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找到了
等待，無疑是一段最難熬的過程。
它會讓你在時間的流逝里漸漸消磨掉所有的耐心。那一刻，我彷彿覺得，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孤苦無依，痛苦地活著。
安叔叔他們來的時候，我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彷彿只要說出來，我的良心就會好過點。
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碾壓，痛到不能呼吸。
那種被絕望吞噬的感覺，就像是掉入了一個沒有邊際的深淵，看不到盡頭，亦找不到出路。
我聽著耳旁任阿姨的哭鬧聲，還有安叔叔焦慮的踱步聲，聲聲刺耳。
我抱膝蹲坐在冰涼的地面，被悲傷填滿，失了所有知覺。
捏著戶口本的手也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變得麻木，動彈不得。
牧沅走過來，說了自安堇年送進急救室后的第一句話「別擔心，堇年不會有事的。」
我抬頭看他，淚眼朦朧「都怪我、是我的錯。」
我惱恨地用自己的後腦勺撞擊著冰冷的牆面，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一下一下。
急救室門口的紅燈還在亮著，裡面也未傳出關於安堇年一知半點的消息。情況是好是壞，尚未可知。
牧沅拍了拍我的肩，寬慰我說「林夕，你清醒點，你應該相信堇年，他會沒事的。」
我努力擠出一抹蒼涼的笑，回應著牧沅的話語。
相信么，事到如今，我該拿什麼相信。
安堇年從進急救室到現在，已經快過去整整一天了。屋外的光線從亮到黑，再從黑轉亮，晝夜交替的溫差也在緩慢變化著。
可，唯獨急救室地那盞紅燈至始至終沒有變過。
它就像是牽引著我們所有人的一根弦，生怕一不小心，它就會永遠斷掉。
安堇年被推出急救室的時候，我就倚在門口，痴痴地看著，失了所有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像是無數次經歷過那個場景般，無數次看見安堇年身上插滿細管的模樣，心再次無可避免的揪痛，密密麻麻地，仿若針扎。
我不敢去想，他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是不是每進一次急救室，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一次。
那一刻，我有多難過，就說明我的心有多痛。
我眼睜睜看著牧沅他們一擁而上，將安堇年團團圍住，而後推著病床遠去。
唯有我，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反而在他們所有人都離開后，崩潰大哭。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就好像是一場夢。
我以為，我就要夢想成真了，卻未曾想轉眼之間就被打回了原形。
無盡的后怕齊齊像我湧來，我掙扎著，咆哮著想要掙脫這一切，卻又無可奈何。
徐妍聞訊而來，在空蕩無人的急救室門口尋到了我，聲音哽咽，語氣急切，似比我還要難過「林夕，你沒事吧。」
我嗚咽著搖頭，睜著哭腫的雙眼看她，用已經哭得嘶啞地聲音說「徐妍，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他的……」
徐妍蹲下身，緩緩將我抱住，安慰道「放心吧，沒人怪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啊……」
「林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得不到的不能強求。安堇年他時日無多，你就放手吧……」徐妍放低了聲音，勸說道。
我趴在她的肩頭「我放不下，徐妍，我放不下他……」
我等了他這麼多年，若是真的想放，我又何苦等到現在。
「可是，林夕，你的路還長，你能不能清醒點。艾倫說，安堇年他熬不過這個月了。」
「你胡說，他不會丟下我的，他說過會愛我一輩子的。」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林夕，你不能因為安堇年活不過明天就置自己不顧，置叔叔阿姨不顧。」
活不過明天嗎？
我怔愣著停止了所有動作，甚至忘了哭，忘了反駁。
良久，我才掙脫開徐妍的束縛，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醫院。
只剩徐妍在身後著急吶喊的聲音「林夕，林夕……」
當所有的希望都瀕臨破碎，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被絕望包裹的情緒也因此失了所有理智。
天空中，忽然下起瓢潑大雨，我行走在雨中，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冰涼。
我像是個遊走在天際中的孤魂野鬼，迷茫無助，失了方向。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該去哪裡。
恍惚間，我好似看到了江州大學幾個大字，便一個人不顧門衛的阻攔，沖了進去。
