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們之間，還差一個答案

夢是什麼，我總這麼問著自己，是一個人，還是窮極一生也未完成的願望。是轉身就走的人，還是停在原地不肯離開的自己。

安堇年，你走後的這幾年，我患得患失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著一場不肯醒來的夢。夢裡，你是騎著馬，逆光而來的白馬王子，而我是行遍天涯，只為遇見你的灰姑娘。我執著的等待，化悲傷為動力，穿梭在各大城市，只為尋求你的身影。可是，安堇年，我們卻再也遇不到頭。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喜歡到幾近痴狂，卻也只是想找到關於你的消息。

世界那麼大，人山人海中，我最怕的不是你站在誰的身邊，牽著誰的手。而是我找遍全世界，卻再也沒有你的消息。

就好像這些年，我總是叫著你的名字從夢中醒來，卻又不甘地念著你的名字再次睡去。

「林夕、林夕……」身旁，好像有人在搖晃著我的胳膊。

我疲憊的睜開雙眼，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人。「怎麼了……」

徐妍不分青紅皂白的拉起我「林夕，你是不是夢遊了，好端端的床不睡，偏偏在這電腦前趴了一宿，你沒病吧。」徐妍說著伸手探了探我額間的體溫「還好早上暖氣來了，不然你這條小命估計要交代了。好了，我去做飯，你先回房間躺會，飯熟了我叫你。」徐妍二話不說的就扶起我朝卧房走去，不容我有所爭辯，嘴裡還不斷絮絮念叨著，比我媽還要嘮叨幾分。

我揉了揉額心，覺得眼睛生疼，想必是一晚沒睡的緣故。

我在徐妍的攙扶下回到卧房，怕打擾到我休息，她出門的時候還不忘把卧房門輕輕關上。

我閉上眼，卻沒了睡意，腦海里閃過所有安堇年的訊息，心微微抽痛。

事情過去了那麼久，可我，還是只要一想起，心就會猛然收縮，疼痛不已。

扯過被子，蒙頭蓋上，周圍的一切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靜的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不安的慢慢跳動著，「嘭嘭……」一聲強過一聲。

「對了，林夕，叔叔阿姨等會過來。」剛有了點睡意，徐妍呱噪的聲音便傳了來。她推開門，頭往裡探，卻並未進卧房。

我一把掀開被子，呼吸急促的大口喘氣，頓時，潛伏在房間里的冷空氣瞬間將我包裹。我只好又拉回被子蓋上，臉上是一片緋紅。「啊，你怎麼不跟我說。」我將枕頭墊在身後，斜坐起身，不滿的瞪了徐妍一眼。這傢伙，有時候就愛揣著明白裝糊塗，明知道我不希望爸媽看到我如此模樣。

「林夕，我難得來北京一趟，就叫叔叔阿姨過來聚一下，熱鬧熱鬧，你知道，我在江洲總是一個人的……」徐妍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看到剛剛還一臉興奮喜悅的徐妍，瞬間變得傷感落寞，我的心底這才泛起一絲愧疚。

徐妍自小父母離婚，母親嫁入豪門，隨夫去了國外，自此與她失了聯繫。而徐妍，理所應當的跟隨她的父親，只是她的父親是一名商人，一年到頭，所有的時間幾乎都用在了事業上。徐妍雖是他的女兒，卻一年也見不上一面，留給徐妍的，只有數不完的鈔票和陪著她的名牌包包，衣服之類的……所以，對於我這簡單而又溫馨的家，她反倒羨慕的緊，每每來北京看我，總要在我爸媽面前賣一陣乖，滿足一下她的兒女情懷。

「好了，好了，徐妍，對不起，我錯了好不好……」顧不上房間內四處漫延的冷空氣，我忙下床走過去拉著她的衣袖，半推半就的討好著。

「我看你也沒事了，那就快點起來給我幫忙吧，等會好讓叔叔阿姨嘗嘗我的手藝。」徐妍說著，傲慢的轉身離去，嘴角那絲狡猾明媚的笑，明顯而又張狂，似在提醒我上當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跳進徐妍挖的坑裡出不來了。額……「徐妍，你對我沒愛了……」

我一邊控訴著徐妍，一邊又不滿的埋怨著。

廚房裡，徐妍歡快的左右忙碌著，臉上毫無不喜之色，彷彿剛才提到的事並不能影響她分毫。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比起徐妍，我的生活要好太多。至少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還有疼愛我的爸爸媽媽，而她，卻只有我。

