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兩個人就好像石雕一樣，就這麼面對面的，眼對眼，鼻對鼻，口對口，一直注視著彼此跪著。

趙博一直覺得這幫人都是惡人，千刀萬剮都死不足惜。是的，在一般人的認知中，這些人每一個都是罪行滔天的犯罪者。但是，和他們相處久了的趙博有時在心裡卻非常爭扎。同樣一個人，對於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意義。就瘋子來說，他殺了人，那被殺的人的家屬會恨他，視他為仇人。可對於二河，他就是不可或缺的兄弟，瘋子就是殺了全世界，二河也會護著他，相反瘋子也是。所以人性真的說不出對錯，只有感情的薄后之分。對於這麼些亡命天涯的人更是重情重義。

其實趙博心裡很清楚，一旦他答應了瘋子，很有可能會一輩子都和他綁在一起。在深山老林里他不會猶豫，因為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一旦回到都市這將是一個非常難以解決的包袱。和殺人犯在一起，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流言蜚語可是比重型炮彈的毀壞力大多了。他怕的也是這一點。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趙博明顯開始覺得搖晃，他想勸瘋子算了。以後有空常聚聚就好了。但看見他的眼睛時，他知道這是沒用的，這個人很固執。這份固執深深的感染著他，讓趙博不由的挺直了身子，「比就比。誰怕誰！」他心中吶喊著，不服輸的仰起了頭。

中午的陽光帶來了溫暖的同時也帶來了燥熱，樹林里的氣溫就算明顯比陸地涼爽，也不同降低已經挺了數個小時的兩個人的體溫。趙博身上的汗珠成串的掉落著，衣服已經是幹了又濕，濕了又干，都能榨出鹽粒粒了。

瘋子更是糟糕，他體力本就透支的差不多了，血液都流失了大半，現在之所以還能挺著都是全憑意志力在支撐了。隨著意識的慢慢消失，瘋子的身子也在不斷增大搖擺的幅度，但就是不倒下。

趙博趁著他再次眼神上浮，身體虛晃的時候，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了瘋子身後，慢慢扶他倒在了上面。

一有了依靠，瘋子索性就徹底軟倒在了上面，不省人事了。

趙博長長舒了口氣，真是太辛苦了。每次想要勸服這個人都像是打一場攻堅仗一樣辛苦，不過趙博一點也不討厭這種感覺，他很佩服瘋子，佩服他的這種精神。整個腿腳都直不起來，他索性就整個人趴在了地上，泥土的濕潤和涼爽讓他倍感舒適，也就這樣睡去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當趙博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周正已經回來了，前面的篝火散發著明亮又刺眼的光芒，幾條已經烤熟的魚在削成片的樹皮上面排列的非常整齊，就連承裝魚的樹皮都是經過仔細修正的，一點倒刺都感覺不到。

趙博不經意的咽下一口口水，不客氣的伸手就拿起了一條魚。周正從前面扔過來2跟木條，示意他串起來吃。他這才想起來他還沒有洗手，自感好笑的趙博聽話的把魚串起來，剩下的就是大快朵頤了。

晚餐時間總是愉快的，愉快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的。等趙博吃飽的時候他才發現瘋子已經不在了。

「王峰先生呢？」趙博低著頭啃著木條上最後剩下的一點魚骨頭。

「背著他兄弟去河邊清理傷口了。」周正說話的時候眯著眼睛，叼著煙。黑暗中一亮一亮的煙頭把他的臉映射的非常有神秘感。

「一直沒看見王平川先生啊。」

「被陷阱釘牆上了。」

「什麼？」趙博聽聞嚇了一跳，把手裡最後剩下的一點魚肉掉了下來。

「被陷阱釘牆上了！」周正看著他眼睛大聲又說了一次。

「他，他還，還……」趙博不敢問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還活著。

「活著呢。就是弄不下來。」

趙博不敢想象這個活著，弄不下來是個什麼情形，他只感覺嘴巴突然發苦，噴香的魚肉也就變得味同嚼蠟了。

天氣隨著他心境的變化也突然變化了，大團大團的雲彩沒有預兆的就集結了起來，天空整個都轟隆隆的壓低了，黑沉沉的天幕緩緩的壓了下來，空氣彷彿被壓縮了，肺部的空氣很不知趣全都跑掉了，趙博不自覺的開始大口喘氣，沒命的呼吸著，拔腿就往瀑布邊跑去了。

