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徐徐圖之

第三章 徐徐圖之

「退後,全部退後!」李不言當機立斷,發出了命令,現在的危險由明槍變成了暗箭,他臨危不懼,從容指揮,「維和小隊,全部上車。醫療隊,雲醫生、何見、庄能飛,拿防護服,其他人都上車,在車裏的人,不要下車。」

李不言命令一下,眾人立刻行動起來,片刻之間,上車的上車,下車的下車,行動整齊劃一,有條不紊,埃弗亞等人都看呆了。

「埃弗亞先生,不要愣著了,趕緊閃開。」何遇見埃弗亞還愣在當場,離夫人只有數米遠,擔心他被傳染,又一想,夫人來的時候和他同乘一車,要感染估計早感染上了。

艾慕何也想到了其中的關鍵,站在車門口:「何醫生,如果埃弗亞被感染了,你剛才和他擁抱,也極有可能被感染。」

「沒事,不怕,這種程度的接觸感染率並不高。」何遇並不是自我安慰,而是實事求是,他朝艾慕何眨了眨眼睛,「現在沒你什麼事情了,艾警官,趕緊上車,注意安全。」

何遇是暗示艾慕何上車之後注意戒備,艾慕何卻誤會了,以為何遇嘲笑她不懂醫學,連軍事上的專業知識也所知不多,不由心中來氣。

埃弗亞非但沒有閃開,反而上前一步攙扶住了夫人——剛才何遇的話,叛軍都聽得清清楚楚,全都被嚇得退後了好幾步,夫人就沒有人敢攙扶了。

何見和庄能飛飛速地幫何遇穿上了防護服,然後各自分別穿上。李不言和雲錦書也穿好了防護服,幾人上前,將埃弗亞夫人扶上了越野車。

庄能飛拉過埃弗亞,他不會英語,拿出針管比畫着要為埃弗亞采血。埃弗亞誤會了庄能飛,一把揪住庄能飛的衣領,將手槍對準他的太陽穴。

雲錦書忙上前解釋了幾句,說是要為埃弗亞化驗血液。埃弗亞才半信半疑地放開了庄能飛。庄能飛嚇得不輕,連扎幾針才採好血。讓埃弗亞以為他是故意的,差點又要打他。

何遇和李不言先是測量了埃弗亞夫人的體溫,高燒39℃,病人柔弱無力,經詢問得知有疲倦、噁心、暈眩等癥狀,初步判斷符合H病毒患者的特徵。

何遇和李不言雖然穿了厚厚的防護服,二人對視一眼,還是在對方眼中看出了焦慮和不安。來索蘇剛之前,他們都了解過H病毒的威力和特性,原以為會先到駐地,等穿好防護服后才和患者接觸,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在毫無心理準備和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就和H病毒患者正面近距離地接觸了。

何遇和李不言的心頭都如同壓了一座大山。說實話,無論是誰,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都難免會感到驚恐,更何況是讓整個醫學界都聞之色變的H病毒!

作為醫生,最清楚急性傳染病患者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見多了患者在病痛的折磨下失去尊嚴死去的樣子,何遇不願相信這樣的事情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當他檢查完埃弗亞夫人所有的癥狀,發現和H病毒的患者幾乎完全相同時,他的雙手都顫抖了起來。

李不言聲音微微顫抖,抓住了何遇的胳膊:「何醫生,萬一出了什麼不測……都怪我,都怪我!」

何遇搖了搖頭:「李院長,H病毒是傳染率極高,但也不是直接接觸就一定會傳染,更沒有證據表明可以通過空氣傳染。所以在沒有正式結論之前,不要慌亂,也不要灰心。」

「何醫生,初步檢查結果顯示埃弗亞沒有感染H病毒。」何見和庄能飛檢查完埃弗亞后,庄能飛第一時間向何遇報告了結果,「一切正常,埃弗亞非常健康。」

何遇點了點頭,如釋重負,雲錦書暗中握了握何遇的手。埃弗亞沒有感染,何遇被傳染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病毒可通過與患者體液直接接觸,或與患者皮膚、黏膜等接觸進行傳染。有實驗表明,H病毒還可以通過空氣在猴子之間傳染,但人和人之間通過空氣傳染的先例還沒有發現。

那麼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確定埃弗亞夫人到底有沒有感染H病毒。

何遇一行帶來了國內最先進的檢測設備。目前為止,各國對H病毒的傳染源和傳播機制,都還沒有徹底弄清楚,更沒有研製出有效的疫苗。但對如何檢測H病毒,方法的一致性已經達到了100%,也就是說,可以快速地測試出病人是不是感染了H病毒。

何遇將埃弗亞夫人的血液滴到試紙上,慢慢地,試紙的顏色由紅變黃。李不言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試紙的顏色如果由黃變綠,就意味着感染了H病毒。如果埃弗亞夫人感染了H病毒,埃弗亞雖然沒有檢測出感染,但可能是在潛伏期。那麼相應的,何遇還是有可能被傳染上。

何遇一臉平靜,但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誰都怕死,他也不例外,他寧肯死在第一線,死在救了無數人的生命之後,也不願意死在剛來索蘇剛的路上。

出師未捷身先死,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試紙的顏色由黃變成淺黃,然後……又變回了紅色,何遇心中的一塊巨石頓時落地,朝李不言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雲錦書在一旁雖然沒有說話,心裏也是無比擔心。她一直在想,萬一何遇感染了H病毒,她該怎麼辦?是留在何遇身邊照顧他,為他治療,還是遠離他保護自己?

見何遇一臉輕鬆的樣子,雲錦書就知道埃弗亞夫人沒有感染H病毒。她拍了拍胸口,忙跑到何遇身邊:「何醫生,太好了,我就知道會沒事的。」

何遇朝埃弗亞點了點頭:「埃弗亞先生,你的夫人沒有感染H病毒,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吃些葯休息幾天就會好。」

「真的?」埃弗亞一臉驚喜,上前一把抱住何遇,「何,你太棒了,真是好樣的。我請你到我的軍營作客,請你喝酒。」

何遇連連擺手,他可不敢去叛軍軍營作客,要麼回不來被扣下當叛軍的隨軍醫生,要麼說不定什麼時候兩軍交戰被亂槍打死,都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況且他來索蘇剛是為了救治更多的患者,有使命在身。

何遇客氣地拒絕了埃弗亞的好意,又讓庄能飛拿了一些藥品給埃弗亞。埃弗亞非常高興,拿出他最喜愛的伯萊塔手槍要送給何遇,何遇沒有要。他一個醫生帶一把手槍去救人,太不像樣了。不過何遇的目光在埃弗亞的手槍上停留了許久,想起在車上發現的帶血的9毫米子彈,正是伯萊塔手槍的子彈。

何遇一行人上了大巴,正要重新啟程時,忽然有一人沖了過來,擋在了大巴面前,不停地揮動雙手不讓大巴開動。

正是棄車而逃的司機。

見到司機,艾慕何氣不打一處來,她飛奔下車,一把抓住司機的胳膊。司機比她高了一頭有餘,卻被她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拎了過來,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說,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冒充接救援隊的司機?」艾慕何生氣的是司機不但棄車而逃,還帶來了埃弗亞這幫人,雙方差點發生火拚不說,還險些讓何遇感染H病毒。

司機連連擺手,不敢說話,看向了埃弗亞。

埃弗亞哈哈一笑,拿出伯萊塔手槍上了膛,二話不說朝司機的腦袋上開了一槍。「砰」的一聲槍響過後,司機一頭栽倒在地。

何遇和艾慕何還好,雖然震驚,卻沒有失態。李不言、雲錦書、何見和庄能飛由於離得近,都驚得跳了起來。司機的屍體「撲通」一聲正好倒在庄能飛的腳下,庄能飛見鬼一樣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叛軍們哈哈大笑。

收起手槍,埃弗亞拍了拍何遇的肩膀:「兄弟,本來我是派他去綁架一個中國商人。因為這個中國商人不但有錢,據說還有可以治療H病毒的藥物。結果他弄錯了,綁架了中國商人的妹妹。中國商人的妹妹說什麼也不肯說出她哥哥有沒有治療H病毒的藥物,還趁機奪了汽車想要逃跑。她一個女人能逃出我的手心?被我們截下之後,她躲在車裏不肯出來,我就讓兄弟們隨便開了幾槍,她就投降了。本來我是想用她找中國商人交換藥物,但司機說他接到消息有一支中國的醫療隊今天會到機場……」

「為什麼非要綁架中國商人?在索蘇剛的外國商人不是有很多?」艾慕何不解地問,不解之中又有幾分氣憤。中國商人招誰惹誰了?

