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楔子（三）

蔚錦六十二年。

景昭帝之女盛華公主大婚。

京城之內，張燈結綵，皇宮之中，紅綢萬里。

盛華宮。

「嬤嬤，長清哥哥什麼時候到啊？」盛華公主一襲嫁衣，她坐在梳妝台前，偏頭問著正在給自己戴流蘇的嬤嬤。

盛華公主年初剛過十七，卻已覓得良人。

景昭帝雖王子公主頗多，卻對盛華公主甚為喜愛，單著婚籌就足足準備了兩旬，還特地下召免天下賦稅三年，為盛華公主大婚共慶。

嬤嬤慈愛的看著盛華，道：「公主別著急，時辰到了，謝將軍就來。」

謝長清，弱冠長一，年少有為，得封地六邑，為蔚錦大將軍。與盛華公主青梅竹馬，亦師亦友，而今又喜結連理。

盛華嘟了嘟嘴，眉眼中是遮不住的笑，她拾起桌上的玉簪，把玩著這尋常人家幾世都不一定能得到的東西。

嬤嬤為盛華戴好了流蘇，拿著木梳為盛華梳著頭髮。

「一梳，願盛華公主常言歡笑。」

「二梳，願盛華公主事事如願。」

「三梳，願盛華公主與謝長清將軍白頭偕……」

咔嚓，木梳在發尾處斷裂。

嬤嬤慘白著臉，她看著斷裂的木梳，手止不住顫抖，最後終於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嬤嬤？！」盛華驚詫的站了起來，「怎麼了？」說著，盛華就要去扶嬤嬤。

嬤嬤呈上斷裂的木梳。

盛華驚愕，顫聲道：「怎麼會這樣？！」

蔚錦古書有言：婚至，梳斷，大凶。

未等盛華緩過神來，殿外便傳來了喧嘩，緊接著就有宮女惶恐的跑進店內，「公主！公主，謝將軍……謝將軍兵變……」羽箭截了宮女的話音。

「什麼！？」盛華踉蹌，手中的玉簪跌落在了地上。

嬤嬤趕緊將她扶住。

怎麼可能？長清哥哥怎麼可能兵變！？

盛華不顧阻攔，提著嫁衣裙擺，朝殿外跑去了。

嬤嬤拾起掉在地上的玉簪，掌心凝出了一團火焰，將那價值連城的簪子瞬間吞噬。

而方才還是蒼老婦女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竟逐漸變成了一個妖冶男子的模樣。

男子一頭白髮如雪，唯有鬢角之處生得兩縷青絲，而左邊的那一縷又與白髮一同用兩條紅色的綢子低低的微束著。

他一襲紅色衣裳，恍然看去竟與周圍的紅色裝飾襯得煞是好看。

他緩步走在大殿之上，所到之處，烈火叢生。

望著不遠處的滾滾煙塵，他輕輕的彎了嘴角，連眉梢都挑出了笑意。

踩著火焰吞噬物件的聲音，他轉身向大火深處走去，輕飄的聲音落在火中，彷彿來自地底，分外幽深。

「長纓，回見。」

盛華瞪大了眼，眸中儘是不可思議，而刺穿身體的冰涼又在告訴她：這就是事實。

她的長清哥哥，兵變了。

烽火籠了大半個盛華宮，濃煙覆了整個京都的天空，屍首遍地，血流成河，兵刃相接。

她的長清哥哥，把殺敵的劍刺進了她的身體。

血液從嘴角流了出來，落在火紅的嫁衣上，淌進心底，淌進謝長清的冷漠之中。

謝長清，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盛華張了張嘴，湧出來的只有血。

為什麼要兵變？

謝長清，你為何偏要在今日兵變！？

謝長清拔出劍，滾燙的血液順著劍刃跌在了地上。

他一眼未看往地上倒去的盛華，徑直越過，提著劍，朝王宮走去。

決絕而冰涼，未有半分遲疑，甚至連一個字都未曾說。

紅色的婚服飄過盛華的指尖，她想抓住，握緊的卻只有風，只有隨著風而消散的假象。

淚水終於滑出眼眶，模糊了雙眼，接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