再一次，我來到了那個與安堇年初遇的地方，江州大學的跑道上。
雨，越下越大，我站在雨中，視線模糊地盯著女生宿舍樓的方向，痴了。
第一次，心底生出了恍若隔世的錯覺。彷彿與安堇年相遇已經成了上一輩子的事。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們就已經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從開始到結束。
曾經，我一直以為，遇見安堇年，是我做過最美的一場夢。因為，夢裡的他，愛我入骨，捧我入心。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我們的結局還是沒有得到改寫。
可，安堇年，你要我怎麼放棄深愛了你多年的那顆心。
我傾盡一生，甘願用整個青春來續寫情深，卻換不來你的片刻停留。
有那麼一刻我曾想，若是早知會是如此，我寧願時光永遠停留在你離開的那天。那樣，或許我會在多年的苦等無果后，而選擇放下。
可是，你回來了，再次闖入我的視線，進入我的生活，卻讓我觸摸不得……
也不知在跑道上站了多久，我倍感無力地癱軟在地，渾身酥麻。
恰在此時，兜里的手機響起，我睜了睜眼，腦袋迷糊。
鈴聲一直在響，其中還雜夾了進水后的一絲雜音。我略微清醒的動了動手指，僵硬的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喂……」
「林夕，你在哪。」電話里傳來徐妍既驚又喜的聲音，她不停地問「你在哪，林夕……」
我張了張嘴，剛想要回答，可才一開口，我就朝著一旁傾斜，重重倒了下去。
手機從手中跌落在地，雨水啪嗒啪嗒的落在手機屏幕上。
我拚命地動了動手指，然而腦袋裡的昏厥片刻襲來，壓得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只聽見電話里隱約傳來徐妍的說話聲，她說「找到匹配的骨髓了，林夕、找到了……」
我像是有所察覺地扯了扯嘴角，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在醫院。
爸媽守在病床前，一臉擔憂地看著我，見我醒來，忙齊聲喚道「小夕……」
我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卻發現，喉嚨疼痛的發不出一點聲響。渾身虛脫地無力感更是讓我害怕。
徐妍端著杯水走來，說「醒了，能耐了你，下那麼大雨，一個人淋著雨跑去了江州大學。要不是安堇年手機上有你的手機定位，我們這一大家子還不知道該去哪裡尋你呢！」
她說完，晃了晃手中杯子，在爸媽的幫助下，喂我喝了口水。
末了，她又接著說「安堇年有救了，你走的那會，有個小傢伙來配型，匹配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差不多百分之百，艾倫說，等安堇年再休息兩天，就可以準備手續事宜了。」
從天而降的驚喜砸的我回不過神來，我怔怔看她，用已經發不出聲音的嗓子問「真……真……的。」
徐妍盈盈一笑，回答「真的，不信你問叔叔阿姨。」
我當下側頭看向爸媽，用眼神詢問。
爸媽相視一笑，同時點頭。
突然而來的驚喜令我氣血上涌，咳嗽連連。
連日來牽扯著我情緒的悲觀，也在這一刻得到好轉。
徐妍拽了拽我的耳朵「你呀！也幸得安堇年命不該絕。否則，依我看，安堇年沒死，倒是你該命不久矣了。」
挑了挑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若非現在不能開口，不然，一定同徐妍好好來一場口水戰。
興許是得到好消息后，我心裡高懸的石頭終於放下。醒轉不過一個小時，看著徐妍喋喋不休地嘀咕了半天後，終是沒受住沉重的雙眼皮，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爸媽不在，只剩徐妍趴在茶几上處理一堆文件。
看樣子，她定是作為陪護睡在了醫院裡。
心沒來由地一跳，感動莫名。
我強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伸了個懶腰，招呼道「徐妍……」聲音中像是含著一絲蒼老的韻味，嘶啞難聽。
徐妍聞聲抬頭看向我「醒了？」
我點頭，掙扎著想要下地。
徐妍忙出聲制止「你還是先躺會吧，等會林毅送飯過來，你吃了再下地。」
「為什麼。」我心有不甘地又躺了回去。
其實心底早已急成一鍋亂粥。
昨日離開之時，安堇年還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雖然後來從徐妍的口中得知他已無大礙，可是不親眼見證，我始終無法放心。
更怕的是，徐妍因為怕我出事，而隨口說的謊。
徐妍似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挑明道「放心吧，我沒必要騙你，況且叔叔阿姨都點頭承認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就算你不信我，你也該信叔叔阿姨吧。」
我啞然，還想要爭辯「可是……」
徐妍手中翻看文件的動作加快，打斷道「可是什麼，有什麼可是的。又不是不讓你去看安堇年，我只是讓你吃過飯再去，看把你急得，真是應了那句，有了男人忘了閨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