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世民納妾2

第十三章 李世民納妾2

「你與他有什麼可說的?」觀音婢也覺得李世民今日有些反常,始終不肯鬆手。

李世民被觀音婢與慕容順這一唱一和的給鬧得心中火大,但也知眼下不是他發脾氣的時候,遂按捺住心頭的火氣,盡量柔聲對觀音婢道:「聽話,你在這等我。」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李世民覺得他今日要是不給慕容順長長記性,他會總想着拐自家媳婦跑。

慕容順右眼皮一直跳,他拚命朝觀音婢使眼色,示意觀音婢把李世民拴好了,可別放手。

觀音婢怕嚇到羅梓儀,只好壓低聲音對李世民道:「我不知道你找他能有什麼事,不過若是此事有關與我,那我們回去再說。」「你肯與我回去?」李世民有些詫異,他原本以為觀音婢定然會毅然決然的跟着慕容順走的。

「我不回去去哪?」觀音婢反問:「今日慕容順要回江都,我搭把手,幫完忙就回去了。」慕容順此番回江都,要帶的東西實在是多,動員了莊園中所有的下人仍是沒有搬完,李世民思妻心切,一心想着快些將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好回去處理他們自己的事情,直接親自過去幫忙。莊園的下小人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慕容順見李世民這是要來砸自己的場子,忙對觀音婢道:「你快帶着他走吧,可真是折壽。」觀音婢見李世民不伸手還好些,他這一幫忙,所有人都不敢動了,也是一陣無奈,她又與羅梓儀說了兩句話,順帶又塞了些銀票給羅梓儀,讓她代自己多給孩子置辦些東西,而後便與李世民回了府上。

府是新府,好幾進的院子,府上的下人都是新面孔,觀音婢一個也不認識,下人們很是規矩,見到觀音婢進來后,俱都恭敬的垂首侯在一邊,不只是他們,連帶着李世民都一臉忐忑的跟在觀音婢身後。

「這院子你還喜歡么?或者你再四處轉轉,若有喜歡的地方,我們另置府邸。」李世民見觀音婢一直打量著院子,遂討好般的開口。

觀音婢搖頭:「這挺好的。」李世民又道:「你累不累?若是累了便去歇會。」這幾日李世民在府上都是沉着張臉,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好似索魂的厲鬼,再加之李世民這些年殺人如麻,名聲在外,眾人深以為他手起刀落便是一顆首級,那動作如行雲流水毫不猶豫,俱都嚇得不敢靠前,此時見自家女主子回來后,李世民立馬換了張臉,心中對觀音婢不禁肅然起敬。

觀音婢點了點頭:「也好。」進了屋后,觀音婢直接爬到了床上,兩人許久沒見,李世民心中實在是想觀音婢,此時見觀音婢躺上了床,忽然也覺困意漫上心頭,他在床邊站了許久,有些抹不開面對觀音婢說他也想上床睡覺,但見觀音婢背對着自己,似乎也沒邀請自己同睡的意思,便知道指望這個女人開口是行不通了,邊自覺脫了鞋爬到了觀音婢身後,沒話找話道:「我也困了。」觀音婢根本沒有理他,只是將被子朝身上拉了拉。

李世民連續幾日擔驚受怕,此時見觀音婢回來,自然是有失而復得之感,雖然觀音婢還是不怎麼理他,但人好在是真真實實躺在他的身邊的,李世民是真的有些累了,眼皮漸漸合了上。

一覺醒來,天色已漸黑,沒有李世民的命令,下人們誰也不敢來打擾二位,灶房裏菜做了一批又一批,生怕兩位主子醒了之後沒飯吃。

觀音婢躺在黑暗中,這一覺睡得倒是香甜,她直直盯着房頂,覺得一切都有些陌生。

「醒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李世民開口問了一句。

觀音婢嗯了一聲。

李世民又道:「對不起。」自從知道了陰月之事後,觀音婢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這麼久了,她心中也難受,可眼睛裏乾乾的,就是哭不出來,但眼下聽到了李世民這三個字,她突然便覺得委屈了起來,鼻子一酸,眼淚就像不要錢一般,一串接一串外枕頭上掉。她哭得很安靜,連大氣都不敢喘,她怕李世民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因為這事確實不怪李世民,她只是自己使性子罷了。

「這幾日我一直沒敢去找你。」李世民也直直盯着房頂:「這事雖然並非我本意,但我卻不能執意拒絕。」觀音婢閉了眼,用力咬緊被角,生怕自己哭出聲。

「這事追根究底都是我不好。」李世民的聲音也發悶:「或許你說的對,我走上這條路,有些事已註定無法十全十美,但是我保證,這輩子你都是最特別的那個,所以,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觀音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世民默默將觀音婢摟在了自己的懷中:「是我沒有本事,你別離開我好不好?」「嗯。」觀音婢抽抽噎噎,幾乎將李世民的心腸都哭碎了,他低頭吻在觀音婢眼角:「媳婦,別哭了。」轉眼已近除夕,在李淵的催促之下,李世民總算是派人將陰月給接到了府上。乍一見李府來人,陰月心中如同有頭小鹿亂撞,一陣竊喜,雖然李世民沒有親自來接,但是也不礙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李世民總會發現自己的好的。

到了李府,陰月還是沒有瞧見李世民的人,只有管家帶着幾個下人在門口等着她,見人到了,管家也不行禮,只道:「陰姑娘請。」這些日子,在那個老女人的教導之下,陰月總算是學得乖了些,觀音婢身上那大家閨秀的風範她雖是學不來,但終歸是有了些小家碧玉之氣,此時悄然四顧,始終不見李世民的身影,遂問管家:「怎麼不見李大人?」李世民特意交代過他不必將這女人當主子,但也不可怠慢,畢竟李智雲的死與她無關,這個姑娘也是個可憐人。

管家駐足,回道:「回姑娘話,大人與夫人出去了。」聽說李世民與觀音婢走了,陰月心中不是滋味,但也識趣的沒有表現出來,她笑了笑:「原來如此。」說罷又問:「我瞧方才已路過好多處院子,我那院子很遠么?怎麼還沒到?」管家面色發僵,總不能直言與她說是李世民特意將她的院子安在了最北角,省得礙了夫人的眼吧?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道:「大人擔心姑娘初來府上不習慣,特意擇了處清雅地方。」陰月作恍然大悟狀,只覺得李世民這人很是貼心,處處都為自己着想。

觀音婢與李世民回來時,天色已擦黑,兩人剛一入府,便見遠處走過來個人,觀音婢定眼一瞧,這人不是陰月是誰,遂頓住了腳步,靜靜瞧着她靠近。

「陰月見過大人、姐姐。」陰月乖巧的向兩人行了一禮。

李世民頭一次瞧見陰月,視線在她面上一掃而過,頷首過後,又低頭瞧著觀音婢,將她耳邊的青絲理了理,問:「是不是累了?」觀音婢搖搖頭,長孫府離這裏不過是數十步遠,方便極了,怎麼會累?

