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緣起 傾仙壽極樂羨兄長
日復一日，眾人慢慢開始了新的生活，只是所有人都會時不時地想：修靈則和公孫長琴究竟去哪裏了？
洛象琴門，秦雨霂坐在摘星樓的屋頂上夜觀天象，發現西方蒼穹隕落了一顆紅星。她站起身來眺望，喃喃道：「是他。」
洛水神女沒有看錯，那顆星便是公孫長琴。
那一日，他抱着修靈則向西前行，穿越大漠沙海，攀過高山荒原。失去了寶琴的他披星戴月，不知徒步了多少個日夜，終於又回到了那個開滿千夜瓊花的地方。
極樂引處，他聽見了轉輪王熟悉的琴音絲絲縷縷悠悠蕩蕩從空曠處傳來，千迴百轉。
「幻紫與金鳳不來，你倒是先來了。」公孫極樂倏地出現在公孫長琴的面前，垂眸看了一眼他懷中的女子，背過身去。
「也不知是不是你歪打正著，原是去談情說愛，結果卻平定穹宇滅魔有功。琴帝已賜你上神之位，不必待至壽誕了。至於扶麟，也免了他私自助你之過。可你卻來我這裏。」
「如今我已是上神，還有多少仙壽？」
公孫極樂頓了頓，冷聲道：「不會……又是為了她吧？」
「本尊願用所有的仙壽，換取與她的生生世世。」
「你若違背天命，自不可能再有上神之壽。依你現在所剩，能換幾世？轉輪王處只有虧本的買賣。」
「有一世便一世，有一時便一時。天上萬萬年，都不及讓我再見她一面。」
公孫極樂嘆息一聲，轉過身來，「你確定？」
公孫長琴頷首道：「自然。只不過你既是我弟弟，可否通融通融，這一回不要讓我把她忘得那麼徹底。」
「本王從不舞弊。」雖如此說着，公孫極樂還是默默地從袖中取出了一顆瓊花丸，皺眉看着，「現在你們還不能轉世。」
「為何？」
「依照轉輪薄上記載，凌冬果本該是給修靈則吃的，她因是從極樂引異世而去，故服用之後只能多十年壽，而非三百年。她將光陰給了百里拂雪，因此，你們還要在此等候十年……」
「這如何等？」
公孫極樂模仿著公孫長琴曖昧一笑，「哥哥不是很喜歡洗鴛鴦浴么？」
「……」公孫長琴冷笑，「那便請弟弟看好了，這十年裏且讓我們二人共處，千萬莫放他人進來。」說罷，他抱着修靈則往極樂殿走去，沒入了輪迴湯中。
公孫極樂望着哥哥的背影，怔怔發了會兒呆，自語道：「本王倒是好奇，這世間究竟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若是可以，下一回本王與你換換可好……」
***
十年後。
伏羲琴尊木北辭至南風暢探望師尊，卻發現山穴的玄冰琴床上只留下了疊地齊整的一襲白衣和一床挽風。他愣愣站了半晌，才跪拜於地上，朝着挽風叩了三首，傳音告訴全門，——風盡歌羽化登仙了。
木北辭抱着挽風琴回到挽風樓的高閣之上，將寶琴放在了早已石化的棋盤一側。另一側，是初離的殘劍綠綺。
風吹入閣，滿檐角的風鈴叮咚作響。木北辭看着棋盤，彷彿看見了風盡歌與初離正在對弈，而修靈則在一旁看着，見到了師兄，抬起頭對他甜甜一笑。
九重天上，正值琴帝壽誕，縹緲的仙樂從天邊透出，讓仙途中的風盡歌遙遙就能聽見。行至半路，他看見了一個白衣男子迎面而來，身後飄揚的金髮長得直入雲霄。
「扶麟仙尊。」風盡歌停下對他頷首，「即將開宴，上神這是要去何處？」
扶麟道：「下凡去會一個老朋友。風尊可別忘了，今日之缺可是小仙守了五萬年才得來的，還請珍惜啊。」
風盡歌頓了頓，「上神可否……替本尊向你的那位朋友問個好？」
扶麟微微一笑，告辭而去。
皇宮御書房內，萬壑松立在宋連城身邊躬身蹙眉：「聖上，您這等一等已經都等了十年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臣萬死，知道聖上心中惦念，可是斯人已去，天下不可沒有皇后呀。」
「朕已經選好了皇后，——」
聞言，萬壑松欣喜不已，「是哪位……」
「還有皇帝。」宋連城打斷了他。
萬壑松頓時一愣，瞠目結舌地望着他，一連說了六個「這……」。宋連城道：「朕決定將皇位禪讓給宋楚吟。十年已過，他確實與曾經判若兩人，加之有你輔佐，天下無憂。」
萬壑松又一連說了六個「這」后，才嘆了口氣道：「所以，聖上說的皇后，是指鶴鳴秋月庄的少莊主？」
宋連城道：「當初屠庄確實是葉玲瓏的手下烏啼所為，也並非是他主謀。落芳蕤願意原諒他，且能助他成為一代明君，不正是琴聖所要的母儀天下？如今誕下長子，愛卿可不是又省下一樁心事？」
「這……」萬壑松哭笑不得，卻也只能無奈接受。
擬定了日子，宋連城在宮門外親自迎接宋楚吟回宮，並將皇位託付於他。宋楚吟再三推辭，最後接過了國印，擇日登基。
當日舉行家宴，落芳蕤懷中的三歲小兒吧唧吃着飯菜，突然問道：「父王，我什麼時候可以被廢呀？」
眾人聞言，忍俊不禁。宋連城問：「你很想被廢嗎？」
小兒猛點腦袋道：「父王說了，當年你就被廢過，此後成就了一番大業；他也被廢過，這才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所以，我也要被廢一廢，以後才能茁長成長呀！」
……
家宴之後，宋楚吟與宋連城於月下小酌。
宋楚吟問道：「你把江山給我，將來有何打算？」
宋連城道：「雲遊四海，也好看看這江山究竟是何模樣。你呢？坐了江山，有何打算？」
宋楚吟望月答了三個字：「罪己詔。」
***
混沌。
曾經一片漆黑的野澤變成了綠洲，太陽再次降臨在了這片土地上。
當宋連城跨過曾經那道意味着死亡的鴻溝，他看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與穹宇之洲一樣美麗的新大陸。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大樹，朗朗的讀書聲遍佈在山谷與田舍之間。
流淌著混沌血脈的百姓們穿着鮮亮的衣裳忙碌勞作，結繩記事，傳頌著盤古後人的傳說。
一路上，宋連城看見許多彈琴的人，他們用粗糙的雙手撩撥著琴弦，琴音質樸。他們彈奏的皆是混沌式琴，一曲奏罷又舞起劍來，身姿剛健勇武。
人們都說，這裏有一個混沌琴尊，是他教會了他們如何用琴聲驅趕黑暗，控制心魔。
「混沌琴尊是盤古的後人，叫作百里拂雪，他就在……你一直往前走，再看見黑暗的時候，他就在那裏。」一個路人指著遙遙無邊的遠處，「他說，混沌無邊無際，他要去開天闢地。」
宋連城望着那個方向，彷彿看見了在遠方的遠方，黑暗中只有一人一獸並肩而立，不知道在等待着什麼。
落霞琴門，煙霞樓上。
蘇淺淺望着遠方的晚霞對師妹道：「紫卿，我等的那個人長大了，我要去找他。他的世界太黑，我想給他帶去一片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