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賊

南方冬天的早上又濕又冷，要掀開被窩是需要勇氣的。天還微微亮，正是最好的睡覺時間。阿來的老婆猛地掀開他的被窩。阿來向來怕老婆，但怎麼的也受不了她在這種冷天掀被子。他一氣之下踢了他老婆一腳。一大早，兩口子為這事打得不可開交。

鎮上消息傳得快，不到一個上午的功夫，阿來夫妻倆打架的消息傳開了。5號漁船破天荒的滿載而歸，據說捕回來幾百擔的燈光魚。鎮上今天熱鬧了，有傳打架的，也有傳5號漁船的。都是讓人津津樂道的。

中午，5號漁船來買冰塊。工人們沒事幹，閑在家，早就猜到今天5號漁船會來買冰塊，所以好些工人都在冷凍廠等著活來。阿來是最晚來的。梁直接到5號漁船的訂單去叫了他。他一到冷凍廠，大家都拿他說笑。阿來很沒面子，一直罵他老婆。

大家邊幹活邊說笑。

一般有活乾的時候，宣蘭偶爾會過來廠房看看。這會兒她到廠房，正好聽到了這些工人在說笑阿來家的事情。不止那些男工說得起勁，幾個女工也跟着拿阿來老婆打趣。宣蘭聽得很不舒服。她一直黑著臉，弄得工人有些不自在。

趁她沒注意，幾個工人還小聲議論起宣蘭。眼神互相打着來回，不知道在說什麼難聽話。宣蘭當然知道他們看不慣她，只是礙於她是老闆娘，他們才不敢明著對她不敬。一年多過去了，她還是很不習慣閩口港這個地方。

晚上，梁直在算賬，宣蘭在織毛衣。已經快要過年了，天越來越冷了。今天5號船出海了，2號船和3號船也有出海。這是年前最後一次出海。開春前，冷凍廠會有一段時間完全閑下來。小沈師傅也回去過年了。

現在整個廠區只剩他們自己一家人，宣蘭說話沒那麼小心翼翼了。她問：「你跟老李師傅說什麼時候回來上班？」

梁直邊打算盤，邊回答：「元宵節后。」

打算盤的聲音很清脆，「咔咔咔」的。

宣蘭說他，「拿個計算機算不是更省事？」聽了一晚上打算盤的聲音，她都有些頭疼了。「你讓老李來那麼早幹嘛？早來一天就得多付一天的補貼。」

老李師傅的工資底薪1000塊錢，有製冰塊的時候，每個晚上補貼8塊錢夜宵。若是沒有製冰塊，只打冷氣的話，每個晚上補貼4塊錢夜宵。因為製冰塊需要從晚上11點開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7點鐘。而打冷氣的話，只需要4個小時就夠了。小沈師傅每個月工資500塊，補貼也比老李師傅少一半。這種淡季不用天天造冰塊，放兩個師傅在廠里等於是浪費。宣蘭這筆賬早就算在心裏。

「老李在廣東那邊一個月能拿兩千塊，加上補貼，每個月至少有兩千多的工資。我把他留在閩口鎮，自然不能太虧待他。活少就不讓他來，這種事我做不來。」梁直埋頭繼續算賬。

宣蘭提了提毛線，不高興地說：「你做不來，那是你傻。賬算得怎麼樣了？這幾個月是不是連五千塊錢都掙不到？」

「淡季嘛，肯定是這樣。」梁直說。

宣蘭的手停了下來，一本正經地說：「梁直，你當初娶我的時候可是發誓要給我好日子的。我好歹也為你生了一兒一女，你呢，你為我做了什麼？連陪我出去外面闖一闖都不肯。」

梁直不禁笑了笑，「你怎麼還提這事呢？都過去多久了。」

宣蘭這下生氣了，脖子一哽，「什麼叫我又提這事了？你可是答應過我，等冷凍廠賺到錢就要陪我去上海看一看的。你那時說得倒好聽，不能陪我去闖一闖，至少能陪我出去玩幾趟。」

梁直顧著打算盤，全然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宣蘭直直地看着他，嘴裏念著：「我自己也能去。」