陰月冷眼瞧着眼前兩人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氣得咬緊了牙關,但轉念想到李建成的話,又將怒火給壓了下去,眼下一切都未到時機,她還需韜光養晦。她忍了忍,笑道:「陰月初來府上,有許多規矩不懂,還望姐姐多提點。」觀音婢雖然對「姐姐」二字甚是反感,但此時還是應了一聲:「這是自然。」陰月而後朝二人行了一禮:「陰月此番是想給大人與姐姐請個安,眼下見大人與姐姐已是累極,邊不叨擾了。」觀音婢又道:「下去吧。」陰月行了一禮,轉身時,白眼已快翻到了天上,她滿心滿腦想着,你就盼著日後你莫要落在我的手上。

李世民見人走遠了,哭笑不得道:「沒發現我媳婦這麼……」觀音婢抬頭瞧了他一眼,他忙閉上了嘴,想起兩人初次見面,她帶着大家東躲西藏的事,李世民驚覺那些事好似已恍若隔世。

「你若是心疼,可以去安慰安慰。」觀音婢說完一轉頭,率先離開。

李世民只得快步跟上:「我是心疼你,她與我有什麼干係?莫要將我媳婦氣壞了便好。」一進門就瞧見了陰月,觀音婢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此時聽李世民油嘴滑舌的在一邊打岔,又覺得高興了一些。

「馬上除夕了,東西我都已準備好,過幾日便去父親那裏瞧瞧。」觀音婢不想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影響了自己的心情,遂主動轉移話題。

眼下李淵的幾個孩子都已分府獨住,眾人只有節日時才會去唐王府上聚一聚,眼下天下初定,制度仍是不完善,陛下還小,李淵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是以父子幾人雖都在大興,但見面的機會實在不多。

除夕至。李家的子女全都回到了唐王府上,李建成與李世民見面時仍不說話,跟在李建成身邊的李元吉先開口與李世民打招呼:「見過二哥。」而後又瞧了眼李世民身後:「怎麼只有一個嫂嫂?」觀音婢瞧了李元吉一眼,笑道:「這事是我疏忽了,若知道小弟挂念陰姑娘,我定然會將人叫上的,小弟如想得緊,可以去府上陪着。」觀音婢心想,左右你也沒有將我們夫妻二人放在眼中,我又何必顧及你的臉面?

李元吉被觀音婢笑着捅了刀子,滿面羞赧,他笑了笑,自己為自己找了台階下:「嫂嫂哪裏話,三胡不過是與二哥說笑的。」李世民懶得與他們二人多費口舌,連眼神都吝嗇施捨給兩人,牽着觀音婢便走。觀音婢倒也聽話,老老實實跟在李世民身邊,道:「除夕了,希望晦氣的事少些,這些年已經很倒霉了。」她也沒壓着聲量,這話自然是被李建成與李元吉聽到了耳中,李元吉紅著臉,沒說話,李建成則是一臉的若有所思,她這性子,當真是一點沒變。

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過個年,表面上自然都是和和氣氣,李淵一宅子的夫人,觀音婢也沒見過幾個,趁此時機,大家紛紛帶着自家的兒子過來給李世民行禮,都想着在李世民面前混個臉熟。李建成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攥成拳。

飯後,李淵將李建成與李世民叫到了書房,他道:「陛下年幼,朝中之事他尚無處理之能,對於先前你我起義之事,朝中對此不滿的人大有人在,若陛下一直這麼軟弱下去,我怕大隋再出什麼亂子。」兩人都是極聰明之人,怎麼會聽不出李淵的話外之音,李建成道:「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一步到位罷。」李世民與李建成想法一致,遂沒有反對,但也並沒有附和。

「廢黜皇帝並非簡單之事,這事還需從長計議,今次將你們留下來,不過是告訴你們要有個準備。」李淵久久沒有下文,李世民行了一禮,轉身要走,又聽李淵叫住自己。

「老二啊,如此一來,陰家的那個姑娘,你要禮待,畢竟陰世師在朝中尚有人脈,他的餘熱,我們還是要利用的。」李建成聞言也瞧了李世民一眼,而後低頭笑了笑,瞧起來心情不錯。

適逢觀音婢從李淵的書房門口路過,見到屋裏情形,不由也笑了笑,李建成那點心思她也掌握了些,不過是想藉由自家的家務事來擾亂李世民的思緒,這事她頭一個便不能遂了李建成的心愿。

兩人從唐王府回家,李世民一路都是心事重重,觀音婢想了想,將手覆在李世民的手背上,道:「你不是說我是最特別的那一個?」李世民身形一僵,而後反手握住觀音婢的手,道:「雖然我對你的承諾一直未實現過,但這事,此生不變。」「好,只需這點做到了,其餘事都無需再提。」兩人十指緊扣,於沉默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過了年,李淵開始着手廢黜楊侑之事,只是近些日子國泰民安的,天地萬物皆欣欣向榮,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像樣的理由,李淵只能暫將此事延緩。難得又過上幾日太平日子,眾人都格外珍惜。

李世民府上多了個陰月,可瞧起來也沒什麼變化,畢竟陰月的院子與觀音婢的院子所隔甚遠,陰月乃是個媵妾,雖然李世民未有正式將其娶進門,可她每日仍要給觀音婢請安,觀音婢對此事倒是很滿意,素來喜歡早起的她,每日都要晚上半個時辰起來,而後又要對着鏡子仔細描抹,見一切都得體了,才款擺而出,往往此時,陰月早已等候了多時。

「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總是嗜睡,讓你笑話了。」陰月要年長觀音婢幾歲,但觀音婢是正室,又一向不將她放在眼中,是以說起話來較為隨意。

陰月很想撕爛觀音婢的嘴,這一等便是幾個時辰,她難道不用做旁的事了么?但不滿歸不滿,陰月知道自己在這府上還沒站穩腳,不能與觀音婢硬碰硬,若當真將事情搞砸,還不知李建成會怎麼對付自己。思及此,陰月將所有的怒意都咽了下去,強顏歡笑道:「夫人哪裏話,近日天寒地凍,嗜睡實屬正常,妾不過是多等了一會,並不礙事。」觀音婢先前與孫思邈在外遊盪,什麼樣的女子都見過,她頭一眼瞧見陰月後,便知此人並非省油的燈,但那時陰月還好些,喜怒皆形於色,蠢的顯而易見,讓人一瞧便知,是以觀音婢心中還曾猶豫過,這人是扮豬吃老虎,還是當真蠢到無可救藥?但自打她入了府後,突然之間便內斂了不少,不消多想,觀音婢便知道陰月的背後定是有高人指點的,此時也放下心來,想來那時她是真蠢的,這樣的人慣愛在背後耍些手段,將她壓得死死的准沒錯。

