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陳年爛芝麻
段磬的確好耐心,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他讓你救人,勢必是因為不想讓她死罷了。」
「當時,即便不救她,也未必會死。」
「那人想來比你更了解邢苑,如果她當真被從人市賣去煙花之地,那麼邢苑這個人就徹底死了,世間不會再有她這個人。」
段磬摸了摸鼻子道:「你若是用這裡主人的真實身份來吊我的胃口,那已經吊的差不多了,還有,你的左邊耳後根有一道鞭痕,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是主人因為你擅自動了邢苑的性命,而對你做出的懲罰。」
七爺的臉色發黑,這樣小的瑕疵,他居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而且猜得半分不差。
為了邢苑,居然為了邢苑。
一想到這裡,七爺簡直覺得無法忍受,當時只要心腸再硬一些,也不要貪圖一時之快,當場就把邢苑及時處理了,哪裡還會留出空閑來,讓人救了她回去。
不過,七爺苦笑著摸了摸脖子,她還是有些忌諱的。
要是邢苑死了,自己的命是不是還保得住。
主人要是當真這樣看重邢苑,當年如何就放手,讓她散養去了。
養著養著,還養出個官府的漢子來。
主人難道還能將別人穿過的破鞋,撿回來再穿穿。
她簡直是無法想象,高高在上的主人,會放下所有的自尊與驕傲,選擇繼續與邢苑在一起。
段磬貌似無意,實則一直在留心著七爺的神情變化。
按說,七爺做了這些年的私鹽生意,手頭有十來條下線,少算算也是百多人的大買賣。
過手的銀錢數額,怕是能讓人咋舌驚嘆。
卻因為做錯了事情,照樣受到毫不留情的鞭刑。
這位主人,還真是賞罰分明。
那麼,邢苑被從護城河中救出來,放在了許家的門口,難道也是蓄意安排好的?
許家裡面,有什麼是可以吸引旁人來垂涎的。
除開省親回來的許貴妃,還有許四對邢苑長相的那種莫名狂熱感。
難道說,許家與邢苑之間,還有更加密切的聯繫存在著?
邢苑只說父母早亡,特別是她的母親,纏綿病榻前,在她的印象中,始終是一身的病容與憔悴不堪的神態。
怕是當年許四才真正見到這個婦人最風華正茂的時候。
如果,按照許含璋以前有意無意之中吐露出來的訊息,她與其弟顧瑀是其他女人與許家當家人在外面生的,那女人後來將孩子託付到許家便獨自離開。
許四當時年紀雖然不大,卻見過那個女子,而且印象極深。
算算時間的話,那婦人在送來孩子以後,又回到過許家。
否則年數上頭,怎麼算也算不過來。
那樣憋著一口怨氣離開的婦人,是為何又回來的?
是因為捨不得曾經拋下的孩子,又或者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那麼,那麼,段磬暗暗心驚,邢苑與許含璋,還有顧瑀,怕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兄弟。
這樣子,以後怕是更有頭疼腦熱的事情。
許含璋絕對不是吃素的女子。
轉念又想,他如今身處險境,還不知道幾時能夠脫身,居然還擔心這些有的沒的,陳年爛芝麻的事情,真是,真是嫌棄自己的命數太好,太長,不夠折騰的。
兩個人在屋中,各揣心思,又忽然對視一眼。
七爺在段磬目中察覺到殺氣,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後縮了縮。
女人畢竟是女人,膽怯是一種天性。
「你要是想大聲喊人,那麼可以喊了。」
段磬再次拔腿要走,又有些奇怪,那個沏茶的丫鬟是走迷路了嗎,到這會兒都不見回來。
七爺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麼。
驟然的,密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少說來的人都有二三十人。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卻見那個說是去沏茶的丫鬟,帶著人群匆匆趕到,指著段磬就直著脖子嚷道:「就是他,從地牢裡面逃出來的人,就在這裡。」
真是個好丫鬟,有勇氣。
段磬微微一笑,反應很迅捷,他一腳將門給踢上,又直接搬了桌子將門板給抵住了。
七爺在原地看得一愣一愣的:「你這是預備拿我當人質?」
「你的命也不見得值錢。」
七爺的鼻子差點給氣歪了:「段都頭,你說話客氣點。」
「我這會兒要是掐死你,算不算客氣。」
段磬的聲音都沒落,手指已經掐住了七爺的脖子:「你看,你都沒有武功抵抗。」
七爺是個女人,手上沒多少力氣,想要去掰開段磬的手,嘗試一下,已經臉孔憋得通紅。
她忽然害怕起來,段磬臉上是笑眯眯的。
可是,他似乎會帶著這樣的笑容掐死她,給邢苑報仇。
因為他的手勁越來越大,她透不過氣了。
「裡面的人聽著,將主人的貴客放出來,其他的事情好商量。」
屋外有人出來發話了。
很顯然,他們還真不知道他的確切身份。
「你聽,原來你的命還值點錢,外頭人想要保全你。」
段磬的手一鬆開,七爺雙手拚命揉著脖子到胸口,使勁地吸氣,只差一口氣,她就要死了!
