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神秘謎團

[1]

現在,我們來講講方柔吧。

讀者們也會好奇,九月二日那晚,神秘失蹤的她去了哪裏,那好似一道道偈語的圈圈裏,又藏着什麼玄機?

其實,故事是這樣的。

那一日,方柔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同周煥然起了分歧,兩三句拌嘴,二人便吵了起來。

周煥然一怒之下離開后,方柔也收拾東西回了父母家。她倒是沒有同父母多說什麼,只說周煥然出差了,她一個人住在公寓有些害怕。

那天晚上,父母為方柔做了豐盛的晚餐,她坐在那裏,一口一口夾着菜,卻嘗不出任何滋味。

心裏總有些隱隱的不安,好似有無數條隱形的小蟲,一寸一毫的啃食著體腔。

晚飯後,她陪母親收拾碗筷,母親見她有些不開心,便問道:「打你進門起就悶悶不樂的,和煥然吵架了嗎?」

方柔乾澀一笑,搖頭道:「最近幼兒園的小朋友們不乖,讓我有些心煩罷了。」

母親點點頭:「沒事就好。你不要洗了,回房休息去吧。」

方柔應了聲,擦了擦手,轉身回了房間。

深深吐了一口氣,身體卻沒有絲毫的輕盈感。疲憊的躺在床上,心情仍舊難以平靜,到底在焦躁些什麼呢?

方柔試圖尋找源頭,卻終是徒勞。

索性,不去想了。

她翻了翻身,一眼瞄到了手機。這個時候,周煥然還沒有打電話過來,看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平日裏他們也偶爾吵架,不管是誰的錯,周煥然總是在吵架后的三個小時內承認錯誤。而今天,距離他們吵架已經過了七八個小時了,電話依然孤零零地躺在那裏。

此時此刻,她多麼盼望他打電話過來,只要打過來就好了。

很多時候,女人總是習慣將自己困在那卑微的自尊里,好似稍稍的妥協后便是萬劫不復的開始。

方柔最終也沒有將電話回撥過去,她輕輕嘆了口氣,隨手關掉了壁燈,懷抱着不規則的黑暗,沉沉睡了過去。

怪事是在後半夜發生的。

或許是晚飯吃的不多,方柔被餓醒了。

她起身出了卧室,輕輕拉開冰箱門,隨手拿了一罐牛奶。轉身的瞬間,不禁驚叫一聲,父母不知道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

他們筆挺地站在那兒,好似還在睡着。

他們是夢遊了嗎?

她聽人說過,夢遊的人是不能叫醒的。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夫妻怎麼會同時夢遊,而且動作和表情都是一致的,機械!

一簇恐懼湧上心頭。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倆衣着整齊,好似要去參加某個重要聚會。

一切忽然蹊蹺起來!

容不得她多想,父母齊齊挪動了腳步,開門下了樓。方柔隨手抓上外套,直追下去。他們走的很快,明顯超越了平日的步速。

她大聲呼喚了幾聲,他們卻並未應答。

方柔覺得事情不妙,便急忙鑽進了車子裏。她本想給周煥然打電話的,不過手機卻還放在枕邊。

糟糕!

眼見父母就要消失在午夜街頭,她啟動了車子,追了上去。

她還發現他們的步子很怪:邁出左腳,右腳跟上,再邁出左腳,右腳再跟上,好似受到了操控,執行着某個怪異的節奏。

他們徑直去了火車站。

方柔也將車子停在了售票廳外,小心翼翼跟了進去。

此刻,售票廳里買票的人不多,只有幾個窗口還在工作著。方柔的父母在二號窗口買了票,便匆匆進了候車大廳。

父母買票是要去哪裏?

顧不得那麼多了,先跟上他們再說吧。

方柔快步湊到二號窗口前:「你好,我是剛才那對買票夫婦的女兒,我母親讓我再補一張票。」

售票員瞄了她一眼,也未多做追問,熟練的打了一張票,甩了出來:「九十!」

方柔丟了一張百元大鈔,一同被丟進去的還有一句「不用找了」。

8484E號列車,5車廂121座,硬座,西閩市——北港市。她低頭瞟了一眼,便一陣小跑的進了候車大廳,跟着稀疏的人流通過了檢票口。

她猜得沒錯,父母也在5號車廂。不過他們的座位號是72和73號。他們隔着幾排,這正好利於監視他們。

過了幾分鐘,車子便緩緩開動了。

方柔深深吐了口氣,一直被緊張包裹的心臟也倏地鬆弛了下來。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追他們追上了火車。

父母究竟是怎麼了,為何要在午夜時分匆匆離家,還坐上這一列壓根沒有聽過的火車,去了一個壓根沒有聽過的城市。

北港市,又是什麼鬼地方?