埃弗亞咧嘴一笑:「在非洲,大家都知道中國商人有錢,都知道中國人的中醫高明。最受非洲人歡迎的中國人就是中醫。有一個國家的女總統得了病不能動,就是被一名中醫治好的,現在她都可以打乒乓球了。我要綁架的中國商人不是普通的商人,他做的是醫療生意。」

艾慕何的氣消了大半,才知道中醫在非洲人眼中的形象這麼高大,不過還是問道:「你的司機怎麼知道我們會來?」

「因為接你們的司機是他的弟弟。」埃弗亞踩了死去的司機一腳,「呸」了一口,「為了得到賞金,他連自己的弟弟也下得去手,留着他也是禍害。他騙了他弟弟,想讓他弟弟加入我們,他弟弟不同意,他就親手殺死了他,然後冒充他開車去接你們。雖然對我來說,他是立了大功,不過我有一個原則,對自己親人下手的人,絕對不能留。親人比錢重要!」

埃弗亞揮了揮手,叛軍紛紛上車,他也上了車,兩根手指在軍帽上一放,朝何遇笑了笑:「何,後會有期。」

「等等。」何遇想起了什麼,忙問,「中國商人的妹妹在哪裏?你們殺了她?」

「沒有,埃弗亞不殺女人。」埃弗亞一指大巴,「她就在車上,要是你發現得早,她可能還死不了。」

在車上?何遇顧不上許多,迅速返回車上,車上除了醫療隊的人之外,並沒有多出一人。座位、行李架一目了然,這麼小的地方,哪裏藏得下人?

對了,何遇一拍腦袋,又跳下了大巴。艾慕何緊隨其後,雲錦書、何見和庄能飛不知道何遇有什麼發現,都跟在了後面。

就連吳平生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跟了上來。

何遇在前,後面跟了一串人,十分滑稽的一幕沖淡了剛才的緊張感,不少人都笑了起來。此時夕陽西下,映照得周圍的荒原、灌木充滿了滄桑的美感,路愉程坐在座位上痴痴地望着窗外的美景,不無感慨地說道:「非洲大草原原來這麼漂亮,總算沒有白來。」

「誰剛才哭着喊著要回國的?」醫生夏明遠推了路愉程一把,笑着說道。

夏明遠瓜子臉、淡眉,眼神中總是流露着憂鬱的氣息。她性格沉靜,平常話不多,喜歡埋頭做事。

「哎呀,夏醫生,剛才丟人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好不好?誰還沒有被嚇哭的時候?」路愉程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有經歷過痛哭的人,不足以談人生,好歹我也算有過與眾不同的人生經歷了……」

「哐」的一聲巨響傳來,嚇得路愉程一下驚叫起來,瞬間哭了:「不要,不要開槍。嗚嗚嗚,我要回國,我要回家。」

夏明遠淡然地笑了笑:「行了,別哭了,沒人開槍,是何醫生打開了汽車的行李艙。」

路愉程朝窗外一看,果然是何遇打開了右側的行李艙。在行李艙門打開的瞬間,何遇身後的艾慕何、何見、雲錦書和庄能飛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啊!」

何遇彎腰進了行李艙,等他出來時,手中抱着一個被捆綁得結結實實嘴裏還塞了爛布的女孩。女孩二十多歲,裙子多處破洞,身上也是到處有傷,光潔的小腿上有一條深深的擦傷,還在不停地流血。

和艾慕何的颯爽、雲錦書的優雅相比,女孩臉上雖驚恐卻堅毅的神情中有種寧死不屈的決絕。她標準的鵝蛋臉上五官比例十分協調,很有古典美。

何遇將她放在地上,拿出了她嘴中的爛布。她雖然被綁了雙手,卻還是用力朝後退了一步,警惕而緊張地問道:「你是誰?你們是誰?」

何遇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幾眼,總覺得她似曾相識:「我們好像見過?」

艾慕何譏笑一聲:「何醫生真行,剛上演英雄救美,給人以荷里活大片風格,沒想到畫風一變,又成了爛俗套路的言情劇了。」

雖然雲錦書對艾慕何沒太多好感,但在這件事情上她選擇站在艾慕何這一邊:「何醫生,艾警官說得沒錯,這個套路太老土了,過時了。」

何遇不理二人,拿出手機打開了相機,透過相機看向女孩。

庄能飛捂住了眼睛:「何見,以前何帥見到姑娘都矜持得很,第一次見他這麼迫不及待。他是不是剛才被埃弗亞嚇傻了?就算真喜歡這姑娘,也不能這樣子是不是?」

何見用肩膀撞了庄能飛一下:「別亂說,我哥和你不一樣。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

「就算真發現什麼,也不能上來就給人拍照是不是?太簡單粗暴了。」庄能飛一邊說一邊湊到何遇身邊,壓低了聲音,「何帥,多拍幾張。對,拍她側面,側面最好看……啊,不對,我好像也見過她。」

「徐行,你是徐行?」何遇總算認出了她是誰,正是上次和他通話,告訴他江一諾現狀的徐行。當時她在視頻中一閃而過,他記不太清她的樣子,現在只好用手機拍照的方式來確認。

「你怎麼認識我?」徐行愣住了,「你是誰?你們到底是誰?」

雲錦書也反應過來,她忙推開庄能飛:「徐行,他是何遇,是一諾的前男友。我是雲錦書,是一諾的朋友。我們是中國派來索蘇剛的應急救援隊。」

「何醫生在非洲也有前女友?愛情之花開遍世界各地,真是厲害。」艾慕何不無嘲諷地說道。

何遇懶得解釋,伸手抽出艾慕何腰間的匕首,幫徐行割斷繩子。他見徐行的裙子破的地方太多,有走光的可能,就又拿了一件白大褂幫徐行穿上。

「原來你還是一個細心的男人,沒看出來。」艾慕何不滿地搶回匕首,招呼武警全部上車,「趕緊上車,別愣著了。吳平生,你上大巴,負責掌控方向盤。孫現偉,拿牽引繩,拖車。記住,大巴爆胎了,開不快,時速不要超過三十公里,聽到沒有?」

「是!」眾人聽到命令,立刻行動起來。

一輛軍用吉普在前面用牽引繩拖着大巴,緩慢地朝駐地進發。好在離駐地已經不遠了,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的眾人,此時的心情完全放鬆下來。車隊一路向西,迎著壯美無比的夕陽,天地之間金黃一片,猶如童話般美麗。

徐行上了大巴,坐在雲錦書的旁邊,她驚魂未定,連喝了幾口水才恢復了平靜。她又累又驚又怕,何遇也就沒有再多問她什麼。不一會兒,她靠在雲錦書的肩膀上睡著了。

雖然很想知道江一諾的情況,但何遇還是沒有叫醒徐行。不過徐行既然沒有主動提到江一諾,怕是情況不是很好,他的心情有幾分沉重。

庄能飛老老實實地戴着耳機在聽歌,聽着聽着,不知不覺地大聲哼唱起來:「日出東方這裏充滿一片希望,人間有天堂從此不再怕黑暗。紅紅的太陽溫暖每個人臉上,牽住我的手,讓我的愛傳到你的心上……」

《日出東方》。

歌聲感染了車上的每一個人,大家都隨着節奏哼唱起來。異國他鄉,在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之後還要面臨着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危險的這群人,他們肩負着使命而來,滿腹真誠,一腔熱血,在遠離祖國的非洲大地之上齊聲歌唱一首《日出東方》,將心底深處對祖國的愛、對家人的牽掛以及對未來的無所畏懼,都融入到了歌聲中。

到駐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晚霞漫天,飛鳥歸巢,在一望無際的非洲草原的襯托下更顯壯美和震撼。

徐行睡醒了,精神狀態好了許多。她隨何遇一起下車,雲錦書緊跟其後。下車后,徐行站在駐地門口,神色有幾分悲傷:「何醫生、雲醫生,一諾怕是不行了……」

感染了H病毒的死亡率曾經一度高達90%,江一諾感染得比較早,在她病發之前,國際醫療隊還沒有到來,就算她不治身亡也在意料之中。學醫多年,儘管見多了生死,在知道江一諾感染了H病毒時就知道她恐怕會凶多吉少,但親耳聽到她即將去世的消息,何遇還是心情沉重,悲傷如潮水般湧來。

「駐地不是很大,外圍是醫生和維和部隊的居住區,中間是隔離區,所有感染了H病毒的患者都會被送到隔離區。現在駐地有十幾個國家的應急救援隊在救人,中國的救援隊不是第一個到的,卻是規模最大設備最齊全的一個。」徐行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駐地的情況,「一諾被送進來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隔離區不是醫生不讓進,而且隔離區實行嚴格的保密措施。到今天為止,我已經有三天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不出意外,她應該已經不在了。」

