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第二章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01

隨着飛機離開利隆圭,在馬拉維發生的那些事,終究不過是平常工作的一段插曲。

黎君槐的那些資料究竟整理成什麼樣子,她不清楚,昨晚她怎麼回到自己房間的,她不清楚,不過,都不重要。

從離開這兒開始,這裏發生的一切很快就會被遺忘。

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余枳從上飛機開始,就一直在睡,除了中途轉機的那一個多小時在硬撐著。

空姐提醒馬上就要降落在上關市的時候,余枳猛地清醒過來,去衛生間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等著飛機降落,整整睡了好幾個小時,雖比不上床上舒服,倒也補回了點精神。

在飛機降落後,她並沒有急着離開,一直等到空乘來催,才慢悠悠地從座位上離開。

這個時候的上關市,談不上很熱,可到底比馬拉維高了好幾度,余枳被灼熱的太陽照得有些頭暈。

從停機坪到出口還有一段距離,她取了行李,在機場外隨意找了輛計程車,直接去了雜誌社。

每次拍攝回來,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回雜誌社整理照片,這是她雷打不動的規矩。

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在辦公室坐下,就有人找了過來。

「太太,先生讓我過來提醒你,早點回家。」

是繼管家。

看樣子是剛才在機場沒有接到她,才趕來雜誌社的,畢恭畢敬,卻連一句埋怨都沒有,倒是讓余枳有些過意不去。

「知道了。」

余枳看了看時間,雖是答應了下來,卻沒有起身,就連眼睛都沒有從電腦屏幕移開。

繼許可能這麼早回去嗎?他上次回家是什麼時候,余枳費力地想了想,卻沒能記起來。

嫁到繼家的這麼多年,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見說繼許讓她早點回家的,倒是新鮮。放在平時,就算她在外面消失十天半個月,也不見他打電話問過。

余枳有時候也覺得可笑,他們的婚姻,也許不過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交易,不上心也正常。

繼管家也不着急催,就這樣安靜地在一旁等著,直到余枳不忍心。

「走吧。」她嘆了口氣,關掉電腦,起身往外面走去。

上關是座很美的城市,不管是從地理位置,還是從城建,政府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意地將上關變成一個花都,與路兩旁高大香樟呼應的,絕對是嬌艷的花,上關的氣候溫和,倒也合適。

而在這座城市最好的地段,擁有最好房子的人,便是她的老公,繼氏集團現在的掌門人——繼許。

像余家身份地位都平平的家裏養出來的女兒,能夠嫁到這樣的家裏來,別人覺得她家上輩子一定燒了不少高香,不然哪有這樣的運氣。

是運氣嗎?不過是因為繼家念及當年在困難時父親費盡心力幫他渡過難關,以至於現在還是一個中學老師,所以才大發慈悲,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她。

「先生還說了別的嗎?」在車即將到達繼家的時候,余枳特意多問了一句。

繼許不可能什麼事都沒有就叫她早點回家,回繼家的次數,一年都沒有幾次的人,會突然叫她早點回家等著,不會沒有事。

繼管家搖了搖頭:「沒有。」

知道繼管家是不願意說,余枳也就沒有勉強。

車停在繼家門口時,余枳心裏一緊,下意識地連後背都撐得筆直,深吸了一口氣,稍稍整理情緒,才下車。

繼家的宅子是專門找的法國設計師設計的,整個風格模仿歐洲古堡,在上關這樣一座花城倒也算是恰到好處,院裏種滿了玫瑰,因為林華喜歡。

「媽。」余枳進門后,禮貌地和坐在客廳的林華打了聲招呼。

林華正在擺弄著剛摘的玫瑰,應該是打算在客廳擺上一束,見余枳回來,慢悠悠地抬起頭,語氣埋怨:「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面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繼家怎麼虧待你了。」

又來了。余枳有些頭疼,卻沒有直接表現出來,示意繼管家可以讓人將她的行李放回房間,至於她,在客廳坐下,幫着林華整理玫瑰。

「媽這說的又是哪裏話,繼家對我很好。」她語氣不卑不亢,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不敷衍,也不諂媚。

