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天地都成為混沌(4)
我坐在床上,他坐在床邊。
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打破沉默,時間一長,我竟然瞌睡起來,眼皮如有千斤重,怎麼支撐都沒有用,我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安眠藥再多副作用,可是,它總是守效的,只要你肯吃,就一定能睡著。
多麼好,一粒葯尚能信守諾言,可是活生生的人,卻做不到。
幸好,所有人背叛我,這小小藥丸還不會。
即便你傷心至死,這安眠的葯,總能讓你昏睡過去,忘記煩惱,逃避開現實的苦難糾纏。
只不過,劑量大小,註定你是短眠小憩,還是長睡不醒。
難怪許多人被人遺棄背叛欺騙,絕望時,會想起那些見效最快、最信守諾言的藥丸,哪怕這些藥丸會置人死地。
身體死亡,總還是好過心死的吧?
早上醒來,但覺渾身酸痛。
剛要呼痛抱怨,突得想起,志謙已經不要我了,從此我已是孤家寡人一個!
心一下就揪在一起,劇烈收縮起來。
掙扎從床上爬起來。
才發現,志謙和衣躺在沙發上過了一夜。
房間里,只剩下了我。
聽著門砰地關上的聲音,我覺得心都被這聲音震碎了。
對著空白的牆壁,發了老半天呆。
思維遊離,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許意識已經全部被那關門的聲音摧毀。
房間里靜默地可怕,像世界末日到來的最後一刻。
想到當初和志謙約會時,總是拖到很晚也捨不得分開,纏綿著不肯讓對方回家,即便困地眼皮打架,也要抱著彼此,在家門口流連再三。
終於,不顧家人反對,興沖沖租了房,熱鬧鬧地添置家當,一點一點,將這空房間填充起來,每日房間里都是幸福的歡笑與囈語。
可是,再熱鬧,如今也消寂下來,如同一個墓穴,埋葬了我們所有的愛情與激情,所有的回憶與歡樂。
是啊,沒有一場火,是不會熄滅的。
即便燃燒了整個森林,還是會熄滅。
可是,至少曾經燃燒過。
好過永遠不知道情愛的滋味吧!
想到這裡,我突然釋懷。
就當是生命里最燦爛,最絢麗浩大的一場火,如今也該平靜了。
我們並不是仇人,我們曾經深愛過啊!
然後,志謙的話開始在我頭腦里反覆盤旋縈繞。
是,做了他5年女友,從來沒有親手為他織過任何一樣服飾。
我不了解這手織衣物對志謙這個老式男人,有什麼樣的情結,但是我願意實現他渴望已久的這個心愿,就當今生,我最後為他再做一件事情。
想到這裡,我再也坐不住了。
抓起錢包,隨便套件厚重外套便衝出門,頭髮隨意散亂著,臉上一點脂粉都沒有塗抹,連護膚霜都忘了擦。
可是,路過樓下櫥窗時,我發現,這個蓬頭垢面的女子,眼睛里有異常狂熱的火焰。
如同剛剛與志謙戀愛時,整個人興奮得似要燃燒起來。
原來,感情也可以迴光返照的。
我嘲笑自己,此刻的表情像個懷春的少女。
出了門,才知道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麼地方有毛線賣。
只得打了若干電話四處詢問,才從醫院一名年過半百的女醫生處,問到地點。
急急地打車趕過去。
一間一間相鄰的鋪面,我逐一進去挑選。
我發現,到這裡買毛線的人,都少得可憐,即便有,也是上了年紀,買點毛線,打發時間的主婦。
但是,我還是很仔細地挑選。
我挑了志謙喜歡的淺灰色毛線,質地柔軟溫暖,摸起來像動物身上極好的皮毛。
我選了線,又配好棒針。
再打車到書城,選購了兩本教授編織技術和花飾的書。
然後,捧著這堆東西,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趕回家。
坐下來,開始翻閱這些書。
說實話,自小我便不精通手工,高中那年全班女生瘋狂迷戀織圍巾毛衣。
我也一時興起,買了毛線、棒針學習。
原本雄心勃勃想織件毛衣。
可是,無奈天生不夠心靈手巧,怎麼織都不成型,只得放棄,改織圍巾。
當全班女生拿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在班裡炫耀時,我能拿出來的,只是一條不到三指寬的帶子。
後來,我只得把「圍巾」轉送給表姐的女兒,讓她圍著上幼兒園。
可是,沒想到侄女嫌棄難看。
還是表姐識貨,見是我的處女作,決定好好利用——竟用來作繩子,把侄女捆綁在自行車後座上,免得她掉下去。
她還很滿意地對我說:「錦詩,你織的這條繩子還挺結實,就是疏密不太均勻。」
天,那是我織的圍巾啊!
經過這次的打擊,我再也不期望自己能織出任何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