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過去

一聽這話，多寶立刻不鬧了，兩個褐色的猴眼直發光，「那還等什麼？趕緊走啊！」

「別急。」

淼淼將它抱起來，放到自己肩膀上，道：「秘境一般都很神秘，也很危險，你趴在我肩上不要動，我去前面看看。」

「有多寶大爺在，沒什麼……咦？你金丹中期了？」

「嗯，剛剛第一重問心境里見到了天道。」

「天道？！！」

多寶驚呼，「你怎麼會見到天道？天道為什麼對你這麼偏愛啊？」

淼淼沒有回答。

多寶還只是個孩子，魔神的事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它了。

「臭淼淼，你有事瞞著我？」

多寶的小手勾住淼淼的頭髮，「我可比你大，你不要在我面前做大人模樣了。」

「晚點會跟你說的啦。」

淼淼將它的小手扯開，「先闖秘境再說吧。」

「哼！」

多寶心裡酸溜溜的。

淼淼的修為實在是進步太快了，而且一點都沒有不穩固的跡象。再想想自己，它酸了。

要是淼淼變得特別厲害，嫌棄它了怎麼辦？雖然這個女人總逗自己，可她也是人類中唯一將它當同伴的人。

「淼淼，我餓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它就忍不住撒嬌出來，「在靈獸袋裡什麼都沒得吃，我餓了。」

「喏，吃個香蕉墊墊底吧。或者，你是想吃橘子？」

多寶一臉莫名。它們猴子什麼水果不吃？有什麼區別嗎？它都要！

吃了橘子，吃了香蕉，多寶感受著靈氣在體內遊走，忍不住道：「淼淼，為什麼你種的東西靈氣越來越足了？真好吃。」

「以後告訴你。」

淼淼面前出現了一條小溪，她停下腳步，拿出一張符打了過去。火符在水中爆裂開來，掀起一陣水花后，又漸漸歸於平靜。

淼淼這才慢慢靠近，踮腳飛過小溪流。

「……這？」

等了過小溪流，眼前的場景豁然大變。霓虹閃爍，高樓林立，汽車飛馳著而過，路邊的燒烤店內散發出陣陣香味，引人食指大動。

淼淼震驚了！

什麼幻境竟是能將自己腦海中的家鄉勾勒出來？！

這分明是第一世的種花家，自己的老家晉陵啊！

而她現在處的位置則是自己居住小區邊上的商業一條街。熟悉的場景再現，哪怕知道這都是幻象，但眼睛卻還是一下就紅了。

她走過繁華的街道，感受著工業氣息的味道，看著街道兩邊的人，忽然淚如雨下。

許多人都在幻想穿越，可只有真正穿了后，才會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割裂與孤獨！

職業死亡，家庭人際關係死亡，曾經不在意的東西一下子失去了，才會知道所擁有的東西是多麼珍貴！

而在穿越的世界里，無論你怎麼融入進去，可穿越前的思維、記憶卻總在影響著自己，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與這世界的不同。

一個人從蘇杭到東北尚覺風氣不同，何況是換了個位面？

趴在她肩膀上的多寶瞪大眼，四下看著，眼裡露出不解，「淼淼，這是哪裡？為什麼這裡的樓這麼高？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是什麼東西？還有，這裡似乎都是凡人……」

「嗯。」

淼淼朝著家的方向走著。哪怕知道這是幻象，哪怕知道這一關也是試心之煉，但她還是想去看看父母，看看讓她魂牽夢縈念了一百多年的父母啊！

多寶感覺淼淼有些不對勁，但它也不知她到底哪裡不對勁。只覺她眼裡透著哀傷，可哀傷中又透著期待與喜悅，這樣複雜的情緒它看不懂。

見淼淼回應簡短，它知這裡也許不簡單，便也閉上了嘴，免得打擾到了淼淼。

離著家近了，淼淼停下腳步，看著社區入口的保安，笑容依然親切，也隱隱卻覺到了一股陌生。

這些人對她來說，已是百年未見了。

「呀，是我們的楊博士回來啦！」

保安大叔朝她揮著手，親切地笑著，「你媽媽剛回去，買了好多菜。說今天周末，你一定會回來吃飯的，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白果肚肺湯，趕緊回家去啊！呀，楊博士，這，這是怎麼了？」

