐着，環衛工說，老人大概在這裏坐了一夜，不言不語的只是看着後山在發獃。
我們兄妹心急如焚，妹妹實在沒忍住，上去抱緊爸爸說道:爸爸我們回家，媽媽走了要是連你也不在了韻兒可真是受不了打擊了。
爸爸那時候思維混沌，被人看到后，發現口袋裏裝着媽媽的照片和媽媽的手稿……嘴裏還在說:要接雲祈回家，雲祈還在這裏，他在等她。
此事還登上了國內新聞頭條，引起很多人對於此事的關注。也有很多媒體想報道採訪我們家，我們均婉言謝絕，只是對媒體告知實情，媽媽已經走了四年，爸爸總覺得媽媽還在，經常去他們最開始相遇的地方想找到媽媽的氣息，我們把媽媽的手稿給媒體們拍照，算是對於關注這個事情，關心爸爸媽媽的人們一個回應。
後來，爸爸走的那天很安詳，手裏握着他和媽媽的結婚照，只是說了句:雲祈我來找你了，你就在那杏樹下等我一下，我就來。
他看看滿屋子的孫子孫女和我們，小博小坤華華韻兒……這輩子爸媽能再做你們的父母很開心，謝謝你們來到我們家。爸爸在你們媽媽走的這段時候太思念她了，讓你們操心了，這輩子我對得起你們，對得起我的雲祈了，我和她，終於要圓滿了。上輩子我先離她而去，這輩子她離我先去。也算扯平了扯平了。
說完他笑了……最後爸爸嘴角同樣是帶着笑離世的。
我們打開爸爸手上的照片發現後面有一行端正的楷體字:
裕謙雲祈永遠在一起
爸爸走後，孤兒院的後山就地長出了一棵小樹苗，等結了果實掛在樹上時就像小燈籠一樣。
一開始只是一棵樹，一簇簇一串串的像只火把。
等過了好些年，這裏已開得到處是一派金黃、深綠、橙紅的氣象，那些枝苗慢慢漫漫長，四處繁盛，幾乎包攏了山脈叫路過人望去久久收不回眼睛。
這片杏林吸引了很多遊客，媽媽爸爸是出資修建孤兒院的人，因此照片和名字被貼在了孤兒院一進門的宣傳欄上，來來往往的人偶爾也會駐足下來看。
我們家的資助自曾外公起就不曾間斷一直延續，這彷彿也成了我們家族的傳承，我的孩子小坤華華昕韻的孩子，很小時就開始做自願者，把這項活動當成了我們的使命，沿着爸爸媽媽的路不急不緩地走下去。
在二老走後，我們做子女的沒有太多難過，反而都在想，爸爸媽媽那樣長長久久的愛，是可以跨越這世上所有阻礙的，儘管他們已經離開了人世，可我們不無時無刻想起他們在世時的恩愛，聲音，模樣，以及他們的很多很多事情……班阿姨穆阿姨方阿姨姑姑石阿姨，這些那麼那麼好的人，他們全都離世后，是否在另一個異域裏，音容依舊，喝喝下午茶，逛著街。
我們都覺得，他們一定會再見的吧！應該是這樣……
落幕深處，亦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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