「繼家是對你好,可你怎麼就不知道為繼家做點什麼呢?」林華倒是沒有阻止余枳幫忙,只是臉上還是有些生氣。

余枳溫溫地應着,嫁過來不久,林華就想讓她辭掉雜誌社的工作,只是她真的很喜歡攝影,就一直沒有答應。

「用人唯賢,公司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我這樣一個門外漢,去搶了他們的飯碗不合適。」

聽她推辭,林華有些生氣:「你就算再怎麼樣,也學過,比你那弟弟不知道強多少。」

余枳心裏一怔,修玫瑰的剪刀一個不注意,直接剪在了手上,血在一秒停頓后噌噌地往外冒,林華也被嚇了一跳,趕緊招呼著一旁的幫傭找東西包紮。

「余柯又鬧什麼事了?」余枳隨意地在茶几上扯了幾張紙,暫時止住血,並沒有去包紮的意思。

林華看了看她受傷的手,本來還在生的氣,現在也給嚇沒了:「你先處理傷口吧。」

余枳看着林華,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不然不會在余柯去公司后這麼久才說這些。

見她不願意說,余枳只好欠了欠身:「那我先上樓了,抱歉,本來說幫忙,沒想到還惹出這麼多麻煩。」

林華知道余枳說的是地毯上的那些血跡,不過現在也沒有空去計較,擺了擺手,催着她快點上去。

02

回到房間,余枳沒有着急處理傷口,而是給余柯打了個電話。

自從她嫁到繼家來,孟月琴一直讓她在繼家的公司幫余柯安排一個事情,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是要幫襯著家裏的。

可余柯有幾斤幾兩,余枳怎麼會不知道,大學是連着考了三年才勉強擠進去的,沒有讀完就直接休學在家,何況他的心思就不在工作上,這種樣子,進繼家的公司能做什麼,而且繼家的人情,她並不想欠。

直到去年,回家過年,孟月琴直接和繼許說了。

這方面繼許向來做得很好,開春一上班就在公司找了份事給了余柯。雖然不是什麼大職位,但余柯有他那位姐夫撐著,還是可以在公司橫著走的。

這件事余枳沒有在中間說過一句話,可她清楚,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情,責任還是得由她全部擔着,這是他們余家的規矩。

「余柯,你是不是在公司鬧什麼事了?」

「姐,那個……」

余柯還沒有說完,那邊已經換了一個人:「你弟弟在外面受氣就算了,怎麼,連着你也要幫外人教訓他?」

余枳已經習慣了孟月琴說話的方式,壓抑著心裏的煩悶,依舊保持着該有的禮貌:「媽,你這說的又是什麼?」

「要你幫忙的時候吞吞吐吐,一出事就知道拐著彎幫別人,我們家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孟月琴做什麼事情都喜歡佔個先,什麼都不說,倒是先把余枳給罵了個透。

「您總得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余枳有些無奈,這些話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有時候真的覺得可笑,明明兩個人都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你知道也沒用,你說是不是你沒有好好討好繼家,繼家現在給我們擺這麼一道?」

余枳頂着最後的理智,疲倦地嘆了口氣:「您還是當我沒有打這個電話回來吧。」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沒有問的必要,她知道那些話,是她替余柯在孟月琴那兒受的,孟月琴捨不得罵余柯,總得找個出氣筒。

手上隱隱的痛讓她收回意識,剛才那一剪刀下去,這兩天手恐怕都沾不了水,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這個家也沒她做事的機會。

