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虎落平陽
一場大風過後，一切都顯得灰頭灰臉，越發的沒有了精神。雖說已經是三月，田野里卻還沒有任何春天的氣息。陽光懶散地灑在地上，顯得單調而又有些無奈。空氣中瀰漫着灰塵的味道，整個世界都是灰濛濛的一片。高高掛在地頭白楊樹上的塑料膜被風吹的「唆唆」直響，遠遠看去，象是墳頭的招魂帆，惹的人一陣陣心煩。
梁啟天推著自行車垂頭喪氣地從縣文化局出來，身上的衣服被風一吹，更加顯得沒了份量。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他狠狠地踹了路旁的白楊樹一腳，然後茫然地看着遠處的建築物發獃。去年七月畢業到現在，他的主要任務就是找工作。奔波了大半年，到現在卻還是一無所獲。
從省城重點大學考古系畢業出來的梁啟天也曾有過遠大報復，大學四年他刻苦學習一心想留在省城，但等到大四畢業的時候才知道了就業的壓力和無奈。對於他的冷門專業考古學，在求職場上幾乎無人問津。同學紛紛轉行向其他行業發展，梁啟天卻不想放棄。怎麼說考古也是自己的愛好，辛辛苦苦學了四年的專業知識怎麼說放就能放呢？
為了工作的事，女朋友蔡小婷一跺腳和梁啟天提出了分手，性子直爽的他一口答應，當天就捲起鋪蓋回到了老家。他就不相信自己的本科學歷真的找不到工作！
想當初考上大學的時候，縣文化局的趙局長親自給披紅掛綠的梁啟天頒發了獎狀，還說要他記得家鄉的勞動人民，畢業要是想回來為家鄉出力，文化局敲鑼打鼓地歡迎他。
事實證明趙局長說的話僅僅只是隨便說說，當梁啟天從省城回來的第二天就拿着「畢業生就業推薦表」去找趙局長的時候，趙局長先是一番客氣，然後為難地說現在政府正在裁員，文化局對縣城的建設與經濟發展本來就沒有多大用處，所以裁員自然是先拿文化局開刀。他讓梁啟天先等一段時間，等一有機會就給他安排工作。
梁啟天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大半年，今天已經是第八次來文化局了，得到的答覆還是「再等等」。而最讓梁啟天氣憤的是比自己小一屆在縣中畢業的師弟只讀了大專就已經在文化局上班了，據說他老爸曾在過年的時候給趙局長送過一隻羊和半隻豬。
梁啟天在街上低頭走着，不自覺地來到了郵局。他把自行車放到郵局門口鎖好走了進去，買了一張打電話的磁卡轉身走進了公話廳。
梁啟天有些猶豫地按下了蔡小婷的手機號碼，或許真的要返回省城請蔡小婷幫忙了，總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蔡小婷的爸爸是省城的機關幹部，她自然認識的人要門路廣一些。當初她介紹梁啟天去她爸爸朋友的公司做銷售員，一個月下來也有千八百塊。梁啟天卻一句話也不說地轉頭就走，氣的蔡小婷當場就說要分手。
現在梁啟天唯一的願望就是趕快有一份工作，無論是不是跟考古有關，只要是工作就好。再這樣下去，他真怕自己被憋瘋了。
蔡小婷的手機響了好久都沒人接，梁啟天有些不甘心地重撥了一遍。自從畢業到現在，他沒給蔡小婷打過一次電話。雖然有時瘋狂地想念她，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沒臉再與她聯繫。
從他和蔡小婷一開始談朋友，梁啟天就覺得自己與蔡小婷不配。但他總是天真地幻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能扭轉這種門戶之間的不般配，後來四處碰壁以後，他才知道這種局面根本就無法扭轉。所以蔡小婷提出分手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現在的她還好嗎？有沒有新的男朋友？
「喂，您好，哪位？」正在梁啟天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了蔡小婷脆生生的聲音。
梁啟天握著話筒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裏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蔡小婷也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才又問：「是哪位？聽不到嗎？」
梁啟天舔了舔嘴唇，小聲說「婷婷，是我。」
「梁啟天？！」蔡小婷顯然對於梁啟天的來電非常地吃驚，電話那頭的她馬上提高了聲音。
「是我……」梁啟天聲音乾澀，不自覺地臉紅了起來。
蔡小婷沉默了一會抽咽了起來，但只幾下就止住了，她放低聲音說：「我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給我打電話了……我發了很多郵件給你……」
梁啟天乾咳了一聲，辯解說：「我家沒電話……上網很不方便……其實，其實我一直想打電話給你。」
「你現在工作了嗎？是在縣文化局嗎？」蔡小婷轉換了話題。
「沒有，就為這事犯愁呢，很不好辦。」梁啟天嘆了口氣，看着自己的腳尖。
「哦！」蔡小婷聽梁啟天這樣一說，心裏似乎並不奇怪。
梁啟天沉默了一會，試探地問：「你那邊……你那邊還有熟人要人嗎？如果這邊找不到我可能還要回省城去。不管是什麼，有就給我介紹一份！現在我也沒有那麼多要求了，能混飯吃就行！」
蔡小婷嘆了口氣，低聲說：「我問問吧……梁啟天，要是你來省城不要，不要來找我好嗎？我，我有男朋友了。」
梁啟天先是一愣，隨後馬上感覺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般地暈了。
「我是，我是不想他誤會什麼……你的工作我會盡量聯繫，等有消息給你電話……哦，你過幾天給我電話，忘記你家沒有電話了。你早點回去，我要上班了，今天事情挺多。」蔡小婷吞吞吐吐了起來，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活潑。
梁啟天費了好大勁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好，好的。改天，改天我再給你電話……再見。」
掛上電話以後，梁啟天依著電話亭站了很久，直到手腳有點麻木的時候他才走了出來，盲目地推上自行車朝城外走去。