方柔本該湊上前去,親口問問他們的,不過她忽然覺得坐在那兩個座位上的兩個人不是她的父母了!

她不敢上前了,她怕了!

8484E號列車是一列綠皮慢車,車子咔噠咔噠著,單調得讓人煩躁。

方柔瞄了瞄窗外,玻璃上附着著一層污垢,窗外的一切被隔離了。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前排的父母,他們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方柔這才想起了她這麼追出來,應該通知周煥然的。幸運的是,坐在身邊的小夥子還算熱情,她輕鬆借到了他的手機。

她撥了號碼,周煥然卻已經關機了。

有時候,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在某一時刻就成了一種刻意。所以,不要輕易關機,因為,你不知道會錯過些什麼,驚喜或者死訊。

[2]

起初,方柔還能堅持坐着,最後她還是被睡意吞掉了。

她做了一個噩夢。

她夢到自己的父母中途忽然下了車,那是一個無名小站。她只能匆忙地跟了下去。他們走得很快,她跟着跟着,便將他們跟丟了。

她正欲大哭,轉身的瞬間又看到父母就站在自己身後,她想要撲到他們懷中,卻被重重推開了。

「你為什麼跟着我們!」他們冷冷問道,聲音重疊在一起,無法分辨是男是女。

方柔啜泣道:「爸,媽,你們是要去哪裏啊,我不想要離開你們!」

他們陰翳地笑笑:「我們去赴死,你也要一起嗎?」

什麼,赴死?

不,我不要!

尖叫將那個夢刺破了,「咕咚」一聲,她掉回了現實里。

身邊的小夥子被吵醒了,他有些不快地問道:「你沒事吧?」

方柔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稍稍抬起頭,發現整個車廂里的人都朝她這邊看了過來,唯獨72和73號仍舊死寂的坐在那裏。

方柔鬆了口氣,縮了縮脖子。

他們還坐在那裏,而剛才的,只是一個夢罷了。

這列綠皮車依舊咔噠咔噠著,擾得人心神不寧。

她看了看時間,已是次日早上五點鐘。窗外仍舊一片漆黑。某一刻,她甚至有些懷疑,這窗戶是假的,是畫上去的。

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方柔忽然想起今天要去上班的,便借了小夥子的手機給同事趙紫薇打了電話,說她有重要事情,要對方幫忙請假代課。

車子繼續行駛着,每隔幾十分鐘,便停靠幾分鐘,劣質喇叭里會播報一個陌生的地名,「南旺鎮」、「幸福村」、「月牙壩」之類的。

每聽到一個陌生地名,方柔心中的恐懼便會增長一分,好像一枚掉入無底洞的石子,隨着「咻」的一聲越拖越長,心中也愈發恐慌。

她伸手摸出了那張車票,8484E號列車,終點站是北港市。一個她聽都沒有聽過的城市,它在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又是哪個省內的城市?

「小兄弟,你知道北港市是哪裏嗎?」方柔扭頭問了問小夥子。

小夥子搖搖頭:「我不知道耶,我只坐到賈庄就下車了。」

「姑娘,你知道北港市是哪裏嗎?」她見坐在對面的女孩醒了,追問了一句。

對方似乎並不想搭訕,低聲道:「抱歉,我不知道。」

方柔將坐在周圍的人問了個遍,竟然沒有人在終點站北港市下車,這簡直太詭異了!

直至一直依偎在角落裏的中年人倏地開口道:「你知道嗎,這列8484E的終點站原是藤子州,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又加了一站北港市,終點站便成那裏了。」

方柔佯裝鎮定地點點頭:「謝謝。」

那個中年人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方柔驀然發現,剛才她在詢問其他人北港市的信息時,那個中年人一直閉眼睡着,他是什麼時候醒的,或者,他始終在裝睡,他在偷聽他們說話。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坐上這麼一列倒霉的火車,去的又是一個連其他旅客都不知道的鬼地方。

凌晨、清晨、上午、中午,下午,直至又是晚上。

車上的乘客越來越少,直至坐在方柔身邊的小夥子也下了車,他下車的時候,問她:「你在哪裏下車?」

「終點站。」方柔回道。

車子咔嗒咔嗒了一天多,車廂里幾近沒什麼乘客了。方柔抬眼,父母還坐在那裏,他們竟然一天不吃不喝不睡不動!

