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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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才走了沒多遠,就感覺到身後有人。

他往北邊去。

春和宮至今空置,在冬日裡更顯蕭瑟。朱棣走進去的時候,踩著滿地的落葉,發出嘩嘩的細響聲。

行至正殿前,便見殿內有光亮,隱約有動靜。朱棣猛地推開門,屋裡人嚇得低聲驚呼。

留在春和宮外的隨從們聽到似乎有異響,忙詢問王爺的情況。朱棣看一眼那邊的紫英,囑咐他們不必進來。

紫英稍平和了受驚的情緒,給朱棣行禮。

地中央擺放著一鼎小香爐,上頭插著三根點燃的香,紫英就站在香爐旁邊。

朱棣目光再落在紫英身上之時,凌厲異常。

紫英當然知道燕王這眼神意味著什麼,宮中私行祭拜是犯忌,何況碽妃與皇帝而言比較敏感,若皇帝知曉定會雷霆大怒。但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她若這點沒膽量,也不會選擇回京了。

「往日在宮裡,每到年節熱鬧的時候,反而是我最孤單的時候,看到別人家人相聚,不禁就會想起我唯一的兄長,心裡頭便極難受。我受陛下和娘娘恩典才有機會住在宮裡,莫大的榮幸,我怎麼能不知足呢。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感恩,要笑,要做大家的開心果。唯有碽妃看見我笑得開心,卻偏偏要寬慰我,說她可以做我的家人。

今天我好容易有機會能再來看她,和她說說話,便上了三炷清香。想著偷偷的,只我一人,便沒人發現,卻原來是我僥倖了。」

紫英跪地向朱棣賠罪,甘願受罰。

朱棣負手而立,目光根本沒落在紫英身上,而是看著東牆上那副山水圖,他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握緊。

「起吧。」

「多謝王爺!」紫英知道自己堵對了,這男人的心不好進,唯有碽妃是他心腸唯一柔軟的地方。

「今日王妃和妾身在御花園淺聊了幾句,王妃姐姐人極好,句句寬慰都說在了紫英心上,讓紫英不禁想到了碽妃。對王妃姐姐,紫英心裡想親近,又不太敢,怕過於熱情冒犯了。」紫英接著道。

朱棣聽她提徐青青,蹙眉看一眼紫英,依舊冷臉未有言語。

「紫英知王爺看不慣胡惟庸橫行朝堂。些年前因我出手相救,曾與胡家老夫人結緣,她倒是一直待我極好。現在因壽宴出事,老夫人又回京城來住了。這胡府我可以經常去,王爺若有吩咐,紫英萬死不辭。」

紫英拱手,對朱棣深鞠躬。

朱棣打量紫英一眼,不禁嗤笑一聲。

「胡丞相乃國之棟樑,他為父皇、為國分憂,本王謝他都來不及,因何要吩咐你什麼。」

紫英趕緊跪地賠罪,「是紫英妄自揣測了,紫英有罪!總之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紫英這條命就在王爺這,王爺若要隨時都可拿去,紫英願為王爺赴湯蹈火!」

紫英說罷,眼淚便一滴滴往下落。她容貌極好,又性子爽朗,跟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很是不同,給人的感覺美且剛強,這反倒會激起很多男人的征服欲。

如今她一哭,恰猶如傲立在風雨中不服輸的牡丹,不僅漂亮還更易引起男人對她的保護欲。一般男人見她此狀,又聽口口聲聲願意把命送過來。只怕早就心軟,迫不及待想摟進懷裡疼愛了。

但於朱棣而言,只覺得噁心,令他憶起自己當年的蠢。

當年的事除了對徐青青,朱棣不曾對任何人坦白地講過,甚至馬皇后都不清楚具體經過。

紫英作為當事人之一,至今還以為,她當年全然是因為倒霉,因為貼身丫鬟跟坤寧宮太監的事兒剛巧在那時候鬧出來,觸犯了帝后的忌諱,才令她錯失了與朱棣結為夫妻的良機。

眼看吃到嘴的肥肉就那麼飛了,誰會甘心?這些年,紫英一直深陷在懊悔、遺憾和萬般不甘的情緒中,積攢了很多怨念,也積攢了很多重來一次的念頭。她最恨那個壞她好事的丫鬟,如今那丫鬟雖已經死了,她仍恨不得找出她的屍骨,鞭屍千遍萬遍都難解她心頭之恨!

朱棣譏笑了一聲,轉身便走。

「棣哥哥!」

紫英沒想到朱棣現在根本不吃她這套。她以為他們是自小在一起的玩伴,她曾見過燕王最溫柔的時候,王爺至少會在私下裡見她的時候,跟平常會不一樣。他怎麼變這麼多?竟真如傳言那般冷戾?