我打小就是出生在溫馨家庭的小女子，父親是國家公務員，母親是人民教師，用古時候的話說，我就是書香門第家的世家小姐，家世兼優，品行良好。因從小受爸媽點撥啟發，受益良多。爸爸是一名熱衷於文學的愛好者，家裡的書柜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書本，各色各樣。媽媽因為是教師的緣故，對文學也極其熱愛，所以在他們的影響下，久而久之，我也備受他們的熏陶，耳濡目染，愛上了寫文這個行當，從十六歲開始，便在各家雜誌社投稿發文，更有幸榮登過報刊，這也是為什麼林夕這個名字總是高熱度活躍在網文圈的原因，更是遇見安堇年的起因。

想到這裡，我不禁自嘲，這麼多年過去，我竟然還是如此期待著他的出現。

「林夕，快，把這白菜拿去洗了」徐妍見我站在她的身後沒了動靜，忙裡偷閒的看了我一眼，便快速的充當她的指揮使大任，替我安排好活計。

「哎……」我無奈的搖了搖頭，上前端起擺放在洗菜池裡的白菜，走到水龍頭前，擰開熱水，不緊不慢的忙了起來。

還好北京的房間是有暖氣的，即便是穿的少，房間里也暖和的不似冬天。

屋外，忽然飄起鵝毛大雪，雪花飄飄洒洒，落在地上，不見了蹤影。

這時，敲門聲響起，我剛想要去開門，誰知徐妍跑的比我還快，我這才關了水龍頭，她那邊就已開了門，併發出甜甜的嗓音「叔叔阿姨來了，快進來坐……」徐妍反客為主，將爸媽請入屋內后，又快速將門關上。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粘上了爸媽，「叔叔阿姨累了吧，快過來坐下，休息休息……」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的目瞪口呆，好像徐妍才是我爸媽的親生女兒。

「叔叔阿姨先歇會，我跟林夕在廚房做菜，馬上就好。」徐妍努力的賣弄著她這在電視上學的乖女兒形象。驚的爸媽坐在沙發上相繼傻了眼，都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一直不停的點頭，回應著徐妍的客氣。

「小妍啊，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爸爸已經年近六十了，雙鬢漸漸發白，一米八的身高，因腰椎間盤突出，一年到頭，總佝僂著腰背，使他看起來矮了一大截。歲月無聲的在他臉上劃過痕迹，留下一道道催人老的皺紋，縱然如此，他看起來也不過五十齣頭的年齡，精神狀態十足的好。

「叔叔，別客氣，你們先坐著……。」徐妍快步跑進廚房，催促道「都怪你，好端端的不睡覺，偏在桌上趴了一宿。看吧，連累我不能展現出最好的姿態迎接叔叔阿姨……」徐妍小聲的邊忙乎邊嘀咕個不停，還生怕被爸媽聽到，驚的我在一旁連連感嘆，這到底是誰爸媽啊……

「小夕啊，你給小妍幫襯點啊……」媽媽不放心的在客廳里叮囑。

「知道了，媽。」我將洗好的白菜裝入盤中，享受著這難得溫馨的畫面。

真的是許久沒有這樣了，許久沒有同爸媽坐在一起好好吃過一頓飯，許久沒有同他們好好說過一句話。

「林夕，你快點去洗漱吧，我這都好了……」徐妍端著自己做好的菜湊近聞了聞「好久沒下廚了，做出來的菜還是這麼香……」

我狐疑的看了她兩眼，這才直奔洗手間而去。

等我洗漱完畢，桌上的人早已開吃，徐妍同爸媽正聊的起勁，瞅見我來，忙拉開座椅，遞給我一雙筷子「快吃吧……」

桌上簡單擺放著四菜一湯，賣相看著都不錯，色香味俱全的樣子，我拿起筷子給自己夾了塊肉，正要喂進嘴裡，哪知徐妍不知抽了什麼瘋，伸出左手用力拍在我的手背上，分不清是刻意還是故意，手一疼，肉立刻跌入碗里。我尷尬的張大著嘴，稍微停了停，才反應過來。

「叔叔阿姨還沒吃呢，你急什麼.」看著徐妍一臉認真的表情，我真懷疑，她是不是才是爸媽名正言順的女兒。

「小妍，你就讓小夕吃吧。」媽媽滿臉堆笑的看著我們倆，「咱們這一家人啊，難得聚在一起，好好吃啊……」媽媽說著分別給我和徐妍各夾了塊肉，只是聲音里有種苦澀意味，我聽了心裡直泛酸。