她小心地試着撕開已經黏在上面的紙巾,可多少還是會碰到傷口,折騰了好半天也沒見成效,還白白疼了一陣,乾脆罷手,直接找了幾個創可貼隨意糊在上面。

電話在這個時候,又響了起來,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打來的。

「小枳,你沒生氣吧?」

餘慶的聲音帶着緊張和試探,只小心翼翼地詢問。這大概是余枳不管再委屈,都還是要想着余家的原因吧,她可以不管余柯的死活,但是余家,她沒辦法不管。

余枳鼻尖忽地一酸,深吸了口氣,才開口:「沒有。」

「生氣也是應該的。」餘慶柔聲安慰著,「她一着急就喜歡胡言亂語,什麼都不管,那些話你也沒必要放在心上,把自己堵得慌。」

「我知道。」哪怕這套說辭也已經聽了一百遍,余枳還是應承著。

小時候,余柯自己玩和隔壁打了一架,回到家,被打的卻是她,因為她沒有看好弟弟;余柯上學不做作業被老師罰站,回到家,還是她的事情,因為她沒有教弟弟;後來,余柯學着別人逃課,挨打的還是她,因為她沒有攔著弟弟。

每次挨完打,餘慶就會過來安慰她,說孟月琴是因為太生氣,才那樣做。

她以為做姐姐的就該受着這些,後來才知道,那些規矩,只有他們家有。

可明明她什麼事情都沒做,憑什麼後果卻總是讓她來擔?

好幾次她想問餘慶,可最終卻什麼也沒有問出口,看着餘慶無可奈何的臉,她又只能咬着牙吞下。

「最近工作很忙嗎?」餘慶關切地問。

「還好。」關於自己的事情,她並不想多談。

餘慶讓她沒必要那麼辛苦,等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小柯的事情,你也不用太着急,能幫就幫幫,不能也別勉強自己,他也該長大了。」

「嗯。」手似乎痛得有些麻木了,余枳並不想現在談這些,便隨口轉了個話題,「爸,你最近還好吧?」

「都好,都好,我不用你操心的。」餘慶頓了頓,「你在繼家還好吧……」

當初嫁到繼家來,是孟月琴這麼多年,第一次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個「不」字的事,後來才知道,這不過又是一次犧牲,一次幫着余柯上台階的犧牲。

不過嫁到繼家來真的好嗎?應該是好的吧,就算繼家有再多條條框框,卻還是尊重她的。

沒有再聊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余枳呆坐在房中,一直到林華叫她下去吃飯。

林華看了看她的手,下意識皺了皺眉,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今天繼家的飯桌有些蕭條,平時公公繼明輝一定會準時下班回家,至於繼許,除了特殊時間,倒是很少準時下班回來。

飯後,周嬸上來敲門:「太太,您的手還是讓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萬一感染了會留疤的。」

周嬸是林華的人,這時候上來,應該是受了林華的意思。

看了看自己隨意纏的創口貼,余枳撇了撇嘴,繼家的媳婦要是這樣出去,確實不太合適。

任由著周嬸帶着東西幫她拆開了創可貼,又重新包紮。

看着傷口,周嬸忍不住抱怨:「太太這又是何必了,夫人這不也是為了你和先生好。」

被看出來了呀,她確實是不想去繼氏上班,就順勢受個傷,還一語雙關說幫不了忙還惹了麻煩,是告訴林華,她勝任不了那些事。

余枳微微笑着:「先生有能力管好公司,用不着我幫忙。」

周嬸瞪了眼余枳,帶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那哪能一樣,太太去公司幫忙了,先生才能知道太太的心。」

「周嬸,你看你說的。」

他們倆一開始就沒有那份心,現在再來彌補還來得及嗎?哦,她忽然記起,早在出差前,她意外看到繼許準備的離婚協議。

既已如此,有些事情,她不插手,才不至於牽扯不清。

周嬸識趣地閉上嘴,手上的動作更是放輕了下來,將傷口處理好后,微微欠了欠身,轉身離開。

03

今晚恐怕要下雨,天空陰沉沉的,好不容易冒出來的幾顆星子,也被烏雲給擋了去。

手上的傷口被周嬸處理后,已經好了很多,傷在左手,倒也沒有太大的影響,至少想做的照樣可以自己做。

周嬸心細,特意找了個東西可以包住傷口,讓她洗漱完之後,再拆開也不遲。

至於那個叫她早點回家的人,反倒一直沒有出現。

下飛機的時候,還以為今天簡單處理下雜誌社的事情就能夠早點睡覺的,現在看來,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余枳隨意去書房轉了轉,這裏是她和繼許在這個家唯一有交集的地方,裏面有一排書架在她嫁過來的時候特意空着,意思是這個書房有一半是屬於她的,現在放着些工具書和幾本小說。