「趁著那些人沒弄清楚狀況,不如,我拿你出去交換,你說交換什麼才好?」
七爺不知道在心裡暗暗咒罵了多少句,這個一直以俠氣聞名的都頭,居然連女人都敢打敢殺,連沒有武功的女人,都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沒準,外頭人晚開口一步,他真的能殺了她。
便是如此,七爺說話更加謹慎。
段磬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震懾她,讓她畏懼,讓她連想逃的念頭都不敢升起。
「用你交換帶我出去的路線圖,這個交易聽起來,似乎頗有意思。」
七爺根本是說不出話,她覺得整個喉嚨都被段磬的指勁掐腫了,聲帶受損,如何開口!
「外面的人聽著。」
段磬居然有模有樣地開始討價還價了。
「是,是,貴客的性命可還安全?」
「很安全,請七爺說句話吧。」
段磬示意著七爺走到門邊開個口。
七爺才想要拒絕,段磬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手指,還特意將手掌翻了一下。
她只覺得心裡頭髮怵,趕緊地啞著聲道:「我很好,還活著,你們都聽他的。」
「貴客的聲音,好像有點不對勁。」那個丫鬟還特別機敏。
「那是因為她剛才喝水嗆到了。」段磬漫不經心地答道。
「快將貴客放出來。」
外頭的人好像有些過於急躁了。
段磬很快意識到這一點,轉過頭去,緊盯著七爺問道:「你身上有什麼特別值得他們忌憚的東西?」
七爺搖了搖頭。
「這般緊張,不僅僅是貴客兩個字的緣故。」
段磬挑著眉毛,看她:「要麼你再仔細想一想,要麼,我自己來搜?」
七爺的老臉都漲紅了,她真是預計錯誤,這個段磬根本不是傳言中那樣正直不阿的個性。
他簡直,簡直就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混蛋。
但是,段磬的神情實在很嚴謹,一點沒有要開玩笑的意思。
抬了眼,稍等片刻,就朝著她走過來。
「等一等,我再仔細想想,想清楚!」
七爺失控地大喊起來。
「很好,我可以再等一等的。」段磬收回腳。
七爺很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我身上有可以調令走私鹽的線人所用的玉章,僅此一枚,見章如見人。」
「也就是說,那枚玉章掌控著所有的錢財流通?」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那真是好物什了,我就說,你這個人看著不至於能興師動眾的。」
段磬的臉孔一板,「拿來。」
七爺還裝傻充愣:「什麼?」
「玉章。」
七爺知道,在這屋裡,除了他們倆,還有個始終昏迷不醒的丫鬟,要保命就要聽話,否則隨時,段磬偶讀可以出手。
屋子才這麼大地方,他掐死她,猶如掐死一隻螞蟻。
抖抖索索地從中衣內的暗袋中,取出一隻金絲囊來,又顫抖著手解開來,倒出一枚小小的玉章,玉質如一汪水,清透無比。
「倒是塊好玉料。」段磬誇一句,劈手已經奪了過去。
七爺連一個字都來不及出聲。
「外頭的人聽著,你們的貴客還在我手裡頭,要是你們敢輕舉妄動,我就不客氣了,現在給我速速退開,退得越遠越好,然後留一個認路的,帶我出去,等到了外面,我自然會將貴客放回來,決不食言。」
風向輪流轉,居然挨著他來做這惡人。
七爺怕是快氣瘋了,身體抖個不停,想罵又不敢罵,想逃也不敢逃。
段磬等外面的人安排好了一切,才將七爺拖著,去開門。
才要打開時,他總舉得好似哪裡不對勁,低下頭看了看七爺,不,不是因為她,那麼說來,是因為門外,有什麼在擾亂他的心思。
段磬多加了一個心眼,將石桌推翻,打橫在門前,隨即一掌揮向門板。
隨著,門板轟然倒地。
幾十支羽箭,準頭極好地朝著他們兩個人所站立的位置舍了過來。
段磬將七爺一把拖下,正好隱在石桌背後,耳畔聽到羽箭嗖嗖聲,彷彿就釘在他的心口,毫無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