朱棣止住腳步,但仍背對著紫英。

「是紫英做錯了什麼,惹棣哥哥不高興了?」紫英追問。

「別再來這。」

紫英不太懂朱棣這話背後的含義是什麼,是擔心她來著私下祭拜會受懲罰?還是嫌她來著叨擾了碽妃?應該是前者吧,因為現在她就在祭拜,但王爺並沒有打算對外揭發她,如果真討厭的話,早就趕她走了。

「棣哥哥,當年的事對不起!真對不起!我知道我道歉多少次,都沒用,可我還是想道歉,我給棣哥哥添了好大的麻煩!」紫英等了半晌之後,見朱棣沒吭聲,也沒有走。一雙手慌張地交疊在身前,互相緊緊地握著。

「不必道歉。」

見朱棣這就要離開,紫英馬上跑過去,擋在他前頭。

「棣哥哥,我知道你不會怨我,這宮裡一直都是你待我最好。怪我明白得晚了,直到到嫁人之時才懂得自己的心到底在哪兒。」紫英苦笑了一聲,淚水依舊成串地往下流,白瓷臉蛋如掛了水的珍珠,細膩之上反倒透著水潤之美。

朱棣陰冷地盯著她。

紫英哭得睫毛掛水,有些視物不清,並沒發現朱棣現在的表情。她只知道他人還在,還願意聽她說話。

「紫英只有一心,便只能有一意,故至今仍是完璧之身。」紫英說這話后,便低下了頭去。

朱棣無聲地勾起一邊嘴角,最後瞥紫英那一眼冷到極致。他隨即饒過紫英,大邁步離開。走的時候,他察覺到春和宮外還有別的人在,卻也沒管,直奔房中尋了徐青青。

徐青青正在繡花,她總忍不住琢磨朱棣和紫英見面的場景如何,靜不下心,所以才繡花分神。這剛靜下心來,王爺竟回來了。

朱棣一進門就見徐青青竟在這歲月靜好地繡花,抬手便揪住她的耳朵。

「再有下次,這耳朵別要了。」

「哎呦疼!」徐青青拍朱棣的手,讓他鬆手,朱棣偏偏沒松。徐青青其實也沒怎麼被捏疼,但被揪耳朵太顯得她沒地位了,她當然要抗爭。徐青青瞅准朱棣的腋下,突襲撓他,朱棣立刻鬆了手。徐青青就捂著我耳朵馬上跳遠了,躲著朱棣。

徐青青見朱棣欲上前,知自己打不過他,忙對他擺手,示意他別過來,「幹嘛?王爺在外頭惹什麼氣受了?回來就對我動耳朵!」

朱棣睨一眼徐青青,便坐下來飲茶。

「不對啊,王爺去應付風流債去了,自該高興才是,怎麼反倒跟我討債?」

「誰讓本王去的?」朱棣挑眉反問。

徐青青恍然,「合著這事兒還是我的錯了?」

「噁心。」

徐青青愣了下,打量朱棣的臉色,的確不大好,讓她不禁想起她第一此見『燕王』的時候。在平安觀後山懸崖那一次,燕王第一次變回來的時候,那會兒朱棣掐她的時候,渾身散發的氣息就這樣,恨不得把周遭所有的活物都給滅了。

「那她說了什麼,讓王爺噁心成這樣?」徐青青悄聲試探問。

朱棣放下茶碗,示意徐青青過來。

徐青青當然——

不過去!

「前日父皇贊我辦事妥當,賜了我一串黑葡萄。」

「黑葡萄?冷藏的?」這時節有葡萄的話,肯定是冷藏的了,也算稀罕,不過徐青青如果想吃也能吃到。

「珍珠。」朱棣無奈地瞥眼徐青青。

徐青青這才反應過來了,居然是黑珍珠,這天然黑珍珠可是稀罕寶貝。既然稱得上葡萄,那肯定個兒大,更加值錢了。

徐青青走到朱棣跟前,主動躬身把耳朵湊了過去,讓朱棣隨便揪。

朱棣拉徐青青坐在自己腿上,一邊抱著她一邊從後頭咬著徐青青的耳朵,「處置好了,便給王妃。」

徐青青沒想到朱棣還真的認真了,居然特意把他的風流債交給自己處置。當年他處置了她的,所以她也必須還回去?這到底是王爺的怨念,還是詭異的情趣癖好?

徐青青笑著轉過身來,雙手摟著朱棣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一口,跟他撒嬌。

「那妾身現在就要,王爺給不給?」

「給。」

徐青青第二日早上醒來的時候,翻身想找朱棣算賬,她要的不是這個!但身側的位置早已經空了,應該是一早就出去辦事了。

徐青青氣鼓鼓地扯動酸疼的腿坐起身,正打算在心裡暗暗咒罵朱棣,便見枕頭邊好像有黑東西,扯開枕頭一瞧,竟是一串如葡萄般的黑珍珠,個個大而勻凈,圓潤光亮。

徐青青更衣后,仍舊高興地把玩著,忽然她覺得哪裡好像不對?某男辦完事,給她留了樣值錢的東西……

這時,宮人來回稟,將軍夫人求見。

這會兒不算晚,正常吃早飯的時間。她這麼早來何意?

「奴婢特意瞧了眼,紫英姑娘帶著一食盒來,八成想跟王妃一同用早飯。」碧螺道。

徐青青:「我看未必。」

待人進來了,紫英行禮后便問徐青青是否願意同她一遭陪皇後娘娘用早飯。

「夫人天沒亮便起來親自下廚了,聞著味兒可香了呢。」紫英身邊的宮人道。

「好啊。」徐青青倒要看看,馬皇後會不會見她。

二人行至坤寧宮,傳報之後,太監恭敬地賠笑,向徐青青行禮,請徐青青入內。

紫英也要隨徐青青一起,卻被太監攔下了,冷眼瞥她,更冷聲對她道:「宮裡並非閑雜人等常呆的地方,將軍夫人若沒什麼事兒,便早些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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