肚子咕嘟得厲害,臃腫的乘務員推著一輛破舊的餐車經過時,她買了一罐八寶粥。

這時候,劣質喇叭里傳出了聲音:「下一站是終點站北港市,請旅客收拾好行李準備下車,感謝乘坐本次列車,祝您旅途愉快!」

幾分鐘后,車子便進站了。

此時,整個車廂里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其實是四個人,她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老人從另一個出口出去了。

走出車廂的時候,方柔感覺雙腿有些鬆軟。抬抬眼,便看到了「北港歡迎你」的破舊牌子。

她本以為這會是一個大都市,卻沒有想到只是一個剛剛開發建設的城市,雖然叫做北港市,實際上只有縣城般大小。

父母出了站口后,便坐在了站外面的石墩上,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方柔不敢過去,就躲進了車站旁邊的一個小吃店,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繼續監視他們。

不過,她卻有一種厭惡的感覺,好像有一個人也躲在暗處監視她一樣,或者說監視她和他們更加確切!

[3]

一直到了午夜,方柔的父母仍舊坐在車站前面的石墩上。

這時候,一輛大帳篷卡車開了過來。方柔覺得有些蹊蹺,這種舊式卡車已經很少見了,早就應該報廢了吧。

她沒有想到,那輛卡車在她的父母前面停了下來,他們倏地站起身。接着,卡車後面的帳篷車廂開了,他們身手矯健的跳了上去!

方柔簡直不敢相信,已經年過五十的父母還能像二十幾歲青年一樣靈敏。

「小姑娘,你是不是很好奇啊?」一個聲音忽的從方柔身邊傳來,她倏地扭過頭,一個帶着眼鏡的老人停在她身邊。

「你是誰?」

他微微一笑,卻察覺不到絲毫暖意:「如果你想要知道這背後的真相,就隨我來吧,不然你就回家好了。」

像一隻感應到殺意的小獸,方柔渾身的毛髮瞬間聳立起來,她追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我父母會來到這裏?」

那個老人沒有應聲,徑直出了門。

方柔快步跟了過去,他走到車子旁邊,指著帳篷車廂,輕鬆說道:「上車吧,我提醒你,這可是一個危險旅程,你現在還可以選擇乖乖回家的喔!」

方柔冷哼一聲:「你這是在恐嚇我嗎,告訴你,我根本不害怕!」雖然嘴上這麼說着,心裏卻甚是忐忑。

就像有一個朋友問我:「如果你被一隻惡鬼追殺,你跑了很久,終於看到了一扇門,你會開門嗎?」

我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他問:「為什麼?」

我答道:「因為比起這張牙舞爪的惡鬼來說,那扇門後面的東西顯然更讓人恐懼,不是嗎?」

他又問:「為什麼?」

我說:「門後面的東西是未知的,僅此而已。」

此時此刻,我想方柔和那時的我想法一致吧。

她也在害怕那個未知的帳篷車廂,她害怕那裏是鮮血淋漓的內臟,也害怕那裏是整齊排列的屍體,更害怕那裏坐滿了人,他們問她:「小姑娘,與我們同路嗎,一起赴死吧!」

「我們要走了。」話落,那個老人便進了駕駛室。

方柔心一橫,拉開車子後面重重的軍綠布,進入車廂的瞬間,她嗅到了濃烈的味道,是泥土的腥味!

這黑漆漆的車廂里莫非坐滿了剛剛從泥土裏挖出來的死人,他們整整齊齊的挨着坐着,卻互不相見。

方柔沒有想到她正在義無反顧地踏入一個死亡漩渦,足以讓她屍骨無存的漩渦。

進入車廂后,她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能靜靜坐在那裏,耳邊是正常的呼吸,一進一出,勻稱而富於節奏,正常得讓她有些恐懼。

你不覺得嗎,太過正常的東西總是讓人不安,比如,抬眼便是藍藍的天空和圓滾滾的太陽,低頭便是刺目的綠草和清澈的溪水。

一切,好像是假的,人工加上去的。

反正,我是這麼覺得的。

車子顛簸了很久,顛簸到方柔都失去了方向感。

她開始後悔了,她有種不好的感覺,她覺得這是一個有去無回的旅程。

有時候,太好或者太壞的預感總會成真。幸運的是,方柔的預感也成了現實呢。她找到了那個老人口中的真相,也成功從那個「洞」里爬了出來。

她要逃,逃回西閩市!

