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拒絕的冒險

忙碌了一天的翼曉點，回到了住處，吃完了晚飯的他，如往常一樣癱軟的塌陷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中。看着桌上擺着的視覺成像設備，不由得想起了最後使用它時產生的那擺脫不掉的噩夢般的閃回，他決定把這玩意送回去。

這天夜裏下起了小雨，這陣子老是這樣，也許正是季節的原因吧，夜晚陰雨綿綿，白天艷陽高照，就像蒸桑拿似的，夜晚刷上滿街道的水，白天蒸發了熱得不行。他晃晃悠悠地來到熒光廣場大廈的樓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這裏街邊的小吃攤上沒有多少的人，氣氛顯得冷清許多。

穿過樓道又再次來到了1101室，這次沒有等待得那麼久，按了門鈴不一會，就有人來開門了，這次女僕小姐姐沒有出現，是十月伏天開的門。

「您終於來了呢，等您許久了。」十月伏天似乎知道翼曉點要來的樣子。

「哦？那你知道我要來咯？」曉點顯得有些驚訝。

「裏面請，咱們屋裏坐着說。」隨後二人踱步進了房間來到了上次交談的桌子前。

桌子上擺了一個玻璃杯，裏面倒滿了碳酸飲料，還加了不少的冰塊；杯子對面是一個帶把的小茶杯，看液體橙紅色的樣子，似乎是紅茶。

「這連茶水飲品都備好了，居然還準備了我喜歡喝碳酸飲料，真有些意外，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有上次見面你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在我的印象里，我們之前沒有見過面，照這麼說來你調查過我的資料咯？」翼曉點把視覺成像設備的眼鏡放在了桌子上，有些不太愉快，想想也是，一個陌生人居然對自己有所了解，再加上前一天夜裏的糟糕體驗，難免會心生一些情緒。

十月伏天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眼鏡，沉默了2、3秒說到：「您沒有說錯，在我們見面之前，我事先看過您的資料，我可以解釋一下。」

「哦？我的資料？這可得好好聽聽你怎麼解釋了，告訴我你的真實名字吧，十月伏天什麼的壓根就不是你的名字吧？」聽到這裏，翼曉點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更是增加了不少。

十月伏天拿起茶杯喝了兩口：「正如您所發現的，這確實不是我的名字，十月伏天是我取的一個替代的假名，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代號吧。」

「我正式的向您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歐陽正宗，是西部燈塔市數據科技開發有限公司的員工，人生事業部的部長，這是一個真實的部門，名字就叫這個，負責我們公司正在打造的虛擬世界項目——深藍月亮街，這是一個依託於物聯深海網絡生態系統建立而成的。想必您昨晚已經體驗過我們的內測產品了吧，您應該對此有了更為深刻的體驗。」歐陽正宗一邊整理着衣服，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的放在桌面上，似乎是想表現得更加鄭重一些。

「歐陽正宗，這是個很好記住的名字，看來我們終於開始有點坦誠的交流了。物聯深海網絡生態系統，我知道這玩意，你看過我的資料的話應該就會了解到，我時常會承接一些關於這個生態系統發佈的工作任務需求。就是因為這個你才找上我的嗎？」曉點皺起的眉頭，開始緩和了一些，他很想更進一步多的了解一些信息。

「確實是因為這樣，在我們系統網絡的篩查中，我們看到您的工作的詳情資料，很獨特，很是令人印象深刻，所以用了這麼一個特別的方式與您進行了接觸。」歐陽回答著。

「好吧，現在這個社會，個人的信息還真是無法保留的四處敞開呢。說到你們的這個產品，就這個設備和軟件，還有那個深藍月亮街......」

「感覺如何？」

「糟糕透了。我不是說的全部，我是說，一開始體驗還蠻奇特的，用意念控制着操作，滿畫面的藍色幻想場景，奇奇怪怪又有趣的交互和虛擬形象，令人印象深刻。不過接下來的體驗就沒那麼的令人舒適了。」

「您指的是在休閑區域中的酒吧場景吧，我有看到與之相關的提交報告，在那個地方似乎發生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數據異常。」

「異常？你管那叫異常，如果你當時是我的話，你絕對不會想像到我到底在那裏經歷了什麼，我在那遇到了一隻會說話的粉紅色兔子，在一個裝修老舊的廁所里，然後就從那裏消失掉了，我是說真的就是消失掉了，到了一個什麼都沒有地方。對了，你們難道不能從系統中知道我當時所遭遇的影像嗎？」

「在深夜中，我們會有少數的工程師會留守在辦公室裏面值班，進行數據的觀察和修正。夜間一般在線進行測試的人不會那麼多，所以除非有所必要，我們的工作人員不太會直接進入虛擬場景中進行干預和巡查。當然我們是可以通過運行期間產生的數據資料，對留存的場景影像化后，再進行後期分析的。不過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個時間點，您所處的區域數據出現了異常，我們無法調出當時的影像化資料。」