她的書桌也在裏面,朝着窗戶,背對着繼許的書桌,她喜歡靠陽的方向,嫁過來時便擺在了那兒,只是嫁過來,卻沒用幾次。

第一次來繼家,繼許正好出差回來,明明已經累到眼睛都睜不開,卻還是聽從繼明輝的話,帶着她在繼家轉轉。

那時,唯有她不知道,這次名義上的邀請,其實是一次變相的相親。

看着繼許厚重的黑眼圈,余枳好幾次想開口說,其實不用特意帶她轉,可想了想,終是沒有說出來。

直到後來還是她走累了,被他看了出來,才說找個地方坐坐。

哪知道繼許剛坐下就睡著了,而她又不好意思打擾,就這樣任由着他枕着她的肩膀,坐到腰疼,也沒吭聲。

那次之後,兩人漸漸地熟絡起來,每次都是繼許主動約她,偶爾是在他公司樓下吃飯,偶爾是去看個電影,更多的時候,是他等在雜誌社樓下,然後送她回家。

每次繼許都保持着恰當的風度,該做的都做到,不該做的絕不越距半步。

直到大半年後,繼許提出結婚,余枳記得當時自己很平靜,前面表現得這麼明顯,不用戳破大家也心知肚明,可等到那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感動。

而這一切,她是渴望的。她想找個可以喘氣的地方,逃出余家那個牢籠。而繼許這個提議,正是那個時候的她需要的。

何況,兩家並沒有給他倆選擇的權利。

沒一會兒,果然變了天,豆大的雨毫無預兆地砸下來,余枳趕緊關上窗戶,書房要是飄了雨進來,第一個遭殃的一定是她的書桌。

雖然很少用,但還不至於眼睜睜地看着它被淋濕。

繼明輝回來得早些,林華在樓下等著,人一回來,就聽見她讓繼明輝先去洗個澡免得感冒,順便問繼許怎麼還沒有回來。

余枳下意識地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晚上九點。

有一點她不可置否,她這個妻子,確實不是那麼合格,長時間出差,就算在家,也不會特意等他。不過,繼許好像並不在意這些,從來不問她的事情,對她放心到了放任的地步,又或許是真的不在乎。

就像現在,明明淋了一身雨,可還不等她說什麼,他已經轉身去了浴室,裏面有餘枳提前準備好換洗的衣服。

出來的時候,頭髮還在滴水,他倒也不在意,沒記錯的話,現在至少十一點,平時這個時候,余枳早該睡了。

「你有事找我?」是繼許先開的口。

這句話問得很奇怪,明明是他先叫她回來的,現在卻反過來問她。

余枳也不真去計較,「嗯」了一聲,她知道,用不着再說什麼,繼許顯然知道她要說什麼。

果然,繼許已經說了下文:「讓他暫時回家休息一段時間,畢竟是剛來公司不久,造成公司的損失,我也有必要和高層解釋一下。」

原來是因為這事,難怪余柯半點不敢跟孟月琴說。

余枳看着繼許的神情,雖然有些疲憊,但不至於愁眉不展,又能說得那麼輕鬆,必然是沒有出什麼大問題,只是她卻不能什麼都不做。

「嗯。」她從浴室旁的柜子裏找了條幹凈的毛巾,遞給繼許,示意他擦一下頭髮,「可以的話,給他換個簡單點的工作吧。」

繼許接過毛巾:「還有別的事情嗎?」

趕人的意思那麼明顯,余枳也不好一直拖着他:「虧損的金額,有空讓秘書發給我。」

「就是七十萬的損失,並不算大,你要還的話,隨便你。」繼許面色不悅,他不覺得非要劃分那麼清楚,卻還是尊重她。

余枳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這裏面是五十萬,剩下的,我會儘快還上的。」

既然她要那麼堅持和繼家劃清關係,那他沒理由阻攔,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銀行卡,朝書房走去。

