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十五章 七年後

「到了。」

車子緩緩停下，三人開門下車，並肩站在湖邊看着遠方。

這裏是廣闊的湖泊，一眼望去看不到岸，於是也看不到湖了。因為湖的盡頭倒映着天空，天空和湖連在了一起，星幕鋪滿了目力所及的一切，自身的渺小被無限放大，星辰的遙遠和天空的廣闊也被無限放大，只要不看腳下，就會感覺自己身在宇宙。

「美嗎？」芙羅拉望着眼前的星海，星海倒映在她眼中的綠湖中。

「很美。」蘇明嘆道。

夏曉瑜睜大雙眼，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震撼人心的風景：「哇塞！這真是……啊……蘇明，要我我們今天在這兒野營吧？天為被地為床，我們今天就在這兒……」

「先安靜，不要破壞這詩意的場景了，還有今天不在這裏睡覺。」蘇明斷然打斷道。

他看着眼前，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忽然感覺到了無盡的孤獨。

但又因為近在咫尺的飛，變得並不孤獨。

複雜的感覺……值得慢慢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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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後。

……

我叫蘇瑜，蘇家長子，今年七歲，即將上小學二年級。

我還有一個妹妹蘇曉曉，比我小一歲。

最近我發現，我好像出生在一個特殊的家庭，雖然本來我就知道我的家庭成分很特殊了，但最近我發現其實我的家庭成分比我想像的要特殊得多。

我媽夏曉瑜，一個不存在的人，沒有人能看得見她，從小到大除了爸爸和我，還有妹妹之外，其他人都看不見她，雖然我也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總之我媽就是沒人能看見就對了。

一個沒人能看見，也根本無法和別人談論的媽媽，對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記得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老師講課告訴我們每個人都要學會慎獨，也就是在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要當做周圍有其他人在看着的情況來自律，讓自己不作出失態的事情。

毫無疑問，如果說慎獨的話，我絕對是最符合要求的那個，雖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慎獨，但在其他人眼裏絕對是慎獨了。

就比如現在，在別人眼裏我一個人在考試，但其實，我媽就坐在我旁邊看着我寫作業。

「笨蛋！你這算術怎麼算的啊？42加上51然後把它當做整十整百來計算，你沒有審題嗎？大約這兩個字這麼大你眼睛沒看到？」夏曉瑜指著靠試卷上蘇瑜寫錯的題目說道。

「老媽，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突然出聲說話？現在是考試，讓我自己做題好不好？」蘇瑜有些無奈道。

「你小子腦子怎麼長的？昨天明明輔導你一晚上了你怎麼還不會！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你爸親生的。」

蘇瑜低着頭看着試卷悶不做聲，他很想反駁說是不是親生這回事你自己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說，否則他今天晚上吃飯會少一道菜，而妹妹和老爸都會多一道菜，並且他們還會有平日裏沒有的娛樂活動。

坦白說，蘇瑜覺得自己的媽媽很不成熟，和乾媽比起來一點都沒有媽媽的樣子，他覺得乾媽比媽媽好得多。

乾媽很漂亮，而且似乎周圍同學的爸爸媽媽都非常尊敬乾媽，另外乾媽對他們都很好，教數學題的水平也很高，更重要的是乾媽也很喜歡爸爸。

總之和乾媽比起來，媽媽她一點優勢都沒有，我覺得如果不是老爸太怕老媽，老爸肯定會選乾媽。

「喂，蘇瑜你在發什麼呆！這道題就這麼難嗎？我看你晚上是想少吃一道菜！」夏曉瑜氣呼呼地盯着兒子，那架勢似乎是要直接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老媽你不能這樣，你就不能像乾媽那樣嗎？小孩子的教育可不是這樣的，你應該對我循循善誘。其實……其實你對我怎樣倒沒關係，但你這樣對蘇曉曉，蘇曉曉肯定會抑鬱，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們倆抑鬱吧？」

「能不能認真一點？不要再和我說話了，你現在是在考試！你看這個，這個選擇題你又怎麼回事？如果是你爸來都不用看題目！瞎蒙都能蒙對。」夏曉瑜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哎，如果陪考的是爸爸就好了，可惜老爸他會有人看得見，蘇瑜心想。

比起媽媽，蘇瑜更喜歡爸爸。

爸爸從來不管他們學習，就算考試不及格也只會說「哎呀小孩子做錯題目有什麼嘛，反正之後改正就好了啦。」

實話實說，蘇瑜很好奇為什麼脾氣這麼好的父親最後會娶到脾氣這麼差的母親，這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另外媽媽她也沒人能看得見，婚禮是怎麼舉行的？

「喂，這裏又錯了，昨天教過你了。」

「錯一點怎麼了？事後我會改正的嘛。」蘇瑜模仿蘇明的語氣說道。

夏曉瑜柳眉倒豎，冷漠地盯着蘇瑜的後腦勺，冷冷道：「你再模仿你爸說話，放學回去就揍你！」

蘇瑜拿橡皮的手微微有些哆嗦，然後他默默改了答案，順便偷偷瞅了眼牆壁上的掛鐘。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解放了，因為媽媽她再過一會就要去樓下的一年級監督妹妹學習。