觀音婢接過陰月奉的茶,喝了一口,放在一邊,問:「你還未正式過門吧?」陰月以為觀音婢又要侮辱自己,將牙根咬的死緊:「是。」觀音婢又道:「兩日後是個好日子,讓大人將你娶進來吧,府上吃穿用度都有,你也沒家,嫁妝便不必了,其餘的,等大人回來我與他再行商榷。」陰月有些沒反應過來,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問:「夫人此話當真?」觀音婢正要回屋,聞言又轉頭瞧了她一眼:「不然呢?」晚些時候,李世民回來之後,觀音婢將此事與李世民提了提,她道:「朝中位高權重之人皆有些頑固,他們認準的東西一時也無法改變,我們目前若要迎合他們,勢必是要做出些事情來的。」李世民沉默不語。

觀音婢又道:「陰月背後有推手,我瞧她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你,或許你藉此機會將她拉攏過來也好,也免去了後顧之憂。」李世民將臉埋在掌心:「媳婦,我突然有些後悔了,若我知道這些一定要犧牲你我之間的感情,當初我會再三考慮的。」觀音婢見李世民眼底掛着青色,有些心疼,她抬手摸了摸李世民下巴上剛剛冒頭的胡茬:「再三考慮過後,你仍會如此的。」「我只是怕你有一日累了,突然便離開了,那時即便是盛世又如何?於我而言還是一樣的。」李世民伸手將觀音婢抱在懷中:「我們要好好的。」陰月進門那日,天空極為應景的飄起了雪花,兩人抬的素色小輿從角門悄無聲息而入,李世民怕觀音婢心裏難受,府上並未佈置什麼,陰月進門后,給觀音婢與李世民奉了茶,這禮便算是成了。

「天色不早了,去歇著吧。」李世民將茶杯一放,瞧了陰月一眼,盡量使自己瞧起來和藹可親一些。

這是她進門后,李世民與她說的頭一句話,陰月臉一紅,覺得李世民這聲音如碎玉一般,清冽好聽。

觀音婢實在不想瞧見陰月這副模樣,暗自搖了搖頭,率先起身離開。李世民隨後跟了上去,兩人極有默契的將陰月給擱在了堂中。

「大人!」陰月見狀,忙喊了一聲,見李世民駐足回頭瞧自己,聲音有些發顫:「大人……不去妾的院子歇著么?」李世民原以為她是有什麼要緊事,此時聽罷她的話,面色一僵,道:「這幾日我身體不舒服,罷了,你早點歇著吧,不用等我。」陰月滿心的期待又落了空,她幽中帶怨的瞧了李世民一眼,朝他行了一禮:「那妾告退了。」觀音婢一直覺得與陰月第三次見面后,她整個人瞧起來有些不一樣,經方才那麼仔細一瞧,才發現她洗掉了臉上的濃妝,說到底還是個美人坯子,若是不說話,瞧起來還是十分賢淑的。

李世民將陰月納進了門,使得朝上一直對李淵頗有微辭的陰世師餘黨安靜了下來,眾人私下裏自然也會打探陰月的消息,聽聞李世民一直禮待她,心裏難免有些詫異,畢竟陰世師當初殺了李智雲,他們雖為同黨,但還是分是非的,那時李淵的確還未起兵,說到底是陰世師理虧。

楊侑聽聞李世民納妾,也賜了些東西入府,算是向李淵示好。觀音婢將這些東西全都賞給了陰月,毫無保留,但陰月並未領情。從她入府後,李世民從未來自己的院子歇過,倒是日日與觀音婢睡在一起,觀音婢給她再多的賞賜又能如何?她最想要的還是李世民那個人罷了。

觀音婢知道陰月的心思,李世民若要去,她定不攔著,但讓她主動將李世民往別的女人懷裏推,她做不到。

陰月一連等了好幾日都未盼來李世民的影子,心中的火氣一日高過一日,看來那個女人是打定主意要與自己過不去了,那這便莫要怪她不守規矩了。

「大人平日裏有什麼喜歡做的事么?」陰月問院子裏的下人。

這院子裏的下人瞧起來都木獃獃的,活像個王八,戳一下才會動動,不戳便又趴在那了。

下人木著臉道:「回姑娘話,但凡有夫人陪着,大人什麼事都喜歡做。」陰月被這話噎了一下,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嘴賤,抬手便想扇他個嘴巴,手都舉了起來,又想到這並非她自己家,又硬生生給忍了回去,她深吸幾口氣,又問:「他們時時在一起么?」下人奇怪的瞧了陰月一眼:「這是自然。」聽聞兩人這麼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陰月越瞧下人越不順眼,乾脆揮揮手將人給趕了出去。李世民再如何完美,終歸是人,她總能找到突破點的。

陰月整日閑在府上沒事做,開始往觀音婢那裏跑,不是李世民總與她在一起么?那她就在一邊伺候着,瞧他們兩個人到底是有多恩愛。

李世民從來不注意房裏伺候的都有誰,是以對於陰月,自然也是沒有注意,每日回府都一頭扎到觀音婢的院子裏,而後便再也不出去了。觀音婢早已煩透了陰月,忍着不去找她麻煩都已是廢了她好大的勁,這人偏生自己撞上來,這就怪不得觀音婢了。

「府上的筆墨用完了,你素來心細,一會去跟管家到街上採買些,莫要讓他出了什麼差池。」觀音婢開始往外趕人。

陰月一直被觀音婢這麼壓得死死的,毫無翻身之地,早已氣炸了肺,但卻還要強顏歡笑,對她說好,這讓十幾年來在府上一直沒受過委屈的陰月如何接受?趁著此番上街,陰月見管家進了鋪子,她忙去到背街,朝天放了個信號,沒一會,李齊趕了過來。

「有事?」李齊對陰月一點好印象都沒有,說起話來也是冷冰冰的。

陰月點頭:「眼下李世民壓根不來我的院子,你們都知道府上的情況,我一點勝算都沒有。」李齊又問:「說完了?」陰月茫然:「說完了。」而後李齊就轉身走了,陰月瞧見他的身影沒一會就隱匿在人海中,陰月沉默,覺得他們老李家的人腦袋是不是都不正常啊?

