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記憶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瑭緩緩抬起了頭。

除了自己，視野里儘是一片蒼白。

一個金色的氣泡突然從一無所有的世界裏蹦到白瑭的眼前。

氣泡里映照出了黃玖的面龐。

「這是……」白瑭瞬間就認出了，這是自己第一次和黃玖見面的記憶。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氣泡從這片荒蕪中噴涌而出，每一個氣泡里都充滿了兩人相處的回憶。

本來蒼白的空間，瞬間被各種各樣的顏色填滿，一個閃耀着光芒的世界誕生了。

「黃玖……」

白瑭試着伸手去觸碰眼前的記憶，一股溫暖的感覺順着指尖流淌進了他的每一個細胞，心臟猛地劇烈跳動起來，磅礴的生命力量湧進了他的心房。

白瑭這才意識到，在於黃玖相遇之前，自己竟然猶如行屍走肉一般生活了28年，是她的出現，才讓白瑭的世界有了顏色。

這時，氣泡的間隙中突然吹出了一陣涼風，白瑭的腳下憑空出現了堅實的地面，他不再隨波逐流，而是踏踏實實地屹立於大地之上。

頭頂的空間也不再是一片虛無，取而代之的是湛藍的天空。

金色的種子在大地之上生根發芽，長成了蒼天大樹，萬丈高樓拔地而起，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正在飛速建成。

「白瑭……」

「鼠神……」

「老鼠……」

每一個和白瑭擦肩而過的人，或變成了世界中的大樹或變成了阻擋道路的堅岩，而托起這個世界的大地，則散發着讓人安心的氣息。

「果然……沒有比你更值得信賴的夥伴了。」

地面釋放出淡綠色的光芒像是在回應白瑭的喃喃自語。

白瑭緩緩閉上了眼睛，綠色的光芒逐漸變成了一股濃霧，化作一道人形，輕輕將他擁入懷中。

「謝謝你，一直在支持我，郭婉。」

人形的五官逐漸清晰起來，變成了一個溫婉的女子。

如果說黃玖讓白瑭乏味的人生增添了顏色，郭婉則是支撐他一步一步構建起新世界的重要夥伴。

「對不起……」白瑭低下頭，他無法選擇。

頓時，世界中狂風大作，吹散了氣泡，同時也吹開了濃霧。大地裂開來，岩漿噴涌而出，一瞬間就摧毀了一切。豐富多彩的世界猶如幻影般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到處透露著死亡氣息的人間煉獄。

「一切都結束了……」白瑭掩著面，痛苦地跪倒在地。

「你放棄地太快了。」

一個輕輕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擊中了他的心靈。

「這句話好像在哪裏聽過……」

「你放棄地太快了。」

白瑭抬起頭，發現黃玖正認真地看着自己。

周圍也不再是岩漿地獄，而是一間隨處可見的公寓。

可以看出公寓的主人非常熱愛生活，雪白的牆壁上隨處可見粉紅色的裝飾，透露出一股令人尷尬的甜蜜氣息。

「白瑭你不玩了嗎？」說話的是海妍。

他想起來了，這裏是海妍和趙晨集合租的公寓，今天是為了慶祝他們第一天同居而舉辦的朋友之間的聚會。

此時他們正在玩的是一種叫做「胡說鬥地主」的撲克遊戲。

這個遊戲的基本規則和全國都在流行的撲克遊戲「鬥地主」一致，區別在於，出牌的時候不需要正面展示，而是直接將撲克反扣在牌堆上。這就讓原本的遊戲有了更多的變化。

根據規則，出牌的人可以出真牌，也可以隨着自己的心意胡說八道，而對手可以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在選擇質疑的時候，可以隨時翻開牌堆檢查，如果質疑成功，則在出牌方積分上減1分作為懲罰，質疑失敗，則是發出質疑的玩家減1分作為懲罰。

在一局牌局結束時，若是地主獲勝則加2分，平民每個人減1分；平民獲勝則平民各加1分，地主減2分。

當三人中有一人積分超過10分或有一人積分為-20分的時候，遊戲結束。

此時對局是白瑭，海妍還有趙晨集。積分卡上，白瑭正以-19分「遙遙領先」兩位對手，海妍積-9分，趙晨集則是正的8分，距離獲勝也只有一步之遙。

因為規則里唯一能夠取得分數的方法只有在對局中取勝，而質疑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只能減去自己或者對手的積分，想在-19分的情況下翻盤，不能說毫無希望吧，簡直是難如登天。更何況，趙晨集已經拿到8分，距離獲勝，最快只需要一局的時間。

「投降輸一半好不好。」白瑭尷尬地沖所有人笑了笑。

因為剛剛的發牌結果，趙晨集最終取得了地主的身份。

雖然只是一場遊戲，在場的所有人都明顯感覺到，白瑭已經喪失了鬥志。

就在他要把手牌扔回牌堆的時候，黃玖伸手接了過來。

在白瑭詫異的目光下，黃玖露出了毫無雜質的笑容：「共和國的女人，絕不輕易認輸！」

「哦哦哦哦！黃警官御駕親征了嗎？可惜我現在已經勝券在握了。」趙晨集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一張3。」