還真是可笑,明明應該是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每次談話都這麼公事公辦。

有時候,余枳真搞不懂,如果只是這樣,那自己當初嫁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哪怕一開始就知道不過是余柯的一個跳板,心裏卻還是免不了有些苦澀。

他沒有發現她手上的傷,又或者說,他根本沒空去在乎這些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該是有的忙了。

就算他不忙,他會注意到嗎?她搖頭,不會的,他根本就不會在意她。

不知道是不是過了平時睡覺的時間,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手上的傷口只要不碰已經感覺不到疼,只是包着一層紗布,總歸有些不適應。

外面的雨還沒有停的打算,看來外面那一院子的玫瑰是保不住了,不過這事不歸她操心,林華恐怕比她更着急。

她想明天可能要聯繫一下千嘉。

04

可能是因為昨晚折騰到很晚才睡,余枳今天早上難得賴了下床,起來的時候,林華已經圍着院裏的玫瑰唉聲嘆氣了好半天。

周嬸在她出門前再給她換了次紗布,端上早就準備好的早餐。本來沒什麼胃口的余枳,也只得坐下意思著吃了兩口。

她喜歡坐公交車上班,但是繼家的條件並不允許,能夠住在這附近的,誰還會去擠公交車,所以平時她都是自己開車上班,不過今天她的手……

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她想了想,照舊拿着鑰匙出門,只是當她準備去車庫的時候,繼管家來了。

「太太,先生說,今天讓我送你去上班。」

繼許讓人送她去上班?

不過只是幾秒的時間,余枳就明白過來,繼管家這方面向來做得很好,周嬸都能記住的事情,他自然不會落下。

「那就辛苦繼管家了。」她沒有拆穿,既然他說是繼許讓他送的,那就當是繼許吧。

繼管家將她送到雜誌社樓下,正好碰見來上班的孔之休。

「主編,早!」余枳迎上前去,笑着打了個招呼。

昨天她回雜誌社,孔之休正好有事在外面,後來,她被繼管家叫了回去,倒是生生錯過了。

孔之休看到她完整地回來,吊著的心才算放下來,會心一笑:「敢笑着和我打招呼,看來這次拍的東西應該不錯。」

剛來雜誌社那會兒,雖然余枳當時的攝影技術已經很到家,可卻總是把握不了需求,不知道被孔之休單獨教育過好多次,以至於有段時間,見着孔之休就躲。

知道孔之休又拿她剛來的事情取笑,余枳佯裝生氣地板着臉,強調:「主編,揭人老底並不是好作風。」

「我可什麼都沒說。」孔之休聳了聳肩,趁著分開之前提醒,「下班之前把東西交給我。」

余枳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遵命!」

忙了一個上午,趁著中午吃飯的空當,余枳才給千嘉打了個電話。

「什麼時候有空?」面對千嘉,余枳向來不會客套。

電話那頭的人好像剛睡醒,愣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啊,余枳,我告訴你,我現在被我媽關在家裏,你快想辦法把我救出去。」

聽見千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驚呼,余枳開始有些後悔自己打了這通電話。

她在上關的朋友並不多,換句話說,除了雜誌社的那些同事,就只剩下千嘉。

和千嘉認識談不上什麼相交,兩人從小學開始就一直莫名其妙地被分在一個班,但這份天賜的緣分並沒有讓她們立刻成為好朋友,反倒是兩人同時去了關大,一來二去才算是順應天意,開始慢慢地熟絡起來。