不過她跑了好久,卻好像掉進了一個圓圈的迷宮,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去。她一戶一戶的敲門,每個住戶都熱心的為她指路。

他說,向東,繼續向東,就可以離開了。

她說,向西,繼續向西,就可以離開了。

他說,向南,繼續向南,就可以離開了。

她說,向北,繼續向北,就可以離開了。

東,南,西,北,方柔不停地跑着,不過當她耗盡氣力,仍舊迷失其中。她的心理防線一點一點被腐蝕著,她不斷自我鼓勵,下一刻,下一刻就可以走出去了。

不過,在經過了無數個下一刻之後,方柔終於支撐不住,她最後一道堅強的偽裝也潰散了。

她重重倒了下去,也忘記了自己是如何醒過來的了,更不記得是誰將她送回了西閩市。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周煥然已經坐在了她面前。

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再次回到了那個熟悉的世界。不過,她總是感覺自己丟失了什麼,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自從她醒過來的之後,她經常會陷入一個莫名的夢境。夢中,她不停奔跑着,腳下是無盡的路,一面消失,一面延展。

直至,她最終陷入那裏,再也沒有醒過來。她害怕極了,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什麼時候,她試圖停下,試圖哭泣,身體卻不聽使喚。

人,說穿了,還是一種自負的動物。

很多時候,他們將看到的一切當做了不二的真相。方柔也犯了這個錯誤,她以為自己看到的那駭人的一幕就是真相了。

其實不然,那隻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或者,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吧。不過,這足以將她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了。

而真正的真相仍舊藏在黑暗中。

好了,方柔的故事講完了。

當然,這是李小漁和周煥然沒有經歷的,更不會知曉的。他們還繼續尋找著,那混沌之中的謎底。

[4]

臨近下班的時候,劉發將李小漁叫到了辦公室,他和藹地說:「小漁啊,最近一期節目準備的怎麼樣了?」

說實話,對於劉發的顛覆性改變,李小漁是有些不習慣的,她乾澀地笑笑:「節目我還在準備。」

「還要多長時間呢,要知道,我們要趁熱打鐵的,現在很多觀眾還在追問,我們不能拖太久了,不然再誘人的菜色也會失去魅力的。」

李小漁點點頭:「主任,你放心吧,我會儘快的。」

劉發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加油,不要讓我失望啊!」

這一刻,李小漁忽然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感覺,劉發的手好似化成了無數只濕濕黏黏的觸手,糾纏在那裏。

出了辦公室,她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她坐了回去,看着后斜方那個位子驀然出神,那裏曾經坐着林桂桂,那個神經大條,愛挖人八卦,又有些貪財的女孩,最終還是難逃詭死的厄運。

現在那裏已經換了其他人,很多人已經將林桂桂忘記了,只有李小漁,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她要探究被林桂桂帶到那個世界的真相,她要送那支紅釵回家。現在,在那股執念中還有一絲絲愧疚。不久前,老陳陪她去了林桂桂的家鄉,她卻將她家人的真情流露做成了節目,繼而播出。林桂桂的家人若看到了那節目,應該傷透心了吧。

她利用了他們。

所以,自林桂桂死後,她一直沒有再回她的家鄉,頭七,三七、五七。每每想到那裏,她的臉總是不由自主的滾燙起來。

現在,她再次陷入糾結。

一方面,劉發不斷催促她製作新一期節目,她也知道,若是乘勝追擊的話,她將會再次穩固自己的位置,一方面她不想要傷害方柔,將她的故事搬上電視,那樣既讓傷害了她,也傷害了,周煥然。

下班后,李小漁徑直去了酒吧。

她本想喝個酩酊大醉,將自己徹底放縱在酒精的世界裏。一刻,只是那麼短短的一刻也好啊,不過她愈想喝醉,頭腦卻愈發清醒。

回到小區的時候已臨近午夜,她無意的環視了一圈,竟然再次看到了那個算命的瞎子。他坐在路燈下,好似在等什麼人。

李小漁徑直靠了過去,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凝視着他那一副黑色的眼鏡。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道:「姑娘,你又來了。」

「你知道我是誰?」

那個算命的點點頭:「你和上次擦了一樣的香水,只不過這次還有酒氣。」

「上次我問過你神秘消失的徐老先生,他的失蹤是不是和某個奇怪的圈圈有關係,他是不是在那個圈圈的中心?」

那個算命的搖了搖鈴鐺:「姑娘,很多事情,你知道了也無濟於事的,很多真相併不在乎多幾個知情者。」

「為什麼?」

「因為它們自信,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命運的齒輪,知道了,也只是多一個見證者罷了。」話落,算命的緩緩的站起身,慢吞吞地走開了,他走了幾步,忽的扭頭說道:「姑娘,好好珍惜平靜的生活,回家去吧!」