淼淼上前了兩步，保安這才發現，這深秋的季節淼淼竟是穿著短袖，神情也有些怪異，眼圈紅紅的，難道是被誰欺負了嗎？

淼淼的家是二十一世紀初建造的，也算是老社區了。人與人之間的往來並不像新社區那樣冷漠。

楊淼淼在研究所上班，搞農業專業，立志要弄出更高產糧這事小區里許多人都知道。

畢竟，父母買下這套房子時，楊淼淼還小。當她還是個小屁孩時就立志要讓所有人吃飽肚子。長大后，果然去搞了農業研究。

這事曾被淼淼媽媽驕傲很久，鄰居都知道。

而眼前這個保安大叔也在這裡做許多年了，當然也知道一些淼淼的事。

搞學問的人，目標還這麼純粹，平常也會指點鄰居在家種種菜，種種花什麼的，左右也算小區名人了。

這會兒見楊淼淼神情不對，還穿著個短袖，保安大叔不淡定了，「哎呀，小楊啊，叔不跟你開玩笑了。你到底怎麼了呀？我幫你喊你媽媽去？」

淼淼輕輕搖了搖頭，擦了擦眼角，道：「我沒事，謝謝大叔。」

頓了頓有道：「我先回家去了啊！」

望著淼淼離去的背影，保安嘀咕著，「看這樣子，沒準是失戀了。哎喲，這好的閨女都有人不要啊，要是給我家當媳婦……」

說著又搖搖頭，「我哪有那麼優秀的兒子哦，唉，現在的孩子就是太不把感情當回事了……」

保安大叔的絮叨傳入淼淼耳里，她忽然笑了。

修士五感靈敏，這點距離自然聽得清楚。而保安大叔這腦補也是絕了，以至於心裡的傷感都被沖淡了。

她擦了擦眼，理智也慢慢回來了。

是了，這只是個幻境。這幻境很厲害，竟能根據自己的記憶來創作一個世界，而且還如此活靈活現的，當真是厲害啊！

她抬頭望著自己家，三樓處，橘色的燈光透出來，她眼又隱隱有些發熱。

這是廚房的位置。廚房與餐廳的隔間吧台上有一盞橘色的小吊燈，母親是個節儉的人，平常她未回來時，只開這橘色的吊燈。

一直要等她到家，才會將所有的燈打開。這幻境所見是如此真實，甚至連細節都如此逼真，難怪會排在問心試煉第二關。

人最難怪捨棄的便是感情。人將死之時，想到的並不是死亡的恐懼，而是親人。

她望了望肩膀上的多寶，剛剛保安大叔未發現它，可見這兒的人是看不見多寶的。也許，多寶不曾存在於過去的記憶里，所以它也被幻境自動屏蔽了。

想到這裡，她便是往自己包里掏了下，果不其然，家裡的鑰匙已經在那裡了。

既然如此，便上去看看吧。

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打開樓下的防盜門，上了三樓。在家門口站了一會兒，終是鼓起勇氣，打開了家門。

「淼淼回來啦？」

母親的聲音從廚房的位置傳來，很快便有腳步聲傳來，須臾間便是到了眼前。

「要死了！你這孩子做什麼死啊？怎麼穿個短袖？咦，這件汗衫我不是早給你收起了嗎？你怎麼又翻出來了？快快快，快進來！討債鬼，這研究一不順利就跟丟了魂似的，怎麼都不知冷暖的啊？」

