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悲傷與歡笑
新學期開始三個多月了。有一天課間，梁解意跟班上幾個女孩子在聊天。一個叫曉芳，一個叫冬娜，還有個叫水玲。曉芳的哥哥跟梁朔風同一屆，是去年閩口中學唯一考上縣城一中的，也是創了個歷史。作為妹妹，曉芳非常自豪。上一屆初三生考得不錯，除了曉芳的哥哥考得最理想，還有五六個考到縣城二中。林芳芳的哥哥林輝就考上了縣城二中。
曉芳說她哥哥自從去一中讀書，他們兄妹倆就沒見過一次面。因為從縣城回鎮上的公交車票價特別貴，一趟得6塊錢。才幾個月時間已經從5塊錢漲到6塊錢，本地人都說這些外地人來辦公交公司就是來搶錢的。
曉芳哥哥不捨得坐車回來，讀書幾個月還沒回來過一次。冬娜開玩笑說，江燕燕在公交車公司當售票員，以前跟她們關係好，要不讓江燕燕給曉芳哥哥優惠票價。然後幾個女孩子就開始聊起了江燕燕。水玲說那天看見她剪了個時髦的頭髮，穿得很漂亮。梁解意說這個她知道，縣城新開了一家髮型屋，她媽媽正準備帶她去整一個。女孩子們聽到了，不無羨慕地白日做夢感嘆，閩口港什麼時候能有髮型屋。
女孩子圍在一起聊得開心，男孩子嫌她們太吵。整個教室鬧哄哄的。
有個叫黃阿物的男同學來找梁解意。何兵輟學前，黃阿物跟他玩得最好。本來他要跟何兵一起輟學去打魚，不過黃阿物的媽媽不同意。兒子年紀又尚輕，且不說出外海打魚擔風浪有風險，就說暈船這種苦，她也不捨得兒子承受。黃媽媽說，至少會讓兒子讀到初三畢業。這樣去外地打工也多認識點字。她怕兒子被壞人騙去賣了。
「解意，我有話跟你說。」黃阿物目光灼灼地盯着梁解意。
女孩子們看出這又是個來跟梁解意表白的。她們開梁解意的玩笑，拉她起來去跟黃阿物一邊私聊。梁解意轉學一年多了，從來沒關注過這個黃阿物，連他的名字都記不全。被黃阿物單獨叫出去教室，她心裏覺得不舒服。
「有什麼事？」梁解意問他。
黃阿物拿出一個禮物盒，不知道裏面裝着什麼。「這個送你。」
梁解意不能收，她說：「我不要。」
黃阿物老實臉，不像朱光明那種死纏爛打的潑皮相。被梁解意拒絕收禮物，他差點要哭。
「我要去打魚了。」他哽咽著說。
梁解意訝然，不禁問道：「為什麼？」
班上同學又要少一個，真不是讓人高興得起來的事情。
「我媽生病了，我爸說我再不去賺錢養家，我就是廢物。」黃阿物掉了眼淚。
梁解意聽他這麼說，很為他感到心酸。黃阿物一直很老實，雖然成績沒有在班級排上名次。不過梁解意經常看到他坐在座位上認真地學習。看得出來他是願意學習的。如果真的這樣輟學了，不但可憐，而且很可惜。
「讀完初三都不行嗎？」梁解意問他。
黃阿物誤會她的意思，害羞的臉上露出笑意，「那我再去問問我爸爸。」
梁解意趕緊解釋，「你別誤會，我沒有挽留你的意思。」這樣說似乎不合適，她又換了另一個說法，「你還這麼小，不讀書可惜了吧？」語氣盡量事不關己。
「以後我給你寫信。」黃阿物憂傷地注視着梁解意。
梁解意迴避他的目光，轉頭看向教室裏面。沒想到早就有一堆看熱鬧的同學在打賭她收不收禮物。他們還示意她收禮物。梁解意故意不看他們，她看向同桌張有米。張有米在做作業，碰巧抬頭看到她。她沖他吐吐舌頭做鬼臉，跟他玩。張有米才不跟她玩，他繼續做作業。沒勁，梁解意真想撿個東西扔他。
「這個你收下吧。」黃阿物目光殷殷，就想讓梁解意收下禮物。
他是一片好意，梁解意卻實在不想收。她推了推禮物，「我真不能收。」
「我知道你家有錢，你看不上我的禮物。」黃阿物說，「以後想見一面不容易了，就當做個紀念吧。」
