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天雷

「這樣說……」

羋樞瞪大眼，忽然站了起來，顫著身子道：「寡人早就覺著活人祭祀不妥了！可上一代大巫，也就寡人的父親卻跟我說，活人祭祀才顯誠心。我當時不解，問為何？寡人父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是上代大巫這樣教的，那個人是我祖父。」

他臉色越來越白，「屈令說得對，本來我楚人並無活人祭祀的習俗，也是得封了諸侯才開始的。而楚國每一代國君都兼職大巫，一代傳一代，難道是？」

他感覺渾身都在發冷。

如果魔物附體，並不發作，只附在那人身上操控那人，利用那人行惡來聚集怨氣養魔……

他不敢往下想了。

這太可怕了！

魔不是沒出現過，而是一直隱藏在人群里！

如今現身……

只能說明大魔已養的差不多了……

淼淼垂著頭，嘴角劃過一絲笑。

一番裝痴賣傻的表演不就是為了讓你自己腦補嗎？

還是師姐厲害啊！

這心機……

元嬰老怪惹不得啊！

忽然又覺很慶幸。

幸好師父師姐都跟著過來了，不但還能相見，還能給自己出謀劃策。不然就自己這腦子，怎麼可能想出這些點子？師姐這挖坑的本事不得不服！

她不是挖一個坑給人跳，她是挖了個連環深坑，人跳下去后，還自己伸出手把自己埋了，而且埋得心甘情願。你想得到的，他會想；你想不到的，他也會給你補上。

這叫什麼啊？

迪化啊！師姐，果然恐怖啊！

而至於紫氣那番說辭，則是淼淼自己加上去的。她用自己第一輩子學到的那點歷史知識為參考，思來想去好久，最終決定拋個誘餌出來給楚王吃。

雖然給楚王埋下了野心的種子會造成更多殺戮，但是，不破不立！這世道已經夠糟了，也不能再糟到哪裡去了。乾脆，毀了，重建吧！

屆時，凡人困苦，她便可做些手腳，號召凡人與修士聯盟，若計劃進行的順利，那麼只要痛苦上十幾二十年，凡人與修士的痛苦都可解除。

凡人無根基，只能仰仗修士的力量，屆時只要能正確引導，那麼凡人與修士就會成為很好的合作關係，就像滄瀾大陸那樣。修士為凡人擋風遮雨，凡人提供信仰之力給修士，這是一種互惠互利的關係，也是最和諧的。

想要實現這個目標還需要付出許多努力，但是第一步，就要把現有的世界砸碎，推倒重來！

見楚王那既忐忑又興奮的樣子，淼淼咧咧嘴，無聲地笑了。

半夜裡，一群巫師進了宮。淼淼放出神識，感知著他們匍匐在楚王腳下哭泣崩潰的情緒，不由咂嘴。

還以為這些巫師有什麼本事呢，弄了半天，就是一群神棍而已。

連自己的結界都看不出來，還敢大放厥詞，懂天道的心意？

天道是神，神哪來什麼情緒？有情緒的神那便不再是神了。

放出阿稚，任由阿稚在結界上撲騰，看著楚王被嚇得暈厥後，淼淼知道，取消活人祭祀這事誰也無法阻止了。

畢竟，命是自己的。

而且，他還是個王呢！好好的日子過著不香嗎？幹嘛要折騰自己？

連續幾日，阿稚都在楚王宮外折騰，後面乾脆飛出去去折騰那些巫師與貴族，不出三日，整個王都都人心惶惶的，而羋固也終於支撐不住，「墮魔」了。

這下好了！

誰也不敢反對了，取消就取消吧！

咱得好好活著！

活人祭祀被取消了，而楚王對淼淼的信任也到了無以加復的地步。

那魔看起來太厲害了，可愣是沒能進他寢宮一步。就是這魔物也實在狡猾，每次淼淼提劍而來時，它就跑了。淼淼撲空了幾次都沒抓到，可見這玩意的狡猾！

這玩意有智慧，不能硬頂，既是因祭祀而起的禍事，那自然是要取消祭祀，然後讓淼淼超度一番。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楚王拖著病體，親自命人搭建起了超度的法場，然後選了個日子，由淼淼主持，進行超度。