李世民府上的動靜,李建成自有掌握,先前他許下陰月正室之位,不過是糊弄她罷了,要從她手中套取有關李世民的情報才是本意,他遲遲不見事情有何進展,有些失了耐性,此番即便陰月不來找他,他也會想方設法將人叫出來。收到陰月的消息后,李建成去找了李淵。

「父親,過幾日陛下賜宴,朝中陰世師的餘黨都在,不如趁此機會讓二弟將陰月也一併帶入宮去,總得讓那些人安心才好。」李淵覺得有些樣子是要做一做,他道:「如此也好,明日我與老二說一說。」李建成又道:「若是帶上觀音,想必二弟邊不會顧及陰月了,如此一來倒是起了反作用,而且此番亦非什麼重要的宮宴,觀音……便不要帶了吧?」李淵自小在軍中摸爬滾打,自然是不在乎什麼正室側室小妾的地位,他只是覺得李建成說的有道理,遂都一一應下。

隔日下了早朝後,李淵將此事與李世民說了,李世民一直將陰月當成一顆與陰世師餘黨交好的棋子,是以並未拒絕,這倒是大大出乎了李淵的預料。

「那屆時,你帶着陰月入宮便好。」李淵生怕李世民是沒聽清,又粗著嗓子重複了一遍。

李世民回到府上后,讓管家將陰月給找了來。

「過幾日陛下賜宴,你與我一同進宮。」李世民掃了陰月一眼,開門見山將事情交待了下去。

陰月瞠目結舌,瞧起來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真的么?」李世民凝眉,微微點了下頭:「沒什麼事你下去吧。」陰月歡天喜地的朝李世民行了一禮,轉身邊快步離開了。聽聞這是陛下賜宴,李世民卻將她帶上,這是不是說明,李世民心中還是有她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陰月將之前陛下賞下來的料子找出來,這料子聽聞是之前吐谷渾進貢時帶來中原的,只有宮中品級高的妃嬪才有份,這樣觸手軟滑的料子,做出來衣裳的話,定然不會差到哪裏吧?

陰月準備着進宮的事宜,除去自己的衣裳首飾之外,將李世民的那份也準備了出來,如此一來,她就有了與李世民接觸的機會。在進宮前的幾日,陰月藉著熟悉府上的由子,在院中四處走動,忽然瞧見了後院新修葺的梅園,便一頭扎了進去,這瞧瞧,那摸摸,又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遠處,有人行禮的聲音傳來,陰月折梅的動作一頓,回頭正見李世民從遠處路過,忙提着裙擺跑了過去,將人給攔了下來。

李世民不擅長與女人打交道,此時見陰月一張臉凍的通紅,卻又難掩喜色,想起自己這些時日也從未將給過人家好臉色,心裏愧疚了一下,他點點頭:「這天這麼冷,就不要四處亂跑了。」陰月見李世民是在關心自己,眉眼間的開懷之意更是忍不住,她道:「大人,後日妾便要隨大人進宮了,妾知道您的東西夫人都給準備着,什麼都不缺,但妾還是給大人做了條玉帶,不知道大人可否去妾那裏瞧上一瞧?」陰月笑眯眯的瞧著李世民,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就像他瞧著觀音婢一樣。或許喜歡一個人的心意,都是大同小異的吧。思及此,李世民又瞧了陰月一眼,見對方一瞬不瞬的瞧著自己,眼中滿是期待,頓了頓,點頭:「好。」陰月高興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朝李世民行了一禮后,便在前面帶路。

陰月的院子名為洗星閣,這一角長年接收不到日光,是以瞧起來有些蒼涼。李世民跟在陰月身後進屋時,見院中的下人正在閑聊,許是未成想李世民會來這洗星閣,聽到響動后,大家以為是陰月回來了,是以誰都沒當回事。

李世民見此情形,忽然駐足不走了,陰月見李世民的神情有些不對勁,也不敢再邁步,小心翼翼問李世民:「大人,您怎麼了?」乍一聽到這稱呼,正說到興頭上的下人們全都嚇得丟了魂,眾人一齊轉身,瞧見身後面如玄潭的李世民之後,嚇得撲通一聲邊跪在了雪地中。

「見過大人。」李世民負手,低頭瞧著渾身凍得直打哆嗦,卻還是一動不敢動的下人們,淡淡道:「你們平日裏也是如此?」這事誰敢承認?承認了那便是死路一條,可若是不承認的話……畢竟她們的確一向如此,這要是再讓那陰月給火上澆油,那還了得?下人們猶豫時,李世民道:「把管家叫來。」陰月用後腦勺想也知道李世民這是要給自己出頭了,嘴角上挑的弧度越發明顯,她覺得今日當真是個好日子,什麼好事都教她給遇上了,這人一高興,心情便舒暢,心情舒暢了之後,她便想着做些好事,而且眼下正是自己表現寬容的一面的機會,是以陰月忙道:「大人,她們平日裏很守規矩的,只是大概不知道我會回來,才會如此怠慢,大人您難得來一趟,莫要讓這些小事破壞了心情。」陰月說着伸手去拉李世民:「大人外面冷,您快進屋坐着。」李世民不習慣與人拉拉扯扯,不動聲色避開了陰月的手,道:「這些人若再如此放任下去,便要爬到我頭上了。」正說着,管家小跑着進來了,見到李世民后,楞了一下,而後跪在了人群的最前頭。

「這些人是你買進來的?」李世民問。

管家叩首,回:「回大人的話,是小的千挑萬選之後買進來的,都是些有經驗,且家世清白的人。」李世民笑了笑:「是啊,經驗的確豐富,知道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管家方才正在灶房備着飯,忽聽有人叫自己來這洗星閣,還以為是在這歇著的那位出了什麼問題,可從未想過李世民會出現在這,是以此時也有些懵,回頭去瞧跪在自己身後的婢女們,問:「怎麼回事?」「不必多問,你辦事不周,打六十板子,其餘跪着的這些人,一人五十板子,打完后逐出府去,再重新換一批人來。」李世民懶得因為府上的這些芝麻大點事操心,他道:「若重新入府之人還是這副德行,你的腦袋也不用要了。」陰月一直站在李世民身旁,餘光里是李世民修長挺拔的身軀,她聽着李世民一聲聲一句句全都是在為自己出氣,頓覺周身暖和了起來,瞧著李世民的目光愈發含情脈脈。

「大人。」她輕輕喚了一聲,目光含羞帶怯。

李世民被她瞧的直發毛,心想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她這會這麼盯着自己做什麼?怪嚇人的。

陰月又道:「妾謝過大人為妾出氣。」李世民沉默了,這……她好像是想多了,他只不過是瞧不慣手下人這兩面三刀的作風,略加懲治罷了,她不至於如此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吧?