李小漁總覺得那個算命的出現非常突兀,好似一排扣子,一排扣眼,在所有扣子全部扣進扣眼后,才驀然發現,衣角最下端還有一枚。

「你到底是誰?」

「我是一個算命的。」

「可是這麼晚了,根本不會有人來算命了,你為什麼還等在這裏?」

算命的走進黑暗的那一刻,忽的扭頭笑了笑:「你,不是來了嗎。」

回家后,李小漁一頭扎到了床上,不過無論她怎麼說服自己睡着,意識還是無比清晰。周圍安靜極了,心底的痛意再次一絲一毫的啃食上來。

數月前,她認識了梅阿姨,又答應她同季大海交往,在了解季大海的意圖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陪他演戲,她本以為他會漸漸愛上自己的,誰知道終是徒勞一夢呵!

翻了翻身,老陳的笑靨又嵌進了腦海。

某一刻,她也淺淺的幻想過,若他們能夠早遇到幾年,或許老陳還沒有結婚。不過,這畢竟是不着邊際都是幻想罷了,她本想將這個幻想藏匿於心底某個角落,待若干年後,拿出來看看,也不枉人海中一場遇見。

不過,現在它已經被那女人打碎了,她只是落寞的收起了一地碎片,狼狽不堪。

腦海里倏地又冒出一張臉,是周煥然,那個對女友呵護備至的男人,其貌不揚,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有時候,再美好的山盟海誓也抵不過一個溫暖的懷抱,安全感,在紛擾的物慾中,是女人唯一不能丟棄的一樣東西了。

[5]

李小漁做了一夜奇形怪狀的夢,直至天亮了,她才將耗盡氣力的自己從夢境裏拖了出來。她趕到電視台的時候,已是上午十點。

剛剛推門進入辦公室,一個女同事便說:「小漁,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同事點點頭:「那人來了一個小時了,現正在會客廳內喝咖啡呢,你快過去吧。」

李小漁將把包丟在桌子上,匆匆進了會客廳。

這是她同藍波的第一次見面,她不知道,他的出現會給她今後的生活帶來多麼巨大的變化。

「你好,聽說你找我,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是一個乾乾瘦瘦的男子,穿着一身迷彩服,頭上帶着一頂鴨舌帽,他起身道:「你就是李小漁?」

她點點頭。

對方低聲回道:「我今天特意來找你,只想對你說一句話,我也見過那個紋飾。」

「紋飾,什麼紋飾?」

「那支紅釵上的紋飾!」

李小漁倒抽一口涼氣,莫非又是一起神秘失蹤案件嗎?他會是失蹤者的家人還是知情者?

這個時候,天天咖啡廳里還沒有什麼客人,偶有一兩對情侶躲在角落裏親密,店員則是聚在一張桌子前閑聊著。

李小漁輕聲道:「黑咖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對方點點頭,輕輕綴了一口。

「還不到你怎麼稱呼?」

「我叫藍波,自由職業者。」

「剛才你說你也見過那個紅釵上的紋飾,到底是怎麼回事?」

藍波淡淡一笑:「我能告訴你的只有我也見過那個紋飾,而且我還掌握了你更加感興趣的線索。」

李小漁一陣激動:「你快說說。」

藍波輕蔑的哼了一聲:「你們當記者的去跑線索的時候,也會給那些提供線索的人報酬吧。」

李小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叫做藍波的男人是想要線索費:「既然你開口了,那你開價吧。」

藍波抿了抿嘴,打了一個手勢:「一萬!」

「你說什麼,一萬,這未免是獅子大開口吧!」

藍波聳聳肩:「我只是給你一個參考罷了,沒有說你必須同我做這個交易。一萬塊錢買我一個故事,我覺得很值的。」

「那讓我考慮一下,明天給你答覆。」

藍波應了一聲:「明天,還是這家咖啡店。」話落,便起身離開了。

李小漁隨即撥通了周煥然的電話,待同他說了藍波的事情后,電話那頭周煥然回道:「不管怎樣,這總歸是一個線索。」

「可如果他是騙子怎麼辦,到時候我們豈不是人財兩空!」

「現在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若他的故事真的藏着什麼關鍵線索,花一萬塊錢買到,我們就是賺了。」

「可是……」

周煥然瞬間猜到了李小漁的難處,他安慰道:「你放心吧,這一萬塊錢我來支付,你仔細聽他的故事。」

「這怎麼行,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你不能考慮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忘記了嗎,我們可是一個陣營的,那就是戰友了,戰友是不分你我的。聽我的,答應那個男人!」