他把禮物塞給梁解意，然後跑進教室拿了書包要離開。正好最後一節課是謝超來代課，他還帶了個陌生的男老師。地中海，頭上所剩頭髮不多了。戴着一副眼鏡，皮膚黝黑，中等身高，略高於謝超。雖然長得不帥，但很有喜感，嘴角自然上揚。
謝超看黃阿物要離開教室，問他：「去哪？還沒放學呢。」
黃阿物已經說不出話了，一張口可能會哭得止不住。其他同學替他回答的，「謝老師，黃阿物不上學了。」
謝超皺了皺眉頭，問他：「怎麼回事？為什麼不上學了？是有什麼困難嗎？」
又是其他同學替他回答的，「他爸爸逼他去打魚，不讓他讀書了。」
謝超不禁心疼，鬆了手，怕拽疼他。很是關心地詢問：「你還想讀書嗎？如果你不敢跟爸爸說，我幫你去說，至少把初三讀完好不好？」他的想法是能挽留一個是一個。
黃阿物擦了眼淚，說：「不用了，謝老師再見。」他轉個身，對着全班同學深深鞠了一躬。這一個動作裏面，飽含的是千般不舍。
同學們被他這麼一弄，都跟着難過起來，有些喊著：「阿物不要走啊，一起念完初三。」
黃阿物扭頭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氣氛瞬間是悲傷的，很多同學開始擦眼淚。有些可能感同身受想到了自己的將來，越想越傷心。
謝超拍了拍手掌，給大家振振士氣。他向大家介紹這位新來的老師，「同學們，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羅老師。」
可是同學們死氣沉沉的。
謝超說：「大家振作點，只要還有一天的讀書機會，就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你們看，這位是學校從縣城給大家請來的羅老師。今後他將負責初三年段四五六三個班級的數學。你們很幸運，知道嗎？羅老師是數學模範教師，他帶的學生有好多都考上了一中。來，讓我們歡迎羅老師。」
謝超帶頭鼓掌。
同學們的掌聲響起來。
羅老師始終笑眯眯的。他倒是不謙虛，接過謝超的話說，「也不太多，就帶出了328個一中高材生而已。」
一句話惹得全班同學都大笑。他很幽默。
朱光明高高舉起手，坐得歪歪扭扭的。他有問題提問。謝超喝令他坐直，很嚴厲。朱光明挪了挪屁股，乖乖坐直。
「有問題嗎？」羅老師問朱光明。
「老師，你為什麼肯來閩口中學？你這不是自己找死嗎？」朱光明問。
同學們又大笑。
羅老師不生氣，回答說：「你們發現了沒？羅老師身上有個特點。」
同學們全都打量起他。連張有米也好奇地觀察着他。
「發現了沒？」羅老師又問。
「老師，我發現了。」有同學舉手。羅老師讓他說。結果他說：「老師腰有點粗。」
真是快把人笑死。謝超又氣又好笑，他怕這些不懂事的孩子把羅老師氣走。
羅老師還是不生氣，他說：「對呀，觀察挺仔細嘛。以後數學課也這麼善於思考好不好？」
這位同學被羅老師鼓勵，精神為之振奮，坐得特別直，說：「好啊。」
其他同學紛紛搶著回答問題。
羅老師點了張有米，他說：「那位同學是不是成績最好的？」
同學們都驚訝極了，不知道羅老師為什麼這麼神通廣大。
「你叫什麼名字？你對羅老師有什麼發現沒有？」羅老師笑咧咧地問張有米。
張有米站起來，禮貌地回答：「我叫張有米，我對老師的觀察就是您應該還沒有結婚。」
羅老師對他豎了豎大拇指，表揚道：「厲害厲害。」
梁解意歪著腦袋瓜，一手托著，一手崇拜地注視着張有米。被羅老師發現了。
「為什麼你覺得老師還沒結婚？」羅老師問張有米。
張有米回答：「拖家帶口的不方便。」
他的表情很嚴肅，卻顯得特別搞笑。不僅羅老師笑了，謝超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