等到考試結束之後，他就解放了，乾媽會來接他們。

過了一會兒，夏曉瑜起身往教室外走去，蘇瑜頓時鬆了口氣，知道自己解脫了。

二十分鐘后，下課的鈴聲響起，上交試卷后，蘇瑜拎着書包就往外沖，在一樓看到了蘇曉曉，他沒走過去，徑直往校門口衝去。

校門口人山人海，汽車鳴笛聲響成一片，在洶湧的人群中，蘇瑜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乾媽。

「乾媽！」蘇瑜臉上綻開笑容，邁開步子朝芙羅拉跑去。

芙羅拉看到蘇瑜，把墨鏡一摘，臉上露出微笑，伸出手牽住了蘇瑜：「考試怎麼樣？」

「還行。」

「不錯哦！等回去給你做好吃的！」

蘇瑜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放鬆。

夏曉瑜也拉着蘇曉曉的手走了出來，看到蘇瑜拉着芙羅拉的手，眉頭一皺，慍怒道：「作為哥哥你怎麼不來接妹妹？萬一妹妹遇到危險怎麼辦？」

「我都看見你了，有你在曉曉怎麼可能遇到危險。」蘇瑜抱怨道。

「總之你這樣是不行的，萬一以後我不來接你們了，那怎麼辦？現在就要養成習慣。」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覺得老媽你就是想太多，就算你不來接我們，不是還有乾媽嗎？乾媽她很厲害吧。」

「這是兩回事，」夏曉瑜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先回家吧，回家之後我要好好和你談談。」

……

回到家裏，進門就看到蘇明躺在沙發上看漫畫，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似的。

蘇瑜看到父親這樣，心裏更加憤懣，心想憑什麼我這麼一個小孩子要這麼辛苦學習讀書，老爹他卻能啥都不幹一天到晚躺在沙發上打遊戲看漫畫，隔幾天還能出差旅遊，母親對他們倆的要求標準差距也太大了，這是赤裸裸的雙標啊！

「回來了？」蘇明對所有人說道。

芙羅拉說：「準備一下，很快就吃飯了。」

夏曉瑜：「今天小瑜他考試又錯了基礎題，真是氣死人了，你也好好說說他嘛！」

「哎呀，小孩子嘛，小時候我做題目也經常錯的，記得剛學拼音時我ba爸ma媽ye爺nai奶都要靠死記硬背，現在我拼音絕不會出錯，這代表什麼？這代表只要年紀到了，曾經掌握不了的知識很輕易就能掌握！你說是吧小瑜曉曉？」

夏曉瑜微微皺眉，看向蘇明的眼神多了一絲怒火，一想到這父子倆聯通一氣和她頂嘴，她就恨不得小的吊起來打，大的摁床上教育。

「爸你別幫我說話了，我感覺你在害我。」蘇瑜沉着臉說道。

蘇曉曉舔著棒棒糖，一臉無所謂：「我考試滿分，不怕。」

「老公你稍微認真一點！你知道的，我們總有一天要……」

說到一半，夏曉瑜沉默了。

蘇明微笑着看了對方一眼，表情淡定無比。

他知道夏曉瑜擔心的是以後他們離開這個位面去燈塔之後，蘇瑜和蘇曉曉就無依無靠了，但蘇明相信自己的兒子女兒，相信即使他們離開也不會有事。

「不要擔心，準備吃飯啦，你們幾個把書包放下，洗一下手去餐廳等著。」

蘇瑜拉着蘇曉曉屁顛屁顛地跑開了，夏曉瑜來到沙發邊，緊挨着蘇明坐下，雙手纏在胸前，冷著一張臉生悶氣。

蘇明斜眼看着對方，視線肆無忌憚的在夏曉瑜的身上肆意遊走，完美的身材曲線和精緻的五官，光滑白皙的皮膚再加上凸出的女性特徵，和記憶中的她判若兩人呢，感覺現在的她更讓人着迷。

不知不覺七年時間就這麼一晃而過，算起來曉瑜也已經25歲了，這個年紀卻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年紀算很年輕了，仔細想想當初自己和曉瑜是早戀啊……不過幸好早戀，否則就少了前後對比的樂趣。

蘇明伸出手環過夏曉瑜的細腰，剛剛碰到，手腕就被夏曉瑜死死攥住。

緊接着，他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視線，那是死亡凝視！

「老公，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這樣了。現在可不是以前，兩個小鬼頭可是看得到我啊，不要再亂來了。」夏曉瑜溫聲細語道。

她以為自己說的已經很溫柔了，但在蘇明耳中卻不是這樣，他打了個寒顫，乖乖把手收回來。

蘇明知道自己繼續堅持己見的後果是什麼，他會被夏曉瑜狠狠教訓的，自從有了兩個小傢伙之後，夏曉瑜就性情大變，再也不對他百依百順了，一開始他還覺得這樣挺好，但現在他覺得落差很大。