次日,李小漁早早來到了天天咖啡廳,那個叫做藍波的男人趕到的時候,她已經顧自喝了兩杯咖啡。

「你蠻準時的嘛!」李小漁笑道。

藍波入座后說道:「看來,你已經決定買下這個故事了。」

李小漁從包里摸出一個紙包,推了過去:「這是一萬塊,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如果你的故事足夠有價值,我還是會加錢的!」

「都說你們記者清廉,我看也不過如此嘛!」藍波輕輕撕開紙包一角,瞄了一眼,便塞進了懷裏。

李小漁咳嗽了一聲:「現在可以說你的故事了吧。」

藍波點點頭,他緊了緊衣服:「如果不是我賭錢手氣差,欠了錢,才不會想到這個辦法,用自己研究的幾年的成果來換這點可憐的報酬呢!」

「幾年的研究成果?」

「其實,早在三年前,我就遇到過你節目報道的事件了。那時候,我剛剛丟掉了一份工作,租住了一間民房,房東是一對年過六旬的老夫婦,他們人很好,知道我丟了工作,甚至讓我白吃白住了幾個月,他們無兒無女,就把我當做了親人。」

「有一天晚上,我跟朋友喝酒到半夜,我將他們送回家后,便迷迷糊糊地向回走,剛剛進入衚衕,便見到兩個人影從我租住的農家出來了,起初我以為是賊,後來才發現是房東夫婦,我問他們這麼晚了去哪裏,他們沒有回答我,只是匆匆跑開了,我以為是有什麼重要事情,便沒有追上去,回去睡覺了。次日中午,我才回過神來,發現房東夫婦不見了,自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他們也在午夜時分匆匆離家,人家蒸發了?」

「是的。我報了警,由於房東夫婦失蹤太過突然,警方也沒有什麼線索,好在他們的房產證還在,我偷偷變賣了他們的房子,幾年來一直在尋找線索。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幾年間,我去了很多城市,遇到了很多例這樣的事例,不少老夫婦或者老人在午夜消失,也有幾個年輕人在午夜離家,幾日後再回來,記憶卻丟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們每年只失蹤三次,一次在五月十三,一次在八月十二,一次在臘月二十七,后兩次失蹤時間段分別包含了中秋節和除夕夜,這都是傳統的團圓佳節,不過第一個失蹤時間段卻並無特殊。」

李小漁也陷入了藍波的講述中:「然後呢?」

藍波輕輕吐了一口氣:「我發現那些失蹤者或者消失后又再次回來的人們的腹部都有相似的圖案,看不出其中的含義。我也追問過他們這紋身的來歷,他們要麼說不清楚,要麼說出生時便有了。直至我遇到了肖翰!」

「肖翰,他是誰?」

「解開這個神秘謎團的關鍵人物!」藍波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倏地嚴肅起來!

[6]

說起同肖翰的相遇,藍波也覺得充滿了巧合。

藍波沒有別的愛好,他就喜歡泡澡堂。

他最常去的是一家叫做「金海灣」的洗浴中心,洗完澡再做一個全身按摩,那滋味怎一個爽字了得。順便提一下,他最喜歡二十三號技師,不僅人長得漂亮,技術也是一流。

那幾日,「金海灣」由於裝修便暫停營業了。藍波閑來無事,便去了那家比較偏僻的「綠波」洗浴中心。

由於是周一,還是上午,來這裏洗澡的人並不多,女老闆坐在櫃枱前,無聊看着偶像劇。他買了票,領了掛牌,便進了男部。

幾個搓澡的師傅正坐在休息區,用方言閑聊着什麼,一陣嚴肅一陣鬨笑,窸窸窣窣的,像一群老鼠。

藍波脫掉衣服,赤條條地進入了大眾浴池。

整個浴池裏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他們泡在池子裏,講著亂七八糟的新聞和繽紛的黃色笑話。藍波也湊了過去,當起了聽眾。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男人起身從池子裏站了起來,他起身的時候,藍波無意的朝他的下體瞄了瞄。雖然藍波乾乾瘦瘦的,不過下體卻異於常人,認識他的朋友常常開他玩笑說他可以「一夜御十女」。

