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第一

徐青青被朱棣這一眼看得反倒心虛,好像她鬼鬼祟祟在窺探他的什麼秘密一樣。她可是出於好意,為了治他的病。

「當然王爺不願意說那就算了。我只是奇怪,既然是老相識,剛才王爺為何連個招呼都不打。」

徐青青解釋完,見朱棣臉色轉沉,她也面色嚴肅下來。她知道朱棣看出來她說這些話的目的,其實就是想探知他和紫英當年發生的事,這對於朱棣來說,想必是個很大的忌諱。

「王爺雖有了書生的記憶,看似和書生合二為一,但王爺內心深處的結其實並沒有解開。只要有這個結在,早晚會出問題。或許書生還會再出來,像以前那樣,又或許他會以新的方式出現。」

徐青青才意識到自己高興太早了,書生只是分裂出來的副人格,他的包容接納,並不能解決主人格的問題。只要主人格的心結還在,這問題『蓄水』久了,勢必還會泛濫成災。

徐青青等了會兒,見朱棣沒有坦白的意思,轉身就走。

這狗男人太麻煩了!

懶得管他,她要先去補覺。

熬了一天一夜,真的會有後遺症,接連下來幾天都會沒精打采,總是覺不夠睡。

所以徐青青這幾天除了吃飯,逗弄孩子,就是打哈欠犯困,跑去補覺了。這日子過得太充實,以至於她不知不覺『冷暴力』朱棣四天而不自知。

在倆人談話后『不歡而散』的第一天,朱棣處理完政務回來,遠遠就見徐青青的寢房漆黑,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唯有倆個婆子在門口守著。

朱棣猶豫了下,便轉身走了。

第二天晌午,朱棣隨太子去京外巡查,路過陽水客棧的時候,順便就叫人買了酥骨雞翅給徐青青送過去。

傍晚,朱棣回府,負責送雞翅的侍衛連忙向朱棣復命,說是王妃忌口,那雞翅吃不得。

這話音剛落,屋裡的氛圍驟然凝結了。

回話的侍衛屏息垂首,雖瞧不見王爺的臉色,但他覺得王爺定然很想殺人。他縮著脖子,極力拉低自己的存在感,半晌沒得到王爺的回應,才如獲大赦,趕緊輕踮著腳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兩日後,王妃那邊一點找王爺的苗頭都沒有。王爺的臉色則一日比一日陰沉可怕,府里的下人們都嚇得心惶惶,夾著尾巴做人。聽說昨日有個上茶的小廝,不小心打翻了茶碗,轉頭就被王爺下令亂棍打死了。太可怕了,大家都萬萬不敢在這種時候招惹王爺不快,更要祈求王妃別再跟王爺置氣了,否則闔府都不好過。

第五日,清晨。

碧螺來廚房交代王妃今日的飯食安排,忽見一婆子笑眯眯搬著凳子來請她坐,接著又有兩名丫鬟奉了熱茶點心來。另有專門負責伺候王爺的兩名一等丫鬟,白露和秋霜,這二人平日里在下人們中間那都是最有臉面的,常拿下巴看人,從來只有別人問候她們的份兒,如今竟也賠笑過來問候碧螺。

「且等等。」碧螺忙起身從廚房出來,望向東方。

眾人都奇怪,跟著出來詢問碧螺緣故。

「我瞧瞧這太陽打哪兒邊出來的,也沒從西邊出呀,你們今兒這是怎麼了?」碧螺掐腰,讓她們趕緊老實交代。

緊接著,碧螺就聽這些人七嘴八舌問候王妃,委婉誇讚王爺。碧螺起先沒聽懂,直到她們開始委婉地詢問王妃什麼時候消氣,才反應過來這些人都以為王妃跟王爺置氣呢。

「沒呀,我們王妃真沒跟王爺置氣。」碧螺撓了撓頭,正經臉色問她們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哎呦,我的小祖宗,這還用從哪兒得消息么,全府人都知道,連我這個做飯的都曉得。」

廚房負責做麵食的趙大娘告訴碧螺,王爺習武出身,飯量自不必說,如今吃飯卻跟貓兒一樣。近來,她每天烙好的香噴噴的芝麻大餅怎麼送去的,就怎麼送回來。

「是么?我們都以為王爺這幾日忙。」碧螺再次撓頭。這府里的下人們都很規矩,甭管有什麼事,都鮮少碎嘴,除非你特意去打聽。這兩日她和碧溪等幾個丫鬟,除了專心伺候王妃,便都花心思在小世子身上。

王妃擔心小世子突然換了環境,加之冬日天冷,會引發身體不適。因怕奶娘照顧小世子有不周全的地方,才讓她們也幫忙看著些。再說王爺上次回京,總有幾日忙得見不著人,所以碧溪等人這幾天沒見到王爺,也沒多想,該怎樣就怎樣。最要緊的是,王妃同樣也沒多想,更沒有吩咐她們關注王爺動向,碧溪等人斷然不敢擅自窺探王爺行蹤。

