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狩獵

第24章 狩獵

冬去春來,山上遺落的積雪也慢慢消解,化作溪水潺潺而流。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山上的春是來得比山下要慢的。

飢餓了一個冬天的野獸們蘇醒,紛紛走出洞來,抖擻精神,磨牙現爪。

莫大鬍子的山寨已經吃光了餘糧,現在山下已經是春天,萬物復甦,生意人自然也重新上路了。

莫大鬍子已經歇息夠了,他們的生意也要重新開業了。

他的運氣一向很好,第一筆生意很快就上門來了,而且是一群肥羊,很肥很肥的羊羔,這群野獸滿口涎水,眼裏冒出了青光。

這是一批十人成伴的小商隊,上路的人雖然不多,可是攜帶的貨物卻一點也不少。

根在外的探子打探回來的消息,這十個人是同一個城鎮出來的,其中只有一個是常年在外經商的買賣人,其餘人都是娘胎里出來,頭一回。

這九個人羨慕這個商人轉賣貨物的紅利,也四處湊錢,準備跟着商人一起掙一大筆,然後回家娶媳婦兒,生孩子。

所以他們每個人的肩上都背了一個包袱,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還有補丁的毫不起眼的包袱,可是他們實在太年輕了,就算是有一個熟手在路上攜帶,可有些人還是將包袱手眼不離。

這一些些的細節全都被山寨派出去的探子看在眼裏,又裝作路人隨意攀談,這群人的底細已經被打探了個明明白白。

十個人,十個包袱,每個人至少身上都帶着幾百兩的銀子,當然不可能全部都是真金白銀,多數都是銀票,少數是碎銀子,這樣方便攜帶,也更輕巧和藏身。

這十個肥美的羊羔懵懵懂懂,懷揣著發財致富的美夢,樂呵呵地朝着猛獸們大張著的血盆大口走去,他們還不知道,野獸伸出來的那長長的舌頭已經纏上了他們的腳踝。

野獸們的尖牙已經停在他們的頭頂上,就等著,就等着他們進一步靠近,然後,然後一口咬下去,一口把他們全部吞進肚子。

他們會死得很快,快到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可能會有個別人運氣好,也許是最壞的運氣吧,因為他們會品嘗到死亡的痛苦,會眼睜睜看着死亡逼近自己,比起那些毫無知覺就消失的人來說,卻也說不上是好運。

這一次領隊下山狩獵的是周怪,因為只有十個人,而且都是毫無風險的小羊羔,他並沒有帶過多的人下山。

和他在內,只有十個人,一人對一個,他則是總覽全局進行補漏。

和往常的狩獵方式一樣,他們分散隱伏在道路兩側的樹叢中,他們就是一張網,等待着獵物自己撞上來。

獵物,也就是肥美的小羊羔已經露面了,從他們的長相上來看,大多數都是歪瓜裂棗的,有一兩個模樣還算俊俏。

探子的消息果真不假,十個人之中,有六七個都不由自主地把肩上的包袱緊緊抓着,這種下意識的舉動就暴露了他們的真實想法。

如果只是普通的包袱,他們何必如此緊張在意?

走在最前面的應該就是那個真正的商人,看長相應該在三十左右,他的行為做派就完完全全是一個普通上路人。

他身邊是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一絲不苟。

周怪他們如餓狼一樣不動聲色,在黑暗中現出獠牙,靜等著羔羊一步一步靠近。

這十個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已走入了周怪他們的包圍網之中。

他們渾然不覺,自己的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嘿嘿!」數個陰惻惻的笑聲突然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還沒等那十個人有所反應,十個山匪舞刀弄棒咋咋呼呼地虎衝出來。

「此山是我開,此書是我載!」山匪們一邊衝出來,一邊還不忘記說出這句經典的開場話。

可是出乎他們意外的是,完整的開場話還沒有說完,這十個走商的人就如同身邊炸了一個雷一樣,驚叫着拔腿而逃。

那速度快得就像是脫韁的野馬、瘋狗、受驚的山兔子,還沒等山賊們衝到路上,那十個人就已經跑得遠離了他們的包圍網。

周怪的作用就是在攔截他們,可是他並沒有動手,他沒有必要。

他們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狩獵,獵的是什麼?是銀子,不是人命。

他們只是山匪,不是弒殺的魔鬼。

這十個人受驚而逃的同時,好像知道破財免災,錢財乃身外之物的至理名言,且是深深刻在了骨頭上,不等山寨來逼喝,只聽了前面兩句話,看見凶神惡煞和亮晃晃的刀子,就已經主動把包袱扔了。

包袱裏面是銀子,周怪他們的目標就只有銀子,所有人跑了也就跑了,只要銀子到手就算完成目標,所以他沒必要浪費體力去追捕。

山匪們手腳很麻利,雙手朝前面一抓,橫飛在空中的包袱就被他們抓在了手裏面。

「嘿嘿嘿。」他們臉上樂開了花,這包袱的重量可不低,而且上手捏了捏,一塊塊一坨坨的,不是銀子還能是什麼?

「還從來沒有這般輕鬆過啊。」周怪望着逃得只剩下幾個黑點子的走商人,「這群人膽子這般小,也敢出來。」

他們在笑,他們在叫,他們興奮,他們歡樂,他們沒有聽到,也沒有聞到也沒有察覺到。

一切發生得都太怪了,也太快了,更加不可思議的順利了。

這十個人縱然害怕山匪,可怎麼會毫不猶豫地就把比得過身家性命的銀子扔石頭一樣扔出去了?