「大人,外面太涼了,快些進屋暖暖。」陰月有了教訓,也不去碰李世民,只是側身將路給讓了出來。

李世民確實覺得有些冷,他幾步邊跨進了屋子,頓時覺得屋中似乎也沒比外面要暖和多少,早知道還不如不進來了。

陰月一進屋邊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李世民道:「找不到便莫要找了。」正說着,陰月捧著條玉帶從裏屋出來:「大人您瞧,這玉帶是妾用陛下賞賜的羊脂玉做的,您快戴上看看合不合身。」說罷伸手欲替李世民戴上。

「我自己來便好。」李世民向後退了兩步,接過玉帶圍在腰間,見這尺寸大小正合適,且每顆玉石都被雕刻成了不同的紋樣,瞧起來很是別緻,一瞧便沒少費心思。

「這玉帶襯大人正合適。」陰月一雙眸子晶亮:「這玉上的紋樣都是妾親自刻的,因時間太過倉促,妾腦袋又不靈光,雕刻手藝未學精,是以刻得不好,大人莫要見怪。」李世民點頭,隨口說了句:「我瞧著不錯,費心了。」洗星閣的事,很快便傳到了觀音婢的耳中,她捏著魚食的動作頓了頓,慢條斯理道:「人都換完了?」管家忍着臀上以及背上的傷,回:「回夫人話,都換完了,大人讓小的來與夫人說一聲。」觀音婢應了一聲,見管家面上血色盡失,道:「快去歇著吧,今日這事也不怨你,這月工錢你自己看着加些,權當是我給你買補品了。」頓了頓,又狀似無意道:「陰月也是,怎麼不知道替你辯解兩句。」一聽這話,管家心裏也覺得委屈,是啊,他好端端的在灶房裏做飯招誰惹誰了?那個女人不愧只能做個媵妾,一點氣度都沒有,還是他們夫人善解人意。

管家往外走的時候,正好看見李世民進院,嚇得顧不上好不好看,僵著身子便直直撲進了雪裏給李世民請安。

李世民見他實在是難受,命人將他扶了起來:「在床上歇幾日吧。」莫要出來礙眼了。

管家得令,叩謝后忙僵著腿逃了出去。

「怎麼回來這麼早?」觀音婢一早便聽到了院子裏的動靜,回頭瞧了一眼,這一眼邊正好瞧見了李世民腰間的玉帶,眉頭微微一蹙。

李世民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顧自在椅中坐下:「方才瞧見了陰月,她說有東西給我,我便去她院中轉了一圈。」說罷指了指腰間的玉帶:「就是這條玉帶,你覺得與我那蟒袍配么?」觀音婢將手裏的魚食全都撒了出去,回頭又仔細瞧了眼那條玉帶,翻了個白眼:「不錯,很配。」說完偏頭瞧了眼外面的天:「這麼晚了,怎麼沒吃過飯再回來?」陰月還真是留了李世民在洗星閣吃飯,她說聽聞自己最愛吃青團,這幾日也學了些,想做着給李世民嘗嘗,被李世民拒絕了,李世民直言不諱:「我只吃觀音做的東西。」聽罷李世民的話,觀音婢心裏多多少少舒服了些,李世民此番進宮帶着陰月一事,觀音婢倒是沒往心裏去,只是每每一瞧見那條玉帶,觀音婢這心裏便有些膈應。

在進宮那日,觀音婢當着陰月的面將那條玉帶換了下來,觀音道:「這條玉帶是當年太上皇賜予我父親的,我認為與這蟒袍更合適一些,你覺得呢?」觀音婢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這點從兩人初相識那年開始,李世民便堅信不移。盛裝打扮的陰月站在一邊,氣得肺快要炸了,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跟着附和:「夫人的這條的確是比妾的那條要好。」觀音婢親自替李世民整理過玉帶后,笑望着陰月:「嗯,好眼光。」送走李世民與陰月,觀音婢轉頭便進了府,一會雲茶要過來,她沒時間去吃那些沒有用的醋。

陰月坐在李世民身邊,緊張的手腳不知該如何擺放。李世民察覺到她的窘態,問:「你坐得不舒服?」陰月忙搖頭,道:「許久未進宮了,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李世民收回了視線:「若是緊張便不必說話,在我身邊跟着便好。」此番入宮來的全是前朝重臣,楊侑位於上首,瞧著座下都是爺爺輩的大臣,之前上朝時那哆嗦的感覺便又來了,好好一頓飯,吃得好像受刑。整場宮宴下來,一直是唐王李淵在說,但凡有人持了異議,李世民便會輕描淡寫的朝那人看過去,眉眼與嘴角的笑意很是刻意,嚇得那人不敢再說其它。

眾位大臣私底下兌了個眼神,對彼此眼中所表達之意心照不宣。

這是專政!

李淵見沒人插嘴了,這才繼續道:「太上皇眼下在江都如何不必本王多說,想必諸位心中也都有數。」眼下楊廣在江都可算是放飛自我了,他被逼退位后,非但沒有收斂,還日日命手下大臣去民間給他搜羅美女。楊廣一去,江淮家中有美女的權貴們可都遭了殃,眾人日日提心弔膽,生怕自家閨女被人給搜羅了去。除此之外,楊廣的精神似乎也變得有些不正常,他閑暇時,在鏡子前一坐便是一整日,但凡有人來與他說話,他邊笑着摸摸自己的脖頸:「寡人這顆頭顱價值千金,你們誰若要砍便來砍吧。」時常嚇得一干大臣跪在地上磕頭作揖。

楊侑坐在上首,身子抖的如同打擺子,他爺爺怎麼都成這樣了?看來這個帝王也不是誰都能當的,當真是太可怕了。

聽李淵說完太上皇近來的情況,殿中眾人皆緘默不語,李世民在大殿內坐着實在煩悶,借口外出解手,起身便朝外走。一直安安靜靜坐在他身邊的陰月見狀忙拉住了李世民的手,李世民腳步一頓,低頭瞧着她。

「我也想出去走走。」陰月仰著臉,瞧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

李世民顧及到她眼下在這殿中的確是孤苦伶仃,將手從她手中掙了出來,輕輕點了點頭。

夜風送爽,陰月亦步亦趨的跟在李世民身後,李世民人高腿長步子也大,除去平日裏陪觀音婢逛街,其餘時候走的都極快,即便是長年跟在他身邊的僚屬,與他一起走路時也要心無旁騖的一直倒換着腳步才行。陰月為了能跟上李世民的步伐,幾乎可以說是一路狂奔了。

她身上環佩叮噹響,在這寂靜的夜中顯得尤為刺耳。李世民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

見陰月正氣喘吁吁的站在他身後,竟然沒被落下。

兩人此時停在一處僻靜地方,寒風雖冷,但陰月還是跑出了一身的汗,她掏出帕子輕輕在臉上壓了幾下,道:「大人怎麼不再走走?妾跟得上的。」李世民半晌沒有言語,她這個頭不及觀音婢高,腿也不及觀音婢的長,這麼一路跑過來也是難為她了,李世民開口時,語氣雖不熱切,但也不復先前的冷淡,他道:「你若累了就回去吧。」陰月難得有機會與李世民一道走走,自然不能說累,她忙搖頭:「不累,方才吃的有點多,本也想出來走……」她正說着,忽見李世民身後的樹上躍下來一個人影,那人落地后飛快朝李世民襲來,瞧出那人慾行不軌,陰月心中一急,說不出話來,直接伸手將李世民朝旁邊一推。

