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閩口港

閩口鎮是個半島，地方不大，人口不多。但就是這麼一個小地方，竟然有幾十種姓氏。相傳閩口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一個港口，由於肚大口小的地理特點，船隻便於避風，這裏成了天然的良港。

張有米就出生在閩口鎮。1998年的這一年，他十二歲。

他家住在海邊，推開門就是大海。家裏很窮，住的房子非常簡陋，石頭、沙子、水泥、油布，能數得出來的材料混雜在一起，沒有規則地砌成了這個家。家裏有四口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他。

「咻咻。」

一聽到這個暗號聲，張有米立刻收拾作業本，從床上翻身而下。家裏到處堆滿出海的漁具，幾張拉開的漁網更讓整個家看起來像盤絲洞。

他像一條靈活的小魚，從凌亂的家中穿梭而出，正要出門口的時候，撞上了剛剛賣鹽回來的媽媽。

「要去哪？」媽媽嚴肅地盯着他。

張有米轉了轉眼珠子，笑嘻嘻地對媽媽說:「媽，我去碼頭等爸爸。」

媽媽面無表情，放下肩上的擔子，「你奶奶去等就行了，你給我乖乖在家裏做作業。」

「哞哞。」

來找他的小夥伴換了暗號聲，估計等着急了。

「媽，我很快就回來。」張有米迅速地從他媽媽身邊一溜而過。任他媽媽狂喊，「有米，你給我回來。」他一路狂奔，沒有回頭。

等他氣喘吁吁地跑到碼頭附近那條小路，幾個小夥伴一擁而上。

「張有米，你怎麼老半天，船都要到了。」林芳芳責怪他。

林芳芳是個男孩子，跟張有米一樣今年小學畢業。過了這個夏天，他們就要上初一了。

張有米遙望着海面，遠遠地看到幾艘大漁船向碼頭這邊開過來。

這幾個月，停靠在這個碼頭的外地漁船多了起來。那些從外地來的漁民，總能帶來許多有趣的故事，惹得這些小孩天天盼着他們趕快到來。

「剛好我媽回來，差點出不來。」張有米解釋道。

一聽到他媽媽，幾個小夥伴臉色都變了。他們都很怕張媽媽，覺得她非常凶。尤其是林芳芳，他特別害怕脾氣古怪的張媽媽，可以說簡直就是他的噩夢。

「張有米，那是你爸爸的船吧？」張天秀指著海那邊。

一條小竹筏飄飄蕩蕩，瘦弱的捕魚人在奮力地搖著船槳。張有米認出是爸爸出海回來了，他趕快衝去碼頭。

小夥伴跟在他後面，興奮地跑起來。夕陽懸掛在海平面上，黃昏時分，此時的碼頭異常繁忙。

「奶奶，你看，爸爸回來了。」張有米蹲到奶奶身邊，笑着說道。

奶奶習慣帶着一把小凳子坐在這裏等，不管晴天雨天，只要不是颱風天，只要兒子有出海，她就會來等。

她笑眯眯地搖著蒲扇，問張有米，「你是來幫忙還是來聽故事的？」

張有米哈哈笑起來，幾個小夥伴也跟着他大笑起來。他們都跟張有米一樣，家裏的爸爸或媽媽去討小海（用小竹筏去捕魚），這個點差不多該回來了。不過他們可沒那麼乖順，並不是主動來幫忙的，而是好奇今天又是哪裏的大漁船來了。

最前面的那艘大漁船緩緩駛過來，劈波斬浪，看起來甚是威風。小夥伴們看得正入迷，突然被人猛地推開，隨之聽到「這是我先看到的」的爭吵聲。原來是開小商店的趙叔叔和張阿姨，一男一女，爭得面紅耳赤。

這已經不新鮮了，他們常常為了搶客人吵得厲害。說起來張姓是整個鎮上的大姓，同個姓的又屬「親人」，親人又特別團結。所以張有米和張天秀理應幫張阿姨的，不過倆小孩機靈得很，他們才不摻和大人的事。話說張有米要是敢多管閑事，也必定會被他媽媽打斷腿不可。

張有米爸爸的那艘小竹筏還挺快，幾乎跟排在最前面的那艘大漁船同時到達碼頭。

「有米，你去聽故事吧，我留下來幫你爸爸。」張天秀一笑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她皮膚太黑了，海邊的孩子幾乎就沒有膚色白的。張有米也黑，林芳芳也黑，但他們都沒張天秀這麼黑，所以小夥伴們給她取了個綽號「黑阿妹」。

張有米沒多想，跟着小夥伴們湧向那艘大漁船。太多人了，有賣柴油的老闆，也有煙雜食品店的老闆，還有港務單位的人。只要看到大漁船來了，大家都盯着呢。

這群小孩也跟着湊熱鬧，跑得比誰都快，擠到人群里。被人推過來，擠過去的，倒覺得快樂有趣。

張天秀是個能幹的女孩子，她動作利索地幫着張爸爸拉起竹筏上的漁網。

「哇，好多魚啊。」看到被漁網勾住的那麼多小魚，她不禁高興地大叫起來。

張奶奶還很能幹，三兩下就把竹筏拉過來，用繩子系在碼頭邊。

「媽，有米呢？」一看到張天秀，張爸爸就知道兒子肯定在附近。好開玩笑的女人們經常拿他兒子和這女孩說笑，他心裏不太高興。

「喏，在那呢。」張奶奶指著那堆圍着大漁船的人。

張爸爸無奈地搖頭，「整天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能當飯吃嗎？」

張天秀幫着把小魚小蝦從魚網上解下來，然後扔進桶里。她聽到張爸爸說的話，趕忙替張有米解釋，「叔叔，那些漁船大人講的故事可好聽呢。有米也很會寫作文，前幾天老師還誇他以後說不定能當作家。」

張爸爸雖然不喜歡張天秀，但是特別高興聽別人誇他兒子。說實在的，他的全部希望都在這個兒子身上了。像他們這樣的小地方，又是普通的小漁民之家，若能討得溫飽生活已然不容易。可要是今後兒子走出這裏，去更廣闊的天地，有了大作為，那將是他的美好希冀。

想到這些，他幹活更有勁了。

「叔叔，你們從哪裏來的？」幾個小夥伴興奮地拉着登上碼頭的漁民們問著。

「廣東。」漁民告訴他們。

「廣東在哪裏？」林芳芳撓著頭問，看向張有米。

張有米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除了在地理書上看過，具體的他就不知道了。

漁民聽了直笑，說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因為他們也不怎麼識字，只知道船到岸就停。

但即便如此，外來的這些漁民對這裏的人來說，還是顯得非常特別的。這裏幾乎很少人外出去遠方，對外面的世界了解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