雖然藍波表面上說沒什麼,心裏卻是美滋滋的,這也是他喜歡澡堂的原因之一。每個人能夠在不同的地方找到自信,在藍波心中,他天生就屬於澡堂。

為此,他也喜歡與他人比較。

他將目光收了回來,那年輕的尺寸還算正常,不過將目光縮回的瞬間,心卻被狠狠揪了一下,然後再次將目光打了回去。

他直勾勾盯着那年輕人的身體,直至池子裏的其他男人也發現了異樣,他們開始低聲議論:「你發現了嗎,那個男的一直盯着別人下體看呢!」

「是啊,這傢伙沒準是一變態!」

對於這些無聊的議論,藍波絲毫沒有入耳。他只是凝視着那個年輕人腹部,那裏有那些人口中描述的奇怪紋身,綠色的,極其精緻,以肚臍為中心妖嬈的糾纏着,若盯着那個紋身看得久了,甚至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藍波倏地起身,快速邁出了池子,朝那個年輕人靠了過去。他打開淋浴噴頭,目光卻仍舊不能自抑地瞄向他的身上。

那個年輕人沒什麼察覺,倒是站在他身邊的男人,八成是他的朋友吧,他輕輕碰了碰有紋身的年輕人,他這才有些察覺,低聲問道:「哥們,看什麼呢?」

藍波乾澀的笑笑:「沒什麼,我是在想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澡巾,你瞧我這腦子,洗澡沒有帶上澡巾。」

那個年輕人挺大方,一把丟了過來。

「謝了。」藍波回了一句。

那個綠色紋身看樣子也不像後天紋上去的。

莫非,他也曾經在午夜時分神秘離家繼而失蹤過,然後回來了,甚至還丟失了那段詭異的記憶?

藍波想着,心中的那股好奇無由的涌了出來。

他隨意搓了兩下,便將澡巾遞了回去:「哥們,你這紋身很別緻啊,在哪裏紋的啊,我也想去試試。」

年輕人抖了抖頭髮:「這紋身可不是出自紋身師之手,這是天然產物呢!」他正欲說下去,只聽有人叫他:「肖翰,快點,我們要走了。」

叫他的正是剛才提醒他的那個男人,他的動作很快,眨眼功夫便去了休息區換好了衣服。

原來這個男人叫做肖翰。

「喂,哥們……」藍波本想繼續問下去的。那個叫做肖翰的男人卻已經擦乾身體,快步跑向休息去了。

沒等藍波反應,他便穿好衣服,同他朋友離開了。

藍波隨意擦了擦衣服,隨手拉上一條浴巾裹在身上便追了出去,他大聲喊道:「喂,肖翰!」

不過,他們已經走遠了,只見肖翰好似聽到什麼似的回了回頭,然後擺擺手,繼續走開了。只留裹着一條浴巾的藍波站在原地,顯得既狼狽又滑稽。

藍波再回到澡堂的時候,之前幾個一起泡池子男人已經聚到了一起抽起了煙,他換好衣服便離開了。

離開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他明天還要過來,既然那個叫做肖翰的男人來過這裏,那麼他還會再來。

他隱約覺得,他是他解開謎團的關鍵鑰匙!

[7]

自那天偶遇那個叫做肖翰的男子后,藍波每天都會去「綠波」洗浴中心,從早上一直泡到午夜。

他只是坐在那裏,每每有人進入休息區換衣,他總會可以瞄一眼對方的下體,一些敏感的顧客以為這傢伙是變態,便會速速躲開。其實只有藍波自己清楚,他是在等待那個叫做肖翰的男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周后,那個叫做肖翰的男子再次光臨了「藍波」洗浴中心。他剛剛坐到休息區準備脫衣服,藍波便湊了過來,叫道:「肖翰!」

肖翰抬眼,一個裹着白色浴巾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面前。他乾澀的笑笑:「你好,請問你是?」

藍波急忙解釋道:「你忘記了嗎,一周前你來這裏洗澡,我曾經向你借過浴巾。」

肖翰思忖片刻,然後微微頜首:「是嗎,我不記得了。」

藍波也覺得有些尷尬,繼續道:「對了,當時我見你腹部的紋身特別,還特意問過你那紋身是在哪裏做的呢!」

肖翰似乎有了印象,他若有所思地應了聲:「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藍波環視了一圈,見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便道:「每年的五月十三、八月十二和臘月二十七,你是不是都會神秘離家,過幾日又安然回來?」

肖翰的臉色一沉,低聲道:「你怎麼知道?」

藍波沒有理會他的問題,他吞了吞口水:「而且,你對於失蹤時段的記憶全然不知!」

剛才還溫和的目光此刻倏地鋒利起來,像被人剝掉了衣服,此刻正赤身裸體地暴露在眾人視線中,肖翰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聽完了藍波的簡單敘述,肖翰才稍稍鬆了口氣。