其實李世民早便發現了樹上那人,是以才會停下腳步,既然能被他發現,想必那人的本事不過是普普通通,若真動起手來,李世民是不怕他的,只是李世民未料到陰月這時候會突然衝過來將自己撞開。

所幸那人似乎不是亡命徒之流,他見自己的匕首刺進了陰月的肋下,自知今夜行刺不成,也便沒有纏鬥,轉身幾個起躍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陰月捂著血流如注的手臂,疼的蹲在地上無法起身。李世民封住她的穴位止血,而後直接將人打橫抱起,見她傷勢似乎不是很嚴重,也沒有聲張,他覺得今夜宮中不安全,遂帶着陰月先回了府上。

觀音婢接到消息趕到了洗星閣,見陰月正緊緊靠在李世民懷中,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般,滿是汗水。觀音婢拎着藥箱的手緊了緊,幾步走到兩人身前。

「讓她躺平。」觀音婢面無表情的瞧著李世民。

李世民面色發僵,在觀音婢進來之前,他也一直想着將人放平來着,無奈陰月無論如何都不放手,畢竟人是為了救自己受的傷,李世民總不能將陰月的手掰折了啊。

觀音婢挑眉,怎麼着?進了一趟宮,感情就如此深厚了?難捨難分到放不開手了?

李世民怕觀音婢誤會,又試着將手往外抽,仍是無果。

觀音婢瞟了兩人一眼,扯了扯嘴角,行至李世民身前,垂眸盯着他。李世民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他問:「你……你怎麼了?」觀音婢緩緩俯身,視線與李世民平齊,她抬手,狠狠捏在陰月的傷口處,只聽陰月一聲慘叫,終於是放開了緊緊抓着李世民衣襟的手。

「礙眼。」觀音婢指了指李世民身上的血跡:「去換身衣裳吧。」觀音婢那一下子好似捏在了李世民的身上一般,李世民呲牙咧嘴的站起身:「那我去了。」觀音婢將藥箱放在一邊,伸手揭開陰月的衣裳,發現方才李世民一路抱着她騎馬回來,血跡早已乾涸,衣裳與傷口粘在了一起,若是這麼硬拽,定會將陰月的傷口扯得皮開肉綻。

觀音婢即便是在瞧不上陰月,也斷不會如此對待一個傷患。

「去打盆溫水來。」觀音婢吩咐下人。

陰月一直躺在床上,眼中滿是忿忿,她好容易可以離李世民近一些,又不會被他推開,全被觀音婢給攪和了。

「再瞧便將你眼睛挖出來。」觀音婢都已歇下了,又被叫起來給自家夫君的小妾處理傷口,心裏也是十分不舒服,她面無表情的盯着陰月:「你若不想這半邊身子廢了,便乖乖躺着,若再像方才那般瞧我,不信你可以試試。」陰月實在是想罵她惡毒,但摸不准她到底會不會廢了她的半邊身子,想着好漢不吃眼前虧,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觀音婢將被溫水打濕的毛巾敷在了陰月的傷口處,血跡潮濕,與衣裳分離開來。觀音婢掀起陰月的衣裳,見她的傷口有些深,且傷口周圍都已發了黑,想必那匕首上是淬了毒的。

觀音婢伸手搭上了陰月的脈,心中想着那人怎麼不再多淬點毒,直接將人送走了得了。

匕首上是淬了商陸的毒,大約是那人將商陸搗碎成汁,又在匕首上沾了點,這毒量不大,不會致命。觀音婢一邊為陰月清理著傷口,一邊在心裏譴責那兇手,好歹也是行一回刺,還沒達成目的,這都不夠廢他搗葯汁的事的。

「我會死么?」陰月一直打量著觀音婢的神色,見她一直滿面凝重,心中沒了底氣。

觀音婢嗯了一聲:「想想你還有什麼想吃的,這幾日我讓灶房給你做,你母親眼下身在何處你可知?我好書信知會她一聲,先前陛下賜給你的那些東西,也可以讓你娘家人來取走。」陰月聞言,眼淚唰唰的邊流了下來,她沒想到自己擋那一刀會喪命,但是她為李世民擋了一刀,是不是李世民就可以永遠記得她了?

觀音婢見陰月直勾勾的盯着門口,似乎是在期盼着什麼,便將身子朝旁邊移了移,擋住了陰月的視線:「你不用瞧了,少花些力氣還能多活幾日。」李世民進門時,正好聽到觀音婢最後這句話,他幾步跑到觀音婢身邊,問:「當真活不了了?」這出去時還好端端的姑娘,畢竟是因為救自己而即將離世,李世民心中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說到底是他為了利用人家才將她帶進了宮,而且李世民也十分感激她,若非是她,估計今日遇險的可能就是觀音婢了。想到觀音婢有可能永遠的離開自己,李世民面上的頓時顯出些悲慟來,由此,也便更加感激陰月起來。

觀音婢見李世民盯着陰月,一副欲哭無淚的傷心摸樣,徹底冷了臉,她手腳麻利的處理好陰月的傷口,上了解藥后,將藥箱一收,道:「在這多陪陪她吧,能多瞧一眼是一眼了。」陰月的淚水浸濕了枕頭,她直接哭出了聲。

觀音婢沒有興緻再瞧這兩人,拎着藥箱便出了屋子。李世民也想跟着走,但見陰月這副模樣,又邁不開步子,只好留了下來。

「大人,我害怕。」陰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伸手想去抓李世民的手:「大人我能握一握你的手么?」李世民考慮了許久,還是沒有伸出手,他艱難道:「你也別多想,方才夫人說你還有幾日可活,說不定這幾日轉機便來了呢?」觀音婢將這事與雲茶說了,雲茶難得笑的前仰後合,吵著要來府上會一會陰月。

陰月一心沉浸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悲傷中,也提不起興緻與觀音婢爭什麼,每日都病懨懨的,一刻一刻數着自己的日子。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她這沒幾日好活的日子裏,她突然想起了她的父親。從小到大她父親都對她很好,記得小時陰世師請人來教她禮儀,因為那教習嬤嬤有些凶,陰月害怕,自此落下了陰影,陰世師知道此事後,便再也沒讓陰月學過什麼禮儀之類的東西。在她的印象中,陰世師一直很忙,忙到這麼些年來她都已快忘了她這個父親的模樣,是以他死時,陰月心中是沒什麼感覺的。