千嘉的生活里除了一個能幹有錢的老媽,大概就只剩下一大堆隨時可能換掉的男朋友吧。

為這事,千阿姨也是操碎了心,沒見過哪個女的和她似的,這麼沒有定性,喜歡必然會追到手,稍微一個不如意,絕對走得乾乾淨淨,談戀愛就像過家家。

不過有一點余枳承認,千嘉那種一眼就讓人覺得驚艷的美,足夠讓一大堆男人前赴後繼。

但就算是這樣,千阿姨也總不至於將她關起來吧,知道裏面有問題,但余枳並不着急問,她知道,千嘉早晚會自己說。

「你還是當我沒有打過電話吧。」余枳想了想,決定放自己一條生路。

「余枳!」千嘉厲聲威脅,「你要是敢掛電話,我就死在你家門口。」

她一說完,余枳果真停下了收手機的動作,倒不是怕她死,而是怕她去繼家門口。

「周末行嗎?」余枳問道,聽見千嘉否決,只能板起臉,「那也要等,我一回來就去你家,阿姨肯定不會鬆口。」

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千嘉只能不得已地答應下來,卻在掛電話時,忍不住反覆叮囑。

一下午,余枳都在整理著那邊的照片,中途孔之休來過,送了杯咖啡進來,臨時給了個任務:「小枳,有空幫我寫點東西,按你以前的那樣寫就可以,我放在下期用。」

這對於余枳來說並不算難事,之前也有寫過,只是這樣一來,她就不得不想起發生在馬拉維的那些事情。

孔之休向來都是將版面排好后,再安排稿子,根本不會給人拒絕的機會。

這就是孔之休,看上去溫溫和和,什麼都好說,可誰知道,溫和底下藏着的才是他必達目的的心。

都是拿着東西進來的,何況人家還是領導,余枳再不情願也只能應下來,至於怎麼寫,恐怕要費些心思,倒也不是難事。

「謝謝,主編什麼時候安排任務,還帶賄賂的?」

孔之休目光無意間掃過余枳受傷的手:「那是希望你能夠早點交上來。」

余枳自然沒有注意到這個,舉起那杯咖啡,嘗了一口:「看來這次是不能拖稿了。」

孔之休笑了笑,轉身離開。余枳向來不會拖拖拉拉,他又何必費心思做這些事情。

有些心思,裝傻充愣才是最佳的方式。

本來一直想問孔之休最近有沒有別的活可以介紹,二十萬對於繼家不算什麼,可她並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賺到的,她必須找點別的事,可又怕孔之休直接借給她,想了想也就作罷。

孔之休勉強算是朋友,但那件事,怎樣都算是繼家的事,沒必要扯上孔之休。

下班還是繼管家派人過來接的,這個事情,余枳倒也沒覺得意外,想着晚上和繼管家說說,明天沒必要送她。

車開到一半的時候,余枳忽然說要下車,正好停在繼氏附近。

既然繼管家已經這麼大費周章地帶着她繞了一圈從繼氏旁邊經過,不順着他的意思進去轉轉,倒是白費了他的一片好心。

她在路上買了兩份飯打包帶上去,都是繼許喜歡吃的,倒也算用心。

倒是繼許,顯然沒有想到她會來公司找他,一閃而過的驚訝之後一如平常,他看了看她手上的飯:「放着吧,你先吃,我還有點東西沒看完。」

「沒事,等你一起。」

余枳順勢在沙發坐下,這間辦公室她來的次數簡直一雙手指都數得過來。

結婚之前,不過是履行家裏的任務,也就沒有帶她過來過,後來結婚,關係直接挑開,余枳自然也不會巴巴地趕過來,現在要不是林華周嬸三番五次地逼着,她也懶得做這些樣子。

在她發獃失神的時候,繼許已經停下了手上的事,大概也看出了她並不想在這兒久留。

「等下我還要加班。」

余枳毫不介意:「嗯,我自己打車回去。」

「你沒開車?」

一句話,就讓繼管家這一整天大費周章做的這些事給露了餡兒,不過幸好余枳也不介意,早就想到的。

沒有懷抱期望的好處在於,失望不會來得那麼沉重。

繼許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今天出門的時候,繼管家不厭其煩地在他旁邊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告訴他余枳的手昨天受了傷,只是今天忙了一天,倒是給忘記了。

