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緣分

第183章 緣分

臨出國的前夕,聞笙收拾東西,收拾到了周庚佑當時說要親手送她的東西。

盒子封的嚴嚴實實,半個月前就已經收到,念及到他和那一位的關係,遲來的禮物便被她封了箱底。

沈宜思在她這裏留下的東西並沒有多少,扔不掉的她都原樣寄了過去,唯獨這個盒子,不大不小,佔用了她大半的心思,事實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觸目所及,有關於他,她還是會分神。

秦錦知道她明天走,幫她裝行李箱,回頭見到她蹲在玻璃窗戶下發怔,放下手裏的首飾盒,思了思,秦錦靜聲走到了她身側。

她和小沈的關係,局外人都不如她這個做媽媽的看得明白,兩人分手,幸是沒波及到兩家的關係,私下裏和杜勤禮談論時,他隱隱表態,遑論年齡上,兩人到底是差了點,這個結局再好不過。

換在往常,她定會維護她這個不爭氣的大女兒,這一回,卻愣是沒說出話來。

她看中了小沈的穩重,好壓得住她時來不看人的脾氣,不想起了個過猶不及的效果,向來驕橫慣了的人被壓制狠了,是根稻草,早晚也會塌。

打兩人分了后,回來后她就是這樣,不愛說話,說話溫聲溫氣,與其說得了個教訓,她寧可她還是之前的模樣,好歹有絲生氣。

「笙笙,床上東西都沒收,趕緊整理整理,你杜叔叔在樓下,還等著和你談話,好多事要交代,別把時間耽誤了。」

聞笙心知,她媽媽顧及她的情緒,這一回分手,沒像往常一樣日日在她耳邊念叨,反而絕口不再提沈家幾個人的名字,分明是有意避諱著。

她對沈宜思究竟是什麼想法,她摸不清楚。

不過此時,秦錦摸了摸她的肩膀,讓她起身,卻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耐人深思的話,簡簡單單的話語,予她以會擊,「起來吧,笙笙,蹲在地上做什麼……怎麼講,你們兩個人,還是要想開點,你和他沒結到緣,那就是沒緣分。明天出國,這個事就當徹底翻篇了,等着你做的事還有很多呢,讓自己傷神的事就不要一直想了,得往前看,曉得嗎。」

起初她說要出國,秦錦是不同意的,後頭她說,她辭了手裏的工作,她那個小公司她以後不打算開了。

算是圓了秦錦由來的念想,做點簡單的事,平平淡淡生活,不難為自己。

聽她的話,聽過來人的話,應該錯不到哪裏去吧。

聞笙慢慢抬起頭,面上些許動容,從秦錦的眼眶裏看到幾近微弱的自己,手不經意就鬆了,和秦錦說話,告訴她,「我還是慢慢來吧……」慢慢來,「一時半會兒收不完,你先下去吧,和杜叔叔說一聲,我晚點會找他。」