雲茶來到府上后,見陰月憑欄眺望着遠處的碧水,笑得岔了氣,她道:「你也是太缺德了,這才幾日不見,她怎麼清瘦了這麼多?」觀音婢抱肩瞧著脆弱的彷彿隨時會倒地死去的陰月,撇了撇嘴:「嚇的。」雲茶倒是能理解陰月此時的心情,她笑夠了,道:「聽聞江都那邊都已亂了套了,陛下已下了聖旨,命你相公與你大哥帶兵前往平亂,這時候你好歹讓你相公安一安心,萬一他這心神不寧的,發揮不好可如何是好?」雲茶的這一擔心不無道理,但觀音婢覺得給陰月的教訓還不夠,左右李世民還有一些時日才走,這些事也不必着急澄清。

另一邊,李建成遲遲不見陰月與他提起有關李世民之事,又派李齊過來催促,現下陰月每日過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想着自己都快要死了,還怕李建成的威脅?她見李齊與自己說話時,語氣極其輕蔑,上前便扇了李齊一巴掌:「我眼下還是李世民的妾,你是個什麼東西?

竟敢與我如此說話?」李齊被她這一巴掌給打得半晌合不攏嘴。他還未來得及還嘴,又聽陰月道:「我都快死了,我還怕什麼,你去告訴李建成,若他再如此對我,我死也要拉上他。」「她是不是瘋了?」李建成聽聞李齊說罷陰月的事之後,陷入沉思,他也從未聽說陰月要死之事啊。

「主子,要不要屬下派個人去確認一下?陰月瞧起來並不像是說謊。」方才陰月那一下可真是毫無保留,扇的李齊眼下這臉還火辣辣的疼。

「你今日將她帶到我這來。」李建成將扇子握在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掌心。

李齊的辦事效率很高,當然,這是託了陰月那一巴掌的福,其實李齊恨不能一腳直接讓人踹到李建成跟前來。

陰月覺得自己左右快要死了,此時再見李建成便也沒有了懼意,她也不行禮,直勾勾的瞧著李建成:「你叫我來做什麼?」李建成起身給陰月倒了杯茶水,笑意盈盈:「聽聞陰姑娘染了惡疾?」陰月瞪了李建成一眼,她一瞧便知李建成早已知悉了這事,也懶得回他,只道:「我恐怕無法再為你所用了。」李建成只是笑:「眼下說這些太早,我為你請了大夫,究竟是生是死,等大夫診斷過後便知。」陰月皺眉:「難不成觀音婢還會用這事來開玩笑?恕我直言,李大人的日子或許過得有些清閑了。」李建成有此想法,並非是日子過的閑,以他對觀音婢的了解,即便她與陰月平日裏相處的不愉快,她也絕不會見死不救,但聽說,觀音婢這幾日心情似乎很好,真正把日子過得清閑的人,好像正是觀音婢。

陰月嘴硬,可心中還是想再掙扎一下的,自從當日觀音婢蓋棺定論后,陰月一直也沒想着再去找人瞧,若那人再確定了觀音婢的想法,陰月覺得自己可能等不到死那日便會自盡了。

她看了一眼李建成:「有這個必要?」其實心中想的是,萬一是觀音婢診錯了呢?

李建成朝李齊使了個眼色,沒一會一個御醫便跟在李齊身後進了屋,他將手腕搭在陰月手腕上。

換個地方。

再搭。

妥了,不用換了。

「姑娘這壓根沒有病啊。」御醫有些茫然了,他其實很忙的,他還要去給太后瞧病啊。

陰月氣沖沖沖回李府,連肋下的傷口都不疼了,她到時,觀音婢正與雲茶坐在院中賞著李世民命人以冰雕刻的各類小動物。有下人瞧見陰月來了,想起之前李世民在洗星閣為陰月做的那些事,以為這人遲早會得到李世民的寵愛,是以說話時都極為恭敬。

「陰夫人。」陰月被人這麼一叫,神智清醒了些,這幾日,託了自己命不久矣的福,李世民對她可是溫和了許多,若自己此時這麼衝過去與觀音婢做些口舌之爭,怕是李世民對自己的那些愧疚便沒了,陰月挑眉,突然之間便釋然了,李世民早上走時,已應了自己晚上與他一同吃飯的要求,這會天色不早,她也該去忙活了。

方才從李建成那出來時,陰月都不記得自己的臉是什麼色,想起之前自己對着李齊說的那些話,陰月恨不能咬斷自己的舌頭,這都是觀音婢那個賤人惹的禍,她遲早要將這些恥辱都還給她。想到李建成,陰月又有些發愁,方才李建成說李世民不日便要去江都查探太上皇的情形,他要得到李世民沿途的路線。陰月知道李建成也理解她不受寵的處境,但凡稍微機密一些的事,李世民都不會告訴她,是以這事倒也不難辦。

陰月幾乎一整個下午都在灶房裏忙活,前些年她在家裏時,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即便府上做好了東西讓她吃,也都不必她親自動手,現如今便不一樣了,這手養了十幾年,也到了該用的時候了。

陰月與被拴在灶房門口的雞大眼瞪小眼,那隻雞似乎已預料到了自己即將上桌的命運,扯著脖子打了好幾聲鳴,陰月被它吼得膽顫,吩咐下人將它處理好了再端進來。

在廚藝方面,陰月入府後便自己摸索了個大概,雖說她這人可能名聲不怎麼好,但在廚藝方面,倒是一點便透,不過十數日,她已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飯菜,陰月想,可能這便是天賦吧。

陰月將裏脊肉放在碗裏腌制后,切了蔥姜蒜沫在一旁備用,又命人將自己先前釀的柿子漿與草葉研磨的粉捧了過來,將粉以溫水調勻,放一刻鐘后,將表面的清水倒掉,再向這粉糊中倒入少許油,以及糖醋與柿子漿調勻后,此時起鍋,將油溫至五成熱,將肉裹上一層植物粉,再在這麵糊中兩面沾一下,入鍋炸至金黃,撈出備用,后再讓火候大些,復倒入已成形的肉再炸。盛盤后以蔥姜蒜爆鍋,而後倒入柿子漿與糖醋汁,再將肉入鍋,汁收的差不多了,最後撒上胡蘿蔔絲等,一道糖醋肉便完成了。