他還準備說些什麼,不過余枳沒有給他機會,已經打開外賣。

繼許一眼就看出這是當年他倆經常去的那家店,裏面的飯菜兩人都喜歡,只是繼許沒有嘗出來,裏面的廚師已經換了人,味道也有所改變。

將該演的戲演完,余枳馬不停蹄地準備離開,本來也是順着繼管家的意過來,加上想到那個時間回家,飯桌上繼明輝和林華都在,也不自在。

只是她還沒在樓下等到車,繼許的車已經停在她面前:「一起走。」

余枳沒有着急上車,定定地看着繼許,搖了搖頭:「沒必要……」

「你為了什麼,我也是。」繼許打斷她。

原來如此,既然已經開始,自然要做全套。她怎麼差點一下誤會了呢。

話已經說開,余枳也就沒有什麼好彆扭的,依言上了車。

05

一直等到周末,余枳才真的有空去找千嘉,見是余枳,千阿姨也就沒有怎麼攔著,她向來喜歡余枳,還經常說,要不是她只生了個女兒,一定不會白白便宜了繼家。

余枳上樓敲了敲房門,也不管裏面莫名其妙叫着「不要管我」,直接開門進去,看着坐在床上的千嘉,略帶同情地問:「被擺了一道?」

千嘉神情哀怨地看着她,略帶感傷:「你說怎麼會有人在我的招式下,還能遊刃有餘呢。」

這是遇到對手了,不過余枳倒不介意替她補上一刀:「這不才是你嚮往的高手過招嗎,好好接住。」

千嘉知道自己說不過她,遂揚了揚手:「不說這個,找我什麼事?」

在千嘉面前,她也用不着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你周圍有沒有需要照片,或者需要拍照什麼的事情。」

「怎麼回事?」

「還繼家的錢。」余枳也不拐彎抹角。

這麼多年的關係,兩人家裏的情況,多少都有些了解,既然余枳這麼說,千嘉也就沒再往下問,只得想着怎麼幫她。

「我媽那邊新樓盤後期可能需要些宣傳照,但還有段時間,不過……」千嘉雙眸一轉,「倒是有個別的事情,正好用得着你。」

「什麼事?」

千嘉得意地笑了笑,連看着她的眼神都變得溫柔了起來:「我發現,你真是我的福星。」

不用問,余枳已經猜到幾分了,換作平時,余枳一定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不過現在,她並沒有別的退路可以走。

「那你約好時間再找我過去。」

知道不可能一下湊齊那麼多錢,也知道繼家不缺那麼一點錢,但她還是倔強地不想欠著繼家。

將這件事情解決好之後,千嘉說想出去逛街,她無奈地撇了撇嘴,卻還是去找了千阿姨,果然,只要是她說,千阿姨還沒有不答應的。

和千嘉的相處談不上有多膩,更多的像是千嘉刻意黏着她,不過余枳清楚,這是唯一一個願意有困難會主動找她的人。

因為千嘉知道她的情況,也知道繼家的情況,且從不多問。

陪着千嘉逛了一個下午,回到家,余枳正好看見孟月琴帶着余柯過來,估計是已經聽說了余柯犯的那些事。

余枳打算直接上樓,卻被林華叫住。

再不願意,林華的面子還是要給,何況孟月琴還在。

「你說公司的事情,我也不清楚,這事向來都是小許在管。」林華柔柔地笑着,不慌不忙地將事情往她那邊推。

她怎麼會不知道林華的想法,就算是再看不起余家,在親家面前,還是得做出一副大方的樣子,何況她說得沒錯,這件事,確實是繼許在管。

「我們不談公司的事。」她實話實說,他們不僅不談公司的事,他們什麼事都不談。

這話落在孟月琴耳里,恐怕就是不願意幫余柯的意思。

「這種時候,你居然還在那兒說這些,我真是白養你了。」就算是林華在旁邊,孟月琴也絲毫不給她留面子。

余枳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林華足夠處理好這些事情:「媽,沒事的話,我還有事,晚飯不用叫我。」這話是對着林華說的,她沒做錯什麼,沒有理由在這裏坐着等著挨罵。