她知道,她比誰都知道,她和他,終歸還是應了長輩們口裏的姻緣說法,結不了緣,至少聽起來,她能好過些。

「不要太晚下來,你杜叔叔十點鐘要睡覺。」

秦錦替她掩上了門,隨門聲一道落下的,還有她眼眶裏將將打旋的淚珠。

睹物思人。

猜到箱子裏頭的東西事關於他,這一刻才剛剛開始,她便念起他。

想他了,在還沒有踏出故土,沒有徹底離開他的地界上,因念及無緣二字,真正意義上的悲痛交加。

周庚佑沒料到送出手的東西還能原樣送回,私下送東西的事,出於私心,他還沒有告訴那位。

鬧了個棘手,若說兩人沒有情分,前因後果他卻又是知道的最為清楚,莫說家裏那位從不服軟的堂姐都對此做出了讓步,事情到這個境界,看來是他沈哥沒放下,這回算是動了真格。

於是撥了個電話過去,是聞笙本人接的,才聊了兩句,說是在機場,不方便再通電話,電話掛斷之後,後續有個幾天沒有聯繫。

看來阿思說的沒有錯,這女人一旦心狠起來,便沒有轉圜的餘地。

到了國外,又是個全新的開始,換了聯繫方式,聞笙愣是沒想到,周庚佑又纏上了她,不知道從哪知道了她的新號碼,一通電話再度撥了過來。

她不勝其煩,在電話里告訴他,「要是聊他的話,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有聯繫。」

原本之間關係就不是多友善。

周庚佑三言兩語,不提他是沒可能的,又沒有立場多加指責她,生生憋了一口氣,這人把他家阿思折磨得夠嗆,「我長話短說,無非就是想為阿思討個公道,莫須有的事,你就是和他斷了,也不要說全是他的錯,他和阿顏是患難之交,外人誤解,阿思不善解釋,你心裏至少有個數——」

「我有數,」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可恨他說的對,沈宜思是個狂妄過頭的人,他並不是不擅長解釋,他只是從不屑於解釋,「我知道周博顏和他沒什麼,事後想想,沈宜思再怎麼壞,這點良知還是有的,就當是我誤解了他吧。」

他不愛笑,做事慣一板一眼,無論哪樣,都叫她愛不釋手。

尤愛看他被她折騰得面上風度不復的私下模樣,只有那時,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對她的愛慕。

要是他能多表現出一點,那該多好。

活得清清冷冷的沈宜思,好像不會愛人一樣。

周庚佑徹底無話,實在找不出說辭,眼看就要被她的決絕折服。

聞笙偏此時又告訴他,「對了,你寄給我的那箱東西,我其實拆開來已經看過了。」

每一樣都仔細看過了,看得清清楚楚,而後返還。

趁周庚佑啞言,聞笙聊表出自己的心意,「多謝你的善意……日後要是沒事,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吧,我的事很多,挺忙的,希望你以後還是不要來打擾我的好。」

周庚佑和他關係好,他是善意的不假。

至於那堆東西。

曾經是摯愛般的關係,驟然窺見他的過去,她怎麼能不動容。

他最為痛苦的那幾年,知道在那個年紀上,他受過不為人知的苦,翻到箱子望見照片,一張又一張,於是眼淚就像不值錢一樣,在那天晚上流盡了。

誰叫他從不肯和她說呢。

十多歲的沈宜思,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他少不經事的時候,在他上頭最為年輕的兄長也早已能夠獨當一面。

家裏幾個兄弟姐妹並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他們家老爺子犯下的錯,倒叫年幼的他來承擔。

倘若一直是這樣就算了,遭夠了罪,從此開不了車,回想初次讓他坐到副駕駛座上時,他是多麼的坐立不安。

一場有預謀的人禍,讓他在醫院躺了好些個時候,那時能陪伴在他身邊,還敢陪在他身邊的,只有周博顏。

如今她想,那人在他心中那樣重,似乎有所依據。

她心疼他的過去,獨立人前的沈宜思,驕傲不疊的沈先生,他曾經那樣慘烈地有過何其不堪的一段過往。

猜到和看到不一樣,物件她並不是全數還了回去,蓋上蓋子,裏頭好幾張照片,他車禍現場,他躺在病床上,他坐在輪椅上在戶外做康復,件件讓她疼到沒法呼吸的照片她都私下扣了下來。

還有影像,記錄了一樁又一樁的復健歷程,有病號服,有用過的鋼筆,捏筆的地方染了汗漬的痕迹,可見康復時期下了多大的苦力。

其中不乏的卻又是周博顏。

似乎哪裏都有她,她陪在他的床頭給他讀書,推他到戶外曬太陽,整個漫長的時期,她付出的苦心,她隱忍面下的耐心,似乎都不應該比他少。

這叫她如何和她比。

她的心境或許發生了變化,打看見這些東西后,這些天,想起周博顏的次數比想起他的時候還要多。

對周庚佑的行為生了氣,氣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催磨了她不甚頑強的內心,畢竟這才剛開始分開沒多久,後頭還有好多時候,好多個日夜,她又該怎麼過。