何遇點了點頭:「感染了H病毒的患者死亡之後,屍體會火化處理。估計一諾的屍體已經火化了。」

艾慕何指揮人員搬運行李和物品,見何遇幾人站在駐地門口指指點點,跑過來不滿地說道:「你們挺會偷懶的,大家都在幹活,就你們幾個站着聊天。」

「何帥的活兒我來替他干。艾警官,你別煩他了行不行?」庄能飛正扛着一台儀器往裏走,「一路上何帥做了多少事情,幾次冒着生命危險和叛軍較量,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戲,現在這點小事還用得着他出馬?你讓他休息一下能怎麼着?別那麼小氣。」

「我不是小氣,是按規矩來。」艾慕何來到何遇面前,將手中的一件行李交到他手中,「這些醫療設備還是你親自放比較妥當。」

「艾警官,我是不是也要幹活?」徐行的狀態比之前好了許多,不過臉色還是有幾分蒼白,她努力笑了笑,「為了感謝何醫生和你的救命之恩,我決定為應急救援隊也為國家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艾慕何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免了,只要你不再添亂我就很感謝了。只要你和你哥哥合法經營,別為當地政府製造麻煩,別為祖國抹黑,別再被叛軍綁架,我就更謝天謝地了。」

「經營和綁架上的事情就不勞艾警官費心了。下次我要是再被綁架,一定不用麻煩艾警官出手。」徐行自信地笑了笑,回身一看,臉上展現出嫵媚而開心的笑容,「來了,來了。」

身後傳來了隆隆的聲音,眾人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十幾輛各式豪車呼嘯而來,浩浩蕩蕩一列車隊,徑直開到了駐地門前。

為首的一輛平治越野剛一停穩,就有一人從車上跳了下來,他快步如飛地來到徐行面前,一把抱住了徐行:「小妹,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摟着徐行的肩膀來到何遇面前,三十五歲左右的他文質彬彬,戴着一副無框眼鏡,乍一看像是一位很有涵養和文化的大學教師。一身西裝襯得他方正的臉龐既有陽剛之氣又有儒雅之意。他伸出右手,彬彬有禮地說:「何醫生,我是徐圖,是徐行的哥哥。非常感謝您對我妹妹的幫助,大恩不言謝,同是中國人,為了表達我對你們的敬意和對祖國的熱愛,特意送來一些生活用品,千萬不要嫌棄。東西雖然沒有國內的好,但在索蘇剛已經是最好的質量了。」

何遇對徐圖的第一印象很好,有禮貌又不失大方,豪爽又不失客套。他擺手說道:「徐總客氣了,救下徐行也是無心之舉,不是有意為之,所以不能算是救援隊的功勞。東西就更不能要了,一方面是無功不受祿。另一方面,我們是國家派出的救援隊,不能接受私人的饋贈。」

徐圖哈哈一笑,笑過之後又一臉為難地說道:「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在索蘇剛,中國人之間互相照應難道不應該?更何況我帶來的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只是一些生活用品。索蘇剛物資匱乏,有許多日用品根本買不到,醫療器械也不夠用,等從國內發過來再到你們手中,最少也得半個月。你們自己生活不好,又怎麼有精力幫助病人?何醫生,咱們就別教條主義啦。我為自己國家的救援隊捐獻一些物資,難道也有錯?」

「都是一些什麼東西?」雲錦書走了過來,饒有興趣地問道,「洗漱用品?被褥?消毒儀器?洗衣機?」

「都有,應有盡有。」看到雲錦書,徐圖眼中驀然閃過一絲光亮,他主動伸手,「徐圖,在索蘇剛做些小生意,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一定儘力滿足。」

旁邊一個看上去像是徐圖助理的人及時補充說道:「徐總是索蘇剛的首富,放眼整個非洲大陸,他也能排到前五。」

「柳三鐵,我說過多少次了,以後別提什麼首富什麼排名,不過是做一些小打小鬧的生意,比不了國內的大佬,不值一提。」徐圖十分不快地說道,「趕緊讓人搬東西去。」

別看柳三鐵瘦得跟麻桿兒一樣,卻是特種兵出身,他動作迅速,轉身就跑:「徐總說了,趕緊搬東西。」

何遇想阻止:「不行,這可不行……」

卻被雲錦書拉到了一邊:「何醫生,你剛才沒進去,房子雖然是藍色的活動板房,而且是單間,也有淋浴和抽水馬桶,但牙刷、被褥還有其他的生活用品都髒得一塌糊塗。別說用了,看一眼都讓人受不了。你看看周圍,有能買到日用品的地方嗎?對了,也沒有洗衣機,你會用手洗衣服嗎?」

「怎麼不會?」何遇還想堅持,李不言和顧不厭走了過來。

李不言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先是代表救援隊對徐圖的慷慨表示了感謝,又讓顧不厭和雲錦書、何見、庄能飛等人負責清點物品,一個不落地全部登記下來,打算開一個捐贈證明給徐圖,表明是徐圖無償捐贈生活用品給救援隊,救援隊也按照相關的程序接受,中間沒有任何違反原則的行為。

雲錦書幫忙清點物品,徐圖就藉機和雲錦書攀談起來。

何遇見李不言有了決定,大多數隊員又贊成接受徐圖的捐贈,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陪李不言一起進入了駐地。艾慕何和徐行跟在二人後面。

駐地的活動板房十分簡陋,駐地周圍的鐵絲網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直接鑽進人來。怪不得各國的救援隊都自帶了維和小隊,負責安全問題。

各種膚色、各種語言的醫生和維和隊員行色匆匆的在駐地中穿行,整個駐地瀰漫着一種緊張的氣氛。據李不言剛才和駐地負責人了解得知,H病毒的疫情基本上得到了初步的控制,偶爾還有小範圍的感染,大規模大範圍的感染爆發的概率已經大大降低,感染人數也呈明顯的下降趨勢,但依然會有零星的感染髮生。H病毒最大的不可控就在於目前還不清楚感染源,他就如一個狡猾的惡魔,突然肆虐人間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突然出現,再次奪走無數人的生命。

「目前的情況是各國正在加緊研製可以有效治療H病毒的藥物,誰最先研製出來,誰就能救活更多的感染患者。同時,最先研製出來的國家肯定會得到國際衛生組織的認可和嘉獎。」李不言鄭重其事地說道,「時間就是生命。何遇,我們的救援隊來到索蘇剛,一是為了控制疫情的進一步擴大,二是為了弄清H病毒的發病機制,搶先一步研製出藥物。我們肩膀上的擔子很重。」

「我明白,走出國門無小事。」何遇點了點頭,臉色凝重,「我們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僅僅是個人,也是國家。請李院長放心,我會和雲醫生成立攻關小組,全身心地投入到研製H病毒疫苗的戰役中。」

「我相信你的能力。」李不言拍了拍何遇的肩膀,「作為我院最年輕最有潛力的醫生,我希望你既是醫院和救援隊的驕傲,又能成為國家的驕傲。」

「雲醫生呢?」李不言回身一看,身後只有艾慕何和徐行。

「雲醫生在幫忙清點物品,正和我哥聊得開心。」徐行回身一指,遠處雲錦書正拿着本子站在卡車前記着什麼,徐圖在她身邊指點,二人有說有笑。

艾慕何背着雙手,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不錯,很和諧的一幕。中國人,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一家親,真好。」

「越是在外面待久了,越是想回國。要不是生意都在非洲,我早就回去了。」徐行輕聲說道,「所以每次見到中國人就覺得特別親切。還好,現在中國強大了,不管走到哪裏都可以見到熟悉的面孔,比以前好多了。」

李不言點頭說道:「是呀,中國確實強大了,剛才我還遇到一個老外用中文向我問好,哈哈。」隨後他又憂心忡忡地說道,「現在最緊缺的物資是醫療器械,包括一次性針管、消毒棉等,我簡單地了解了一些情況,索蘇剛的所有醫療器械都需要進口。聽說索蘇剛的醫療器械生意,都把控在一個人的手中。」

「我認識他。」徐行吐了吐舌頭,俏皮地一笑,「我能保證他優先供應我們的救援隊,並且價錢公道。」

「你哥徐圖?」何遇一下就猜到了是誰。

「真沒勁,你就不能等我賣弄一下再說出來?」徐行嘻嘻一笑,調皮而可愛地歪著頭,「我哥哥本事可大了,在非洲手眼通天,想要什麼緊缺的物資都能第一時間找到。」

「合法還是非法?」何遇並不領情,直視徐行的雙眼,問題尖銳而直接,「徐行,為什麼你哥對你被綁架的事情好像一點兒也不憤怒?」

艾慕何之前在綁架事件中完全配合何遇,還深為何遇的冷靜而折服,現在卻不同意何遇無端的推測:「何醫生,注意你說話的口氣,徐行是一片好心,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怎麼還拿她被綁架的事情說事?你看她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就一直陪着我們忙前忙后,你有點兒人性好不好?」