個中意思,林華自然也看了出來,家裏的眼線那麼多,余枳找過繼許的事情怎麼會瞞得過她,本來還想順個人情好讓她和繼許能夠親近些。

她雖然不喜歡余家,但是對於這個媳婦還是有幾分好感,不然當初也不會讓余枳嫁進來,不過對方卻並不打算受她這份情。

「忙的話,我叫周嬸給你送上去。」和黑著臉的孟月琴相比,林華倒是和善。

余枳點點頭:「謝謝。」片刻不停地上了樓。

這天晚上,余枳沒有再下去過,周嬸送飯來的時候,她正躺在陽台的吊籃上睡覺,陪着千嘉跑了一天,要不是她沒有穿高跟鞋,現在還不知道累成什麼樣子。

周嬸似乎看出她今天心情不好,也沒有多言,只是說林華現在正在院子修理玫瑰,余枳悶悶地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余家這樣貿然找到這兒來,周嬸是擔心林華心裏對她有什麼介懷,不過這事她倒是不擔心,林華要是真介意就不會讓他們進門了。

至於別的事情,她覺得自己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千嘉主動打電話說那件事已經說好了,問她什麼時候有空,余枳想了想,將時間放在了下個周末。

按照千嘉發過來的消息,找到了她說的地方,大概是下午,明明應該是繁華的商業區人並不多,余枳跟着千嘉走了進去,只見千嘉進去指了指坐在不遠處的人:「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人。」

她覺得千嘉有些多此一舉,現在整間酒吧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不用介紹也能猜到吧。

當然,她怎麼會看不出千嘉的心思,自然也就由著千嘉和那人套著近乎,一直等千嘉介紹完,才禮貌地伸出手,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

「你好,余枳。」

本來慵懶躺在沙發上的人,看了看余枳的手,倒是給足面子地站起來,輕輕一握,時間力氣都把握得剛剛好:「沒想到上關還藏着這樣的美女,魏寧安。」

五官在男生中少有的精緻,眼睛彎彎,含着笑,給人一種很容易接近的印象,就連衣服都不過是簡單的T恤休閑褲,看上去隨性得很。

不過一眼,余枳就知道,千嘉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這人做事,可比千嘉有心眼多了,不管從哪裏看,都恰到好處,不多不少,少了會讓人覺得疏遠,近了讓人覺得滑頭。

難怪千嘉會因為他被千阿姨關在家裏,遇上這樣的對手,千嘉那些小伎倆根本毫無招架之力,這樣想着,余枳也不廢話,切入正題。

千嘉聽不懂這些,便自顧自地去后廚找點吃的,魏寧安也不攔著,由著千嘉在他這裏肆意妄為。

「魏先生覺得怎麼樣?」余枳的滑鼠隨意停在某張圖上,眼神卻是看着千嘉,其中意思,已經很明顯。

雖然知道第一次見面就這麼問,毫無禮貌,不過有了工作的掩飾倒也不算過分。

只是魏寧安並不入套,面上掛着淡淡的笑容:「我想讓酒吧的色彩豐富一點,所以想讓余小姐拍幾張跳躍感強一些的風景照,聽說余小姐是這方面的專家。」

「專家談不上,有些經驗倒是真的。」有些事情,點到為止,說得太透徹就不好玩了。

魏寧安也不刻意吹捧,而是順着余枳的話往下接:「本來想說在網上找幾張圖再買下來什麼的,不過覺得那樣還麻煩些,這樣,應該不麻煩余小姐吧。」

「魏先生的報酬並不少,談不上麻煩。」

余枳笑了笑,直接收好電腦,各項事情都已經談好,就沒有啰唆的必要,正好這時候千嘉從後面端著一盤西瓜出來。

千嘉顯然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就談好,眼神里有些失落。

「我還有事,你就不用跟着了。」余枳吃了幾口西瓜,笑着對千嘉說,雖然不知道千嘉這次用了幾分真心,但既然已經卷進來,自然不能什麼都不做。

魏寧安倒是大方,禮貌地起身準備送余枳離開,卻正巧看見剛進門的人,忍不住打了招呼:「君槐,你居然自己找來了,正好。」

正埋着頭收拾東西的余枳聽到這句話,本能地轉身看過去,看到門口的人時,心裏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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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美麗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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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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