淼淼穿上自己最好的道袍，戴上紫金道冠，手拿拂塵，登上了超度台。

台下，滿是人。

各路貴族也穿上了大禮服，一臉肅穆，顯是對這場超度很重視。

幾個巫師沒有出現，聽說因為沒本事抵抗魔物，已被楚王下令關起來了。

淼淼收回目光，慢慢坐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

在他們想來，山門的超度定是極為複雜的，畢竟他們的祭祀都這麼複雜了，沒道理山門的超度會簡單。

當時令他們感到吃驚的事發生了。

只見台上那女子坐了下來，點了香，朝天拜拜，朝地拜拜后，便又坐了下來，然後就開始念經了。

這就是山門超度？

大家傻眼了！

這麼隨意簡單的，當真是在超度？怕不是在玩吧？

心裡滿是疑問，可國君不發問，他們也不敢造次。

淼淼將這些人的神情收在眼裡，心裡冷笑。

真正的超度是靠修士自己的功德、修為來超度的。功德安撫亡靈，修為壓制亡靈怨氣，依託經文的力量，將亡靈送入靈魂，這才是正道的超度之法。

那等搞一堆花樣的，都是糊弄鬼的。不但搞不好，還會讓亡靈生氣。比如，祭品給上豬羊魚鴨，如此不但不能超度亡靈，反而亡靈要因祭品被殺而背上因果。

搞了半天，罪孽沒少，反而增加了，亡靈能不怨嗎？

清朗的聲音從超度台上傳出，淼淼眼前的世界變了。

她看見黑壓壓的人群向自己走來，他們或無頭，或無手，或肚破腸爛，或皮膚乾枯如乾屍……他們哭嚎著，尖叫著，在凡俗看不到的世界里，朝著超度台涌去。

無數的負面情緒從四面八方襲來，壓在淼淼身上，如千斤般沉重。

如訴如泣的悲鳴傳入耳中，擠進心間，那一瞬間，淼淼似乎感受到了無數人臨死前所經歷的痛苦、恐懼、憤怒。

她閉上眼，輕嘆了口氣，望向了天空。

不知在那九天之上的神聽了這樣的悲鳴會不會因此失去神性？為這些可憐的人流下一滴眼淚呢？

緩緩低下頭，平視著前方，久久后，她才道：「今日無月在此超度亡靈，以我之軀代受懲罰，以我之功德安息亡靈，求天道垂憐，助我送亡靈、怨靈入輪迴！」

話音落下，天色忽然暗沉了下來，轉眼間，就有雷聲傳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

「雷聲？這是雷聲？！」

「冬日怎會有雷聲？！」

「快看！」

有人指向了超度台，只見那高台上狂風大作，吹得那縣君的衣袍獵獵作響，好似人都要被颳走一般。

這場景，令所有人都生出了一股恐懼感。

那風很怪，只覺本就寒冷的天氣越發寒冷了，有種陰氣森森的感覺。

正當所有人驚懼時，忽然一道聲音傳來，「爾真願以自身功德安撫亡靈？真願以身丈量人間痛苦？」

「哪裡來的聲音？」

楚君驚呼，「怎似天上之音傳來？！」

大家都很驚異，因為不光是國君聽到了，他們也聽到了。

從天上傳來的聲音……

是神？！

她能與神對話？！

所有人的神色立刻就變了！

這是上古大巫才有的能力啊！

淼淼望著天空，沒有立刻回答，反是沉默了會兒后，道：「弟子有所不解，請天道解惑。」

「你之疑惑日後自有解惑處。」

天雷已在雲層中閃爍，那聲音飄飄渺渺地傳來，「許功德超度亡靈……上千年了未有這樣的人了……罷了，三道天雷，你扛住，本君就助你成就這場功德！」

「多謝天道！」

淼淼拜了拜，神色堅毅地道：「請降天雷！」

「無悔？即便道消身隕？」

「怎會無悔？只是比起這些……」

淼淼眼裡慢慢凝聚出了堅毅，「我更不想當一個懦夫！看著無辜的人受罪！！」

「善！」

話音落，天雷落下！

眾人一陣驚呼，有些膽小的甚至閉上了眼。

這縣君怕不是個傻子。

為了旁人甘願被雷劈，是有病嗎？這下好了，莫說三道天雷，就一道下去，人還能活著？

然而，等他們睜開眼，卻見那姑娘還站在那裡，並沒有倒下。

被天雷劈的滋味並不好受。索性，淼淼並不是第一次渡雷劫。她知道，這雷劫說來受罪，但若能熬過去，對身體是很有好處的。