李不言也是臉色一沉:「何遇,注意你的態度。」

徐行卻抿嘴一笑,擺了擺手:「不要緊,沒事的。你們不要批評何醫生,這事也不怪他,要怪就怪我哥見到祖國的親人們太興奮了,顧不上處理我被綁架的事情。其實我被綁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哥以前也被綁架過。事情是這樣的,埃弗亞向我哥要一批醫療器械和藥品,我哥原本也答應了他。做生意嘛,誰給錢就賣誰東西,也沒什麼。後來爆發了H病毒,駐地急需大量醫療器械和藥品,權衡之下,我哥就先供應駐地了。結果埃弗亞一生氣就威脅我哥說要綁架我,我哥也沒放在心上,以為他就是說說而已,誰知道埃弗亞還真的下了黑手……」

艾慕何心中一軟,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經歷,上前抱住徐行的肩膀:「你說得輕鬆,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還好,還好啦,就是一些皮外傷。」徐行故作輕鬆的表情彷彿生怕長輩心疼的孩子,微微慌亂中又有幾分刻意,讓人心生憐惜,「其實埃弗亞雖然是叛軍,卻不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他也有他的規矩。我被綁架后,沒受欺負也沒挨打。當然了,這筆賬我哥還是會和埃弗亞算個清楚的。如果不是何醫生及時發現了我,我說不定就悶死在裏面了。謝謝何醫生。要是在古代,就該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願……」

艾慕何莫名地喜歡徐行,她打斷了徐行的話:「要是救命恩人長得不錯又單身,就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了;要是長得還行但性格很臭,就無以為報願效犬馬之勞;要是長得很醜,就無以為報來世再報了。」

「哈哈,你們年輕人呀,真會說。我是老了,跟不上你們的思路了。作為醫生,一輩子不知道要救多少人,要是都要報答,不知道會惹出多少事情來。」李不言信步來到駐地的後面,驀然停住,眼前是一片墓地,墓地中一個小小的銘牌讓他一愣,他回身看了何遇一眼,「你們別過來了,我們回去吧。」

何遇卻已經看到了墓地中的銘牌,他走到近前,緩緩蹲下,在只有名字連照片都沒有的簡陋銘牌上輕輕撫摸:「一諾,你最終還是長眠在非洲大陸了,這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你說過你一直嚮往非洲寬廣的草原、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和你不一樣,你可以自由地飛翔,可以遊山玩水,可以放下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卻離不開我的手術台,放不下手中的手術刀,放心不下我的病人。你不能讓我放棄這一切,我不能束縛你的腳步,所以,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艾慕何和徐行站在何遇身後的不遠處,二人黯然不語。徐行還好,對何遇的了解不多,並不知道何遇是一個冷靜得近乎冷酷的人。艾慕何心中卻是有了一絲觸動。或許在隨行的女孩眼中,何遇是一個古板而沒有情調的工作狂,只知道工作和事業,不懂女孩細膩而善變的心思。在她看來,何遇是一個厚重可靠並且能顧全大局的男人,有擔當,有使命感,負責而認真,雖然有時有些刻板甚至苛刻,但在關鍵時刻會挺身而出,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救助別人。

何遇身上所體現的正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具備的責任感。因為每一個人生下來都是雙重身份,是兒子,也會是爸爸;是女兒,也會是媽媽;是個人,也會是國家!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傷心往事,江一諾……多好的名字,一諾千金。可惜,江一諾並不懂何遇。艾慕何心中五味陳雜,她不想知道江一諾和何遇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她只想對自己說,在索蘇剛期間好好配合何遇的工作,讓他儘可能施展才華,救下更多的病人,為國爭光。

徐行輕聲說道:「每個男人的一生中都會遇到一個讓他心動不已的女人,或一眼心動,或日久生情,不管是哪一種,他都會一直把她珍藏在心中,當作他生命中永不熄滅的明燈。何醫生是一個好男人,能被他珍藏在心中,也是難得的幸運。」

「艾警官……」徐行忽然想起了什麼,眨了眨眼睛,偷偷一笑,「如果你單身,你會喜歡何醫生嗎?」

「我就是單身。」艾慕何大大方方地說道,「我很喜歡何醫生的擔當和做事方式,但我不喜歡他的人。」

「為什麼?」

「不為什麼。」艾慕何眼中閃過一絲光,「就像你剛才說的,他心裏會一直珍藏着一個人,已經沒有空間再容納別人了。所以,我覺得他沒有讓我喜歡的前提。」

「你的理由好奇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裏有什麼前提?如果一個人連喜歡和不喜歡也要設置前提,該有多無趣。」徐行想不明白,「是何醫生的心裏容納不下別人,還是艾警官的心裏容納不下別人?」

艾慕何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有時,時間抹殺不了恩怨,也抹殺不了愛恨情仇。」

李不言無意中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呵呵一笑:「你們就不要操心何醫生的婚姻大事了。在醫院,喜歡他的醫生和護士多著呢,他要是願意,馬上就可以結婚。」

「哼,說得好像沒人喜歡我們一樣。」艾慕何頗不服氣地回了一句。

「就是,就是。憑艾警官的身手和長相,想娶她的人至少有一個連。」徐行看了看艾慕何,又看了看何遇,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徐圖送來的物資,幾個人連續搬了兩小時才收工。開始的時候,其他國家的救援隊只是路過的時候看上一眼,然後發出一聲驚呼,慢慢地,消息傳開,越來越多的外國友人前來圍觀,每一件物資搬下來,都會引起此起彼伏的驚嘆。

「洗衣機,帶烘乾功能,天啊,太棒了。」

「洗碗機,居然有洗碗機,如果上天賜我一個該有多好。」

「啊,咖啡機?我已經喝了一個月的速溶咖啡了。要是我有一個咖啡機,工作效率會提高十倍!」

「看到沒有,查理,看到沒有?我做夢都想得到的天文望遠鏡。天啊,中國救援隊太幸福了,他們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要知道在這裏晚上用天文望遠鏡看星空,能看到的星星數量比在城市多十倍以上。這是一件特別浪漫、特別有意義的事情。」

等所有東西都清點完畢,徐圖和徐行就開車走了。臨走時,徐行想要何遇的聯繫方式,何遇沒給。庄能飛看不過去,背着何遇把他的手機、微信一股腦地全部出賣給了徐行。

何遇將李不言和艾慕何拉到一邊商議了一會兒,然後就由他出面宣佈了決定。

「各位同行,中國應急救援隊感謝各國應急救援隊為索蘇剛疫情做出的巨大貢獻,本着資源共享的精神,中國應急救援隊決定設立一個共用物品站,洗衣機、冰箱、咖啡機和各種生活用品都會被放置在共用物品站,方便大家使用。不過有一個原則,一次性的物品請盡量在最需要的時候使用;可以反覆使用的物品,用完之後請清洗乾淨,放回原位。」

眾人聽了何遇的話都驚呆了。過了半天才有一個美國女孩舉起右手問道:「請問中國醫生,共用物品站的物品是按什麼標準收費的?」

「收費?」何遇笑了笑,鏗鏘有力地說道,「有句諺語: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中國人有句古話: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所以,全部免費。」

「耶,太好了。」

「中國人太棒了。」

「中國醫生萬歲!」

「中國萬歲!」

看到眾人開心地歡呼,何遇心滿意足地笑了。雖說他是慷他人之慨,但分享緊缺物資一來可以為中國應急救援隊迅速打開局面,二來也有助於樹立中國救援隊的形象。相信徐圖知道了他在徵求了李不言和艾慕何的意見后所做出的決定,也不會生氣。

每個國家的救援隊都有不同的區域,中國救援隊所在區域的位置不是很好,處於最邊緣地帶。也不能怪別的國家,因為中國救援隊來得晚了一些,本着先到先得的原則,好位置都被別人佔了也是正常現象。

庄能飛非要住在何遇的旁邊,說要保護何遇,被艾慕何毫不留情地諷刺了幾句后,老實了。庄能飛就故意激艾慕何,讓艾慕何住在何遇的旁邊。艾慕何卻不上當,讓吳平生住在何遇左邊的房子裏,時刻保護何遇的安全。

活動板房呈四邊形的格局。房間圍成了一個院子,一共有幾十間,基本上醫生每人一間,護士兩人一間。武警除了艾慕何和吳平生之外,都是兩人一間。維和小隊中男多女少,包括艾慕何在內只有五個女生,而醫療隊中女多男少,最後李不言和何遇、艾慕何商議后決定,男性住距離駐地門口較近的一排,女性全部住在相對的一排。如此安排,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大家的安全。

雲錦書很是不滿,她原本想住在何遇的右邊,理由是方便和何醫生交流醫術上的問題,卻被艾慕何以安全保障為由安排到了對面的房子。雖說和何遇的房子正對着,相距也不過幾米,但她還是覺得艾慕何是有意為之。