「也就是說，只有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嗎？」曉點感覺有點無奈。

「可以這麼說。所以通過您的描述我們可以對這次事件有更加詳細的了解。您剛才提到了裝修老舊的廁所，可以和我更多的說說這個場景嗎？」

「那個廁所，噢，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詭異。你喜歡看電影嗎？」

「非常喜歡，閑暇時間我經常會看各種各樣的影片，這可以給我的工作提供很多的靈感。」

「那就好溝通了，我遇到過一些傢伙，平常不怎麼看電影，覺得那玩意不太真實，都是設計好來騙人的東西。真不知道，沒有電影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這有什麼關係，電影就是電影，好看就得了，把那麼深沉的哲學思考全交給電影來承擔，這也太難為人了。噢，不好意思，一下子聊到電影，不由自主的就開始跑題了。」

「沒關係，您繼續，我很認同您的看法，電影好看就完事了。」

「不是有那種背景設定在20世紀中期的荷里活電影么，對，就是那個時期普通都市裝修風格的調調，馬賽克的落地方塊瓷磚，裸露的白色牆壁上有一些斑駁脫落的牆皮，總是閃爍故障的照明日光燈管，整面牆的長方形梳妝鏡，還有它面前的那種陶瓷質感的白色洗手池，我的天哪，一說到那種洗手池的設計，就真的想吐槽一兩句，很反.人類，真的，我是說，那種手戳到洗手池的洗手方式真是難受，每次都會讓水灑得到處都是。」

「啊哈！我知道，我知道，以前咱們城市的老房子也是沿用的這種設計方式，真是偷工減料。」

「恩，我繼續說哈，鏡子對面就是那種可以看到腳的馬桶隔間了，總是緊挨着小便池的那種......我似乎漏掉了什麼東西......讓我想想，等等，我剛才說到哪了來着？」

「可以看到腳的馬桶隔間，小便池。」

「對對對，馬桶隔間，把我引到那裏的是一隻會說話的粉紅色兔子，穿着全身的正裝，裏面帶小馬甲那種，還戴了一頂禮帽，就像你戴的這種一樣，一股子19世紀英國紳士的扮相。」

「粉紅色的會說話的小兔子，一身英國紳士的裝扮......很有趣的描述，我們似乎沒有這方面的數據記錄，容我記錄一下，您請繼續。」歐陽正宗一邊說着，一邊拿起一旁的紙和筆開始寫寫畫畫起來，說實在的，現在用紙筆進行記錄的人沒有那麼多了，像他這樣IT產品的負責人還喜歡用這種傳統的書寫方式，還真是令人多少感覺到一些意外。

「這個小傢伙把我引到廁所后，在倒數第二個馬桶格子間裏面搗鼓着什麼，發出咚隆咚隆的聲響，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那是什麼東西產生的聲響。等我走近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

「沖馬桶的水聲。」

「沖馬桶的水聲？」

「對，我打開格子間的門，裏面除了一個正在蓄水的馬桶和一旁的衛生捲紙外，空無一物，那兔子就這麼的憑空消失了。」

「有點意思。」

「接下來的事情更有意思，我進入那個格子間想要弄清楚怎回事，剛進去，門就關上了。我怎麼扭動都沒有用，隨之而來的就是剛才的咚隆咚隆聲，是從門外發出的，而不是像之前一樣是從格子間裏面發出的。從遠到近一直逼近到門的跟前就消失了。就這剎那間，身後的馬桶嘩啦嘩啦的就衝起了水來，我可沒有去碰它的開關，它自己就運作了起來。我一轉過身去，就感覺面前有個巨大的漩渦，接着我就從那裏消失了，與其說是我消失了，更貼切的描述應該是我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當時我的界面就黑屏了。」

「聽您這麼描述，多少還真是有點懸疑恐怖片的感覺，那種喜歡發生在廁所中的場景。難怪您要問我是否喜歡看電影了，這很形象也很經典。」

「是吧！你們的設計中有這一場景嗎？我是指廁所。」

「我想想......似乎在很早以前的版本中，是有設計過這種風格調調的場景，不過後來考慮到這個區域的風格和整體的大感覺不能相差太多，就把這個方案給替換掉了，按道理來說，替換掉的資源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您應該看到的廁所場景是和酒廳一樣的簡約流線科技感風格。不管事實如何令人驚訝，看來數據異常的癥結總算是找到了。」

「那兔子呢？」

「據我所了解到的信息，我們並沒有設計過兔子形象的角色NPC，不排除是其中的體驗者自己裝扮成的那個樣子，我們這個項目的軟件程序自由度還是蠻高的，所以出現什麼樣子的人物形象都是可以的。」

「咕嚕..........咕嚕......咕嚕....那我繼續說。」翼曉點大口的喝掉了二分之一的碳酸飲料，越說越有勁頭。

「話說當時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任何的響動和反饋，我一度的以為是不是這個設備出了什麼問題，還是軟件程序出了什麼BUG，導致連接中斷什麼的，我正準備要摘下眼鏡的時候。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