陰月這是頭一次實踐,下鍋時力度沒掌握好,那油星子一滴接一滴濺在了身上,燙的她直跳腳。

晚上,李世民歸來,依言來她院子吃飯,見一桌子八道菜,葷素相宜,還有一碗十全大補湯,登時愣在原地。

「這都是你做的?」陰月點頭,給李世民布菜時,狀似無意的露出自己光潔手臂上的點點燙傷:「大人,您快趁熱嘗嘗,這是陰月頭一次下廚,也不知味道如何。」李世民也不瞎,那麼白的一條手臂上佈滿紅斑,有些地方已起了水泡,他想裝作瞧不見也難,他放下筷子,問:「這手上是怎麼回事?」陰月忙將手臂收回,假意慌張道:「大人,這是下午那時不小心濺上的油點,不礙事。」李世民叫來下人:「一會給陰姑娘這送些燙傷葯來。」陰月雙頰微紅,坐在一邊也不推辭,見李世民遲遲不動筷,陰月又催促道:「大人快些趁熱吃了,一會便涼了。」不等李世民說話,她又道:「聽聞大人過幾日便要去江都了,也不知大人都路過哪?妾這幾年也沒去過什麼地方,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帶着妾一同去?」李世民還不知陰月壓根沒病的事,想着她如今已快歸西,有什麼遺願能滿足的盡量滿足,可這帶她一同出行之事於他而言便超出他的能力範圍內了,他的馬只馱過觀音婢,並且以後也只會馱她一個,至於上次一同進宮坐的那輛馬車,李世民丟在哪都不清楚了。

見李世民一直沒說話,陰月稍稍向前湊了湊:「大人?」李世民瞧了她一眼,十分耿直道:「除去觀音與我的姊妹,我不帶其她女人一同出遊的,況且此番去也不是遊山玩水。」說完簡單吃了些飯菜:「手藝不錯,但我還有事要做,便不叨擾你了,你也忙了一下午,早些歇著吧。」陰月本以為李世民這幾日對自己的態度有所改變,卻不成想他只當這裏是走親訪友之地,不過比這還讓她無法接受的話陰月也不是沒聽過,是以此時她已很淡然,知道有些事需要循序漸進,便也沒強求,她起身朝李世民行了一禮:「那妾便不留大人了。」其實背地裏早已將一口皓齒咬碎,觀音婢,觀音婢,字字句句都離不開觀音婢,那個滿腹心機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好?陰月忍了半晌,實在沒忍住,在李世民將出門的時候,又將人給喊住了。

「大人!」開口時,話語中已有了些哽咽,她道:「大人,其實妾沒有病。」李世民回頭瞧她:「什麼意思?」陰月又逼出一些淚意,她道:「也怪妾不當心,當初夫人說妾命不久矣,妾信夫人,便也沒再找大夫來診治,今日妾去街上採買,不當心崴了腳,去瞧大夫時,順道讓大夫給診了脈,大夫說妾沒有病,只是這些時日一來擔驚受怕,憂慮過度,這才導致身子有些弱。」「你是說夫人有意欺騙你?」李世民挑了眉,這話他便不愛聽了。

陰月聽李世民的語氣有些不對,當下噤了聲,斟酌許久后才道:「大人誤會了,妾只是想將這個喜事告訴大人罷了。」李世民「嗯」了一聲:「既然沒事便好,這幾日你過得也不安穩,回頭去跟管家多要些錢,想買什麼便買點什麼。」觀音婢自己坐在桌前吃着清粥小菜,對於李世民去陰月的院子吃飯一事毫不在意,這廂她剛夾了一筷子醬蘿蔔絲,便聽到了下人請安的聲音。

「這就吃完了?」觀音婢有些不可置信,按照李世民那飯量,他無論如何也得吃到後半夜。

李世民顧自在一旁坐下,自己拿過碗筷盛了粥:「你不在沒什麼胃口。」說着捧著碗大快朵頤起來,吃到一半,想到陰月方才的話,問:「她到底死不死了?」觀音婢咀嚼的動作一頓:「她與你說了?」李世民點頭:「當真是你在逗她啊?」觀音婢又給自己盛了碗粥:「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罷了,若將你換作我,我這身邊突然冒出來一個妾室,只怕你不只會如此。」想到觀音婢身邊有別的男人,李世民心中早已是怒氣滔天:「我不將他祖墳刨出來我就跟他姓。」觀音婢笑了笑:「有些事你能體會便好。」「這幾日我要去江都了,你自己在府上,若是不願見到她,便離她遠一些吧。」李世民生怕自己不在府上,這兩人再鬧出什麼矛盾,已開始安排後續事宜:「我瞧明日天兒不錯,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帶你四處逛逛。」觀音婢想着兩人這不知又是何時才能再見,自是贊同。隔日兩人一早便起來收拾,觀音婢想去趟寺院為李世民祈福,這麼些年來,這事她一直在做,其實她明白這些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只是若是不去拜一拜佛菩薩,這心中便會不安。

李世民對觀音婢向來是言聽計從,觀音婢說要去寺院,李世民一早便牽來馬。

「這次怎麼騎馬?」觀音婢仰著脖子瞧穩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李世民,以往都是坐馬車的啊。

李世民道:「今日要去的地方太多,騎馬快些。」說着俯身將手遞到觀音婢身前:「來,媳婦,抓住。」觀音婢笑着握住李世民的手,只覺得身子一輕,再回神時人已坐在了李世民的懷中。

兩人此番去玄法寺,將寺中的主持驚得不輕,怎麼今日來了這兩位貴客都沒有人提前通知一聲?僧人們匆匆忙忙的準備齋飯,這廂饅頭剛一出鍋,那廂等觀音婢拜了佛菩薩后,李世民急急忙忙便拉着觀音婢要走了。

僧侶們被一鍋饅頭的熱氣騰的睜不開眼,於輕煙中與自家主持對望:「這,這……」主持也是一臉驚詫:「罷了,我們留着自己吃。」就是不知方才那敦煌公來了之後,對這寺中的環境還滿意不?莫要回去與唐王說些什麼不好的才是啊,不然這一寺的老小可怎麼辦?

在眾位僧侶的護送下,李世民拉着觀音婢上了馬。觀音婢有些無語:「好歹再跪一會。」李世民低頭在觀音婢臉上輕吻了一下:「你相公還要帶你去打獵呢,天冷了,給你獵頭豹子做大氅。」觀音婢:「……」雖然她一早便聽聞自家這個夫君沒事便愛與猛獸打架,但從未真的見識過,她眨了眨眼:「我不要大氅,我們還是不要去獵猛獸了。」李世民這些年東征西討的,難得在府上歇息這麼久,先前安穩下去的各方勢力近日又有蠢蠢欲動之勢,日後他與觀音婢定然是聚少離多,是以才想着趁這幾日多帶着觀音婢走走,好讓她去到這大興的每一個地方都能想起來自己。

兩人共乘一馬,在雪地中狂奔,觀音婢被寒風吹的臉頰生疼,不禁低了低頭,李世民察覺到她的異樣,直接敞開大氅將人裹在懷裏。感受到胸前傳來的那股熱意,李世民扯了扯嘴角,總有一日,他將這整個天下都拱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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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公子多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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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李世民納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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