何遇的左邊是吳平生,何見住在了何遇的右側,何見的右側是庄能飛,李不言住了最邊上的位置,與同樣住在對面邊緣位置的顧不厭和夏明遠相鄰。

安置妥當后,醫療隊和維和小隊各自派出一名廚師去做飯。李不言去和駐地的負責人見面,辦理了相關手續,算是正式入駐了。

吃飯的時候,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在漫天的星光下,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在經歷了顛簸和生死考驗后,他們終於有了一段安靜的時光。

然而沒有人說笑,在不遠的隔離區里,還有許多人在和病魔進行着生死搏鬥,而且他們也知道,在暫時的平靜后,明天迎接他們的不僅僅是非洲的朝陽,還有讓人談之色變的H病毒。

真正的生死考驗,才剛剛開始。

距離駐地30多公里的米萊市是索蘇剛第二大城市,人口有300多萬,是索蘇剛的經濟中心。由於經濟發達又臨海,米萊是索蘇剛人心目中的度假天堂和掘金之地。

有人做過統計,索蘇剛有一半以上的富人居住在米萊市,而在這一半以上的富人中,有70%是華人。在這70%的華人富人中,又有90%的人居住在米萊市東北的沿海一帶。

米萊市在索蘇剛就像是中國的上海或是深圳。

米萊市東北臨海,沿海一帶有許多的植被。掩藏在植被中的是各式各樣的豪宅,美式、哥德式、法式、古羅馬式,不同的風格彰顯了主人不同的品味。而在眾多有着異域風情的豪宅之中,有一處位置絕佳、視野最為開闊的中式豪宅,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大海。豪宅的飛檐斗拱、厚重的紅木大門以及漢白玉所雕刻而成的欄桿,都展現了中式傳統建築的精髓。

在一處露台上,一人臨風而立。她長裙飛揚,長發飄飄,一身白衣在陽光下飄蕩,頗有出塵之意。只是被風吹起的裙裾下露出的小腿上依稀可見幾處觸目驚心的傷痕,讓她近乎完美的形象多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小妹,在想什麼?」一個男子邁著方步來到她的身後,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眺望一望無際的大海,「或者說,在想誰?是不是何醫生?」

徐行嫣然一笑:「哥哥不要說我,你不也對雲醫生念念不忘?走了那麼多國家,見了那麼多人,還是覺得東方的面孔最符合審美。也許這就是骨子裏傳承的文化吧。」

徐圖遞給徐行一杯飲料:「你最喜歡的蘇打水,天氣熱,要及時補充水分。」他微微一笑,「不管走到哪裏,我都忘不了自己是中國人,骨子裏的東西和身上流的血是永遠都不會變的。等賺夠了錢,老了,咱們就回國找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修身養性。」

「賺夠了錢?哥,多少錢算是夠?」徐行喝了一口蘇打水,轉身走到一處太陽傘下,坐了下來,「錢永遠沒有賺夠的時候,別等到想收手卻收不了的時候再後悔,現在中國應急救援隊來到索蘇剛,正是好機會……」

徐圖半躺在沙灘椅上,只穿了一條短褲的他露出了上身強健的肌肉。他戴上墨鏡,嘿嘿一笑:「搭上救援隊的線,以捐贈救援隊物資為由一步步打開商機,樹立正面形象,然後藉機洗白上岸,再逐步向國內轉移產業,最終成為國內知名的愛心企業?小妹,這是不是你的思路?」

徐行不滿地白了徐圖一眼:「討厭,人太聰明了不好,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

徐圖哈哈一笑:「小妹,你的想法是不錯,不過還是太天真了一些。救援隊的線確實一定要搭上,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機會。要不我為什麼要免費贈送上百萬元的物資?要知道,H病毒一爆發,現在這些物資可都是緊俏貨,要是賣給別的國家的救援隊,少說也要賺三倍的利潤。有人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我贈人玫瑰要的不是手上沒用的香氣,而是人情。除此之外還可以培養他們的使用習慣。你想想看,在索蘇剛這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國家,現在因為H病毒的爆發又加劇了生活用品的緊缺,而我幾乎壟斷了所有生活用品的貨源。他們習慣了現代化生活帶來的便利,再面對生活用品匱乏的情況,他們怎麼適應?到時我再免費贈送各種生活用品,附帶着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你覺得他們會拒絕嗎?」

「哥,我最佩服你的一點就是你總是能把自己真正的意圖隱藏起來,等你拋出來時,對方就算髮現自己上當了也已經無法拒絕了。」徐行笑了笑,又面露憂色,「不過你的小小的要求太高了,恐怕何醫生他們很難同意。」

「到時同意不同意,就由不得他們說了算了。」徐圖舒服地翻了個身,想了想,繼續說道,「一周后再送一車物資過去,再多準備一些中餐食材,對,火鍋料也準備一些。何醫生不遠萬里來到索蘇剛,離米萊市只有幾十公里遠,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不好好儘儘地主之誼就太失禮了,也顯得我們沒有教養不是?」

「嗯,沒問題。」徐行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小腿的傷痕上,不高興了,「埃弗亞翻臉不認人,還好只是擦傷,真被打中說不定我就殘廢了。哥,你看看我腿上的傷,要是留下傷疤得多難看。」

徐行的小腿十分纖細,弧度優美,皮膚白皙而有光澤,如果不是上面有幾處傷痕,堪稱完美。

「埃弗亞的胃口太大了,得寸進尺,談好的條件說變就變,可惡。」徐圖臉色一寒,右手一揮,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我早晚會殺了他。別以為政府軍收拾不了他,我就拿他沒有辦法,對付他的辦法多得是。小妹,你下次不要再一個人出去了,多留意一些,別讓埃弗亞再鑽了空子。」

徐行想起自己所受的驚嚇和傷害就心中有氣:「那這一次的綁架事件就這麼算了?我的委屈就白受了?」

徐圖低頭想了一會兒:「埃弗亞這一次綁架你,一是想要更多的保護費,他也太貪心了,想加價兩倍。他要更多的保護費是為了買進武器,聽說最近有一批新的精良裝備走私過來,他想一口全部吃掉。二是為了讓我妥協,好以後隨時供應給他醫療器械。別開玩笑了,要兩倍的保護費還想我免費提供醫療器械。現在H病毒爆發,醫療器械的價格漲了十倍不止!」

「不過現在我們暫時還不能動埃弗亞,時機不到。小妹,聽話,你的委屈先放一放,總有一天,哥哥會讓埃弗亞百倍地還回來。」徐圖翻身拿出一把手槍,正是和埃弗亞那把同款的伯萊塔92F手槍,他取出彈夾,從中取出一粒子彈,用筆將彈頭塗黑,「哥哥向你保證,這顆子彈早晚會射入埃弗亞的腦袋。」

徐行開心地笑了:「以哥哥聰明的頭腦,就算殺了埃弗亞,也不會讓人知道是哥哥下的手。」

「知我者,小妹也。」徐圖哈哈一笑,「哥哥不但不會讓人知道是哥哥下的手,還會讓人以為是別人下的手,擅用借刀殺人之計是哥哥成功的秘訣。」

「哥哥想借誰的刀?」徐行眨動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

「好好想一想,我們認識的人中,誰的刀最快、最有殺傷力?」徐圖循循善誘的樣子,像是誘騙喜洋洋的灰太狼。

「嗯……」徐行歪著腦袋想了一想,搖頭,「不知道。」

「笨,當然是何醫生了。」

「啊?這關何醫生什麼事?哥,你不要害何醫生。」徐行大驚失色,「他救過我,你不能對他下手。」

「不瞞你說,哥哥喜歡上了雲錦書。可是雲錦書似乎很喜歡何醫生,所以,何醫生是我的情敵。只有除掉情敵,我才能順利拿下雲醫生。」徐圖放聲大笑,見徐行臉色極其難看,忙收了笑聲,「小妹不要生氣,哥哥也就是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真是的。你不會真的喜歡上何遇了吧?」

「不告訴你。」徐行臉色由陰轉晴,微微一笑,「不管怎樣,反正你不能打何醫生的主意,做人要有良心,不能恩將仇報。」

「是,是,你長得好看,說什麼都對。」徐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對了,小妹,今天會有一批貨到港口,你和柳三鐵去接收一下,別出什麼差錯。」

「好的。」徐行站了起來,沖站在一旁的柳三鐵招了招手,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哥,你答應過我不對何醫生下手,說話算數。」

「放心好了,哥哥什麼時候對你失信過?」徐圖一臉溫和的微笑,擺了擺手。

望着徐行和柳三鐵遠去的身影,徐圖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回身叫道:「陸大牛!」

一個個子不高身形卻十分敦實的男子快步跑了過來。他一身清涼打扮,戴着墨鏡,長相十分普通,是那種扔到人群中不會被人看第二眼的類型。

「你去查清應急救援隊所有隊員的資料,包括維和小隊的人,尤其是幾個主要成員,資料越翔實越好。」徐圖皺了皺眉,側身看了陸大牛一眼,撇嘴說道,「陸大牛,你爸媽怎麼給你起了這樣一個名字,真拗口。」

