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表白(四)

第186章 表白(四)

雪夜,竹林,遍地皆是飄落的雪花與竹葉,踩在上邊皆是細碎的摩擦聲響。

再往前走便是那間隱蔽在竹林中的小屋,隱蔽至極。

婦好那日曾叫他拆掉,他也知這本不是他能奢望渴求的東西,可就這般毀了,叫他如何捨得,因着這樣的秘密,未免叫人發覺,已經許久未曾踏足這裏,便是這樣一個夜深人靜,萬家燈火的時分,腦海中沉甸甸著的思念與迷離微醺才叫他復而瞧上一眼。

滿壁的畫像,坐着,站着,舞劍,仰頭,側臉,低眸,無一不是高束青絲系以紅繩的女子,一身玄袍英姿颯爽的背影,饒是見不得那張臉這樣瞧著一個個定格的背影,笑靨生花的模樣仍是無比清晰的。

他長身而立於雪中,站在竹屋門前再也動不得半步,滿身風雪,只得遠遠看着,若是這分寒涼靠近些難免叫畫中的人收到驚嚇,推門而去帶進竹屋風雪,驚動了一牆的畫像,他終究是捨不得的。

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聽得出小心翼翼,卻因着這樣敏感的地方瞞不過傅說的耳朵,他並未回身,卻道,「星落出來尋你,倘若你躲在這裏,尋上一夜也定然尋你不得,這樣歡喜的日子,因着你一人擾了大家的安寧,小枳,你如何能這樣任性。」

膽敢違抗他的話隻身闖進來的,除了小枳,還能是誰。

小枳從未聽他將話說得這樣嚴厲,聽得出他有些生氣了,「先生說過不叫小枳進來,今夜小枳忘了,只想着要躲著不願見人便跑進來了,先生莫要生氣。」

傅說轉身,圓月的清輝泄在他的肩頭,將他挺俊清雅的身形映照得愈發高明,雪色與月色之中,那張清雅高潔的臉愈發白皙,仿若月光再亮一點,雪花再白一些他便要混在這絕美的景物之中成仙了。

「為何不願見人?先生方才廳堂中的話哪一句惹到小枳了嗎?」

他說得很輕,永遠都是這般願意以理服人,講道理。

小枳卻瞧着他這模樣又覺得萬分委屈,水靈靈的大眼睛中暈上了水光,「先生畫的女子便是習武之人,如今嫁得良人,為何卻不同意小枳習武?」

傅說道,「那你可知她並非是自願,萬般皆是無奈。」

兩行清淚順着嬌嫩的臉頰流下來,許是過分激動,鼻頭染上了紅光,饒是臉蛋也微紅起來,聲音便愈發大了些,「我自是自願,以後萬般後果小枳自己承擔便是!何況先生又如何得知小枳就不能有自己想要的造化!萬一我心中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呢?萬一我自己學識比不過他,女紅不能為他縫製衣裳,想着若是能習得一身好武藝,便能在這亂世之中護他一身周全,又何錯之有!」

傅說微怔,才反應過來,走近些伸出手似是想為她擦一擦臉上的淚痕,在他面前一向乖巧的小枳此刻卻反常著後退一步,不想他靠近,傅說的手摸得天降的一片冰涼,才不覺想起自己的嚴肅應是嚇到她了,才軟了些聲音,微微俯身道,「所以小枳在氣我要為你找婆家嗎?因為你心中有了心意的人,便不想我與管家干擾你的婚事,若是如此,直說便是了,如何發脾氣自己跑出來,廳中皆是護着你的哥哥們,若是你說了他們自然也會為你講理的。」

小枳道,「先生,你當真什麼都不懂。」

傅說道,「那你說來,我便懂了啊。」

小枳哭得原發委屈,索性哭出聲來,「你不懂我為何平日裏那樣愛美,今日這樣的時候卻放着好好的漂亮女兒衣裳不穿,穿了這樣一身烏黑的袍子,你不懂那柄長劍有多重,練習了許久我的手腕都險些廢掉,你也不懂我為何不跳舞偏偏當眾舞劍,先生一直將我當成小孩子一般,從不曾真正在意小枳渴求的是什麼?」

她這番苦惱當真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因一時得不到糖果便這樣撒嬌要人關注,傅說被她這番苦惱搞得有些頭大,萬分無奈,卻仍是勸哄著,「既然你不喜歡,為何非要去做呢?」

小枳道,「因為他喜歡啊,因為他喜歡,我便一直跟着喜歡,這樣他就能看到我,看到我也是個會舞劍可以做女將軍的人。」

傅說細細想了想,與小枳打交道一同玩耍的不過是傅府中的學子們,繞是平日跟着管家一同混出去見些人也從未聽管家說去過她曾與人過分交談,怎麼如今竟憑空冒出一位她心中所愛的男子,竟還是個喜好習武的。

着實想不通,便問她,「究竟是何人呢?說與先生聽聽,倘若果真配得上我家的小枳,先生還是那句話,認你做女兒將你以司馬之女的身份嫁出去便是。」

小枳眼瞳中的委屈更深,眼眸皆是紅光,她一把將傅說湊近的身子推開,「你才不是,你才不是我父親,我也不要做你的女兒!你整日寧願對着一個已經嫁人的女子,也不願看我一眼,為何我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你眼前你卻視而不見!就算你不說我也看得出,那畫中的女子就是你心儀之人。」

她像是個小獸一般站在傅說面前歇斯底里,這一陣吼叫卻讓傅說怔然許久。

自天而降的雪似是更大了些,傅說隔着雪幕瞧着眼前這個高束長發,眉目英姿,一身玄袍的小丫頭,她似是一朵尚未開完的雛菊花,非要硬生生將自己展成美艷的薔薇。

這才明了這個丫頭心心念念的竟是自己,他方才踉蹌的腳步站定,高高直起身子面上一派嚴格,一張清雅的臉被雪霧罩上一層寒涼,「你可知我教你識字的先生,你可知我像你這樣大的時候你還尚在襁褓,簡直荒唐!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小枳臉上仍淌著淚,「先生方才還讚許后璽說若是遇到心意之人,若是心意相通其他無甚關係,現如今竟說與年齡,先生就是這樣教人的嗎!」

「住口!」

一聲清脆的聲響在寧靜的雪夜中萬分清脆,那巴掌落在小枳臉上,力度之大叫她沒忍住稍錯了錯頭,她便頭也不回跑開了。

傅說猛然被這聲響驚醒,瞧著自己微紅的手掌,面露痛苦,一手扶額,立在茫茫雪中許久未曾動過半分。

只嘆了句,「當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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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婦好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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