碧溪把該喝的茶,該吃的點心,都享用完了,擦擦嘴讓她們放心,這事兒她自會跟王妃好生商量。

白露和秋霜二人連忙恭請碧溪一定要幫這個忙救命,不然最慘的就當屬她們這些在王爺身邊伺候的人了,一不小心可能連命都丟了。

「這麼嚴重?」徐青青聽了碧螺的敘述之後,放下咬了一半的蘋果,「王爺亂棍打死了一名上茶的小廝?」

「王妃不必自責,您也不知道王爺生氣了。」碧螺哀嘆,「唉,我們這些做奴的命真慘!」

徐青青瞥一眼碧螺,思量了片刻,又把蘋果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她不信朱棣會隨便殺人,其中必有理由別人不知罷了。

「要不王妃哄哄王爺?」碧螺忍不住為那些跟她同樣出身為奴的下人們求情。

「不哄。」徐青青把蘋果啃乾淨后,才對碧螺解釋道,「這事兒就算生氣,也該是我生氣,沒有哄他的道理。」

「可是……」碧螺戰戰兢兢道,「前院都死人了。」

「你們只管盡本分了,便不會有事。」徐青青洗手后,便去抱小冬瓜。

魏國公府來了婆子傳話,說是三日後沐府便會下聘,待年後待沐景春回來,便迎娶徐妙書。再有明天是胡母六十五壽辰,連皇帝都下口諭賀壽了,京城內的勛貴們怕是都要前去赴宴。謝夫人特來詢問徐青青明天是否要和她同去。

「自要去,你回去囑咐娘一聲,別帶小的去,特別是妙書姐,以免在這種當口鬧出意外。家裡頭也要防著些,誰知他們會不會再一次在府里安插姦細。」

婆子應承,這就回去稟告。

碧螺聞言后,眼睛頓時亮了,馬上詢問徐青青:「那這事兒是不是要跟王爺知會一聲?」

那她就有機會去暗示王爺一下,王妃其實沒生氣。

徐青青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是要說一聲,你只管告訴萬春便罷。」

碧螺的臉立刻垮下來,「是。」

晚上,徐青青親自哄著小冬瓜睡了,才打著哈欠回房。她剛更衣預備睡下,便聽外面人傳話說王爺來了。

徐青青扭頭看向門口,朱棣身披著斗篷邁大步進屋,帶進來一陣嗖嗖冷風,該是從外頭剛回來就來她這裡了。

兩廂四目相對時,靜得有幾分尷尬。徐青青甚至從朱棣清冷的眸子里,清楚了看到自己的影子。

「王爺用過晚飯不曾?」

「沒有。」

徐青青便打發碧溪去安排。

碧溪連忙激動地應一聲,趕緊去了。

不一會兒,燕窩冬筍燒鴨絲,片餑餑和雞肉燙麵餃子便熱氣騰騰地端了上來。帝后崇尚簡樸,王府里的餐食也不會過度,飯菜都講究夠吃剛剛好,舉桌擺滿的情況只有在年節和宴席的時候才會有。

徐青青就坐在床邊,拿著花繃子研究繡花,她手藝不行,嘗試了幾天才綉出一朵簡單的桃花勉強能看。這還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兒了,最近都沒綉。現在徐青青趁著等朱棣的工夫,就琢磨著綉第二朵,反正沒事兒可干。

綉著綉著,光突然暗下來,徐青青才發覺朱棣走了過來。

徐青青把針插在繃子上,放到一邊。花繃子卻被朱棣拾起來看了兩眼。

「綉著玩的,不好看。」徐青青道。

「給誰的?」朱棣涼涼地抬起眸子看徐青青。

徐青青愣了下,她真就是綉著玩兒,沒想過拿出手,所以也沒有想過要給誰。不過既然朱棣這麼看她,她好像只能說是給他的了。

「給王爺,怕王爺不願要。」

朱棣禁不住冷嗤一聲,「本王和王妃不同。」

徐青青起先沒明白朱棣的意思,後來很自覺地反思這幾天的情況之後,她好像猜到一點了。

前兩天朱棣讓人送酥骨雞翅來,那兩天她剛好鬧肚子沒好,估計是跟書生去街上吃的小吃不幹凈。所以之後的兩天她只能清粥鹹菜,吃不得肉。而王爺送來的東西,她也不好擅自賜給別人,所以就提前說清楚了,省得那傢伙事後知道小心眼。

如今看來,朱棣早就以為她在跟他置氣,所以特意送了酥骨雞翅來緩和關係,結果被拒絕了。因此很介懷,在這種時候暗諷說她。

「王爺前幾日沒鬧肚子?」徐青青見朱否認,便解釋了緣故。眼瞧著朱棣聽著聽著垂眸了,似在掩飾自己的尷尬。

「我沒生氣,是王爺自己以為我生氣了,才會多想。只是王爺為何會這樣多想?」

徐青青直指朱棣在心虛。

「王爺跟紫英姑娘現在可以說是不熟,以前呢?從我嫁給王爺開始,不知有多少時候都在操心王爺的病。而王爺呢,因為跟第一名女子有過不好的回憶,便把產生的不愉情緒加到無辜的第二名女子身上,這對第二名女子來說公平么?想必王爺自己也覺得不公平,所以才會誤以為我生氣了。」

徐青青這番話后,屋子裡靜得能聽見燭火燃燒的滋滋聲。

半晌之後,朱棣又沒動靜。

徐青青真困了,不想跟他耗。

「那睡吧。」

徐青青脫了鞋,轉身就要上床,突然被朱棣拉住了胳膊。

「她才不是第一名女子,」朱棣喉嚨微動,摟徐青青入懷,「本王告訴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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