陸大牛嘿嘿一笑:「徐總,您覺得拗口的話可以叫我的外號水熊蟲。您學的是生物學,肯定知道水熊蟲的特性。」

「你小子也知道我學的是生物學?」徐圖站了起來,不無感慨地說道,「想當年我還有一個科學夢,可惜現在連夢都荒蕪了。不過專業的知識還是沒有落下。水熊蟲是地球上已知生命力最強的生物,可以在沒有防護措施的條件下在外太空存活,在喜馬拉雅山脈、溫泉、南極和深海中都能生存,號稱是地球上唯一殺不死的生物……你要是有水熊蟲一半的能力,就能成為米萊市,不,整個非洲大陸最厲害的殺手了。」

陸大牛得意地笑了笑:「徐總,別的事情不敢說,追蹤、調查和暗殺,我都在行。別說調查救援隊的人員資料了,就是策反埃弗亞最得力的手下巴布魯也不是問題。」

「策反巴布魯就先不用了,你先調查清楚救援隊人員的資料再說,尤其是何遇、艾慕何、雲錦書、何見和吳平生這幾個人。」徐圖將目光投向遠處。遠處的大海風平浪靜,但烏雲在更遠的地方翻滾,一場雷雨正在形成之中。

「是。」陸大牛眼睛轉動幾下,試探地問了一句,「為什麼不重點調查李不言的資料?」

「李不言雖然是領隊,可惜他年紀大了,而且他立場堅定,不容易被拉下水。還是年輕人好,年輕人對生活充滿了激情,對未來也滿懷期待。」徐圖起身上了台階,準備回屋,「趕緊去辦事,越快越好,現在是雨季,隨時會有暴風雨。趁他們還不熟悉索蘇剛的環境,還沒有適應氣候,我們想辦的事才容易得手。」

上了台階,徐圖又站住,回身看了看烏雲的方向,不由笑了:「才來的第一天就來了一場暴風雨,何醫生的運氣真不好。」

不用徐圖強調,何遇現在也知道他的運氣確實不怎麼好了。一大早就接到了一個剛剛送來的疑似H病毒感染者,經過檢測,確實是H病毒感染者。何遇和雲錦書作為主治醫生,正式接手了病人,負責病人的日常監測和救治工作。

各國救援隊前來索蘇剛救援,一是為了防止疫情的進一步擴大,二是想藉機弄清H病毒的發病機制,研製出相應的藥物。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沒有國際救援,索蘇剛只憑藉自己國家的醫療系統,別說研製藥物了,連病情的擴散都無法控制。

何遇和雲錦書發現真正的挑戰是醫護人員醫護知識的匱乏和醫療設備的簡陋,以及嚴重的人手不足。現狀讓何遇和雲錦書無比着急的同時又無比痛心。在一遍又一遍的講解之後,他們總算讓醫護人員理解並接受了規範化操作的流程。

醫療設備的簡陋是由索蘇剛的國情以及經濟實力造成的,何遇一行雖然從國內帶來了不少醫療設備,但還是不夠用。再加上連基本醫護知識都不能熟練掌握的醫護人員,醫療效果遠遠達不到最低要求標準。何遇也知道,索蘇剛由於連年內戰,經濟處於崩潰的邊緣,別說上學了,許多人還掙扎在生死之間,文盲比例極高。所以能從中選出一些上過學有一定文化基礎的人擔任醫護人員,對索蘇剛這個國家來說已經算是不錯了。

儘管客觀上理解索蘇剛的問題,何遇和雲錦書一時還是接受不了現實。剛送來的病人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她被送來時已經發了三天的高燒。如果將H病毒的感染期分成四期,女孩現在的情況已經是第四期了,也就是說,除非現在就研製出特效藥,否則女孩的死亡率是99%。

何遇要求全員上陣,何見、庄能飛、路愉程、陳小也幾名護士各就各位不說,就連夏明遠也被他臨時調用,可以說,醫療隊的所有精英隊員全部上陣,只為了一個陌生的感染了H病毒的女孩。

女孩的父親和哥哥在外面失聲痛哭,二人坐在泥濘的地上,不停地比畫着什麼,語速極快,表情無比悲傷,在悲傷之餘,又有無力與命運抗爭的無奈。

女孩躺在床上,身體開始抽搐,嘴中大口大口地湧出鮮血——黑色的鮮血,觸目驚心。見慣了各種病症的何遇和雲錦書對視一眼,還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和不安。儘管之前已經看過了許多資料,了解了H病毒發作時的情形,但資料和活生生的現實有着天壤之別。

一瞬間,何遇甚至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更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挽救女孩的生命。不只是他,雲錦書和夏明遠都呆立不動,完全被嚇傻了。

「轟隆隆……」雷聲響起。

「何見,消毒!庄能飛,注射抑制素!」何遇被雷聲驚醒過來,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雲醫生,加大輸液劑量。夏醫生,為病人止血。」

所有人都醒悟過來,立刻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一小時后。

儘管所有人都盡了最大的努力,最終還是沒能挽留住女孩的生命。雖然女孩被送來時就已經是瀕臨死亡的狀態,但何遇還是產生了深深的挫敗感。

何遇癱坐在地上半天,直到庄能飛拉了他一把。

「何帥,要下雨了,屍體得趕緊火化。」庄能飛示意何見扶起何遇,何見上前,和庄能飛一左一右扶何遇起來。

何遇的目光有些迷離:「女孩的家人有沒有感染H病毒?」

「剛才夏醫生做過檢測,沒有發現感染跡象。」雲錦書第一次見到手術失敗后的何遇露出挫敗的神情。

「所有與女孩接觸過的人,有沒有一一排查?」何遇又問。

「艾領隊已經帶維和小隊的人和一些醫療隊成員去她的村莊了。」雲錦書見何遇的身子晃了晃,忙向前扶了他一把,「何醫生,你太累了,趕緊休息一下。」

「我沒能救活她……」何遇喃喃地說道,「第一例手術就失敗了,我是不是很沒用?」

所有人都驚呆了,何醫生以前做手術無數,雖說成功率極高,但也有少數失敗的例子。他不是神,不可能戰無不勝。手術失敗有各種原因,他從來不肯承認是他自己的問題,甚至在陸大馬的老婆車禍搶救手術失敗后都沒有產生一絲愧疚,還說身為醫生就應該冷靜地面對一切。

今天這是怎麼了?

何遇確實是受到了觸動。他所做的手術中僅有的幾個失敗的例子,要麼患者是絕症,手術成功率極低,患者家屬卻強烈要求做手術並且簽了保證書;要麼就是患者送來時已經不行了,手術只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的必要環節。然而今天,當他面對被H病毒折磨得無比痛苦的女孩卻束手無策時,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病毒如同一個在他面前肆意收割生命的惡魔,嘲笑、戲弄他一番之後,從容地帶走了女孩。

何遇第一次感覺到了愧疚和不安,還有深深的自責。如果他再努力一點,如果他醫術再高明幾分,如果他能弄明白H病毒的致命機制,如果他能找到有效阻止H病毒侵蝕人體細胞的方法……

何遇疲憊地站了起來,推開手術室的門——簡陋的手術室和國內醫院的手術室無法相比,出了消毒室就是室外了。室外電閃雷鳴,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一道撕裂天空的閃電照亮了天空,何遇木然地來到女孩的父親和哥哥面前,沖他們無力地搖了搖頭。原以為女孩的父親科菲和哥哥阿卡會指責他的無能,不料二人聽了之後先是跪倒在地向天禱告一番,然後卻對他千恩萬謝。

何遇深感愧對女孩父親和哥哥:「科菲、阿卡,我並沒有做什麼,也沒能挽救她的生命,你們真的不用謝我。」

又一聲驚雷響過,大雨傾盆而下。眾人紛紛回到房中躲雨,科菲和阿卡卻不肯避雨,說要送女孩最後一程。在他們的信仰里,大雨可以凈化死者的靈魂。要是以前,何遇才不會理會死者家屬對死者的哀悼。不知為何,今天他不想走,他想陪科菲和阿卡。

「何醫生,下雨了。」雲錦書見何遇全身瞬間被淋濕,大聲喊道,「你怎麼不去避雨?」

女孩的屍體被包裹在裝屍袋中抬了出來。科菲和阿卡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人間的悲,哪些是天上的淚。

出去排查女孩接觸人群的艾慕何正好回來,親眼目睹了何遇陪科菲和阿卡在雨中送別女孩的一幕。她從車上跳了下來,二話不說就衝到了何遇的身邊,撐開傘,靜靜地陪着他。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有一個熟悉的場景浮現出來。當時也是下着大雨,她傻傻地站在雨中,望着從她面前被人抬過的屍體,不停地呼喚一個名字:華年。

只是當時她一個人在雨中,沒有人為她打傘。而此時此刻,何遇至少還有她做伴。艾慕何側身看向何遇,雨太大,即使打傘也擋不住肆虐的雨水。何遇的臉上雨水如注,他雙唇緊閉,兩眼迷離,不知道在他臉上的雨水中有沒有淚水?