梁直沒聽見。就算聽見了，也只會當做宣蘭在耍小孩子脾氣，說的是孩子話。

冷凍廠就在海邊，風呼呼地從窗戶跑進來。聽着風聲，宣蘭越發覺得心寒。宣蘭心裏想的是，梁直真的很不懂她。她來閩口港這麼久了，一直融入不了小鎮生活。她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們在堅持着。如果不考慮這些，她可能已經拍拍屁股走了。

第二天早上。

林家照常睡到日上三竿。瓜嬸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床頭櫃被翻過。再看衣櫃門是打開的，地上一堆衣物。糟了，「進賊了。」她從床上跳下來。

果然，她藏在衣櫃後面的那包錢不翼而飛了。衣櫃被挪過，到處都被翻過，可是昨晚她卻一點覺察都沒有。

「輝仔，芳仔。」瓜嬸腿都軟了，連連喊兩個兒子。

林輝沒應，他不在家。林芳芳還在睡覺，隱隱約約聽到了媽媽的叫聲，還以為是在夢裏。瓜嬸驚慌失措，又喊了好幾聲。從他們家門前路過的街坊鄰居，聽到了。

「家裏進賊了，我的錢被偷走了。」瓜嬸嗚嗚直哭。

林芳芳迷迷糊糊地醒來，聽清媽媽哭喊的內容后，他從床上一躍而起。

「媽，誰偷我們家錢了？」林芳芳穿着條褲衩跑了出來。

瓜嬸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哪個天殺的偷了我的錢，自己沒錢就去掙，用偷的，去死吧你這天殺的小偷。」

林芳芳被凍得越發清醒了，問道：「媽，不能吧，我們閩口可從來沒有賊偷東西。」

瓜嬸把氣發在林芳芳身上，破口大罵，「小兔崽子，我早就讓你別翻牆進來。你去遊戲機廳玩到那麼晚幹嘛？把門給你鎖了，你這小兔崽子就翻牆。我早就說過，你這是在教賊認路。」她一氣，啐了他一口。

林芳芳問：「媽，丟了多少錢？」

「兩千塊。」瓜嬸氣得直發抖。

林芳芳卻笑了，「媽，才兩千塊，我還以為兩萬塊呢。」

瓜嬸深深剜了他一眼，「小兔崽子，什麼叫還以為兩萬塊？你說，是不是你惹賊回來的？！」

這下林芳芳慘了，瓜嬸抓着他，非要把他打個殘廢不可。

在林家門前圍了一群看熱鬧的。平常瓜嬸趾高氣揚的，得罪了不少鄉親。在閩口鎮人緣不好。聽說她家進賊了，鄉親們雖然沒有同情她，但也不至於落井下石，並沒有說什麼風涼話。於是，這天在鎮上傳開的林家進賊這件事，基本上只有一個版本就是「林家丟了好幾千塊錢，不知道被什麼人偷了，閩口鎮從沒發生這種事，林家真是有些倒霉了」。沒有什麼特別難聽的話。

消息傳到宣蘭耳朵里的時候，她正準備把沒及時拿去銀行存的錢藏起來。昨晚梁直在算賬的時候，她一直在旁邊嘮叨。要不是因為她挑事，梁直根本不用算賬到下半夜。但今天突然聽說林家昨晚進賊了，宣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感嘆還好昨晚他們夫妻倆吵了一架，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梁直才算完賬去睡覺，不然可能賊就盯上他們家了。他當時還埋怨宣蘭，說可能鎮上的人路過會聽到他們倆昨晚吵架，被人笑話。

宣蘭等著梁直誇她是福星，連吵架都能辦了一樁好事。梁直卻一直為林家進賊的事情憂心。他覺得閩口鎮民風淳樸，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宣蘭卻說，人窮就會走歪路。鎮上有錢的人家屈指可數，待在這種地方今後更覺不安全了。

梁直說她想太多，宣蘭說他想太少。兩個人這一覺醒來，還是從鬥嘴開始。梁解意聽到爸媽吵架，抱着被子溜到哥哥的房間，擠在哥哥床上睡覺。

梁朔風突然往旁邊縮了縮，怕妹妹碰到自己。「哥，你幹嘛呀？」梁解意覺得哥哥這次回來後有些不一樣了。

「你哥今年19歲了，我是個男人了。」梁朔風說。

梁解意故意將腿架在哥哥身上。

梁朔風一把將她的腿推開。

她又來，他又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