就算他們深知只要給錢了就能活命,可為什麼十個人全都把包袱扔出去了,沒有一個冒險藏私?就連那個真正走南闖北,看起來見過世面,經過風浪的商人,也不敢鋌而走險?

商人不都是逐利的,為此膽子大的才能發財。

周怪也沒有看見,那個一絲不苟的挺拔青年,看似落荒而逃,實則臉上絲毫沒有變現出驚慌,氣定神閑。

如果他們更加細心一點,可能這場狩獵就不會發生。

是的,這是一場狩獵,只不過獵物不是那十個走商人,獵人也不是周怪為首的山匪。

自以為獵人的其實才是真正的獵物,他們不知道自己咬中的並不是羔羊,而是渾身都是尖刺的刺蝟!

他們把這些個刺蝟囫圇吞進肚子裏,扎壞的、疼痛的只是他們自己。

痛苦馬上就來了。

山匪們抓住包袱之後,迫不及待就打開了,然後看見裏面的人臉色立面就變了。

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

但也只是一瞬間,這個恐懼只是出現了一瞬間。

「轟!」「轟!」

「轟!」——一瞬間發生了十個爆炸的聲音。

周怪反應算是快的,聽見第一聲爆炸的時候立即朝着旁邊躍去,在爆炸的衝浪中飛撲在地。

等他重新站起來的時候,看見的滿地的殘骸和鮮血,如一幅狂妄的草書、亦如一張魔鬼踏過的藝術畫作一樣。

這是一個圈套,一個專門針對他們的陷阱!

他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他中計了!

所以他幾乎是沒有思考就轉身朝着山上跑去,他要去稟報,稟報這個消息。

可是他沒能跑掉,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身姿挺拔的青年,也看見了他手裏的刀。

周怪停下身來,將大刀橫檔在胸,長刀劈砍在大刀身上,排山倒海一般的勁力從刀刃上傳來,逼得周怪連退數步。

這一刀,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是此人的對手。

更何況,他身邊已經出現了九個人,九個本來落荒而逃的被他們認作是羊羔的人。

他忽然笑了,他問:「你們是什麼人!要讓我死也死個明白吧。」

他本以為回答他的會是那個青年人,因為他看得出來,這之中只有這個人才是真正的高手,他徹徹底底地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完美無瑕的扮演成了一個凡夫俗子。

可回答他的是那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原來他才是這群人的首領。

這十個人自然不是為了發財而出門經商的走商人,他們包袱裏面裝的也不是銀子和銀票,而是霹靂彈!

其實他們早就知道這條道上埋伏着山匪了,是那個挺拔的青年告訴他們的。

那個青年察覺到了殺氣,當殺氣最濃的時候,他偷偷給了其他人暗示,觸動了霹靂彈的引線,然後山匪們就跳了出來,他們自然是趕快就將霹靂彈扔了出去。

可笑的是那群山匪還寶貝似得將這些個要命的玩意兒一個不漏的接住了。

那個三十來歲的人名叫左不道,也是一個土匪,另外的八個人都是從各地來的山賊土匪,他們聚在一起的目的,是為了來取締莫大鬍子的地位。

周怪自然是怔住了,問:「你們既然知道這裏是誰的地盤,你們也敢來找死!你以為就靠他一個人就能挑動整個山寨?簡直是不知好歹痴人說夢!」

周怪只是說了他,並沒有說是他們,因為只有那個用刀的青年才是真正的棘手人物,他的實力只怕比矮腳虎還要厲害,但是要是和莫大鬍子比較,自然是略輸一籌,哦不,是一大籌。

不說莫大鬍子,可能連沈青他也敵不過。

周怪都見過他們出手,所有他能判斷出,沈青的功力雖然不如眼前這個人的深厚且招式精妙。

可是沈青那神鬼莫測的速度絕對不會敗,他只要劍一出手,那青年的刀只能抵達他的胸膛,興許只差一寸就能刺進去,可他永遠也不能刺進這一寸了,因為沈青的劍先一步刺入了他的胸膛。

所有他還是很有底氣,因為這裏是莫大鬍子的地盤,因為他還是山寨的三當家,因為對方只有十個人,而且九個都是實力不怎麼樣的小山賊。

「我知道你們肯定要殺我滅口,可是我也警告你們,我死了之後,大哥絕對會把你們抽經扒皮!你們所有人沾親帶故的,一個都活不了!」

他本以為這樣會嚇到他們,至少不會殺他吧。

可周怪忽略了,忽略了這群人都是和他一樣殺人不眨眼,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刀口舔血的亡命徒,除非死亡近在眼前,否則根本不會被嚇唬住。

左不道嘿嘿一笑,指著那英姿挺拔的青年,道:「什麼莫大鬍子,在這位大人眼裏都是狗屁不如!」

周怪更加震驚了。

他說的是「大人」?

「難得你們和官府聯手了?」

左不道說:「這位大人是武安司的,我們都是登記了名錄的,是合法的武者,而你們,嘿嘿,才是真正不自量力的人,拒絕了朝廷的恩典。我們是奉了朝廷的命令,特來接管此地的。」

他說得不錯,武安司確實有意要剷除莫大鬍子一群人,是以儆效尤吧,給江湖上那些認為朝廷只是鬧着兒的人看一看,多年剿匪都失敗了的山賊,如今因為拒絕武安司,而遭到了覆滅。

不過解決這群勢力雄厚的山匪,不能讓朝廷的人做炮灰白白犧牲,於是周元亨利用了「洗白」的前山賊,讓他們聚成一起,武安司作為他們的堅強的後盾,將莫大鬍子的地盤贈送給他們。

而且還派了徐子煒同他們一起。

這一次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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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照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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