偌大的浴池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濃郁的蒸氣緩緩流動着,好像什麼會看透彼此的內心似的,他們將赤條條的身體藏在了厚重的池水中,只將頭露在外面。

良久,肖翰才開口道:「簡直不可思議啊,我一直以為只有我自己有過這種詭異經歷,原來有這麼多人同一樣。」

藍波應了一聲:「我追蹤這件事情已經很久了,前些天看到你的腹部有那種奇怪的綠色圖案,才會像個變態似的一直盯着你看。」

肖翰輕嘆了一口氣:「不過,我卻沒能幫到你什麼,我也是聽我女朋友說起我午夜神秘離家的事情的。不過倒是有一件事情,我始終耿耿於懷。」

藍波倏地抬起眼。

肖翰抿了抿嘴:「我沒有父母,而且十八歲之前的記憶也全部丟失了。雖然我叫做肖翰,但實際上,這只是一個名字罷了,我根本不知道肖翰是誰,或者,我自己是誰!」

他的這句話一罐冷卻劑,藍波感覺裹在身上的熱水瞬間冷卻,結成了堅硬的冰塊。

其實,有些秘密是不適合赤身裸體的時候講出來的。

藍波沒有說話,靜靜等待着肖翰的故事,他輕輕吐了口氣,稍稍的溫度便融化了已經被凝結的空氣,嘩啦嘩啦,那些帶着鋒銳稜角的冰碴子掉落了下來。

「或許這麼說你根本不相信,不過我對於自己十八歲之前的記憶全然不記得了,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被丟在了夢裏,我孑然一身的來到了這個世界。」

「那你為何知道自己叫做肖翰呢?」

「當時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醫生交給我的背包里有一張身份證,上面印着我的頭像,旁邊的名字便是肖翰,從此我便以肖翰的身份生活了下來,找工作,談女朋友,直至現在一切穩定了下來。若不是你找到我,說到了這個綠色紋身的故事,我是不會對別人說起自己的過去的,其一,這是私隱,其二,絕大多數的人無法理解。即使是我女朋友,在聽完我的故事後,也會痴痴笑笑,說我是一個講故事大王。從那之後,我便將這些深深藏了起來。」

細細想想,這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父母在哪裏,來自何處,又要去什麼地方,你統統不知曉,你唯一擁有的,便是這個忽然給你的身份。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神秘失蹤的事情的?」

肖翰思忖了片刻:「大約三年前吧,我進入一個小廠子上班,有一天早上忽然接到了領導的電話,他質問我為何曠工一周,我一頭霧水,雖然後來我被解僱了,卻始終耿耿於懷。我不相信自己竟然有過這麼奇怪的舉動,直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我才真的知道自己不僅會神秘失蹤,甚是連失蹤幾日的記憶也丟失了。」

「什麼事情?」

「我準備了一本日曆,每過一天我都會準時撕掉一張,我試驗了整整一年,發現這一年中我失蹤了三次,第一是五月十三至五月十九,第二次是八月十二至八月十八,第三次是臘月二十七至次年的初三。只有這三次,總共二十一天的日曆我沒有準時撕掉,關於這十一天的記憶我也全然不知。後來我有了女朋友,她也能夠證明每年這三個時間段,我都會神秘離家,有一次,她想要阻擋我,甚至被我重重打傷了。不過這都是從她口中得到的事實,我自己根本沒有印象。」說到這裏的時候,藍波能夠明顯感覺到掛在肖翰臉上的落寞。

這時候,幾個年輕人走進來跳進了浴池,其中一個男人手裏還攥著一包煙,肖翰開口道:「哥們,借根煙。」

那年輕人倒也爽快,抽了一個遞了過去,然後還燃了火。肖翰深深吸了一口,好似將所有的苦悶全部揉進了那一口煙中,繼而重重地吐了出來。

他繼續著自己的故事:「自那以後,我開始關注這件奇怪的事情,經過長時間的監測,我發現我在失去意識之前,腹部紋身總會劇痛,好似有什麼東西藏在那裏,要硬生生衝出來似的,然後我好似被人重擊了一下,便沒了任何意識。」

「你每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有沒有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何異常?」藍波一字一句的聽得仔細,他盡量將肖翰的每句話記在心裏。

「異常?」肖翰思忖了一下,回道:「唯一讓我感覺有些不安的是,每次我恢復意識前,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味道,什麼味道?」

肖翰用力吸了一口,半支煙登時便化成了一注挺拔的煙灰,他丟掉煙屁股,低聲道:「泥土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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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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