艾慕何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誰說何遇只有冷酷沒有柔情?他只是太壓抑、太愛隱藏自己了。他不是一座冰山,而是一個鐵骨錚錚、有血有肉、心中柔情無限的男兒!

庄能飛站在屋檐下,搖頭嘆息道:「喜歡一個人就要讓他知道,藏着掖着,總是會失去機會。你看艾警官,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人家一下車就直奔過去替何帥打傘。何帥現在是最脆弱的時候,艾警官后發先至,一出手就是致命一擊。要是我,立馬就被艾警官俘獲了。」

「可惜你不是何醫生。」雲錦書豈能聽不出來庄能飛是在說她,氣呼呼地說道,「何醫生才沒有那麼膚淺,一把傘就會被感動。」

「雲醫生,我的女神,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庄能飛悲天憫人地搖了搖頭,「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一點一滴的感動和關懷,哪有那麼多的轟轟烈烈、山盟海誓?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以為世界是以愛情為中心在轉動?幼稚!告訴你,想要打動一個男人,尤其是何帥這樣既優秀又自律的男人,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快說,快說庄能飛。」一向沉靜的夏明遠突然插嘴問道,她饒有興趣地看向庄能飛,「我才發現,你竟然還是個愛情專家。」

「不敢當,說我是愛情專家會讓人笑掉大牙的,畢竟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的人自稱愛情專家,那是欺世盜名。」庄能飛回身看向夏明遠,「夏醫生,何帥本身是一個不管做什麼事情都精益求精的人,他既然嚴格要求自己,自然也會習慣性地嚴格要求別人,所以能讓他喜歡的女生一定是一個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非常認真且非常有原則的女生,並且還得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生。」

「果然是愛情專家,你說得太對了。」夏明遠讚許地點了點頭,「男人多半喜歡同樣性格的女人,這叫性格相近吸引原理。」

「男女之間的愛情是性格互補,不是性格相近。」顧不厭冷不防地發表意見,「告訴你們,真正吸引一個人的做法是——讓你成為他的習慣!」

顧不厭所站的地方有點靠外,被淋濕了肩膀,她朝裏面擠了擠,擠得何見沒有地方了。何見也不說什麼,讓了讓,任由自己的右肩淋在雨中。

顧不厭也不多看何見一眼,迫不及待地繼續說道:「兩個性格相似的男女在一開始或許會覺得兩人愛好相同,對許多事情的看法也相同,能迅速地走到一起。但時間一長問題就來了,正是因為對許多事情有相同的看法,慢慢地就失去了新鮮感,然後兩個人就會漸行漸遠,最終分開……」

「一派胡言。」何見是最不願和人爭論也不會當面反駁別人的性格,他終於忍不住了,「如果兩個人的三觀都不同,一開始的新鮮感和刺激也不過是曇花一現,激情很快就消失了。顧醫生,你是心理醫生,在心理學上比我懂得多。我不懂太多的心理學,但我知道一個道理,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和風細雨往往更加持久。」

顧不厭被何見一頓搶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平靜下來:「我不和你這個外行爭論心理學範疇的事情。我只問你一件事,如果你去追一個女孩,追了一段時間發現她對你若即若離,你不敢肯定她是喜歡你還是考驗你,這個時候你該怎麼做?」

「當然是轉身離開了。」何見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庄能飛搶著說道,「現在是快節奏的時代,誰有那麼多耐心去猜一個姑娘的心思?不行就拉倒,反正姑娘多得是。」

「我沒問你,我問的是何見。」顧不厭繼續逼問何見。

何見想了一想,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會轉身離開。」

「為什麼?」

「因為追女生這事兒就像是刮獎,當你刮出第一個『謝』字的時候,你還有必要把後面的『謝惠顧』都刮出來嗎?」何見笑了笑,「而我屬於連第一個『謝』字都不會去刮的性格。」

「為什麼?」顧不厭不解。

「很簡單,我是被動的性格,希望有姑娘主動來追我。」何見哈哈一笑,沖了出去,「雨停了,有事情做了。」

大雨過後的院子到處泥濘,有些地方還有積水。腐爛的樹枝和樹葉泡在積水中容易滋生細菌,所以必須清理乾淨。

艾慕何收起雨傘,見何遇精神還不太好就勸導他:「別太難過自責了,也不全是你的責任。」

科菲和阿卡已經走了,按照當地風俗,人死之後要入土為安,但感染了H病毒的死者必須火化。他們雖然不是十分情願,但還是顧全了大局。

何遇抬頭看了看天空,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雨過天晴的天空一碧如洗,呈現出一片令人心醉的湛藍。他的目光落到駐地外面的一棵大樹上,樹上有一個樹屋。

「晚上在樹屋看星星,一定很有意思……」何遇話說一半,忽然又轉移了話題,「對了,你去排查感染源和接觸人群,進展怎麼樣?當時情況緊急,忘了一件事情,你們是維和小隊,不是醫療隊,讓你們去排查感染源和接觸人群太危險了。」

「就像你是一個懂軍事會開槍還會打人的醫生一樣,我也是一個有一定醫學基礎知識還會自我保護的戰士。」艾慕何甩了甩傘上的雨水,「別以為就你是跨界人才,我也是全才。進展還算順利,民眾都見識過H病毒的可怕,非常配合我們的工作。還有一點,他們對中國人非常友好,不管走到哪裏,只要看到五星紅旗,就會有人沖我們微笑,還有人會用中文問好。」

「來晚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伴隨着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徐圖從平治AMGG63上面跳下來,一身獵裝的他英姿幹練。他腳穿雨鞋,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何遇面前,「何醫生,昨天比較倉促,捐贈的物資中忘了雨傘,今天我帶來了一百把雨傘,希望可以幫上忙。」

何遇和徐圖握了握手,目光在他的AMGG63上停留了幾秒鐘。這款車是他的夢想之車,但價格高達兩百多萬人民幣,是他無法承受的。對徐圖過於熱情的接近,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徐圖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商人,他如此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徐總客氣了,一百把雨傘太多了,用不完。」何遇看了看泥濘的地面,「如果徐總真心想幫忙,不如派人硬化一下地面,這樣可以有效地改善環境,減少病毒傳播的渠道。」

「小事一樁。」徐圖注意到了何遇在AMGG63上短暫停留的目光,暗暗一笑,拿出了手機,「你們馬上派人過來,帶平整工具和大型機械設備,對,就是平整場地。一小時之內到位,到不了你們就都走人。」

收起手機,徐圖笑了笑:「見笑了,有時讓當地人幹活,就得凶一些。不過話又說回來,當地人幹活實在,只要你是真心對他們,他們也一心對你,而且還非常淳樸真摯。」

徐圖派來平整場地的足足有20多人,除了工程機械之外,各種工具也是應有盡有,讓無數外國醫生無比羨慕。徐圖倒也大方,索性好人做到底,讓人把緊鄰中國救援隊的幾個國家救援隊的場地也平整了。

平整場地的隊伍以當地人為主,由幾名中國人負責指揮。其中有一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他躲在人群中,假裝低頭幹活,目光卻在何遇的身上掃來掃去。

艾慕何和吳平生在何遇的幫助下,在消毒室一一檢查前去排查的維和小隊隊員和隨行醫護人員。查完之後,所有人都一切正常,何遇長出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將紅外溫度測試儀照向了艾慕何和吳平生。「你們兩個還沒有檢查,一個都不能放過。」

「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吳平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發燒,體溫正常,一切正常。」

吳平生的體溫確實正常,何遇又將儀器照向艾慕何。艾慕何躲閃,說道:「不用給我測,我百分百沒事。」

儀器卻顯示艾慕何的體溫超出正常值,達到了38℃。何遇嚇了一跳:「艾警官,你過來,有必要給你做一個系統的全身檢查。」

「全身檢查?」吳平生更是嚇了一跳,擋在了何遇面前,「全身檢查沒問題,但要讓雲醫生或是夏醫生來檢查,你一個男的不太方便。」

何遇推開吳平生:「你的思想太不健康了,醫生眼裏沒有男女,只有病人。雲醫生和夏醫生沒有和艾警官近距離接觸,可以確定沒有二次傳染的可能,所以只有我來檢查才最安全,這也是控制疾病擴散的基本原則。吳警官,現在請你出去。」