媽媽比爸爸小了幾歲，五十幾的年齡看起來不過四十幾的模樣，因不怎麼注重保養，臉上布著些細小的皺紋，和褐色的斑點。不過她在穿著上卻頗為講究，平常出門，都是一副闊太太的裝扮。所以今日，她穿著的是一條綠色帶著蕾絲邊紋的連衣裙，外搭一件米色長款大衣，配著黑白格子的圍巾，一頭長發高高挽起，襯得她膚白貌美，端莊優雅。進到客廳的她，脫掉外套，將圍巾打開，作披巾披在身上，更是顯得她身材姣好，一時間，令人難以找到歲月刻畫在她臉上的痕迹。

「嘿嘿……謝謝阿姨。」徐妍嬉笑著夾起肉放進了嘴裡，一臉滿足。

「小妍啊，下回多來北京，我跟你阿姨都念叨著你呢！」一直悶聲吃菜的爸爸也不願意了，忙搭腔摻和進來。

「放心，叔叔，這就是我的家，有空啊，我就回來看您跟阿姨。」

「這就好，來，多吃點……」爸爸拿起筷子替我和徐妍夾菜，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頓飯下來，桌上的菜盤子基本都空了，不得不說，徐妍這傢伙燒的一手好菜。

飯後，爸媽坐在客廳跟我閑聊，徐妍又端來切好的果盤放在桌上，與我們閑聊起來。

「爸，媽，這次我準備跟徐妍去江洲。」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將自己想說的話表達出來，我心虛的低著頭，不敢再去看他們。

作為女兒，我實在不孝，這幾年，爸媽為了我，沒少操碎了心，偏帶我又不是個讓他們省心的女兒，自從從家裡搬出來以後，回家的次數，連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爸媽明顯被我的話給驚到了，一個兩個的都看著我，只有徐妍，頗為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怎麼想起去江洲了。」媽媽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

「沒事，就想換個環境，好好工作。」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拿起手機，刷起微博來，心底卻是一陣揪心的痛。

面對爸媽探究的目光，我很不願意將自己的心事表露在他們的面前，有些事，我寧願埋在心底，也不願他們一直為我擔驚受怕。

「女兒大了，不中留，想去就去吧，無論你做什麼，爸爸都支持你。」爸爸難得的深明大義。

「小夕，……」媽媽喚了下我的名字，便不再言語。我知道她一定是難過的怕自己哽咽出聲，這才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沒事的，爸，媽，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肯定的點頭，眼裡淚花閃動，差點就要流出眼眶，將自己的脆弱公之於眾。

「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林夕的。」徐妍拍著胸膛一臉肯定的打著包票。

「嗯……」

客廳頓時陷入一片沉寂，良久，爸媽起身拿起各自的外套穿好。「這天也不早了，小夕，小妍，我們就先回去了。」

「叔叔阿姨不多待會嗎？」

「不了，我們還得回去收拾收拾，那個，小夕啊，走的時候記得回家一趟，跟我和你媽打聲招呼，好叫我們安心。」爸爸扶著媽媽，一路走到門口，臨走時還不忘叮囑。「還有啊，小毅也要回來了，要是不趕時間，就等小毅回來了再走，咋們這一家人難得團圓。」

小毅，也就是林毅，小了我兩歲的弟弟。打小就性子古怪，偏愛獨立，自他上高中開始，我們見面的機會幾乎是從一年一見，成了兩年一見，跟我，更是話少的可憐，想想我這幾年的幽閉，也才僅僅見過他一次罷了。

我還在恍惚間，徐妍就已將爸媽送到門口，代替了我這個女兒應有的責任「叔叔阿姨，你們慢點，到家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說吧，怎麼想起跟我回江洲了。」將爸媽送走後，徐妍就一臉審問的端坐在我的對面，雙手環胸，似有點不問出結果誓不罷休的意味。

「我們之間，還差一個答案……」我避開徐妍的目光，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寒風凜冽刮過，發出「呼呼……」聲響，素白的雪花，伴隨著勁風，飄落至大地各個角落，堆起薄薄的一層雪。雪花晶瑩剔透，在陰冷潮濕的天氣里，生出亮眼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