不光能淬鍊身體的強度，還能提升心境。在痛苦中升華，這就天道賦予雷劫的意義！

這也是為什麼，化神期的修士只憑藉肉身就能吊打金丹修士的原因所在。

金丹三道天雷，元嬰九道，化神二十七道……

每一個成功晉級化神的修士那都是被天雷劈打過無數次的。心境的淬鍊先不說，就肉身來說。經過這麼多天雷淬鍊的肉身豈能不強悍？

更別提，到了化神境，每過一段時間就要經歷雷劫，一個新晉化神或許還沒那麼可怕，可一個資歷老的化神修士，那絕對是極為可怖的存在！

到了化神境，若不能再上升，不是死於每十年，二十年的雷劫，便是死於另一個化神之手。修行到了這境界，則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如今她築基大圓滿的修為，天道降下三道天雷，這是送了一場造化給她！

她咬著牙關，調動全身的靈氣修補自身破損的地方。三息間，第二道天雷落下！

天雷將她的道袍炸損，肩頭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她抬手，綠色的光在肩頭綻放，而天空的雷聲更是作響得厲害！

第二道天雷來得如此之快，三息時間就落下，看來想要超度這些亡魂並不容易。

淼淼大口喘息著，她未拔劍，也未拿出自己的法寶抵抗。就跟當年她渡劫一般，師父說過，借外物之力固然能好些，但後患無窮。

天道之所以在飛升前要降下這多雷劫，一來是凡人修仙的確是逆天之舉。而來，則也是出於憐憫。沒有強悍的身體，如何渡飛天劫？去了上境界如何對抗那些修鍊了幾萬十幾萬年的人？

淼淼知道這些道理，所以她未動用法寶。

這一次，不會有大師兄幫她，也不會有師父的叮囑，但是他們說過的話，她都記在心裡了，她不會用法寶。若死在這了，那說明她也只能到此了。

渾身都在痛，可淼淼的心卻越發清明。

果然，被天雷劈是有好處的。

她努力地調動著靈氣，治癒傷口，等待著第三道天雷落下！

她知道，第三道天雷將是最厲害的！許多人都是死在最後一道天雷上，所以她必須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盡最大努力來抵抗第三道雷劫。

嘴裡念出的經文逐漸有了光，俗世的人只見一個個金色字元從那姑娘嘴裡蹦出來，而此刻她已渾身是血，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但東搖西歪間，她始終站立著！

楚王看得眼睛發紅，忍不住感嘆，「真是慈悲心腸，這才真正的修士。」

他說罷便是獨自站了起來，不顧身體虛弱，推開侍從，大喊道：「縣君！撐住！寡人為你擊鼓壯行！」

超度法場上自然是有這些東西的。楚王喝了一口酒，走到大鼓旁，拿起鼓槌，望了望天上的雷雲，他沉思片刻，便毅然而然地敲下！

鼓聲在超度場上響起，這富含韻律的聲音為此刻的情景增添了不少肅穆悲壯感。

風越來越大，雷雲越來越低，很快，第三道天雷落下！

「轟！」的一聲，整個超度台被擊碎，烈火熊熊燃起，眾人慌亂地道：「快護君上！」

淼淼從超度台上墜落，眼看就要落地時，忽然一陣風起，將她輕輕托起，又輕輕放下，被雷雲遮住的陽光透過雲間的縫隙落了下來，照在她身上，她的容貌快速地起了變化。

她慢慢長大，從一個十三四的少女轉眼間就變成了十八九歲的模樣。身上的傷口開始自動癒合，丹田處，氣海擴大，青黑色的水木靈根變得晶瑩剔透了起來。

明明還是那個顏色，可卻變得無比精粹，三道天雷下來，竟是將靈根的品階再度提升了！而丹田裡那根象徵築基修為的豆芽也開始破碎，在氣海的攪動中又慢慢凝聚，逐漸凝成圓球狀！

金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