這一帶的樹林趙博早就爛熟於心了，所以跑的飛快，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瀑布旁邊。瘋子看著他來了，眼神里透露出複雜的情緒。他自感沒有說服趙博，非常壓抑。在最有自信的地方輸掉，讓他整個人都顯得萎靡了不少。

趙博來到湖邊大捧大捧的把水往臉上澆，冰冷的湖水讓他揪緊的心臟開始慢慢復甦，感覺到緩解的趙博隨行就那樣扎進了湖水裡，任憑自己慢慢下降。

在夜幕映襯下幽藍色的湖水被他攪動起無數的漣漪，他像只魚兒一樣上下擺動著自己的雙腳來變換方位，睜開雙眼，月亮懸挂在高空，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芒，夜幕依然高懸，並沒有壓迫向他，他失笑，自己真是失態啊。一有壞消息就容易失態真是個壞毛病，他從嘴裡吐出一連串的泡泡，自我反省著。

就在這時，整個湖水忽然發出很大的「嗡嗡」聲，轟轟的震動著，趙博趕緊往岸邊劃去，就在這時湖底猛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吸引力，瘋狂的拉扯著趙博的身子往下沉。趙博絕望的瞪著雙腳，玩命的划著雙臂，但半天沒有換氣的他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猛地，從水面上跳下來一個人，就那麼毫不猶豫的拉著他，給他力量，那一分鐘的時間就彷彿一萬年那麼長，等他的頭終於浮出水面時，他才發現剛才拉他的人正在往下沉。

「王峰！」他大吼一聲，做了一個深呼吸就再次扎進了水裡。

岸邊，二河的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珠。「瘋子。」他喃喃自語。

湖裡水波涌動的非常厲害，趙博吃力的睜開雙眼努力的搜尋著瘋子的身影，可是急速旋轉中的湖水裡哪裡有瘋子瘦小的身影，趙博急的一蹬腿衝上湖面再次深吸一口氣衝下了湖面。

瘋子的眼睛一直是睜著的，他瞪著滾圓的眼睛一直朝著趙博奮力揮手，他是想說快回去，但趙博可不這麼覺得，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被漩渦拋起又落下的瘋子，像條魚一樣的和漩渦死命的周旋。就在趙博自以為不得不捨棄一條胳膊的時候，漩渦竟然毫無預兆的停了，就如同它發生時一樣的突兀，停的也讓人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趙博的手還在奮力前舉，努力的作著抓握的姿勢，下一瞬間他就猛地被突然停頓的水流掀翻，整個人都被衝出去了好幾米，手忙腳亂之下，倒是瘋子扥著他的脖領子再次遊了出去。

當兩個腦袋從湖面升起的時候，二河的眼淚就沒有停頓過，雖然在心裡他狠狠的詛咒過趙博，但在看見趙博為了瘋子奮不顧身時，他的心中對於趙博的芥蒂在悄悄溶解，就像冰原初融一樣，不為人所知。

上到岸邊后，趙博的衣服仍然被瘋子抓著不放，「你丫有病吧？幹嘛要回來？」瘋子說話的聲音非常大，但音調卻非常動搖、顫抖。

趙博傻笑的看著他，「沒多想啊，喘過氣來后，一看見你沉下去了，身體它自己就動了。」

「你什麼意思？打算這輩子都不讓我安生？」瘋子吼叫的歇斯底里。

「哈？你也救我了啊！而且，為什麼救你你會不安生？殺人時你都不會不安生嗎？」趙博第一次很嚴肅的看著瘋子，對於這些殺人狂，他其實是不理解的。

瘋子直接就一把推開他，然後把趙博死按在地上，「看來還是不應該救你！這個世界上果然不可能有理解我們的人。」

「確實理解不了一個殺人犯的想法！」趙博雙手探出也緊抓著瘋子的領子，他拚命扭動想把瘋子從身上摔下去，可是他越是掙扎瘋子的手勁反而越大了，他疼的止不住的哼哼。「你再掐死我好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多殺一人少殺一人！」

這話就像是錄音機的開關鍵一樣，竟然神奇的讓瘋子停止了繼續掐他的行為。

二河的眼睛里噴射著火焰，說不出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自己竟然幫不上忙的緣故。

趙博沒在繼續問他，瘋子也沒有再繼續掐他，微風拂過，彷彿一切都隨風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