「質疑！」海妍想也沒想翻開了趙晨集的蓋牌。

「親愛的，你瘋了嗎！咱們可是一夥兒的。」

「你是地主，我倆是平民，誰和你是一夥兒的，現在我和黃玖是尋求解放對抗壓迫的統一戰線，勝利必將屬於無產階級！」海妍轉過頭沖黃玖眨了眨眼，這是屬於她們閨蜜之間的默契。

「可是也沒必要質疑一張3吧！」

「你們這些資本家的話一個字也不能信！」

海妍的一通操作，歡快的氣氛頓時充滿了整個空間，但是她也為自己的恣意妄為付出了代價，記分牌上顯示，她的分數變成了-10。

輪到黃玖出牌。

「一張2壓死。」

「喂喂喂！你們不按常理出牌啊！」還沒從海妍的騷操作中緩過來，黃玖又做出了意想不到的舉動，趙晨集又忍不住哇哇怪叫起來。

「不信的話就翻開吧。」黃玖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白瑭知道，黃玖這是破釜沉舟，奮力一搏，賭的就是趙晨集不會冒險質疑。

一旦被質疑成功，黃玖就會因為率先達到-20分提前結束牌局，但是如果趙晨集能夠最終贏下這次對局，則能以正的10分大獲全勝。

結果雖然是一樣的，只是在這個遊戲規則下，能以積10分大獲全勝的機會是很少的，往往是十盤之中也難出現一次，此刻他只要平穩地贏下這局，就能徹底地擊敗對手，這兩者在獲得的滿足感上是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

這場牌局不過剛剛開始，對趙晨集而言，還有足夠的容錯空間。

「就信你一次，不要。」

趙晨集果然沒有質疑。

聽到他這麼說，黃玖鬆了一口氣。

她主動掀開了剛剛蓋在牌堆上的撲克：「差點就輸了。」

那是一張4。

規則上並沒有規定要將出去的牌展示給對方看，當然也沒有禁止，黃玖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在心理上給他壓力，干擾趙晨集的判斷。

很明顯的激將法，但是就算趙晨集再清楚也毫無辦法，猜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了，他接下來的判斷勢必會受到影響。

「3到8的順子。」黃玖又在牌堆上蓋下6張牌。

「不會又是假的吧？」趙晨集皮笑肉不笑地說着。

「你可以打開看看咯。」黃玖依舊不為所動。

黃玖剛剛故意把4掀開給趙晨集看，就是為了引起他的懷疑，引導他不斷質疑自己，所以這次出牌是真的可能性很大。

一般來說會是這樣。

但是黃玖真的會設下這麼直白的陷阱嗎？

萬一她已經算到這一層，反而藉機扔掉廢牌呢？

猜疑鏈一旦形成，片刻的猶豫就會轉化為混亂。

3到8的順子並不難接，雖然會破壞手牌的完整性，但是還沒有必要質疑。

趙晨集這麼判斷，從手牌里抽出6張蓋在牌堆上，剛要說話，卻被海妍打斷了。

「等一下，是輪到我出牌吧？」

又是出人意料的舉動。

「可是你們都是平民啊。」

「這是我們人民內部的矛盾，你這個資本家別管。8到K的順子，管上。」

趙晨集的思路完全被打亂了。

他的手上有3張8，這意味着黃玖和海妍這兩手出牌，肯定有一個人說謊，但是他剛剛已經放棄了質疑黃玖的機會，說謊的會是海妍嗎？

趙晨集意識到場上的局勢已經逐漸被兩人控制，如果再不做點什麼的話……

「質疑。」

竟然是真的。

「正常人會這麼出牌嗎？」趙晨集被扣去1分，已經失去了全勝的機會的他忍不住抱怨起來。

「你要嗎？」不顧他的微詞，黃玖問道。

「當然。」就算不能沒法全勝，但是他依然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趙晨集把剛剛就抽出的手牌蓋在牌堆上，「9到A管上。」

「質疑。」

黃玖伸向牌堆的手，卻被趙晨集死死按住。

「你已經-19分了，這次失敗就結束了，你確定嗎？」

黃玖笑了笑：「你理牌的習慣是把大牌放在右邊順序排列，結合你剛剛抽牌的順序，如果是真的，說明牌型特別好，我們能贏的可能性很小，既然如此，不如賭一下你在說謊，很合理吧？」

「應該說，不愧是警察嗎？」趙晨集苦笑着掀開了蓋牌，果然是假的。

「搞不好能贏呢。」到了現在這個階段，白瑭也不僅燃起了獲勝的希望。

沒想到黃玖卻收起了手牌，塞回白瑭手裏：「應該還是很難吧，但是無論是輸是贏，你都放棄得太早了。」

「嗯？這難道是……」

「難道是……」

海妍和趙晨集兩人對視了一眼。

「果然是暗示吧？」

「是暗示吧！」

……

記憶逐漸消散，粉紅色的公寓漸行漸遠，白瑭只覺得渾身劇烈得抖動了一下，他回到了現實。

郭婉跪倒在地上，身體不住地抽搐。

電腦與鱷魚網又恢復了連接，全世界的網友都在那條帖子下瘋狂刷屏。

白瑭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兩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放棄得太早了嗎？」

……

「說起來，那天最後，是誰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