…………

自從和他那個侄子小酌過幾杯酒後,沈知則對他的感情日益深厚,來來往往間,把他竟看得比從前親密。

沈知則怎麼能不暢快,風水輪流轉,感情他這個有能耐的叔叔也就這麼回事。

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看他看的順眼,多是出於同情的心理,和他的來往不禁也頻繁了起來。

他大言不慚,告訴他,「小叔,你也看見了,阿笙有多放得下手,她以來的習慣,三年換五個男朋友的事都有過,一向是拿的起放的下,你和他算是長的,我還以為她收了心,原來你和我差不到哪裏去。不過你得知道,她可是一匹好馬,這好馬,就從來不吃回頭草。」

沈知則幸災樂禍,些許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沈宜思懶的搭理他,不過這一來二去的,總有被他說痛的時候。

他直言,「小知,我比你恐怕不知道好到哪裏去。」

一年多的情分,那個淘氣的丫頭,撓他心的小混蛋,對他的心思,他一寸一寸體會在心,絕不是這些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可比。

可有情分又能怎樣,她到底是走了。

轉眼情分就不是情分,他便分不清,她是真情意還是在陪他作戲。

這日裏,沈知則又到了他公司,商討臨市的地皮招標案,公司高層開了個會,大會從早上八點到九點未結束,期間瞅見毛頭小子的意氣風發,他眯了眼神。

揮了揮手,讓秘書通知暫停會議,稍作休息,出了會議間,望不見沈知則的面相,他能好過些。

越是這種時候,他的存在,越將他心裏的思念壓得緊。

有關於她的一切事和物,他一肚子的悶氣實在沒處撒。

沈知則是故意的無疑了。

欲往樓下辦公室去,阿商來告知他,周總在他辦公室等有良久。

周博顏近日去了杜拜,能夠在他辦公室耐心等得住的怕只有三兒。

周庚佑還不知他換了辦公地點,這一個比起原先,窄小了太多,沈宜思進門,他問起,「怎麼從樓上搬了下來,有什麼風水講究。」

阿商給沈宜思倒了杯茶靜神,問周庚佑是否需要再添一杯,周庚佑擺手,「坐坐就走。」

主要是怕沈宜思不會留他太久。

按說為什麼會搬下來,樓上那間屋子哪哪都是她的回憶,她在他裏間的屋裏打滾,在他的書桌台上盤腿翹腳,就連喝水的杯子,也必得和她是一套,不講理的人,若有哪處不如她的意,她便會發牢騷。

手到嘴邊的杯子,細細摸了摸。

有時不想叫她分了神,有時又對她留下的東西愛若珍寶。

「你來有什麼事?」轉身,他問周庚佑。

周庚佑心虛,前前後後還是要說清,說到後來,他存有歉意,「兄弟幾個不曉得你的意思,之前和她偶爾提過一筆是有的,你和阿顏關係不一般,說到底還是怪我多嘴。」

話說盡,不見沈宜思有反應。

周庚佑按按腦袋,出聲,「阿思?」

沈宜思陷入了回想中。

是有那麼幾次,她待她和待阿顏確有差異。

不經意的舉動,這些個小事,就沒放在心上過。

或是從那時起,她就記在了心中,狠狠記了他一掛。

他把周博顏當生意搭檔,而她只記着她的性別。

沉鬱積在心裏,開口道話,嗓音似被塵埃覆蓋,他問,「磊磊他們,私下也是和你想的一樣?」

姚磊更不必說。

周庚佑委婉答話,「磊磊一向口無遮攔,圈子就這麼大……」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周庚佑望見他很是不對勁,開始擔憂,「阿思。」