「我不出去,我要監督你,防止你乘機偷看艾警官。」吳平生面紅耳赤,急得不行,「萬一你摸來摸去耍流氓怎麼辦?」

何遇哭笑不得,懶得再和吳平生理論。艾慕何咳嗽一聲,平靜地說道:「吳平生,請你出去。」

「我……」

「這是命令!」

吳平生恨恨地瞪了何遇一眼,伸出兩根手指在眼前一晃,又指向了何遇,言外之意是我在盯着你。何遇看也不多看他一眼,關上了房門。

小小的消毒室只剩下何遇和艾慕何兩個人,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艾慕何忽然有了幾分緊張。

「會……疼嗎?」艾慕何平躺在病床上,閉着眼睛問道。

「不疼。」何遇拿出針管,回身一看,愣住了,「你躺下做什麼?坐着就行了。」

艾慕何紅了臉,一下子坐了起來:「坐就坐,誰怕誰!」

何遇一臉的莫名其妙:「算了,既然你都上床了,就別下來了。脫掉上衣。」

艾慕何遲疑了一下,還是低頭脫了上衣,露出了裏面的背心。她紅著臉看着背對着自己忙碌的何遇,一咬牙,又脫了背心,只剩下裏面的內衣。

何遇回身,一臉驚訝:「你脫這麼光幹什麼?抽個血又用不着,趕緊穿上,多不雅觀。」

艾慕何殺死何遇的心都有了,她緊咬嘴唇,心想這個死人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說得好像她想在他面前脫衣服一樣,讓她的自尊心往哪兒擱?等著,總有一天她要好好地把面子討回來,讓何遇也無地自容地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真是笨嘴拙舌的直男,怪不得找不到女友,活該一輩子單身!艾慕何心中狠狠腹誹了何遇一番,穿上了背心。何遇輕輕擦了擦她的右臂,抽了一管血,然後轉身將上衣扔給她:「趕緊穿上!」

艾慕何快要氣瘋了,何遇一臉嫌棄的樣子好像她長得多醜、身材有多見不得人一樣,別說欣賞了,似乎連多看一眼都覺得辣眼睛。她有那麼差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緊繃的小腹和盈盈一握的細腰,還有傲人的雙峰及白玉一般的胳膊,哪裏不如別人?

瞎子!艾慕何狠狠地瞪了何遇一眼,又在他背後揮了揮胳膊,作勢要打他一頓。不料胳膊剛剛揚起,被何遇忽然回頭看個正著。

「想打我是不是?」何遇一臉似笑非笑,「想打我沒問題,不過得等化驗結果出來再說。另外說一句,你的身材可以打59分,皮膚58分,肌肉完美。」

哼,才59分和58分,都不及格,艾慕何更是生氣了。何遇不但眼瞎,心也瞎。

不想何遇卻又補充了一句:「忘了告訴你,滿分是60分。」

艾慕何瞬間心花怒放,卻還是故作矜持,不滿地說道:「哪裏有60分制的說法?胡鬧。」

「在我的世界裏就是60分制。」何遇晃動着試管中的血液。

原來他不是一塊木頭,艾慕何忍住笑,不想讓自己表現得過於淺薄,努力剋制了情緒:「要是我真感染了H病毒,何醫生,你會怎麼辦?你會救我嗎?」

何遇沒有說話,正在晃動試管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動不動,他轉過身來,臉色凝重得如同厚厚的烏雲。

艾慕何心中一緊:「啊……真、真的感染了?」

何遇緊繃的表情突然輕鬆下來,若無其事地將試管放到一邊:「沒有感染。你安全了。」

「嚇死我了。」艾慕何從床上跳了下來,嗔怪地說道,「拜託何醫生,以後說話不要在關鍵的地方停頓,會死人的。」

「你也怕死?」何遇臉上依然波瀾不驚,好像艾慕何不管是感染還是沒有感染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一樣。不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欣喜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波動。

「廢話,我又不是小狗,怎麼會不怕死?」艾慕何的心被何遇剛才的一舉一動弄得七上八下的,恨不得踢他幾腳才解恨。

「狗也怕死。」何遇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自然界裏有一種不怕死、生命力又極為頑強的生物叫水熊蟲。不對,也不是不怕死,是不管是高溫還是低溫,不管是太空還是深海環境,都殺不死它。」

「這麼厲害的生物,太厲害了。」艾慕何吐了吐舌頭,忽然意識到自己太隨性了,不能讓何遇看到她活潑的一面,忙又板起了臉。一看何遇自始至終都背對着她,壓根就沒有看到她俏皮的樣子,不由心中又有些失落:「什麼時候人能像水熊蟲一樣厲害,就能征服世界了。對了,剛才的事情別說出去,聽到沒有?」

最後一句她特別加重了語氣,是想暗示何遇她很厲害,要是何遇說出去,她會和他沒完。

「什麼事情?」何遇回身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一臉奇怪的表情,「你是沒感染H病毒,但我覺得你可能太累了,腦子有點不清醒,去休息幾小時就好了。」

「你!」艾慕何恨不得飛起一腳將何遇踢出十萬八千里。什麼人呀,明明看到了她出醜,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瞧他一臉的無辜,好像是她小氣在意一樣。好,何遇,走着瞧,有你出醜的一天!

艾慕何冷冷地說了一句:「謝謝。」轉身推門出去,後面卻傳來了何遇的咳嗽聲,明顯有故意和掩飾的意味。

「雨後的空氣很清新,晚上星星肯定特別亮。我有天文望遠鏡,可惜沒有星圖……」

艾慕何聽出了何遇的暗示和邀請,她本來還在生氣不想接話,可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應:「手機上可以下載星圖,笨。」

何遇又說:「星圖可以下載,可我找不到她的星座。」

艾慕何還想說什麼,卻被等在門口多時的吳平生一把拉到了一邊。何遇在消毒室沒有等到艾慕何的回應,愣了一愣,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艾隊,艾隊,有情況。」吳平生把艾慕何拉到一棵大樹下,離正在工作的工人們有十幾米遠,他壓低聲音說道,「工人隊伍里有一個人行為鬼鬼祟祟的,很可疑。」

艾慕何還沒有從剛才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心思還在何遇身上,對吳平生的大驚小怪很是不滿。她一把甩開吳平生的胳膊:「吳平生,不要什麼時候都戴着有色眼鏡觀察世界,工人隊伍裏面會有什麼可疑人物?你有這功夫不如去幫幫忙。」

「真的,艾隊,不騙你。」吳平生一指三個黑人中間的一個中國工人,「就是他,這麼熱的天氣他卻捂得嚴嚴實實,戴着帽子和口罩不說,幹活的時候眼睛還掃來掃去,不像在平整場地,倒像是在測量地形……」

「你是說穿花格T恤,滿臉鬍子的那個中國人?」艾慕何生氣地推了吳平生一把,「你睜大眼睛看看,他戴的什麼帽子和口罩?」

吳平生仔細一看,頓時張大了嘴巴:「怎麼回事?剛剛明明還在!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人。那個人確實戴着帽子和口罩……」

「沒空理你。沒事找事!」艾慕何扔下吳平生轉身走了,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才沒心思聽吳平生的疑神疑鬼。

在駐地外面大約300米的一個小山坡上,茂密的灌木叢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將後面擋得嚴嚴實實。雖然灌木叢在荒野中顯得有幾分突兀,但在這裏卻是隨處可見的景緻,見多了還會讓人形成思維慣性,不會多想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灌木叢,會隱藏着什麼秘密。

一隻鳥落在了灌木叢上,它或許是飛累了,想找一個休憩的地方。突然,它停留的灌木彷彿活了過來,一隻手快如閃電地抓住了它的雙腿。它驚恐萬分,用力扇動着翅膀想要飛走,卻無濟於事。抓住它雙腿的手極其有力,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掙脫不了半分。它絕望了,想要發出不甘的哀鳴。不料氣息才到脖子,又一隻手憑空出現,一下擰斷了它的脖子。它的頭軟軟地歪了下來,到死都不知道為什麼它會被熟悉的灌木叢殺死。

陸大牛將死鳥扔到一邊,拿出一隻瞄準鏡對準了駐地營房。

「不是最佳射擊角度,不能保證一槍命中何遇。」陸大牛依然戴着帽子和口罩,裸露在外的雙眼眼神犀利,充滿殺意,「必須要保證萬無一失才能出手,艾慕何和吳平生都是精英,一槍不中,怕是沒機會再開第二槍就得趕緊逃命了。」

他又拿起瞄準鏡來回掃視,驀然,樹屋進入了他的視線。他用右手比畫了一下:「樹屋是最佳射擊點,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高了,而且離營地太近。射擊后,從樹屋下來再到逃走,至少需要五秒鐘。五秒鐘,對一個優秀的狙擊手來說實在太長了。」

「算了,只要能幹掉何遇,冒險也值得。」陸大牛下定決心,「為了哥,也為了我的大計,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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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命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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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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