「視覺中心的位置突然出現了一個光源，一束光就這麼照射了進來，突如其來的這個改變，讓我下意識的不禁用手去遮擋眼睛，別提多難受了。我走到近處一看，原來是一扇厚重結識的木門，比起黑漆漆的地方，我本人還是更喜好光線充足一點的地方，我就跨進了那扇門。正當我剛跨進去沒走兩步，就聽到了木門嘎子要關門的聲音，我趕緊立馬轉身去抓住門把手，可惜還是慢了一步，總是慢一步。這下可好我接着又被關進了一個白茫茫一片的空間。」

「您是說白茫茫一片的空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問我，我還不知道該去問問誰呢，總之就是一片乾乾淨淨的，一層不染的白色空間，我都分不清楚哪裏是上下左右了。」

「那扇門呢，它還在嗎？」

「還在哦，如果不是那扇門作為一個參照物的話，我會感覺到絕望的，因為那裏真的是什麼都沒有。」

「您請繼續。」

「我嘗試着呼喚你們的那個小助手，叫夕希的藍色女孩，還有那隻奇怪的兔子。沒有一絲的動靜，當我又試圖取下眼鏡退出的時候，嘿，有轉機了，那兔子回應我了。它居然知道我的名字，這可是有點讓我感覺到以外。而且，它的聲音改變了，不是之前小孩子的聲音，現在的聲音更像是一個青年小夥子的聲音。」

「什麼？剛才您說，聲音改變了是嗎？」歐陽感到了一絲震驚。

「對啊，它的聲音改變了，不僅是這一次，接下來也隨着形象的改變，聲音也隨之不斷的改變着。」曉點如實的回答著，從歐陽的反應看來，這個小小的信息是他也沒有料想到的事情，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有設置過這麼一個可以改變聲音的功能。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信息，我馬上記錄下來，接下來發了什麼？」

「我試圖從它的口中了解到這個空間的位置和它的身份，不過是徒勞的。它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收穫。接着這傢伙越說越奇怪，越來越離譜，和個跳大神的半仙差不多一般了，後面發生了什麼我也記不清楚了，總之糟糕透了。」

「您說的糟糕體驗想必就是這段時間了吧？」

「沒錯，糟糕透了，各種各樣巨大的信息流湧入我的腦海，我頭都快炸掉了。不管如何，我是不會在把這玩意再戴在我的頭上了，我今天就是來歸還這個設備的！」翼曉點的態度很堅決，看上去沒有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

歐陽正宗起身站了起來，端起紅茶喝了兩口，眼睛看向遠方的天花板。這個氣氛沉默了2、3秒鐘，翼曉點就坐在那裏平靜的看着他的動作。

歐陽正宗嘆了口氣，慢悠悠的左右來回地踱步說：「真可惜......遇到您描述的這種情況，說實話還是頭一回。當初看到資料選中您來參與我們的測試，這個決定果然是正確的，我從您這裏獲取的反饋，是寶貴的材料。正如我說的，您果然是個特殊的存在。我們開發的這個產品，還處在一個很初級的階段，需要很多很多的參與者一起來完善和探索它的邊界和可能性。」

「我再此懇請您，能繼續參與我們的項目測試，當然這不會是白做的。我們會與您簽訂一份勞動合約，是有償的參與，至於報酬方面，我們是願意給出不錯的價錢的，您要不再考慮考慮？。」歐陽一臉真誠的站立住，雙手掌交叉的握住，半彎下腰的說到，像古裝劇裏面那種店小二的刻板形象，等候着回應。

「我剛才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我是不會再戴這個玩意兒了。剛才和你的聊天很愉快，我就是來歸還東西的，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翼曉點說罷起身準備離開。

「如果您改變了主意，請聯繫我，我會在此等候您的到了，再會，翼先生。」歐陽陪同曉點走到了房門口，送別了以後，回到了剛才的座位坐了下來。

房間的側門這個時候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女人，就是上次開門的女僕裝扮的小姐姐，她走到了剛才翼曉點的位置坐了下來。

「剛才的對話，你都聽見了吧？」歐陽小口喝了一點茶。

「恩呢，一字不差的都聽完了哦。他可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他後面說到的那些內容，很是有趣，我們設計的系統裏面沒有這一模塊，看來是神經網絡的觸角碰觸他了他身上的某些東西，從而激發生長出了一個不存在的全新空間，根植於我們的系統而又獨立的存在。」女僕小姐姐回答道。

「你說的不錯，只可惜這段奇特的體驗給他帶來了一些不好的感受。從他的反應看來，應該是逆向注入了很多信息，超出了他目前的承受能力，這個也能理解。不過話說如此，我們還是應該再努力一下，想辦法把他給爭取過來，像他這樣的測試者可不多見，明白嗎？」歐陽看着對面的女子說着。

這個女子端起翼曉點剛才沒有喝完的杯子，左右搖擺的晃了晃杯子，然後喝完裏面的液體，冰塊跟隨着杯子的晃動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杯子上留下了淡淡的口紅唇印，是粉紅色的那種，她垂下中指輕輕地圍繞着玻璃杯口的邊緣來回地畫着圓圈，沒有說話。在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她看向歐陽正宗露出淺淺的微笑：「明白，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把我們親愛的的翼先生給爭取回來~」

歐陽看着女子，又喝了一口茶。

「今天，辛苦了，回家休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