「你有這說話的功夫還不趕緊給孩子拿件衣服？」

是爸爸！

轉眼，父親已站到自己。望著眼前雙鬢已發白的父母，淼淼忽然再也忍不住，撲向父母，失聲痛哭。

假的，假的！但假的也好！

就讓我沉溺這片刻吧！

秘境外的眾人面面相覷，「原來楊淼淼第一世所處的世界竟是只有凡人嗎？」

「那些車，無牛無馬自動，那樓比王都城牆都高上許多，這個三千小世界的凡人很厲害啊！」

「還有夜間會發光的東西。」

「還有會發出聲音的箱子，咚咚咚的，雖然聽不懂，但不知為什麼有點想抖腳。」

「所以她會的東西也許也受了這個世界影響吧。」

桑宣望著淼淼哭泣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重情之人修道上總是艱難些。」

「可也正因如此才能一直保有一顆赤子之心。」

印稚道：「阿軻已經跟那元嬰交上手了，那雲是江明知自己不敵，可卻也不願讓阿軻傷那元嬰半分，這就是善啊！」

桑宣沉默了下，最後輕哼了一聲，「天女魃的後裔就跟天女魃一樣，都是傻子。」

印稚抿了抿嘴，為啥總覺得妖皇陛下這是在夸人而不是在罵人呢？

淼淼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吃著媽媽做的早餐，開著自己的小車奔波在家與研究所之間。

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很平淡無奇，但每一天的生活又是那樣溫馨。

漸漸的，父母開始催婚了。她就像所有大齡剩女一樣，患上了恐家症，恐節症。

於是，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在研究上。有男生跟她告白，可卻總會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她在這裡配合演出，只是想尋到破解的法門。

漸漸的，人過中年了，父母也不再催婚了。而她的研究也無甚進展。她就如許多的科研工作者一樣，滿懷豪情地踏入陣地，可最終又與大多數人一樣，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做出什麼成就。

科技的進步不是光努力就有用的。數據上的一點點變化都需要成千上萬的人心血來灌溉。

漸漸的，她眼角也有了細紋，在所里，也成了導師，有了自己的研究小團隊，稱呼也從小楊變成了楊教授。

父母的精神尚可，但她還是請了保姆來照顧父母。漸漸的，她頭上也有了許多白髮，而她的學生也開始奔赴各條戰線，開啟了新的研究。

父母走了，淼淼傷心欲絕的同時卻又感到了解脫。她坐在父母的卧室里，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忽然明白，沒有誰可以陪自己走一輩子，這條路，終究是一個人走完的。

幻境是假的，但如果沒發生那次意外，或許她這一生也會如幻境里這般度過。

做不出什麼豐功偉績，也沒什麼撕心裂肺，就跟許許多多平常的人一樣，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做著自己的貢獻。

年少時的豪言壯語，剛踏入社會時的豪情壯志終會被時光所磨滅，儘管，她還未放棄理想，但人上年紀，熱血終究不如年輕時了。

父母走了，除了研究便是孑然一身。

終於，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她望著窗外開得正艷麗的桃花，潮水般的呼吸在耳邊回蕩著，許多的畫面從眼前掠過……

慢慢的，眼皮越來越重了，她閉上眼，輕輕嘆了句，「這世界到底誰也帶不走……原來如此啊……」

眼前陷入黑暗，再睜眼時，高樓大廈已不見。可愛的小師妹將花環戴到她頭上，笑眯眯地道：「師姐，你看這些野花多好看？你別能不能總在擺弄那些草藥？你這樣好看，為什麼不打扮打扮呢？」

「小師妹……」

淼淼愣了下，然後便是笑了。

創建秘境的前輩真是一個好心人啊！

這是要讓她在環境里彌補遺憾，要讓她在幻境中去感悟人生。

自己那些遺憾的，恐懼的，都會在幻境里有所展示。

悟透了，神台清明，自也不會再被過往迷惑。或許，這改叫作破「我執」。

我執故有我惑，我惑故有我懼。

在感悟這方面，其實佛道是相通的。

淼淼也是到上輩子臨死時才想明白這場幻境的意義所在，所以現在看到小師妹，她的情緒穩定了許多。

遺憾去彌補，恐懼去破除，看看在不一樣的人生境遇里，放手全力去做何嘗不也是一種修鍊？

「嗯，小師妹，你說得對。」

淼淼也彎腰，尋了野花野草編了花環出來，戴在小師妹頭上，笑眯眯地道：「小師妹也很好看。不過眼下有個蒼蠅在……」

她看向樹后，忽然快速掐了個法訣，「讓師姐解決了這個怪物，再帶你去玩啊！」

她的修為回到了築基期，但是淼淼知道，到底是不一樣了。

這一回，她不會再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