「咳！那今晚？」蘇明不想放棄，眯眼看着夏曉瑜，用眼神暗示對方。

「對不起，我今晚要輔導小瑜，他讀書實在太不用功了。」夏曉瑜深感抱歉，捏著蘇明的下巴在對方臉頰上輕輕一吻以示安慰，但這個安慰並不能消除蘇明心底的失望。

他猶豫了一下，又說：「但九點鐘總結束了吧？我們……」

「之後我要搜集資料，給小瑜弄一個科學的學習方案，順便再看看有什麼好一點的輔導班之類的，我準備讓他去上輔導班了。」夏曉瑜說。

蘇明嘆了口氣，重新拿起漫畫書：「你不是以前的曉瑜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夏曉瑜也嘆了口氣：「我愛你啦，不要說這樣讓我傷心的話，明天白天？白天我不去學校行了吧？」

「很好，算你眼裏還有我。」蘇明滿意地點頭。

玄關又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這間屋子除了蘇明和夏曉瑜、芙羅拉，還有兩個孩子有鑰匙之外，有鑰匙的就只有愛麗絲了。

「爸爸！我回來了！」愛麗絲進門便大喊道。

她看起來比當初長高了不少，但如果和現實中流逝的時間一對比，就會發現愛麗絲的成長速度和普通孩子有所不同。

當初在恐懼樓梯剛遇到愛麗絲的時候，她看起來外表也就六歲，現在過去了這麼久，她看起來也就十歲而已。

她的成長速度比普通孩子要慢上許多，不過仍舊是在成長，這一點令人高興。

「曉瑜姐姐，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哦！」愛麗絲拿着一盒包裝精緻的巧克力來到夏曉瑜面前，「調查局的叔叔給我的。」

「謝謝你，愛麗絲！」夏曉瑜摸了摸愛麗絲的腦袋。

「今天晚上我放假，有一場很好看的電影，要一起去嗎？」愛麗絲問道。

「好啊！」夏曉瑜一口答應下來。

「那好！我去叫一下芙羅拉姐姐，然後和弟弟妹妹也說一聲！」愛麗絲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蘇明震驚地看向夏曉瑜，詫異道：「你不是說要準備輔導材料嗎？」

「啊，這個啊，明天再弄好了，難得愛麗絲放假嘛。」夏曉瑜理所當然道。

「但小瑜和曉曉也去，他們不做作業了？」

「偶爾一家人外出娛樂也未嘗不可嘛，回來得早就做作業，遲了明天早讀罰站不就行了，反正只要我不罵他，他就沒臉沒皮的無所謂。」夏曉瑜笑道。

好傢夥，赤裸裸的雙標。

原來愛麗絲才是親生的，蘇瑜那小子是撿來的。

蘇明忽然想起以前夏曉瑜曾經把生孩子比作拉屎，或許她心裏真的覺得自己生小孩就和拉屎差不多。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得不到的東西會讓人一直挂念，這麼多年來，夏曉瑜一直都致力於讓愛麗絲開口叫媽，但都沒成功過，現在雖然已經妥協了姐姐這個身份，但潛意識深處的渴望或許依舊沒有停止吧。

「好了吃飯了！」

芙羅拉把菜擺滿了餐桌，兩個小孩蹦蹦跳跳上了座位，愛麗絲作為最大的姐姐坐在他們旁邊。

夏曉瑜緊挨着蘇明坐下，芙羅拉在蘇明的另一邊落座，一家人其樂融融。

雖然家庭的構成和普通家庭有着巨大的差別，但蘇明並不介意，他很習慣現在這樣的生活。

「媽，我們老師佈置作業要寫作文《我的媽媽》，我不能寫你啊，怎麼辦？是不是不用寫這個作業了。」蘇瑜滿懷期待地盯着夏曉瑜。

夏曉瑜冷笑一聲：「你以為你逃得掉嗎？作文就寫你乾媽！當然，你還要另外多寫一篇給我看，那一篇寫我！」

蘇瑜臉直接白了，其實他本來就想寫乾媽的，但她還以為媽媽會因為吃醋所以讓他不用寫作業，但結果反而讓作業量翻倍了。

「好啦好啦！剛才開玩笑的，你只要寫你乾媽就行了。待會我們一起出門開電影，作業不用做了。」

「啊？為什麼？！」蘇瑜面露喜色，這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他有些無措。

「你謝謝你姐姐嘍，是你姐姐想讓你們一起出去看電影的。」夏曉瑜望着幾個孩子，眼中盛滿了笑意。

「好耶！太棒了！」蘇瑜發出一聲歡呼。

「謝、謝謝姐姐！」蘇曉曉對愛麗絲露出可愛的笑臉。

看着眼前這一幕，蘇明露出了微笑，這種簡單的幸福讓他感到安心且舒適。

雖然他知道自己終將離開，但或許他還要在這裏繼續待上二十年。

二十年的時間……很漫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