沈宜思沉默良久,緩緩轉身,面上竟是少見的悲戚。

周庚佑驚了一跳。

私下送東西本就沒經過他的同意,一片好心,不想蹚進了渾水裏。

沈宜思這時沒怪他,許是想不起來怪,他只道,「送都送了,什麼時候留下來的。下午把那堆東西給我稍過來吧,你留着看來沒什麼用。」

周庚佑就這樣走了。

留沈宜思一人在辦公室。

三兒這項舉動,何嘗不是打他的臉,那日分別時,她都說的一清二楚,早已知道他不堪的過去,不見得心疼,想叫她有什麼其它的心思,定然是不可能了。

聽罷周庚佑的一番話,他今幡然醒悟。

或許,她不是對他沒了情意,或許她是在怪他。

這人,一旦攥夠了失望,就會無聲無息地離去。

原是他,對她還不夠了解。

小知就說過,她分手快,不僅是因為她沒上過心,她的眼裏一向揉不進沙子,和他分手,便是因為他接二連三換身邊的女伴用以試探她的真心。

他還說,最後見面那天,她亦是親口對他道,她受不了身邊的人出軌。

沈宜思回想,他與阿顏之間的種種,何異於沈知則的劣跡斑斑。

至少在她那個不明事的愚笨腦袋瓜里,她是這般想不差。

阿商在門外敲門,到了復會時間。

進門見到自家老總站在落地窗前,單薄的身影。

阿商驚詫,舉手投足間,見到老總單手抹了一把眼角。

用手掌心擦去了苦澀的眼淚,眼前清明一片,拖着沙啞的嗓音不散,回首,他告知阿商,「訂一張去倫敦的機票,去辦吧,越早越好。」

「會議。」

「交給老成,」桌上的茶杯顏色草綠,他復抬眸,「轉告老成,小知的倡議否不否決不用看我的情面,必要時,可以不用給他留活口。」

「是。」

倫敦是個多雨的城市,霧氣蒼茫,從泰晤士河邊往前延伸,連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也被覆蓋其中,早上方下過一場小雨,看天氣預報,中午還會有一場雨,雨量不小。

出門時,虧得帶了一把傘。

從會展出來,聞笙告別了友人,中途換乘了兩趟地鐵線,準備回公寓,出站口的時候,雨還是下個不停,和行人一道匆忙走在路上,一路走一路思索中午該去哪吃午飯。

愈是這種時候,愈想家,想念秦錦女士的廚藝,想念她煲的熱湯。

想到煲湯的手藝,不由又憶起秋生,她在公寓待的一年,他對她極好。

對她的照顧不亞於對沈宜思。

這些天老是想起在上海的日子,在公寓裏發生的一些事。

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又看了周庚佑留下的錄屏,看見錄屏里的他拄著拐杖走路,額頭上的汗沿着兩頰往下流。

沈宜思的腿不好使,可卻沒有經常在她面前叫苦,除卻偶爾的時候,為了讓她消停,他故意才會喊聲疼。

那個時候,她沒把他的舊傷當回事,想來私下裏,他應該苦惱過。

小雨過境,漸漸頭頂就聽不到雨落到傘面的滴答聲,還沒有走到家,雨便停了。

聞笙收起傘,呼吸了一口雨後的新鮮空氣,雨停了正好,她差不多也要到家了。

你說緣分是不是就是這麼回事,總是被妥協的人先有行動。

去年夏天,她在樹蔭茂密的大院裏對他驚鴻一瞥,騎了輛破舊的自行車回過頭去追趕他,立定站到他面前,他那時極淡然平靜,視線緩緩落在她身上。

要不是方方才下過一場雨,要不是在幾米開外的院牆外,他就站在那處,挺拔的身影和身後純白色的牆面渾然一體。

乾淨到視野里容不下其它的事物。

許是有這種可能,她朝思夜想的人,不遠萬里,悄無聲息地就這樣來到。

天空仍是灰白一片,傘尾的雨水零零碎碎還在往下流。

兩顆不曾靠近的心漸漸因距離的涌近而愈發擁合。

直到徹底走近。

抬頭看他。

若時間能後退,若記憶還能追回,不妨退回到初見的那年夏天。

當時她還是個懵懂的小姑娘。

他該要和她好好做個介紹,面前的人好似還不識得他。

雨後清新的空氣,與大地相映的純白色,他的聲音一如當年般溫和潤朗,不如重頭來過,於是喚,「聞小姐。」

聞小姐。

若如初次相見,一起亦是個嶄新的開始。

與前次不同的是,這回,他手裏掛了根紅繩線。

因而中了她的劫,他想,這輩子,他是離不開她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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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你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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